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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忧伤的年轻人-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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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电影也是北大学生最钟情的爱好。中文系的某位博士有句名言:与其好好读四年书,不如好好看四年电影,读书是读不出才气的。或许这句话深得人心,北大人对电影是万分的痴爱。每天两部的电影,从经典名片到卖座影片到前卫风格,两三块钱的票价总是充满了神奇的诱惑力。心情愉快时看电影以庆祝,心情沮丧时看电影足以遣怀。而且大讲堂永远是恋爱最好的掩体。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和你暗恋的女孩坐在大讲堂的后几排,在巨大的屏幕下,一切都充满了温馨和可隐藏性,况且四周又都是那么多或夸张或含蓄的相拥的男女,一片黑暗中,你似乎就可以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然后当情节紧张刺激之时,又很自然地握紧她,如果电影足够长,你或许就可以搂住她的柔腰,当然如果电影太短,你大可邀请她下次再来。我不知大讲堂里那么多对的偶数是否都是这种由来。

当然,你一个人来看,也会找到足够的乐趣。每次电影开映前的场景都是极有趣味的。昏暗的黄晕灯光下,大讲堂里是乱哄哄与热气腾腾的景象。拿着饭盒正在大口大口表现着其坚强的咀嚼肌肉的人有之,手捧TOFEL单词很吃力地默记的人有之,和恋人在肆无忌惮地交换热情的人有之,东张西望地寻找漂亮女孩的人有之,大声吆喝、呼唤狐朋狗友的人有之;在大讲堂中,你就开始略有领悟北大的兼容并包。

换片之间,倘若在冬天,你就会看到、听到极有趣的现象。所有的人都会因为寒冷或者兴奋或者好玩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卖力地跺起双脚。皮鞋、胶鞋、运动鞋乃至拖鞋共同发出的与地板有节奏的接触的声音是极悦耳的,而且身处其中你就会有一种自然的冲动跺动双脚,然后大讲堂里就会有或会心或狂热或扭曲的笑声。面对此情此景,你会从内心深处生出一很是奇怪且强烈的情感:北大真好。我怀疑那些对北大有着至情至爱的人并不是因为北大有多少名师或有多大的影响力,而是因为生活中这么多琐碎却亲切的北大所独有的现象使他们在很多年后依旧充满依恋。

除了电影,校园演出也是大讲堂最常见的用途。校园内的通俗音乐演出水准当然是成问题的,但气氛实在是有趣。北大的十佳歌手是每年评比一次的,也是那次演出,是我第一次听到了嘘声。我不知是怎样从狭窄的门口拥挤进讲堂内的,只记得人很多,有票的和没票的人都试图通过查票员那一关,我还记得一旁有人喊:有没有共产党员,去和看门的人商量商量,把门全打开。所有的人都哄笑。大家就开始使劲地撞击门口,每个人似乎在这期间已经找到了比演出更有趣的事。最终人还是如潮水般冲破了一切阻碍。在人潮涌入大讲堂内的瞬间,我想这一定比西进运动更为壮观。演出开始时,我就开始听到了嘘声,开始是零星的,但当校领导开始他的祝贺词时,嘘声就变成一片海洋了,每个人都表现出莫大的反感。我在这第一次听到用两片嘴唇发出的如此奇妙而且壮观的声音时,我竟有第一次听到崔健的音乐那种强烈的兴奋,我怀疑北大人其实并不喜欢嘘声,只是愿意沉浸其抒发个人意志与情感的放纵之中。

