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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彎彎照九州-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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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语说道:“皇上今年夏天在行馆避暑,和宫人通宵饮宴时,每次都唱这条歌。唱完后总是感叹地说:‘这才是人生呀,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如果能够一万年都过着这样快乐的生活,朕不就成了天上的神仙!’没想到皇上年纪轻轻,还懂得找乐子……”

  陈蕃脸一沉,眉头一皱,暗想:“本初说起话来,就是啰啰唆唆,聒聒叨叨,跟作赋一般,说不到重点,叫他说奸人动向,他又讲什么玉一般纯白的肌肤,在这当口,又评起了这曲……”伸手一比,止住袁绍往下说,高声说道:“唱个歌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皇上不理政务,一人独乐,天下百姓恐怕无法像他如此开心自在,此是我辈该当担忧之事。”

  袁绍见陈蕃不快,赶紧转移话题:“是是是……晚生也觉此事好像那里不妥,教主教诲一番,晚生茅塞顿开……”

  陈蕃摇摇头道:“纣王酒池肉林,荒淫无度,君子恶居下流,一恶至,万恶归焉,千年来为我辈千夫所指,永世落个恶名,再也不能翻身。今日皇上所言所行,直追古来最荒唐之君王,叫我辈等怎不担心……”顿了顿望向凉亭外,对在场上一众门徒道:“今日我教以送林宗为名,聚在此间共商国事。这几年天灾人祸,咱们在场之人,多半还有些俸禄可食,但老百姓怎办?……冀州一带患大水,粮米欠收,百姓无粮可缴,被地方官逼得跑上了太行山;河南一带,老百姓没了米,在路上械斗,输的变成对方的食物。我三次上书皇上这些事,皇上听信阉逆头子张让赵忠所言,说是我危言耸听,造谣生事……”长叹了一声:“这几个月来,皇上卖官有了钱,对张让赵忠越来越言听计从,……宫内越来越多重要的官职,都派给了名教阉人,这些人要是有德行,能干事,那也就罢了,偏偏这群人镇日在皇上身边挑弄是非,排挤贤人,一天到晚出主意要增加赋税,百姓怨声载道,我大汉国势如江河日下……”又长叹了一声,朗声说道:“各位倒是说说看,我们要如何才能清除名教?让皇上肯老老实实治国,让我大汉再有强盛的一天。”那场地广阔,陈蕃的一番话却清清楚楚传入所有人的耳中,显是用了上乘内力发话。

  众门人你望我我望你,都想我大汉宦官之乱,已有数十年。当今圣上灵帝自上任来,爱听好听的话,越来越宠信张让赵忠,这是人人眼见之事,真要说清除殆尽,恐怕也不容易。如果没有皇上的愚昧无知、不察世事,名教奸人又何能如此猖獗?一时之间,场上千人交头接耳,喧哗起来,却没有人对此事发表己见。

  郭泰、许卲面有忧色,欲言又止,陈蕃问道:“你二人有什么看法?”郭泰对许卲微一点头,转向陈蕃,摇头道:“禀门主,以属下之见,大汉气数将尽,恐怕已经时不我予了……”

  亭内众人你瞧我,我瞧你,面色凝重,李膺说道:“林宗向来沉稳,此话却是哪里说来?”

  郭泰叹道:“不敢欺瞒师父,属下数月夜观天象,东南方出现盗星,西南方出现三颗大凶星种陵,西北方出现白色天狗星……”陈蕃与李膺对望一眼,面色凝重,许卲不断撮手,摇头叹气,在场之人都知郭泰观星术算之能。

  郭泰看了许卲一眼续道:“这三种星本来分别主大盗频起、粮米大缺、人人相食之兆,原本不当同时见到,现在却一齐出现,那么……弟子想了又想,恐怕天下大乱,兵祸连结之事不远了。”

  此话一出,人群哗然,纷纷交头接耳,谈论起来。

  许卲向陈蕃、李膺拱手一拜,接口道:“属下近日斋戒沐浴,清心少念,连续七日每夜子时卜卦,问的是同一件事,我大汉国运如何?”第一夜得一大凶之卦,属下不甘心,第二夜再问同一事,又得同一卦,一连七夜,每次都是同一卦,”

  陈蕃双手手肘支着桌子,身子微向前倾,望着许卲,问道:“子敬得了什么卦?”

