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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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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哪天被算计了的人就是我呢。罢了罢了,这其中的滋味,外人又岂能懂得?我也只是一时牢骚而已,你不爱听,我不说了便是。”

被她这么一说,姜沉鱼不禁惭愧起来,上前握了她的手道:“姐姐,我不是不爱听,只是……”

“我明白的,不说了。”姜画月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纵然眉目依旧如画,但眼眸早已不再纯粹,哪还是当初那个待字闺中不谙世事的姜大小姐?再看身后的妹妹,只不过三岁之差,却恍似两类人。她已因经历风霜而憔悴,而妹妹却依旧被家族所庇佑着,像晨曦里的鲜花一般纯净。一念至此,不禁很是感慨:“想来咱们家最好命的就是你,不但父母宠如珍宝,而且听说还给你安排了同淇奥侯的婚事?”

姜沉鱼咬着唇,半响,轻点下头。

“多好,你对他不是仰慕已久了么?如今,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此事还没成呢……”

“怎会不成?当今帝都,能配的起那个谪仙般的人儿的,也就只有妹妹你了。”姜画月淡淡一笑,“他的本事你今日里也见识到了?皇上对他极为倚重,不但朝中大事,现在便连后宫内务都开始听他的了。姬姜二家一旦联姻,就不怕薛家了。瞧,你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一听到这种争权夺势的事情你就厌恶,傻妹妹啊,你嫁的夫君不是平民百姓,而是当朝重臣,你又怎脱离的开这是非之地呢?”

姜沉鱼心中清楚姐姐说的是事实,正因如此,反而觉得更加悲哀。她对姬婴,是真心倾慕,可对家族而言,却更看重联姻的好处了。这世间,果然一旦沾染了荣华富贵,便再无纯粹可言。

姜画月从梳妆匣中取出一支珠钗,钗头一颗明珠,足有龙眼大小,散发着莹润的紫光。“这是宜国使臣进贡来的稀世之珠,当今世上只有一对。皇上分别赏了我与曦禾一人一颗。这颗叫长相守,她那颗叫勿相忘。我请巧匠将它打制成钗,如今送于妹妹,就当是给妹妹大婚的贺礼吧。”

姜沉鱼连忙跪下谢恩,恭恭敬敬地接过,珠钗入手,映的肌肤都变成了幽幽的蓝色。

姜画月凝望着那支钗,眼神柔软,却又溢满沧桑:“愿你真正个如此名一般,与良人长相厮守,恩爱白头。”

长相守……么?真是个好名字。

姜沉鱼捧着那支钗,心中百感交集。然而,这时的她和姜画月都不曾预料到,正因为这对明珠,她们,以及曦禾,还有今日这起事件所关联到的所有人的命运,全都吻衔在了一起。

叫长相守的,恰恰分离。

叫勿相忘的,偏偏消弭。

一腔悲欢古难全,世事从来不如意。

第二章 缘误

这一日,姜沉鱼晨起正在梳妆时,贴身的丫鬟握瑜喜滋滋的跑进来笑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帮她梳头的怀瑾啐了一声:“什么天大的喜事,值得你这样大清早的就咋呼?”

握瑜嘻嘻一笑,眨眨眼睛道:“真的是大喜事嘛,夫人啊请来了京城第一巧嘴黄金婆,托她去淇奥侯那给小姐说媒,这会正在前厅里写庚帖呢。”

姜沉鱼又是害羞又是欢喜,脸顿时红了。

握瑜一拉她的手道:“小姐,咱们去看看吧!”

怀瑾皱眉:“这种时候,小姐怎么能抛头露面?”

“又没说要走进去瞧,咱们就在外面偷偷的看一眼嘛,小姐,都说黄金婆巧舌如簧,麻子脸说成塞天仙,死的也能给说活了,你就不好奇吗?”

姜沉鱼虽觉不妥,但毕竟战胜不了好奇心,当即换好了衣裳随握瑜赶往前厅,直接走侧门进去,隔着一道挡风屏,见母亲和一四旬出头的妇人正坐着吃茶,不消说,那名妇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黄金婆了。

妇人眉长额宽,下颔削尖,一幅玲珑刻相,此时手里展着一张贴子,看了又看道:“中。不是我说,就三小姐这名字,这年庚,这八字,实在是大富大贵之相!侯爷他断断没有拒绝之理!好八字,好八字呀!”