在一片嘘声和乱哄哄的吵闹声中,我看完了演出,其实从始至终,我根本就没有留心过歌手在唱什么,我只是用我的心随着人群的欢呼而叫喊,随着他们的站起而站起,随着他们的嘘声而嘘声,自始至终,我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参与意识与喧嚣感。在大讲堂中的感觉就如置身于强烈的摇滚乐演出场所里,你始终是躁动不安的,你始终可以感受到自己是年轻的,你始终可以感受到那种生命中原始的活力与冲动。我想北大的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会有很多人抱着和我类似的看法,我也常觉得大讲堂内的躁动与嘘声也暗示着北大还是充满着生命、抗争和希望的。倘若有一天在大讲堂内看演出,却是四周一片僵死的寂静,该发出与不该发出的声音都消失了,我不敢想象北大此时已经是一个什么样子了。当然,大讲堂内也会有高水平的演出,比如盛中国的专场,那时的大讲堂内也是一片专注与倾心聆听的,穿着很破的夹克衫和运动服的年轻人有着衣冠楚楚的音乐会上所具有的一切礼貌和修养,北大是在该安静的时候就能表现出安静。

大讲堂拆迁前夜,似乎是一场什么告别演出,海报是极煽情的标题“告别大讲堂”。我看到题目时,怅然若失,我在北大仅仅呆了一年,大讲堂却好像已经成为我心中的某种标志。我想我已经习惯了看到三角地最东边的海报上所贴的影讯了,我也习惯于每周在那个舒适的空间里并不舒适的椅子上看一部老片子,我甚至开始喜欢了那个精神上有些问题却总是热情地向你介绍最新电影的疯癫的老人……

遗憾的是那场演出我没机会看了,我在物理大楼边摆弄着天平边想那里会不会有人哭……

未名湖的诗人,静园的歌声

传说中未名湖是以淹死诗人著名的。在那些才情卓越的时代有很多才情卓越的诗人,他们喜欢在未名湖边散步,他们的眼光是迷离的,他们的举止是痴狂的,他们的心是敏感脆弱的,他们可以感受到常人无法感受到的美……那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年代,那时的未名湖是诗意的。但是这是一个饿死诗人的年代,北大里已经没有诗人了,北大里只有写诗的人。写诗的人往往是穿着干净得体甚至奢华的,他们一点也不诗意,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很现实乃至现世的,他们的油滑令我害怕,他们不懂得欣赏美丽和诗意,他们也不喜欢诗意的流浪,他们的精神安定懒散,他们只是喜欢卖弄文字,喜欢把自己包围在后现代与后殖民主义的话语圈内,固执地摒弃圈外人士。他们已经把诗歌变成了一种专业术语,有点像我看的物理公式,非专家是吃不消的。

所以我开始害怕诗歌,不自觉地排斥诗歌。我也坚信,这个滑稽喜剧的时代和周围死般的寂静是孕育不了诗人的。况且我向来认为诗人必然是充满流浪气质的,安定的人是成为不了诗人的。

我的楼上住着两位据说是诗人的中文系才子。我听说他们都喜欢喝酒,他们喜欢在傍晚时坐在窗台上迎着落山的夕阳,手里拿着啤酒与一块钱一袋的花生米,目光呆滞望着远方。我觉得那样挺有诗意。我后来看见他抱着一箱子啤酒瓶子下楼,我问起他是否有这种经历,他笑笑说那是大一的时候了,他现在在写畅销书,以每天两万字的速度制造文字商品。我开始对诗人失望了。

再后来,我参加了一回未名湖诗会,那次是纪念戈麦的。在当时还没有拆掉的一间二教的教室里,我看到了前20年加在一起都没那么多的怪人,很多人的面孔让我想起了金庸笔下的南海鳄神之流的人物。我觉得确实有一些诗歌的气氛。

先是一些诗人朗诵了一些戈麦的遗诗,他们的朗诵水平很低,有一位来自清华的女诗人,从她披头散发的样子看,是有几分诗人的味道。仪式快结束时,我前排的一位大汉站起来,声若洪钟地喊道:“朋友们,我叫马哲,我为你们朗诵一首自己写的诗,好不好?”然后教室内就是一片笑声,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简称马哲)是我们的必修课。他的声音很大,他的热情很足,他的诗写得太差。他刚坐下,他身边的留着长发有着一张粗糙狠毒的脸的仁兄又站起来,他的目的是展示他的长篇诗《杀人者》,我一边听着他可怕的声音下更可怕的文字,马哲在一旁热情地解说那是他的代表作,具有多么前卫的意义。那首长诗读完后,他的热情又迫使他急切地展示他的另一首代表作,还好,他被请下台去了,我偷看他的另一首诗的名字是《强奸犯》……

那次诗会完全败坏了我对诗歌的兴趣,听师兄们讲每年的未名湖诗会都是一次群魔大乱舞。诗人已经没有了,那么歌手呢?

