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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盆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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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别古抓紧了竹杖,竖直了耳朵。
又是一阵舰的冷风……
“张——别——古。”凄凄惨惨的叫声再一次响起。
那声音就在自己的近旁,却不在眼前,眼角的余光一探,也不在左右,那么……张别古战战兢兢地扭过头,向身后望去——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还好,身后只有一棵树。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令他魂飞魄散——
那棵古槐斑驳的树干上,竟然浮现出一张枯槁的脸孔来,披散的甩发,冤苦的眼神,挂着血丝的嘴唇一张一合,发出愈加凄惨的哀声道:“张别古,帮我申冤啊……”
“啊!”张别古吓得大叫一声,拔腿就跑。树林里顿时狂风大作,飞沙扬面,老汉也不管那许多,只闭着眼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和多远,睁眼时竟已经跑回了自家门前,冲进去上了门闩,又搬过桌椅把门顶住,然后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喃喃自语道:“俗话说‘少年见鬼,还有三年’,我这老来见鬼,怕是没几天活头了!”
坐在黑咕隆咚的屋子里,张别古越想越怕,便从地上慢慢爬起,摸索着点上了油灯,突然觉得尿急,想到屋外去小解又不敢,这才想起怀里还揣着一个乌盆呢,正好当夜壶用了,于是把乌盆掏出放在地上,正准备解裤腰带,突然,那个凄凄惨惨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别——古……”
张别古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手撑着倒滑了几下,后背“哐”地撞在墙上。
油灯的灯火犹如被狂风撕扯一般乱颤,昏暗的屋子摇摇欲坠,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墙根慢慢地攀升,像一只长长的蚰蜒,一直攀升到天花板,是个飘飘忽忽的无脚人形。
张别古一泡尿就尿在裤裆里了,纵横的泪涕一直流淌到花白的胡子上道:“你……你要干吗?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可不能害我啊!”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
张别古从这一声叹息中,似乎感觉到了鬼魂的无奈,也觉察到它未必是要与自己为敌,于是定了定心神,试探道:“你……你要小老儿帮你申什么冤啊?”
接下来,直接引用京剧《乌盆记》中刘世昌的一段反二黄慢板唱词:未曾开言泪满腮,
尊一声老丈细听开怀:
家住在南阳城关外,
离城数里太平街。
刘世昌祖居有数代,
商农为本颇有家财。
奉母命京城做买卖,
贩卖綢缎倒也生财。
前三年也曾把货卖,
归清账目转回家来。
行至在定远县地界,
忽然间老天爷降下雨来。
路过赵大的窑门以外,
借宿一宵惹祸灾。
赵大夫妻将我谋害,
他把我尸骨未曾葬埋。
烧作了乌盆窑中埋,
幸遇老丈讨债来。
可怜我冤仇有三载,有三载,
因此上随老丈转回家来。
望求老丈将我带,
你带我去见包县台。
听完刘世昌冤魂的哭诉,张别古枯坐在地上,很久很久,才低声说:“这么说,你三年来一直被困在这个乌盆中啊……我说赵大怎么突然发的家,原来是劫了你的财物,他那盆儿库一步迈进去就感到一阵阵阴风,把你送给我,想必也是想送鬼出门,却不知道你居然能脱了乌盆的胎胚,来找我帮你申冤啊!”
“实在是我死得太惨,冤情太深,魂灵怨苦异常,一直不得投胎。近闻包县台到任,此人清正廉明,足能断我的案子,又逢那赵大将我送与你,所以才挣脱了乌盆的约束,求老人家帮帮我啊!”
也许是经不住刘世昌冤魂的苦苦哀求,也许是怕被它从此缠上不得安生,张别古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张别古抱着乌盆就到了定远县衙。
包拯时年30岁。
包拯三年前考上进士之后,先被朝廷任命为大理评事,又被任命为建昌知县,因不愿远离年事已高的父母,遂辞官归家。很快朝廷让他出任和州的税官,接下来受龙图阁直学士刘筠的举荐担任定远县令,虽然职务屡蓿欢街Γ氡C鞒尉改昙渲馗吆住吨匦薅ㄔ断刂尽分姓庋兰郯溃骸埃ò┏⑽ㄔ读睿保餍磐希鲁祝蘩舻ㄆ疲现蛞烙伊布!R灾倚乓褰堂瘢ㄕ梦拧
当张别古上得堂来鸣冤告状时,包拯看他怀抱着个乌黑乌黑的瓦盆,本来以为是邻里之间因为做生意闹的小矛盾,谁知听得老汉一番讲述,大为震惊,却又不肯轻信道:“你说赵大杀人劫财,可有证据?”
