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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河山一寸血-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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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曾经想把作为师团主力的另外一个联队调到台儿庄,将进攻部队升级成旅团规模,可是汤恩伯在察觉到这一意图后,马上就从背后跳出来发动反攻,所以又只好悻悻地取消了这一计划。
台儿庄战事迟迟没有进展,一个联队加强大的特种部队仍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不仅矶谷烦恼,第2军司令官西尾寿造也坐不住了。
问题当然还是出在兵太少上。
当初,矶谷师团过黄河南下时,三日下一城,五日夺一邑,十分爽,现在却全成了身上的包袱——由于要分兵驻守,弄得前线兵力越分越少,乃至于再怎么精打细算都还是觉得不够用。
本来指望板垣能够迅速拿下临沂,从而与矶谷会师台儿庄,那样人就大概够用了,但关键时刻,板垣这个“第一名将”似乎也不灵光了,临沂占领不了不说,还老是被对手打得连连后退。
为了攻占台儿庄,西尾决定暂时放弃临沂,将板垣师团的主力直接调到台儿庄,以缓解矶谷师团兵力不足之困。
3月29日夜,板垣师团坂本顺第21旅团到达台儿庄附近,这使得进攻台儿庄的日军猛地超过了旅团规模,成了一个半旅团。
这下孙连仲的日子又难过起来了。
孙连仲是一个以胆大勇猛著称的将领,参加此次台儿庄战役,也确实有“死在山东”的决心。
他曾指着台儿庄告诉部属:这里是西北军的光荣之地,是我们的坟墓!
当时为了纠正有些指挥官不了解前线战况的弊端,中国统帅部对集团军司令部的位置有专门规定,即不能距离一线超过40里。
孙连仲自我加压,他把司令部放在台儿庄以南仅十几里路的一个小村庄里,足足比规定缩短了三倍多。
这座村庄与台儿庄仅一河相隔,不仅枪炮声和喊杀声清晰可闻,而且还在日军火炮射程之内。战事激烈时,炮弹常呼啸着落于村头,众人尽皆失色,劝孙连仲往后退一退,然而他始终不为所动。
见前来劝说的人太多,他就说,你们走,我不能离开这里。
孙连仲以身犯险,不是作秀,而是不得不如此。
虽然他把力量全部贯注于台儿庄,但一时一刻没有疏忽临沂,因为他深知,临沂一失,板垣师团就会顺势南下台儿庄。
所以他和同出老西北军的张自忠一直保持电报联络,而张自忠那里传来的消息,却是临沂战况十分激烈,59军大有不支之势。
若张自忠所言确凿,孙连仲将可能面临灭顶之灾:矶谷师团这一块大石板已经够受的了,若再压上一块,岂不要被压到骨碎筋折,口吐鲜血?
对于孙连仲来说,唯一的希望就是在临沂被破之前,在台儿庄撑得一日是一日,撑得一时是一时,以待汤军团南下。
这就是孙连仲必须面对的现实。
他跟庞炳勋一样,之所以不肯轻离前线,都是要以“置之死地而不生”的决心,来争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出路。
可是板垣主力不待攻破临沂,就直接兵临台儿庄,这点是他先前没有想到的。
第45章 移形换步(2)
在坂本顺旅团到达台儿庄后,池峰城被迫下达命令,将身后通往运河的桥梁全部拆掉。如果他不拆,当天日军就可能沿桥而过,因为后者已实际绕到了台儿庄以南的运河北岸。