握瑜将脑袋凑将过来,小声道:“小姐,她都说你八字好呢!”

姜沉鱼淡淡一笑,心想一个媒婆又懂什么八字命理了,分明是挑主人家爱听的话说罢了。

那边姜夫人道:“一切就有劳你了。”

黄金婆摆了摆手道:“夫人这是说哪的话,贵府的三小姐可是咱璧国出了名的美人,不但人美才高,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能为这样的姑娘说媒,可是我黄金婆的造化!再说那淇奥侯是什么样的人物,我若能真牵成了这样天造地设的一桩好亲,真是阿弥陀佛,不知会让同行多少嫉妒。夫人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老婆子敢拍着胸脯说,这门亲事啊,准成!到时候,还请夫人赏我杯喜酒吃呢。”

姜夫人听了这番话果然大是受用,笑着打赏了银子。那黄金婆倒也不罗嗦,这就起身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侯爷府送庚帖,三日卜吉满后,再带侯爷的庚帖回来。”

姜夫人一路送到厅门口,这才回头对着屏风一笑道:“出来吧。”

姜沉鱼心知母亲已经知道自己躲在后面了,只得走出去,但见母亲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全是喜意,顿时又不自在起来,连忙低下头。

姜夫人牵住她的手一同坐下道:“合计完你的亲事,我也就放心了。”

“娘辛苦了。”

姜夫人将她耳边的几缕发丝挽到耳后,感慨道:“真是不知不觉,一眨眼,连我的小女儿都长这么大了,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想我三个子女里,你哥哥孝成虽是男孩,但从小就不争气,读书不行习武也不行,虽靠你爹的荫庇当上了羽林军骑都尉,这辈子恐怕也就这样混着了;你姐姐画月倒是个七巧玲珑心的,但好胜心切难免尖刻;至于你,长的好,性子也好,为人处事最有分寸,但太过纯善,娘真怕你日后受欺负,所以,想来想去,这朝中的贵胄子弟里,能保我儿一世富贵又宽厚相待的,也只有淇奥侯了。”

“娘……”姜沉鱼回握住母亲的手,只觉心中暖融融的,正在感动时,一家仆匆匆来报道:“三小姐,有客拜访。”

咦?她也有客人的吗?这个时候,又会是谁来拜访她?

姜夫人起身道:“如此请客人来这吧。我先回房了,沉鱼你好好招待人家,莫要怠慢了。”

姜沉鱼送走了母亲,便见一个青衫少年在家仆的带领下走进大厅,冬日的阳光映在那人脸上,她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小生栾召,参见姜小姐。”少年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个不停,笑着上来握住了她的手,举止很是轻浮。

姜沉鱼连忙摒退下人,压低声音道:“公主,你怎会来此?”

原来,这个头戴小帽,身形矮小的少年郎,不是别个,乃是女扮男装的昭鸾公主。

昭鸾嘟哝道:“在宫里待得无聊死了,所以出宫来玩,岂料走的匆忙,竟连一文钱都没带,正好路过右相府,就跑来找你帮忙。”

姜沉鱼吓一跳:“公主是偷跑出宫的?”

“算是吧,不过,以前也跑出来玩过,皇兄其实是知道的,但睁只眼闭只眼假做不晓罢了。只要不传到太后耳朵里,就什么都好说。”昭鸾说着,摇了摇她的手道,“好姐姐,借我点钱吧,回头我还你。”

姜沉鱼想,这刁蛮公主已经找上门来,再想置身事外已经不可能,为今之计只得一边稳住她,一边派人给宫里带话,让皇上定夺。当下道:“外头人杂事多,有什么好玩的?既然公主来这里,不如就在我这玩吧,家中的厨娘擅做糕点……”

她话还没说完,昭鸾已娇声叫了起来:“哎呀这家里头有什么好玩的,要的就是外头的刺激新鲜嘛,好姐姐,不如你跟我一起去玩,你成天闷在家里,也怪没意思的吧?”