张别古说:“我让这乌盆自己说便是。”
言罢,他将乌盆放在地上,对着它说:“乌盆啊乌盆,我把你带到包县台跟前了,你有天大的冤屈,自己跟他说吧。”
县衙之上,无论是包拯、公孙策,还是一班衙役,都瞪着乌盆,打算看它能说什么。谁知等了很久,却是鸦雀无声。
包拯大怒,一拍惊堂木道:“你这老儿,居然妖惑官府!念你年长岁高,本县不做计较,快快退下堂去!”
张别古抱着乌盆回了家,一肚子的气对着乌盆撒道:“你这厮让我带你申冤,到了堂上却又一言不发,敢情是消遣小老儿吗?害我被包县台寄一顿打!”
刘世昌的冤魂又从乌盆中飘忽而出道:“老人家不要生气,实在是包县台刚直不阿、一身正气,神鬼都要避让,我又赤身露体,到了堂上只有战栗,哪能说得出话来啊……烦请老人家明天拿件衣物包裹住我,再上县衙申诉一次。”
张别古有心不去,又念及“好人做到底”,于是第二天一早,用衣服包裹着乌盆又上县衙去了。
衙役们觉得这老头儿犯了失心疯,要把他乱棍打出,倒是包拯耐得住性子,请张别古上堂来再审一遍。
这一回,张别古刚刚把乌盆放在包拯面前,乌盆里就传来“嘤嘤”的悲啼声。
包拯大骇,让乌盆将冤情从头道来。于是,刘世昌的冤魂把自己和仆人如何归途中遇雨,如何投宿赵大家,如何被毒杀,如何被剁成肉泥之后混入陶土中烧成乌盆,又如何冤魂不散,借张别古之手来上堂告状……讲到那恐怖血腥之处,直听得堂上众人寒毛倒竖,目瞪口呆!听完刘世昌冤魂的讲述,包拯立即让衙役到东大洼捉赵大夫妇来受审。
很快地,衙役们便将赵大夫妇用铁链锁拿了来。一见堂上的乌盆,他们二人同时瘫坐在地、面如死灰,三年来无一日不恐惧东窗事发,无一夜不梦见鲜血淋漓的鬼魂,如今终于迎来了他们恶贯满盈的死期。
没等包拯细审,他们就招供了。
包拯一纸判书,将二人当街问斩!
为表彰张别古的义举,包拯封赏了他20两银子养老。
刘世昌终于沉冤昭雪,那个杂糅着他的血骨和不安冤魂的乌盆,也被送回了南阳下葬。
《乌盆记》的故事,到此结束。
然而有几个需要深究的细节,几百年来却一直没有搞清楚。
比如故事主人公的名字和籍贯。元杂剧《叮叮当当盆儿鬼》中,受害者名叫杨国用;在明代文学家安遥时编撰的《包公案》中,这一事件的受害者名叫李浩,籍贯并非南阳而是扬州;清末著名说书艺人石玉昆整理的《三侠五义》中,受害者名字叫刘世昌,籍贯却是“苏州阊门外八宝乡”。如果联系到刘世昌是“奉母命京城做买卖”,那么他从北宋京城汴梁回的“家”倘若是南阳,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从河南境内绕道安徽定远,等于是兜了个天大的圈子——无疑,扬州或苏州的可信度都更高一些。
另外,是故事发生的地点。大部分史料中记载,这一奇案的发生地都是在定远,但是也有不同的意见,有一说就指此案发生在山西省朔州市怀仁县石庄。
还有一些情节。比如包拯审理此案的方法,在一些剧本或书籍的记载中,赵大夫妇被锁拿到县衙之后,宁死不肯招供,因为他们认为包拯无凭无据——毕竟一个乌盆说的话,既不是人证也不是物证,没法用来定罪。包拯却有办法,吩咐把两个人分开审,主要的突破口选择在赵大的女人身上,告诉她,“你丈夫供称陷害刘世昌,全是你的主意”。女人恼恨丈夫,便说出害死刘世昌的经过,并说还有部分赃银藏在墙中……衙役们去起了赃银出来,人证物证做,赵大只能俯首认罪。