台儿庄处于四面围困之中,像《西游记》里的妖怪一样,矶谷恨不得把困于台儿庄一隅的池峰城夹生儿吃掉,而后者被围在中间,也的确快成了点心。
孙连仲隔着运河看得清清楚楚,不禁脸色都变了。
像孙连仲这样的军人,打仗跟吃饭睡觉一样寻常,即使指挥部在日军大炮的火力范围之内,眉头都不会皱上一皱,而老西北军里的磨炼,也养成了他们在阵前喜怒不形于色的强悍作风。
假如有一天,连他也慌乱起来,可想局势有多么严重。
千钧一发之际,孙连仲急,李宗仁也急。
袋口还没扎好,袋底眼看就要破了,口袋阵转眼就面临着完结的危险。没什么说的,必须在袋底没破之前,赶紧封口,一分钟都不能再耽搁。
3月29日夜,他向汤恩伯下达命令,要求第20军团急速南进,越快越好。
汤恩伯接令后,即以关麟征第52军为主力,从北面进行反包围,从而吸引了刚刚到达庄外的坂本顺旅团,为台儿庄减轻了防守压力。
趁此机会,孙连仲赶紧连夜抽调敢死队进庄支援池峰城,敢死队的队长就是后来感动了无数人的仵德厚。
仵德厚杀进庄后发现,满庄满街都是鬼子兵,池峰城都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打巷战呢,再迟一会儿,你就是请一华佗进来,台儿庄都没得救了。
仵德厚的出现,挽救了台儿庄垂危的命运。但孙连仲的一颗心仍在悬着,因为他知道坂本顺旅团在摆脱汤恩伯纠缠之后,势必还会兵临城下。
必须在对方到来之前,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再次发起一次大反击,否则事情就不好办了。
4月1日,三军听得号令,一齐跃起,从东北和西北两个角对庄内日军发动猛攻。
孙连仲进攻没有别的法宝,无非就是继续组织敢死队夜袭,而在这次成立的敢死队中,以进攻东北角的王范堂敢死队最为有名。
出发前,孙连仲下令犒赏每个敢死队队员大洋30元,但敢死队队员们看着手里的大洋,摇了摇头:我们打仗,是争取民族生存,是为了子孙后代不给日本人当奴隶,要钱干什么?
随掷于地,慷慨出征。
随着敢死队冲入庄内东北角,里面立刻像水开了一样沸腾起来,一个小时过后,日军弃尸60多具,剩余的吓得脸无人色,竞相逃窜。
57人的敢死队,包括王范堂在内,只剩下13条好汉,每个人都如血人一般,不复辨识矣。
这种疯狂的战斗和强烈的刺激,不是常人所能够经受,即使是这些打了无数仗的士兵,在看着朝夕相处的战友倒在身边时,他们也近乎失去了理智,以至于战斗结束后,指挥部不得不收缴枪支,并安排专人监护,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在克复东北角后,孙连仲又以接连拼光五支敢死队为代价,收复了西北角。
为了这两个角,部队伤亡殆尽,但总算是在台儿庄站稳了脚,接下来只要汤恩伯继续往南攻,则身上的压力将会越来越轻。
让孙连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要命的关头,那根救命稻草突然不见了。
汤恩伯忽然放弃攻击,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在一段时间内,五战区长官部和孙连仲都无法与之取得电台联系。
在汤恩伯撤军之后,不仅坂本顺旅团得以脱身,就连矶谷原先被缠住的那个主力联队都有机会南下了。
犹如过山车一样,孙连仲从短暂的侥幸又一下子跌落到了无穷的沮丧之中。
汤恩伯莫非还是想保存实力,所以见死不救?
在司令部内,面对着他的参谋长,孙连仲连强装的镇定都没有了:我们昼夜相拼,官兵伤亡这样惨重,汤恩伯却不肯来救我们,这可怎么办啊?