  许卲道:“是地水师,坎水游魂卦……”

  陈蕃、李膺、蔡邕、马日暺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惊声齐呼:“地水师卦?”

  汉人重视谮言预言到了极点,上从皇公贵族,下至贩夫走足,人人都极信此等玄虚之事。他们认为万事早已前定,是以宫中也设有专门查察这种征兆的天官,做什么事都要卜一下卦,看一下天象;无论行军打仗,要事决断,通通都要先经问过事,看结果好是坏,方才决定做是不做,这地水师卦所应在国事上,正是有战事之兆。

  袁绍与曹操站在凉亭外,二人听见,互望一眼,喃喃低声道:“地水师卦?是地水师卦?”会场上坐在前面一点的,听到了袁曹二人所言,一个传两个,两个传四个,四个传八个,不半晌,在场全部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不少人低声交谈起来,会场嘈杂声,渐渐大了起来。

  那黑衣老者猛摇头,只低低说道:“胡说八道……真是胡说八道……”只是周遭声音实在太大,旁人也不知他说些什么,还道他也是一般的摇头叹气。

  良久,李膺悠悠叹了一声,说道:“‘石包谶’流传于民间,说我大汉国运将止;郭泰夜观天象,又有此兆;现连子敬卜易也这么说,难道我大汉……”。

  有人高声鼓噪起来:“天下既然将乱,定是因名教宦竖为祸,殃及我大汉国祚,请门主率领门中长老与我等属下,齐心一志,共赴国难,若是杀光奸人,天下就可太平了!”“对!咱们冲进宫中,将名教歼灭,再向皇上谢罪……”“杀光阉人!保我大汉!”

  陈蕃站起身来,走出亭子,场上众人一齐站了起来,将右手举起,口中念道:“‘既食汉禄,永保汉祚;保国卫民,永矢弗爰。’”千人的音声齐一雄壮威武,喊得价天响。

  陈蕃待要说话,李膺在陈蕃耳边低声说道:“门主,刚才属下望了一望,人群中有些生面孔,不知是不是新入的门人?这里离京城太近,到处都是奸党耳目,况且人多嘴杂,弥横嘴里又守不住秘密;若此事为阉宦所知,恐怕又罗织个罪名,入我等于罪,我等筹备未毕,暂不宜大张旗鼓,不如等众人散去,再从长计议。”

  陈蕃点点头,朗声说道:“今日众人远道来聚,都是为了来送林宗,国家大事,我等待他日再谈。”将手一比,说道:“林宗,时辰已到,请!”站起身来,穿过人群,缓缓往渡口而行,儒剑门众人跟在后面,那黑衣老者随着群雄也来到了渡口。

  送郭泰过了浮桥,郭泰在桥上对众人拱手一揖,施起轻功,轻轻一跃,跳上了小船。照理说,他这么跃下,那船该当左右摇晃,说也奇怪,那船却不摇不晃,江面上连一个波纹也不起。人群中有人识得厉害,暴出了不少的赞叹声:“郭老弟,好俊的轻功,我可万万不如啦!”“郭长老这手轻功‘江波不兴’,教人大开眼界!”“好功夫!好功夫!”郭泰在船上将手一拱,朗声说道:“后会有期!”陈蕃、李膺、众长老、在场众人纷纷抱拳以应。郭泰低低吩咐一声:“船家!开船!”那船夫应了一声,拿起了竹篙,往江底一撑,小船缓缓离去。

  远山翠峦,层层叠叠环抱,江水清澈,小船摇摇荡荡,渐去渐远。那船夫每撑一下长篙,就传来一个个的涟漪,直至越来越小,众人远远望去,但觉郭泰在山水之中,几与山水融为一体。

  众人正目送之际,天空一道闪光,轰隆一声,转瞬间落下了大雨,众人纷纷打起了纸伞,李膺灵机一动,气运单田,在岸边大声喊道:“天降大雨,湿透衣衫可是会弄坏身体的,你要不要回来先躲雨,归返之事改日再说。”声音雄厚有力,远远地传至数十丈之外。