“这……”

“别这啊那啊的了,快去拿钱,顺便和我一样换了男装,我带你去几个好玩的地方,保管你大开眼界!”

看昭鸾那雀跃模样,家里是决计留不住了。也罢,让她出去一个人胡闹,还不如自己跟着,起码能看着她不闯出乱子来。一念至此,姜沉鱼便只能也换了衣衫带上银票,知会过母亲后,又安排了四个暗卫护着,这才出门。

一路上昭鸾对大街小巷果然甚是熟悉,尤其是带她去的几个地方,连在京城住了十五年的她都还是第一次知道。

首先是一条极偏僻小巷里的一个卖面的摊子,客人不算多,桌子也才四张,粗碗竹筷,看上去简陋之极。姜沉鱼本还担心不够干净,但等那面一端上来,一闻到那扑鼻而来的香味,她就什么都忘记了。

末了昭鸾问她:“如何?”

姜沉鱼深吸口气,又长叹出去道:“今日方知以往的面尽都是白吃了的。这位阿婶手艺真好。”

“那是,便连言睿也抵挡不了这方家面的诱惑,更何况你我。”

姜沉鱼吃了一惊:“这是方家面?”

昭鸾点头:“可惜那位正主已经死了,现在做面的这个,据说以前是她的帮佣。连帮佣做出来的面都有这等味道,没能亲口尝到昔日正宗的方家面,真是遗憾啊!”

姜沉鱼回头看了眼正在煮面的妇人,心中依稀泛起几丝惆怅。曾经,曦禾的母亲方氏正是站在这个地方日夜卖面的吧?那么曦禾是不是也在这里帮忙擦过桌子洗过碗呢?又有谁能想到,昔日粗衣赤足的贫家女,今日会成为深宫内院的帝王妃?

人生的境遇,真的是很难说啊……

继而她们又去了一家茶馆,也是小街道上的小门面,楼上楼下都坐满了人,姜沉鱼本想着用重金要个雅间来坐,但昭鸾却拉着她往柱子旁一站,说了声嘘。只听案上醒木重响,垂帘后说书先生一张口,姜沉鱼怔住了——女人 ?

此地的说书先生,竟是个女人 ?

并且那女子说的声情并茂,活灵活现,营造紧张气氛和悬念效果一流,直把人听的小心肝扑扑直跳。当听完一段“枪挑小康王”后,昭鸾拉着她走出茶馆,笑道:“如何?”

“昔日家父寿宴时也曾请京城最有名的晶碧馆的先生来府里说过书,以为已是口技的极至了,而今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位说书的秦娘是个寡妇,本来她家相公才是这里的说书先生,但不幸三年前身染恶疾去了。如今秦娘在此说书,倒也不是为赚家用抛头露面,而是她认为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纪念她家相公。她曾说过:‘每当我站在我相公站过的地方,拍着相公他用过的醒木,并说着相公说过的书时,我就觉得他并没有离我而去,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当时听了,真真个连眼泪都快掉下来。”

姜沉鱼咀嚼着那两句话,不禁也有几分痴了。

昭鸾忽然扑哧一笑,凑到她耳边道:“姐姐你往那边看!”

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见一男子立在茶馆的窗外,望着里面一动不动。男子约莫三十多岁,身形魁梧,相貌堂堂,这么冷的冬天,只穿了件破旧皮袄,敞着大半个赤裸的胸膛,也不怕冻,肩上扛着一条猪腿,腰间别了把刀。看打扮,是个屠夫。

昭鸾解释道:“这个屠夫名叫潘方,喜欢秦娘很久了,经常站外头偷看她说书。”

“你连这个都知道?”

昭鸾得意:“那是,这京城里还有我想知道却不知道的事么!走,再带你去看全京城最美的一株梅花!”刚走没几步,徒然变色道:“糟了!”

姜沉鱼还没反应过来,昭鸾已一把拖着她回茶馆,躲到了门口。

“怎么了?”姜沉鱼透过门板的缝隙往外看,见街外一切如故,行人三三两两,摊位稀稀落落,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一辆马车从拐角处转了出来,不急不缓的朝这边走过来。

昭鸾紧张道:“怎么这么倒霉,京城那么大,偏在这里撞上呢!你看见了吧?”

“什么?”

