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之星-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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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遥东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想这么现实，但是俱乐部的情况你也知道，现在整个中国，搞足球的有几个是赚钱的？企业投资都是在赔本赚吆喝，我们俱乐部又不像广州衡大，钱多得没地方烧……这些道理你都是懂的！”
　　“我懂，我懂，我当然懂！”吴冰连连点头，心里却觉得十分沮丧。
　　成遥东点了点头：“好了，没事你先回去吧。我的话你参考一下，我就这么一说，没别的意思啊！”
　　领导说没别的意思，往往就是很有意思！吴冰深刻体会着主教练的指导思想，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时间已经很晚了，作为一个足球教练，很难保证正常的八小时工作制。每次训练完毕、开完总结会，吴冰回到家里都是深夜九十点钟了。
　　往常的这个时间，自己上幼儿园的儿子康康都已经睡了。可是今天一走到家门口，他就听见康康的哭声。
　　怎么了？他焦急地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只见康康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老婆正跪在旁边哄他。
　　“康康乖！别哭了！哥哥就住几天，很快就走的啊！”老婆轻声细语地哄着儿子，好像生怕自己的话被谁听到似得。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睡自己的床！我才不要和爸妈睡！”
　　“你这孩子，别人都是喜欢和爸妈睡，你怎么就反过来？”
　　“我就要自己睡！我是男子汉！老师说男子汉就要自己睡觉！而且我的床还有火影贴纸！我就要睡我的床！”
　　吴冰眉头一皱，果然又是在吵这件事！自己家里太小了，只好把儿子的床让给张二狗睡，儿子不懂事，天天都在吵闹。
　　看到他回来了，老婆也不管地上的儿子，直接凑到他跟前轻声说：“阿冰，你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不是不支持你的工作，但是你看看儿子这样……这日子怎么过啊？”
　　“别哭了！不睡滚大街上去睡！”吴冰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摆出了一副凶样。
　　康康满脸泪痕地看了老爸一眼，心里感觉到害怕，便止住了苦恼，磨磨蹭蹭地走进了爸妈的房间。
　　吴冰无奈地看着老婆收拾满地乱丢的玩具，说：“都怪我没本事赚钱买大房子……这事我想想办法。”
　　就在他们夫妻俩商量时，另一个房间的门开了。
　　两人抬头一看，张二狗站在门口。
　　他身上已经穿上了衣服，那套打满了补丁的旧衣服显得特别刺眼。
　　“吴教练，谢谢您咧，俺还是回家去吧！”说着，他迈步就要往门外走！
　　吴冰夫妇当然拦着不让他走。这么晚了，这孩子能回什么家？要是出门遇到危险就更麻烦了。
　　好说歹说，两人终于劝他回屋睡觉。
　　等收拾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吴冰夫妻两人都累得不想动弹了。
　　没一会，吴冰身边传来了老婆的鼾声，而儿子那边也传来了轻轻翻身的声音。
　　妻儿都睡着了，可吴冰的脑海里却一直思考着一个纠结的问题：
　　张二狗究竟应该怎么办？
　　俱乐部想要收他的学费，家里的实际情况也不允许让他继续住下去……
　　如果回希望小学去，那他的结果一定会和无数农村贫困儿童一样，浑浑噩噩的成长，浑浑噩噩的找一份力气活，度过浑浑噩噩的一生。
　　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还会走上更糟糕的道路……
　　可是他真的是个天才啊！
　　那爆发力、那速度，如果不发掘出来，实在太可惜了！
　　要不然，介绍他去田径队？
　　吴冰想了想，这还确实是条路子。专业的体工大队会提供食宿三餐，有潜力的苗子甚至可以领工资赚钱。如果让张二狗去那里，至少他成年之前的生活会有着落了。
　　而且，以张二狗的资质，指不定就成了下一个刘翔呢？
　　在这一刻，他几乎已经下定了这样的决心，甚至拿起枕头边的手机开始查找田径队教练的电话号码。
　　就在他翻阅手机通讯录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已经有些生疏的名字：
　　徐东宝！
　　看到这个名字，他的思绪突然回到了两年之前！
　　2006年，那个时候的自己，还不在陕西。
　　陕西浐霸俱乐部，在当时还叫做上海浦东国际队。
　　搬迁之前的最后一场酒宴上，他最后一次见到了这位恩师教练。
　　敬酒时徐东宝说的那一句话立刻闪现在他的脑海里：“小吴啊！如果有好苗子，要帮忙的，你就和我讲！不管在上海还是在陕西，都是给中国足球出力嘛！”
　　吴冰突然觉得心里的什么东西被触碰到了！
　　下一个刘翔？就算他再拿一块奥运田径金牌，又能怎样？
　　中国已经拿了2008年奥运会的金牌榜第一，但是我们还从来没在世界杯上进过一个球！
　　让我把中国足球的未来送给田径？去死吧！
　　这条疯狗绝不能在塑胶跑道上跑，要跑，就一定要在草坪上！
　　吴冰突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他翻身下床，打开了写字台上的台灯。
　　拿过桌上的笔和纸，他写下了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