参谋长只好拿话安慰他。
汤恩伯当着面亲口对我们说过,汤军团和孙连仲集团军是亲密的兄弟军,大家要彼此照应。我们一直做袋底,苦了这么多天,是照应他的。这种时候,我想汤恩伯不会扔下我们不管吧。
孙连仲点点头。
不管怎样,现在能救我们的也唯有汤恩伯,尽快与之取得联系才是最重要的。
在五战区长官部,由于找不到汤恩伯,李宗仁也正急得团团乱转。
对汤恩伯,李宗仁向来都有很大的意见。
汤恩伯这个人打仗是有一套,但是缺点也很多。比如他喜欢摆架子,讲排场,弄得他下面的那些军师旅长也跟着个个牛气哄哄,跟人打交道时俨然以中央军的精锐主力自居。
汤恩伯在衣着上是从不讲究,甚至让人觉得有点邋里邋遢,可“壮汤”爱吃也是真的,即使在打运动战时也不例外。吃饭时,旁边摆满了高级烟酒,罐头食品,所谓煎炒烹炸,应有尽有,麻烦的是,他还不知道避人耳目,有客来访,也邀人家共餐,结果因此大大影响了自身形象。
如果汤恩伯是个恩伯汤之类的异国将领,这倒也不算什么,只要你仗打得漂亮,天天喝香槟,叨雪茄也没人说你,关键是所处环境不一样,而他的这种生活习惯,又与李宗仁大相径庭,后者当然会从心里面觉得特别别扭。
私人生活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汤恩伯的个性太强,不是一般的强,如果他认为是对的,会坚决去做,不太容易听得进别人的话。
对于前者,李宗仁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混迹官场多年,要做到对别人心里厌恶,表面却笑哈哈以应付场面并不是太难,可是后者就不行了,因为他可能会不听你指挥,你要他东,他偏往西。
现在的事情就明摆在这里,汤恩伯一声招呼不打就玩失踪,他还把我这个领导放在眼里吗?真是太可恶了!
从李宗仁这个角度上来看,汤恩伯无非就是倚仗自己是中央军嫡系,有蒋介石做后台,所以可以独来独往,拒不听命。
事到如今,第五战区司令长官还能怎么做呢,他能做的,也就是跟孙连仲一样用电台不停地呼叫,直到汤某现身为止。
大家都在埋怨汤同志,可大家不知道的是,这位老兄自身的处境一度也惊险到了极致。
战场犹如万花筒,一瞬之间,会发生无数个变化。
就在他和坂本顺旅团激战的时候,矶谷的主力联队由旅团长濑谷启少将率领,却又从侧背杀了过来,并逐渐形成一个二者合围汤恩伯的局面。
你这里拿着一个口袋要套人家,对方却反过来又拿一个口袋套你,若论双方的作战能力,谁更容易套得住谁?
当然,汤恩伯还可以选择击退坂本顺,他的第一反应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可惜的是,他根本就击不退人家,坂本顺不退,汤恩伯就危险了,坂本顺和濑谷启一东一西,夹也会把你给夹死。
汤恩伯只得抽身而出,全军向坂本顺旅团迎面开去——却是擦肩而过,相向运动,往坂本顺旅团北面的抱犊崮山区去了。
他要跳出来,重新罩一大口袋。
如今的口袋阵已经到了第三层,即汤恩伯套坂本顺,濑谷启反过来套汤恩伯,而汤恩伯再套坂本顺和濑谷启。
这是需要一个战将在仓促之间作出的决策,等到你还要犹豫,还要请示报告,晚了,也许早就被对手围得水泄不通了。
不过这是真正的奇招,台儿庄战事以来,此可谓点睛之笔。
汤军团主力去做口袋了,汤恩伯将原在滕县附近的周碞第75军调入,从侧面牵制坂本顺旅团。
周碞实力有限,所谓牵制也只能是意思意思,孙连仲实际面对的局面是,台儿庄前的日军规模已由旅团上升到了师团——矶谷的濑谷启第33旅团,再加板垣的坂本顺第21旅团。
池峰城刚到台儿庄时就曾断言,矶谷师团的一个大队就需要用中方的三个师才能勉强应付,人家三级跳,变成师团了,台儿庄还能守得住吗?