  郭泰一笑,知道师父还舍不得他走,灵机一动,由袋中将取出一条布巾,折了一角,戴在头上。在场人人见他玉树临风,才高量雅,一手琴弹得令人耳张目弛,一身轻功更是超凡入圣,不少人早已是暗暗称好;现在见他反应机变超凡,那布巾在他头上,大小适中,雨渗不湿,自得适意,风采过人的举止,不少人为之心折,就连一向温文儒雅的许邵也自叹不如。

  一片赞叹声中,有人觉得布巾如此放在头上,恁是洒脱,试了一试,都觉这法子不错,雨既淋不透,又无须拿着纸伞碍事。慢慢地,一群人不约而同将布巾批在头上。

  李膺灵机一动,说道:“日后我门即以此装扮为号,凡有人以此头巾为饰,即知为我门中弟子。无论身居何处,门人见此巾,如见门主之令,不待长老吩咐,都得互相帮助。”众门人齐声应允,将纸伞收了起来,也模仿郭泰,将身上的布巾折起戴在头上。

  李膺的一个无心之举,却让这种布巾,尔后传了开来,流传了千年之久,后世儒生书生之流,非此巾不戴,称为林宗巾。

  李膺恐如此聚会,被有心奸人诬陷,便唤门人速速离去。一辆一辆的马车渐次离去,最后袁绍与曹操一齐走了。 “八厨”长老走了,“八俊”长老走了,“八顾”、“八及”长老纷纷离去。最后连蔡邕、许卲、马日暺都走了,原本闹哄哄的场地,一下子四散而去。

  陈蕃李膺二人在小亭内研拟对策,苦思因应之道。陈蕃道:“我想了又想,这事不如我先和大将军商量去,咱们必须先下手为强,如果我们不先下手,名教势力越来越大,要是宫廷中大小都让他收买了,恐怕又大肆滥杀无辜。我等性命事小,只是国家又落在这一班阉寺手上,天下百姓不免又要受苦了。”

  李膺道:“眼看他长大成人,本以为……我大汉从此可以走向正轨,哪里知道,皇上之奢淫无度,顽灵不昧,比起先帝还要……唉……”摇摇头长叹,不愿再说下去。

  陈蕃道:“我二人位极人臣,大汉衰败,我等没有责任吗?皇上变成今日这样,也怪我二人未能早早预备,让奸人有隙可趁,藉机发难,获得皇上的信任……”不断地摇摇头,显是又想到那天激辩的情形。

  李膺问道:“‘石包谶’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大家都相信‘石包谶’所说?郭泰、许卲术算在洛阳城中一个第一,一个第二,我可是见识过了好几次,为何他也这么说?难道天命真的不可违?”连问了几个问题,自己也答不出来,眉头越皱越紧。

  “天命!天命!何来之天命!”一个宏量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说道:“术数之算,不可当真,世间惟有人力胜天之事,那有天命这种事?”

  陈李二人吓了一跳,都想:“这人是谁?在这多久了?怎的我二人一点都未查觉?”转头一望,见来人约莫五十来岁,面色漆黑,眼尾一条一条的皱纹,衣衫褴褛,乞丐一样的打扮,正是那黑衣老者。

  二人端详那老者半晌,面上愤怒的神色转为惊讶,随即露出笑容,拱手一揖,说道:“先生几年不见,你身子益发的清健了。”黑衣老者道:“两位也好久不见,不知别来无恙否?”拉住陈李二人的手,寒喧几句,当即坐下。口上续道:“二位忧心忡忡,苦恼国事,刚才我都听见了,不知我可否为二位分忧解劳?”陈李二人相望,一齐点头,对黑衣老者道:“正要请先生指点一二!”

  黑衣老者道:“你教总说一人富贵贫贱,寿考夭折,甚或国家前运,都有注定,非人力可能勉强,此说当真迂腐。”陈李二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如何迂腐?倒要一闻高见。”黑衣老者道:“如果人生国家命运已是前定,在上位的人,要是相信这种说法,舍本逐末,不肯努力治事,凡事只观星相,只信占卜,倒因为果,不肯勤奋治生,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

  李膺沉吟半晌,连连点头,说道:“先生所言乃堂堂之说。先生当年救了我二人一命,匆匆而去,此事常萦怀在胸,在下眼拙,敢问先生倒底是?”