北大图书馆前的草坪曾经是一片歌声的;初夏的傍晚,夜悄悄地笼来,于是吉他声就会响起,于是歌声就会传来,于是我们就会陷入或伤感或激昂的心境之中。这时候,天是暗蓝色的,月是皎白的,浅绿的草在愉快地生长,年轻的心在一起歌唱……

这是高晓松利用他的才情与经历营造的那个校园时代。但走在今天的校园里,他的音乐常给我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离我是那么遥远,他属于过去的死去的时代,那是一个白衣飘飘的时代。北大图书馆前的草坪已经被瓦砾与灰尘覆盖,歌者都移师静园,其实大多消失了。低吟浅唱的人都不见了,剩下的是利用草坪背单词的人。草坪上没有了音乐,于是也失去了生气,甚至连那里的草也都已经枯败。

偶尔,你也会在早已寂静的校园里听到歌声,那是一种久违的声音,那是深夜的静园里,我听到了有人在唱崔健,他的歌声和琴弦声在潮乎乎的死寂的空气里激荡、飘扬着。我的心瞬间就被感动了,我的喉咙里就有冲涌而出的声音:“我就去你妈的,我就去你妈的。”后来我们成了朋友。

他让我知道了北大的音乐的存在,他现在组合了一个摇滚乐队,取名重水,重水确是一个很摇很滚的名字。在张信哲流行的年代,摇滚是滑稽的。没有批判力与抗争性,就不会有摇滚。他激动地对我说,他们在忙着排练与学习,他们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使更多的人认识摇滚,他一直觉得摇滚是年轻人的音乐,摇滚才能表现出青年的活力……

我去他的房间里找他,他的宿舍乱得让你无法想象,但我有一种强烈的亲切感。拥挤的床铺上磁带与CD和吉他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随意堆放的书籍、袜子与内裤让人无处可坐,这一切都让我产生莫名的好感。我讨厌那些房间收拾得有如闺房的男生宿舍,我喜欢杂乱无章的张扬的个性。在狭小的房间里,有一对巨大的音箱,他的室友向我抱怨道那音箱发出的噪音是骇人的。

他们的活动地点是那些北大附近的小酒吧,因为在校内他们会被视为扰乱秩序。在雾气腾腾、喧嚣躁动的空间里他们放声歌唱,肆无忌惮地讨论他们喜欢的音乐……他们表现自己的青春与活力、热情与不安……偶尔,我们也会一起到静园唱歌,一切我们所喜欢的音乐,从崔健到何勇到Beatles,一首接一首。音乐声中我们大笑,我们咆哮,建筑工地上的灯火微弱地射过来,天是一片死式的黑暗,周围是骇人的寂静,我们的心是前所未有的活跃与跳动。歌声过后,我们偶尔也会发现自己的眼角有湿润的泪水……

他们的第一场演出终于到来了,在海淀工人文化宫,效果怎样我不知道,但是我想那必定是极为有趣和震撼的,因为只要他们依旧有着那喧嚣的个性,只要依旧相信因为年轻就要表现自己的力量,那这就足够了……

失落的三角地

这里曾经是北大的某种象征,那几片斑驳破旧的铁板记满了历史的激情与无情。我喜欢听老北大人讲三角地的故事。那么一小块呈三角形的地方竟像未名湖一样对于所有北大人有着巨大的磁场引力。北大青年的青春、激情、理想、骄傲、浪漫,都在这块地方或者说是那几块铁板上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毛泽东的那句话“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是对三角地最常见的形容,甚至从海内到海外,都把三角地作为中国形势发展的某种晴雨表,北大人的社会参与与责任意识在这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据说那里经常会有关于某个问题的争论,一张又一张的笔记写满了年轻人的锐气与激昂,他们关心着一切与他们相近不相近的事件,他们制造着一切可以制造的浪漫……