还有更神奇的传说,是关于赵大之死的。据说包拯派出衙役去拘捕这对夫妻凶手,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女人知道走不脱,径直服了毒。赵大却不甘心束手就擒,他躲进了自己那座盆儿窑的一个极隐秘的窑洞,料想躲上十天半个月,等风声过去了再潜逃至外地。谁知当初他用刀挖掉钟馗眼睛的事情,钟馗可没有忘记。钟馗封住窑洞的洞口,把刘世昌的鬼魂引进窑洞内现身,把赵大吓得魂飞魄散,用一把尖刀插进自己的心口毙命……这时,县衙大堂上那只乌盆突然飞将起来,包拯带着衙役们跟着乌盆,一直追进盆儿窑,只见乌盆撞开一个被封堵的窑洞,在半空中化为无数碎片,洒落在赵大的尸身旁边……
上面这个传说,出自渔阳县县志,上面明确记载该事件发生在本县内,而不是定远县。
整整990年后,也正是在渔阳县,发生了一起密室杀人奇案,而警方直到在刑侦工作陷入绝境时,才猛然发现,这起奇案,几乎就是把阴森可怖的“乌盆记”事件,重新上演了一遍……
第一章奇袭
夜已经很深了,芊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她一会儿从枕头边拿起手机看看几点了,一会儿竖起耳朵听楼道里有没有脚步声,一会儿又坐起来瞪着黑黢黢的房间发呆……本来就简陋的上下铺被搞得“咯吱咯吱”作响,睡在下铺的胖丫实在受不了了,低声吼了一句道:“我说,都几点了,你还烙什么大饼呢,想男人了?”
睡在对面上下铺的两个女孩笑出了声。
芊芊心里有些烦乱,她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夜色。她们几个女孩子租住的这个两居室,位于渔阳县郊一栋非常老旧的职工宿舍楼的二层,无论楼面的贴砖、屋里的墙皮,还是楼道的台阶,都像患了严重的皮肤病一样脱落与坑洼。这里的住户不多,除了那些无力搬迁的老住户外,大都租给像她们这样在城里打工的人了。白天这里犹如被废弃的传染病医院,由于太贫瘠的缘故,连贼都懒得光顾。到了晚上,锅碗瓢盆的响声和劣质食用油的味道消散之后,整个楼群就跟幽灵岛似的,孤独地漂浮在一片荒野之中。楼下连一盏路灯都没有,黑暗中那些丛丛莽莽的,不知是野草还是野兽,唯一的照明就是月光照在臭烘烘的积水上的反光——可是今晚又没有月亮。
也许是嫌屋子里太过闷热的缘故,芊芊把窗户打开了,“吱呀”一声,好不容易睡着的胖丫又被吵醒了,气得骂道:“芊芊你有毛病吧?大半夜的,你捉什么妖啊!”
对面上下铺的两个女孩也嘀咕了起来:
“芊芊你还是把窗户关上吧,不安全呢。”
“就是就是,我上周看《大众故事》上登的发生在北京的一个案子,真事儿啊,有个超级变态男,为了偷钱,从自己家的外窗台跃到邻居家的阳台上,一看阳台的门窗都没有关,就溜了进去。里面正好睡着八个女孩,都像咱们这么大,在一家商贸公司做销售,公司把那房子租下来当集体宿舍,那变态男不知中了什么邪,用随身带着的尖刀把八个女孩都给杀了——”
“哎呀!大半夜的你咋说这个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我这不是提醒芊芊不要开窗户吗……说起来,咱们邻居那个姓马的怪叔叔会不会是个变态恶魔啊?”