  那黑衣老者暗想:“这事虽然隐密,但这二位乃国家忠臣,不当隐瞒。”口里说道:“我是墨教教主。”

  这黑衣老者正是禽南天。几年前他与赵铁风连袂在第一次党锢之祸时,救出陈蕃李膺,夤夜之中,仓皇各自分离,未提及自己身份,是以陈蕃李膺始终不知他的来历。

  那夜禽南天从洛阳逃出王不平的追杀,快马飞驰七日,来到了洛阳。想到赵青丰为了保护自己离去,与逆贼等人周旋,自已怎能独存。

  过了月余,伤势稍复,多方打听,都没有赵铁风的消息,于是再回来洛阳,他躲进了客栈养伤,白日不敢出来,晚上才稍稍透气。二日前他在客店中,听得一些儒剑门门人谈起了送郭泰远行之事,他知此等名为送行,实则是儒剑门人的聚会。他本与陈蕃李膺二人乃是旧识,又想儒剑门大会人多,耳目众多,或许能打探出赵铁风的下落;只是事与愿违,他在人群中问了十几个人,儒剑门众人见他外表邋遢,都不愿跟他说话。

  陈蕃李膺不约而同低低轻呼一声,二人毕竟是名门耆宿,所学渊源,墨教他们是听过的。这个门派在先秦时与儒教同为天下两大教派之一,此教开山祖师墨翟本是儒教中人,因为对儒教中一些教规不满,愤而脱离儒教,另创了墨教。

  陈蕃道:“原来先生就是传闻中墨教之主,失敬失敬!”禽南天道:“你二人这几年不也创了儒剑门?”儒剑门这几年着实声名赫赫,禽南天在洛阳待了几天,听了不少。

  陈蕃心道:“我儒剑门创教之事,不过这几年的事,为了怕传了出去,为奸人所诬,我等已经尽量隐匿。这先生当真神通广大,教中的事,什么都知道。但此人当年不畏生死,救我与李膺,胸怀如光风霁月,乃是侠义烈士之流,须瞒不了他。”当即苦笑道:“贵教纪律严明,组织严密,我儒剑门一向不如。”禽南天心道:“我教为王不平那厮所窜夺,这是教中的事,也不必跟他们说这等家丑。”面上苦涩,陈蕃当即不语。

  禽南天道:“自来并无天命一事,恶君坏事作的多,百姓忍受不了,起来反他,自然国祚不久。史迹所载,斑斑可考,这明明是恶君所作所为,哪里跟天命有什么关系?真正的问题是出在皇上本人。”李膺道:“愿闻其详。”禽南天道:“好像三代时,暴君桀、纣、幽厉残暴不仁,不用贤能,所以他们死后身败名裂、子孙离散、后代断绝。这几年来,皇上骄奢淫佚,恶行不断,任用奸人为非作歹,如果再继续下去,一定会步入夏桀商纣的后尘,二位何必苦苦再当帮着这恶皇帝?”

  李膺苦笑道:“皇上固然无知,罪不至此,况且国家兴亡,与我等休戚与共。禽教主口若悬河,通晓万事,于我二人有救命之恩,我等是钦服在心的。”

  禽南天叹道:“好的君主,咱们自然任劳任怨,牺牲了生命,也要为他操心患虑,求得良策,为天下人兴利。但你二人为那恶皇帝卖命作这许多事,他却不知好歹,宠信奸人,视你二人为仇寇,欲除之而后快,你二人还是快快远离京城,以防杀身之祸降临。”陈蕃道:“我受先帝托孤,就算不能挽救大汉,也与大汉共存亡。”

  禽南天道:“此是愚忠!为恶君作事,是为虎作怅,不是真忠。”

  陈蕃道:“皇上身旁一堆奸人,我等如果一走了之,换成奸党在皇上身边,那么皇上会作出更多的坏事来,天下百姓从此将永无好日。”禽南天长叹一声:“这话也是有理,我还能说什么呢?但……”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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