这属于过去、昨天的三角地。历史的无情在这里又得到了完美的体现,仅仅几年后的今天,我们和那个激情的三角地已经产生了一条从无形到有形的鸿沟,这条鸿沟吞没了一切锐气与责任,一切浪漫与理想。(人W-Γ-S-H-U)今天的三角地充斥的是庸俗的商业气息,可怖的考试广告,生硬的讲座消息,甚至没有一条有趣的广告。

每当走过那条并不长的公告排时,我的心甚至没有一点期盼的喜悦,因为从前那唯一可以让我欣慰的电影广告也随着大讲堂的陷落而消失了。这里有的只有消息,一条又一条的消息,它铺天盖地地告诉你该怎么去赚到一万元,告诉你新东方的课程安排,告诉你霸必龙的最新菜单,告诉你哪个系的学生会又成立了,新的学生会主席和他的幕僚又是哪些家伙,甚至还有似乎是叫东方学系的某学生会倡议文明修身的倡议书,下面列举了幼儿园孩子们的规范,荒唐得可笑……消息,消息,三角地像《精品购物指南》或者《购物导报》的广告版,花花绿绿,包罗万象,却没有一点思想的价值。

北大似乎已经没有了思想,北大人也不需要思想了。但即使是这样,我们的广告版三角地也时常处于紧张状况。这是一幅常见的画面:

人物:

一个满脸书生气的学生,

两个满脸剽悍之气的穿着蓝色制服的人。

对话:

制服:哎,你干吗呢,乱贴什么呢?

学生:卖呼机的广告。

制服:你是北大的学生吗?

学生:是啊

制服:有证吗?

……

那两个穿着制服的人在三角地前反复徘徊着,他们的制服在阳光下笔挺而刺眼。

当然,我也曾经看到一些令我高兴的东西。那是一个青年教师写的一篇激动人心的《北大,魂兮归来》的文章,不知被哪个有良知的人张贴到了三角地,那么长的文章和那么小的字体却引来了那么多人的眼睛,那种景象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我想已经很久没有人在三角地为一个问题而思考了,三角地也很久没有这种思想了吧。

昙花一现的美丽往往是惊人的,我现在还在怀念。最近,三角地流行的是关于规范海报张贴标准的给校长的公开信,那个据说是环境保护的协会认为北大的广告张贴太乱,建议统一管理。我开始为北大叹气,竟有人建议自我阉割,他的勇气令我叹服:北大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规范,而是开放的环境去发展。一所大学的学生自由发展是大学成功的关键所在,只有当思想自由地发展撞击时才能碰撞出智慧的火花。

图书馆

我不知道有多少北大人是因为这座四层楼里那些一架又一架落满岁月与历史灰尘的黑色书籍来到北大的。那么多留着黑色头发、充满年轻的脸孔在据说有450万册之巨的图书馆中逡巡,寻找他们渴望的知识、奇遇、兴奋、浪漫、未来和欢乐……在这里他们试图回望昨天,描述今天,憧憬明天……而这些书籍又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中国知识界的中坚力量。

北大图书馆还是这座校园的“自由精神”的典型象征。真正的知识不是由教授讲解出来的,而是自己摸索寻找出来的,北大的教授鼓励学生去那些书堆里乱闯乱看,因为这样“或许能够撞出一些门道来”。因此,那些讨厌课堂里冰冷的板凳的人在这里寻到了绝好的归宿。多少的北大学子满怀深情地回味过图书馆给他带来的欢乐和帮助,从《北大往事》里那些对于图书馆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的文字里我们看到了真正的北大的自由精神。

图书馆越来越大了,李嘉诚的1000万美元的捐助使她成为亚洲第一大学图书馆,藏书超过700万册。来图书馆学习的人越来越多了,占座成为图书馆里又一大景观。

每天清晨,在门还没有开之前,那些好学的北大学子就匆匆忙忙地集结在图书馆前,那些洗过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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