　　“介绍信”！
　　就在这个平凡的夜晚，一个平凡的城市里，一个平凡的足球教练，做出了一个平凡的决定。
　　如同北半球的蝴蝶振动翅膀，引发了南半球的一场风暴，
　　这个平凡的决定，改变了一切！


第76章　报名

　　经过吴冰教练的劝说，张二狗的妈妈很快决定，过了春节之后，带儿子到上海来。
　　上海这样的大都市从来不缺少打工的机会，但最关键的是，吴教练说，这里有能让张二狗免费踢球和读书的学校！
　　在传统中国父母的心目中，孩子的教育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
　　上海的生活成本很高，为了在上海生存下去，妈妈过了春节没几天，就带着张二狗来到了这里。因为来得早，容易找工作，他妈妈就接了两份零工，起早贪黑的干活。
　　上海的生活节奏很快，就算是打零工的工作，竞争也很激烈。妈妈除了上班就是照顾儿子的饮食起居，差点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至于上足球学校的事情，只能张二狗自己照顾自己了。
　　因此，2009年的春天，他独自站在了东宝足球学校的校门前。
　　门卫看了他拿出来的介绍信，拨通了校长室的电话。
　　徐东宝得知张二狗的名字之后，确定了他的身份。
　　吴冰当然不会仅仅写一封介绍信就让张二狗过来，在此之前，他早就打电话联系过了。
　　“陕西山区的贫困小孩，速度奇快，脚劲奇大……”徐东宝想起了吴冰所说的资料，摇了摇头，“这些年见过了太多所谓的足球天才，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居多……吴冰你说的这两个奇字，水分很重啊！”
　　想到这里，他拿起手中的电话，对门卫说：“这样吧，你让他到政教处李洁那边登记一下，给他个名额，直接参加新学期的入学考试！”
　　挂下了电话，他一转头就把这事忘了。对于这么大个俱乐部的当家人来说，能抽出两分钟的时间处理这样一件小事，简直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门卫挂下电话，把介绍信还给张二狗，仔细对他说了去政教处的路线，然后告诉他：“校长说了，让你到那里找李洁老师，报名参加新学期的入学考试。听明白了吗？”
　　“入学考试？考滴是啥玩意？”张二狗挠了挠脑袋，不解地问。
　　门卫觉得这个土里土气的小孩傻的可爱，对他心生一丝好感，便笑着解释道：“就是考一些踢球的基本功嘛！你要是通过了，就能在这个学校里踢球了，懂了吗？”
　　张二狗点点头：“俺懂咧！谢谢大叔！俺一定会通过滴！”
　　说完，他转头往门卫所指的政教处走去。
　　“大叔？叫我大哥！老子还年轻着呢！”门卫乐呵呵的看着张二狗的背影，心想，加油吧孩子，这条路可没你想的那么好走啊！
　　绕过了校门口巨大的足球雕塑，张二狗走到了主楼的前面。这时，他看到了一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
　　在希望小学读书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不少字，于是他看着显示屏上的文字读起来：
　　“阿……根……不认识……，22，17，2，3……乱七八糟的！这啥玩意儿嘛！”张二狗仔细看了半天，发现唯一认识的一个词是巴西，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啥意思！真是莫名其妙！
　　忿忿不平的他走进了主楼，在一楼的办公室门口晃荡起来。
　　“政教处……政教处……”虽然告诉他要去一楼的政教处，可是他抬头看门牌，门牌上的字都快认识他了，他还是不认识这字！
　　就在迷茫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从楼梯口走了下来。
　　那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脸上似乎带着和蔼的笑容。
　　张二狗心想，这位大叔看起来很面善，可以去问问他！
　　于是他赶快冲上前去，开口叫道：“大叔您好！俺想问问，政教处在哪里啊？”
　　这中年男人就是学校里法国队的教练郭胖子。他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个又黑又瘦、穿着补丁衣服的小孩，心想怎么要饭的小鬼也跑到学校里来啦？
　　他皱眉道：“政教处？不是就在你身后吗？门牌上不是有字？”
　　“俺不认识字……”张二狗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大牙。
　　郭胖子无奈，走了两步，指着政教处的门说：“呶，就是这个办公室！哎，小鬼，你去政教处干什么？”
　　张二狗说：“俺要参加入学考试！俺是来这里踢球滴！”
　　郭胖子的脸都有些抽筋变形了：“是……吗……那你加油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心里却想道：一个要饭的文盲都来参加考试！徐东宝的这个学校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谢谢大叔啊！”张二狗开心的对郭胖子挥挥手，“您真是个好人！”
　　说完，他走到政教处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女人正坐在办公桌后面。
　　一看到张二狗，这个女人突然大叫起来：“啊！哪里来的要饭的？出去出去！我这里没有零钱给你！”
　　“俺不是要饭滴！”张二狗已经习惯了别人的误解，对此见惯不怪了，“俺是来踢球滴！俺来找李洁老师！”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个女人警惕地说，“谁让你来的？”
　　“哦对了，俺有介绍信！”张二狗连忙从身上掏出介绍信，递了过去。