在东北面拱卫台儿庄的黄樵松第27师首先遭到冲击。
孙连仲的三个师里面,还数黄樵松师最有特点。一是敢死队最多,王范堂敢死队即其中之一。二是敢于舍身炸坦克。战防炮不能每时每刻都在最前沿,有时敢死队队员就抱着集束手榴弹滚到坦克车下,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把坦克炸到不能动弹。三是打仗时用军乐队伴奏。
在向日军冲锋时,别人最多在阵前放一个小号手,一吹起来,哒嘀哒嘀哒,黄樵松却有一个师乐队,哐啷哐啷哐啷啷,场面蔚为壮观,热闹得很。
如果进攻顺利,那就奏——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如果相持不下,那就唱——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当然也不全是这些调调,大家在阵地工事里短暂休息的时候,也会来轻松一些的曲子。
反正军乐队什么都会,京剧民乐西洋乐,除了不能现场点播,其他都齐了。
有的官兵听着听着会笑起来,甚至还会跟着节奏哼上两句。在到处弥漫着死亡和恐怖的战场,音乐之声终于让人们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一丝美好。
到日军大兵压境,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黄樵松急得把音乐伴奏都给叫停了,乐手们手里拿着的已不是锣鼓唢呐,而是枪,所处位置也变成了一线战壕。
在被分割包围之后,中国军队所表现出来的勇气,令日军大为惊讶。当翻译上去劝降时,阵地上没有一个人答应,所有人在散兵壕内一直拼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日军指挥官在阵地上看到,在狭窄而简陋的散兵壕内,尸体重叠相枕,皆呈力战而死之状。
虽是生死对手,矶谷等人也不得不为之感叹:原来敢于战到尸山血海的铁血精神,并非“皇军”所独有。
黄樵松师血战终日,终于被打残了,只能换防,而其他两个师也伤亡惨重,情况变得越来越险恶。
4月3日,池峰城与五战区长官部的联系突然中断。
这是一个极其不祥的征兆。
几天之前,李、白尚且运筹帷幄,几天之后,连他们也不知所措。
台儿庄是不是已经失陷了,日军是不是在强渡运河,一旦这二者成为现实,汤恩伯纵使现身,他张起的那个大口袋还罩得住谁?
在日军电台里,确实已经堂而皇之地宣布了台儿庄被其全部占领的消息。
李、白当即拟电,向远在武汉的蒋介石告急。
蒋介石正在吃午饭,看完急电,愣了一下,神色骤变。忽然他把电报往桌子上狠狠一摔:备车到机场,马上飞徐州!
蒋介石内心的紧张与愤懑可想而知。
自淞沪会战、南京失守之后,举国一片阴郁,悲观论调就是坐房间里面都听得见。眼下,什么战略不战略先放到一边,当务之急,是需要打一个胜仗来冲冲喜。
对台儿庄战役他是寄托了无限期望的。为此,不惜辞去兼职,专任军事,力斩韩复榘,重用张自忠,乃至打破战区界限,凡五战区所需的优势兵力和特种部队,做到了有求必应,随叫随到。
这样还不行,还要败,真是见了鬼了。
第46章 铁臂大合围
蒋介石身穿戎装,腰佩短剑,坐飞机秘密来到徐州。见面之后,李、白向他汇报,说已下令池峰城继续反攻。
等他们讲完之后,蒋介石不动声色,只问了一句:与台儿庄的电信联系接通没有?
李、白无言以对。
是啊,你们说一千道一万,跟台儿庄却建立不了电信联系,请问怎么个下令法?
蒋介石侍从室的一个上校副官奉命急速启程,前去台儿庄探看究竟。
这时好就好在,铁路线仍然掌握在五战区手里,所以这位副官不用冒险过河,只须坐火车北上。
副官是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出发的,但所见所闻却让他吃了一惊。
台儿庄以西与台儿庄内已连成一片,尽管池峰城等前线指挥官嗓音嘶哑,眼睛布满血丝,但精力很旺盛。池峰城一边指挥打仗,一边还在跟人下棋哩。
氛围很好嘛,这种状态,台儿庄怎么会陷落呢?
听副官说蒋介石亲自到了徐州,池峰城赶紧加派通信兵维修线路,并且在线路接通后,在电话里就战况向蒋介石进行了汇报。
蒋介石的一颗心终于定了下来。
固守台儿庄,短期看来是没有问题的,袋底不破,就等封袋口了,这是最好的时机。
那个封袋口的得敲打敲打,因为下面的戏全要靠他来唱了。
前段时间联系不上汤恩伯,那是行动仓促,其实双方的无线电联系很早就接通了。
蒋介石致电汤恩伯,一开始说的话就极不客气。
我给你配备了10个师,这么多人马,可是一个多月了,你却对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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