“那人?变态也许有,恶魔真没有。每次在楼道里撞见了,就知道看着我色眯眯地傻乐,一看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男人。”
“芊芊,你快点把窗户关上睡觉吧!”
芊芊刚刚把窗户关上,就听见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竖起耳朵,脸上闪过一丝喜悦道:“是东哥,东哥回来啦!”
“东哥,东哥,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惦记你的东哥。”胖丫低声嘀咕着。
芊芊飞快地跑到门边,打开木门,在楼道那盏昏暗得不能再昏暗的灯泡的照明下,她看见防盗门外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衫的人。
“开门。”东哥声音低沉地说。
芊芊赶紧把防盗门打开,东哥闪身进了屋子,立刻把两道门都关上锁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你……还好吧?”芊芊小心翼翼地问。
“还好。”东哥说。
这时,另外几个女孩都起来了,胖丫摸索着拉开灯,照亮了东哥那张韩版的惨白瓜子脸和棕色长头发。东哥被光线刺得举手一遮眼睛,芊芊赶紧拉灭了灯。
“你们,都睡觉去!”东哥生气地命令道。
女孩子们都回屋里去了,唯独芊芊摸着黑到厨房里倒了杯水端给他。东哥既没有拒绝也没有赶她,接了水坐在大厅里默默地喝着,黑暗中,仿佛一条患了夜盲症的狗。
突然,有人敲门。
声音不大,但十分清晰,而且有着特殊的节奏,正是这节奏,让东哥把水杯往小圆桌上一放,猛地站了起来,吓得芊芊赶紧躲进了里屋。
东哥开了门,迎进一个很敦实的中年人,相貌看不清,手腕上的金链子和腰间的玉坠倒是熠熠生辉。
东哥往楼道里看了看,重新关上两道门,锁好,然后带着中年人走进了另外一间屋子。
“货带了吗?”中年人低声问。
东哥点点头道:“钱呢,你带了吗?”
中年人拍手上的一只皮箱,然后抽出一支香烟,点燃,猛吸了两口道:“那咱们就麻利儿地交易吧!”
正在这时,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歪七扭八跑了调儿的歌声,是一个男人唱——准确地说是号出来的——
由于每一句都带了“呃”字,因此很容易听出歌唱者是一位喝高了的酒鬼。
中年人立刻紧张起来道:“谁?”
东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说:“隔壁一个姓马的,做小买卖的。”
中年人松了口气,正要继续下一步的行动,谁知这口气松得早了,就听见门口响起“咔嚓咔嚓”的用钥匙开防盗门的声音。他一脸错愕,不是说姓马的住在隔壁吗,怎么竟开起这扇门了?
可以听得出,姓马的用钥匙钻了半天锁眼,就是打不开防盗门,接着,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猛烈的拍门声,像在楼道里点燃了一串爆竹,伴随着拍门声的还有一个男人很粗横的喊声:“开门!快开门!咋还不让俺回家了?呃!开门啊!”
中年人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一跐,站起身就要走。东哥拦住他说:“这只是个意外,这只是个意外,我赶走这醉鬼咱们就交易,您坐,您坐!”说完,他快步冲到门口,“呼啦”一下拉开门,隔着防盗门的铁窗说:“姓马的,大半夜的,你他妈的抽什么疯?你看清楚再敲门,你们家在对面!”
姓马的醉鬼歪着脑袋,使劲张了张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皮,短粗的眉毛拧成两个结,道:“呃!你放屁!呃!你是谁?”他一边抓着门栏摇晃着,一边喊了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我们家进贼了!”
声音震得墙皮扑簌簌作响。
“把他拉进来,别让他喊了!”东哥的身后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是那个中年人发出的。
东哥犹豫了一下,见这姓马的不把喜马拉雅山喊雪崩了不罢休的劲头,知道再拖下去真不知会把什么人招来,于是咬咬牙开了防盗门,一边把姓马的往屋里抻拉,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的给我闭嘴!给我闭嘴!”
姓马的却还含混地骂着什么,东哥急了,从腰里抽出一把尖刀,狠狠地向他的咽喉要冲插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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