“哎呀,白泽啊!”

一语如雷,震的姜沉鱼浑身一颤,再凝目细望过去,果然见那马车虽然质朴无华,丝毫不起眼,但在车辕处却绘着一只白泽。

白泽,昆仑山上的神兽,能说人话,通达世情,鲜少出没,若得圣君治理天下,则奉书而至。当今天子昭尹登基伊始,赐此图腾于姬婴,从此,白泽就成了淇奥侯独一无二的身份象征。

也就是说,车中之人是……公子?

公子怎会来此地?姜沉鱼下意识的揪住自己的前襟,见那马车驰近了,缓缓停下,正好停在那名叫潘方的屠夫身边。

继而,车门开启,姬婴一身白衣走下车来,对潘方拱手行了个大礼。

昭鸾低声道:“啊,原来他是来找潘方的,奇怪,他们两个认识?”

姬婴与潘方开始交谈,阳光照在馆外的这一幕上,他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甚至衣服上的每条褶痕,都是那般清晰。

姜沉鱼不禁心生感慨,他们这个样子究竟算是有缘还是无缘呢?若说无缘,京城这么大,而她又千年出一次门,偏就这么巧的遇上了;但若说有缘,她家的媒婆去了他府邸提亲,他却不在家中来了此地。

耳中听潘方道:“潘某一介莽夫,已无心仕途,侯爷又何必强人所难?”

姬婴微微一笑:“潘兄真是过谦了。这世上千里独骑追流寇,万军单枪擒敌首的能有几人 ?你自幼随父从军,熟读兵法,擅使长枪,十六岁时力挫宜国大将颜淮,十九岁时受封轻车将军……如此荣光,又岂是莽夫二字所能概括?”

昭鸾哇了一声,凑在姜沉鱼耳边道:“没想到这个屠夫原来这么厉害啊!”

姜沉鱼对她竖起一指,示意她继续听。

潘方有些动容,但最后却凄凉一笑,沉声道:“侯爷果然详知潘某的过去,那么更应知晓,潘某是因何丢了官职被逐还乡的。一个叛军之将的儿子,怎有颜面再上战场?”

姬婴凝望着他,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悲哀之色,“没想到啊……”

“是啊,谁也没想到,我父会叛变……”

“我没想到的是你。”

潘方一怔:“我?”

“是。”姬婴的目光格外明亮,盯着他,盯紧他,须臾不离,“我没想到的是,潘老将军一世英雄,竟然生了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儿子。不但不曾想过要为父正名,还其清白,还跟着人云亦云,黑白不分,自甘堕落……”

潘方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难道你真的认为你父亲会叛变?真的认为他被俘虏后受不了严刑拷打所以泄露了军情?”

潘方的表情已不是震惊二字可以形容,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睛,颤声道:“你说……我父亲是被冤枉的?可是当时分明有他亲笔招供的信函,还有他的两个下属也都那么说……”

姬婴冷笑:“潘兄熟读兵法,难道不知‘借刀杀人’与‘无中生有’二计么?”

潘方呆滞了半天,最后慢慢地松开姬婴的手,喃喃道:“难道是假的……难道当年的一切都是假的?”

“信可以假,人证亦可做假,但是,”姬婴的冷笑转为微笑,如春风拂绿了青草,晨露润艳了红花,有着这个世间最温柔的颜色,“你父亲不是假的,你父子之间的感情不是假的。难道连你,也不信任他么?”

潘方怔怔的站了好一会儿,忽的一拳锤向墙壁,红着眼睛道:“我错了!父亲,我错了!我真是错大了!”

姬婴悠悠道:“前尘已逝,来者可追,现在悔悟还不晚。”

潘方转身砰的向他跪倒,叩首道:“小人潘方,跪求收入侯爷门下,只要能为我父伸冤,甘脑涂地,在所不辞!”

姬婴将他扶起,目光灿灿如星,带着水般润泽的笑意:“潘兄多礼了,婴本就慕才而来,潘兄肯允,是婴的荣幸。只不过……”

“不过什么?”

姬婴的目光穿过窗子看向茶馆中垂帘后的人影,“仕途凶险,婴有与子同仇的决心,就不知潘兄是否真有破釜沉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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