　　李老师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夹过介绍信，心里生怕上面沾染了什么细菌和病毒。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抽出信纸，发现这纸还算干净，这才打开阅读起来。
　　“俺来参加入学考试！是不是通过了入学考试就能在这里踢球了？”张二狗笑着说。
　　“你这介绍信是吴冰写的？吴冰是谁？我不认识！”李老师边看介绍信边说，“信上面说你叫张二狗？我不记得入学考试的名单上有这个名字，你没资格参加入学考试！”
　　张二狗一听就急了：“刚才门卫大叔说了，俺可以参加入学考试！不信你问他嘛！”
　　“门卫？哪个门卫？老王？”李洁愣了一下，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校门口保安室的电话。
　　“喂，老王啊，我是李洁！我这边有个小孩……对……叫张二狗……啊？徐校长说的？这样啊……好吧，我知道了！”
　　说完了，她放下电话，瞥了一眼张二狗，说：“既然是徐校长让你参加的，就只好给你报名了……考试时间是这周五早上九点，到这里的主楼门口集合，迟到的直接取消考试资格，明白吗？”
　　“礼拜五早上九点，不要迟到，俺懂咧！”张二狗点了点头，确认了一遍考试信息。
　　“好了，没其他事的话，你可以走了！”李老师叠好介绍信，放到了办公桌的抽屉里。然后她顺手打开了电脑里的表格文件，在“入学考试学员名单”的最下面一行打上了“张二狗”三个字。
　　许多年之后，被学生们称为李老太的李洁已经忘记了东宝足球学校的许多事。
　　但是第一次见到张二狗的这一幕，终其一生，她都没有忘记！


第77章　考试（上）

　　周五早上，张二狗第二次走进东宝足球学校的大门，发现与第一次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大门内的过道两侧停着许多车，大车小车都有。当然了，这些车子的型号、牌子和价格什么的，张二狗完全都不知道。
　　“好多人啊，看来今天参加考试滴人还不少涅！”张二狗感慨一句，赶紧加快脚步，往主楼走去。
　　还没走到主楼跟前，他就远远看到黑压压的一圈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三五成群的站在主楼前面。张二狗一看就知道，他们都是参加考试的学生和各自的家长。
　　这些学生和家长的服装都很漂亮，精气神都很充足。相比之下，张二狗这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和黝黑的面庞，在人群里显得特别出众。
　　有几个家长已经注意到了他，他们皱了皱眉毛，拉着自己的孩子远远躲开了这个衣衫褴褛的小孩。甚至有几个人还捂住了鼻子，好像闻到什么臭味一样。
　　张二狗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表情，他伸手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入鼻处只有一阵肥皂的清香。
　　“没味道啊，俺娘洗衣服洗得可干净咧！”他心满意足地放下手臂，不再理会那些异样的眼光，反而打量起周围的孩子们。
　　这些就是要参加考试的对手吗？看起来都挺厉害的嘛！
　　这些学生们普遍都长得人高马大，有几个甚至都长到了一米七左右的个头。在这些运动员身材的对手面前，张二狗那副瘦弱的小身板真的有点不够看。
　　就在这时，从主楼里走出了三个男人。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头，一个是穿着衬衫的中年男子，最后一个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三十岁的阳光青年。
　　中年男子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对身边的青年说：“小顾，你刚刚来，先熟悉一下工作，今天的入学考试就我来主持好了。”
　　青年点了点头：“好的张勇老师，谢谢您了！”
　　随后中年男子打开手上的文件夹，掏出口袋里的圆珠笔，对着在场的学生和家长大声说道：“入学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先点名，叫到名字的学生走到前面来排队！第一个，安敬轩……”
　　他点一个名字就在名单上划一个勾。随着他的点名，一个又一个学生走上前去排好了队伍。
　　期间也有几个点了名却没有人应答的情况，这些大概就是迟到和弃权的学生吧。
　　等他念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才犹豫着说道：“张……二狗？”
　　“俺在！”张二狗连忙答应着，跨前两步，站在了队伍的最末尾。
　　周围围观的人群发出了轻微的议论：“这小孩是谁带来的？”“没有看到家长啊，是他自己来的……”“他也是来考试的？我还以为是来捡破烂的呢！”
　　中年男子合上了手上的文件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说道：“九点已经过了，还有没来的考生就算迟到……”
　　“等……一……哈！！！”突然从人群外传来了一个巨大的吼声。
　　家长们纷纷让开身，只见一个又高又瘦的小孩冲进人群，他浑身上下全都是汗水，一看就是用冲刺的速度跑过来的。
　　他一抹额头上的汗水，一开口就是典型的蜀中川音：“对不起哟老师！我刚才找错地方咯！”
　　“是个川娃子哟？”中年男子打趣一声，再次打开了手上的文件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庞布！”
　　中年男子在名单上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