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泪-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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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旅途前的插曲　（1）
如果说一杯热茶隔夜就成了凉白开，那若是将一段感情放在天涯的两端，那就成了断成两截的藕，尽管丝还连系在一块，却也是岌岌可危。

　　在所有人看来，这一次沈丽君的新疆探险之行，已是一场宣告自己与雷海七年之恋结束的告别仪式。

　　因为就在半个月前，沈丽君做出了一个，足够将自己维系了七年的恋爱抹杀于萌芽状态之中的决定。

　　不能否认，自从沈丽君于1994年从南京中央大学毕业后来到完全陌生的上海，并在上海科学生物研究所呆了近三年也就是为了经历一次边疆的考察之旅。因为对于沈丽君来说，一个好的科学工作者，若是没经历过大自然的洗礼，便不会成为真正的科学工作者。

　　当然了，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还源自于她年少轻狂时的初恋——旷画野。

　　旷画野。正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是个作画出身的人。旷画野是个年轻有为的男人，二十三岁那年他从中央美术学院里毕业，由于工作上的业绩优异，很快就提拔为省设计厅里最年轻的助理工程师。也正是那一年，还是黄花大闺女的沈丽君在中央美术学院里遇见了英姿勃发的旷画野。

　　那一天旷画野正好去学校探望恩师，恩师喜欢鲜花，旷画野在步行去恩师办公室前特意去了趟学院展览馆，因为展览馆前有一棵生长了上百年的桂花树，虽然苍老而阑珊，却如盘龙般地姿态昂首挺立，仿佛一位胸怀梦想的少女。

　　更为吸引人的是，这桂花树所生出的花硕大、灿黄、甜美，方圆几百米内都飘满了桂花的香气，就连耀眼的光束都无法穿透如此浓郁的香气。

　　巧的是，当年才17岁的沈丽君也正好站在展览馆的门前，当天正好举办新疆敦煌的沙漠美术摄影展览会，可由于没有本学院的学生证明，又苦于想进去一探美术的魅力的沈丽君，呆滞、无助地伫立于展览馆门前的桂花树下，与看门的老大爷面面相觑，像一个无辜的孩子，向可望不可及的前方眺望。

　　旷画野在摘花献师之余，无意间瞥眼看见这个面容娇好的女孩儿如夏日里晒太阳的猫咪一样站在展览馆门前，心生好奇，便上前询问：“你可是本学院的学生？站在这里发愣，做什么？”

　　沈丽君苦瓜一样的脸上生着一双明亮却失落的眼睛，她一言不发地望着展览馆前的展示牌，心里焦虑万分，完全忽略了身旁的人。

　　旷画野看着沈丽君白皙的愁容，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背起手笑笑，仿佛自言自语般道：“一看便知道你是想进去看画儿了。”

　　沈丽君一听，打了机灵，如抓到了根救命稻草，她用急切又渴望的眼睛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道：“你可有什么办法让我进去？”

　　旷画野扬起嘴角笑，得意地回答道：“办法是有，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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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旅途前的插曲　（2）
“就是什么？”她更急了。

　　“将你头发上的那一枝水桂花取下，赠送于我，我便答应让你进去看画儿。”他认真、又不失狡猾地说道。

　　沈丽君一听这话，脸便又苦下来，她撅起嘴，眼里就快掉下泪水：“这花，不能送。”

　　“为什么？”旷画野的本意不是为取去她头发上的水桂花，而是前来逗趣的。没想到自己的一席话竟会使一个小丫头泪光涟涟，他不禁有些小小的吃惊。

　　沈丽君是个说话不懂掩藏三分的人。她直白地告诉他，“这花，是假的。”

　　“假的不是更能拿去送人了。”旷画野不明白。

　　她低着头，很为难地吞吐着，“这花儿，是奶奶生前缝的。两个月前，她刚走。”她双手紧捏着腰际上的衣角，撮成一小团皱褶。

　　听罢，旷画野便也不再说话。沉默了良久，他默默地伸出手拉住沈丽君正在揉撮着衣角的小手，向展览馆门前走去。

　　当她满是泪水的苦瓜脸再次抬起来的时候，旷画野已经将她领到了展览馆门前。

　　“丫头，看好了，这是沙漠。”他松开她的手，指着展览馆门前的一张展示牌里的沙漠照片问道，“你喜欢沙漠？”他略微扼下下巴注视着沈丽君的小苦瓜脸。

　　沈丽君盯着照片，歪了下脑袋，小小的脸蛋上写满疑虑。

　　她很认真地前思后想了一会儿，诚实地说道：“我不知道沙漠是什么，是奶奶在临终前说过‘沙漠是最美的安息地’引起了我的好奇。可奶奶最终还是没能葬在沙漠，却被大火化成了灰烬留在了人工造成的墓碑之下。我之所以很好奇也很疑惑，沙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到底怎么美丽了？”她吸了下因为哭泣而堵满涕水的鼻子，继续说道：“奶奶是新疆人，给嫁来江南的，特别远。会不会是，特别远的地方，都是沙漠？”

　　旷画野听完这一席话，有那么一瞬间，他隐约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于这个女孩子产生了某种共鸣，在共鸣的基础上，由于她的诉苦，也引发了他对自己过往的追忆。

　　能使人在瞬间里追忆起的往事，都是刻骨铭心的。

　　在一两秒的愣怔过后，旷画野的理性促使自己恢复了刚才的微笑。

　　他泰然自若地对她说道：“沙漠一直是个特别美丽的地方。人在江南，谈起遥远的沙漠，也不觉得会有多远；可若是身处于沙漠之中，便可感受到无垠的遥远。若有机会，你可以不从这些花花绿绿的图纸之中去感受沙漠，则是发动自己的全身心，去一趟沙漠，那才叫真切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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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旅途前的插曲　（3）
从那一刻起，沈丽君脑中的沙漠的含义已经超越出了亲情的限制，从而转化成由好奇心组成的向往与爱慕，就像是待嫁的女儿，躲在山涧之中，与溪水彼岸的情郎遥遥相望。

　　至于旷画野与沈丽君之间的故事，且先述到这里。以后会慢慢道来。

　　
　　总之，沈丽君在苦苦等待了三年之后，也就是今年的今天，天遂人愿，中国科学院准备组织一个科学考察委员会，并分赴边疆各地调查资源，其中就有奔赴新疆考察的研究小组，沈丽君三思之后，在没跟任何人商量过的情况下，毅然决定跟随组织奔赴边疆。

　　在得知这件大得可以将两个人七年的感情破裂的事情之后，雷海立刻从北京乘最早一趟的班机赶到上海。他需要面对的是与自己相恋七年的爱人，以及自己深爱的女人的梦想。在这两样选择的面前，他需要的到底是理智，还是感性？前者会促使他放弃这一段七年之恋；而后者却会使他义无返顾地将爱人捆在身边。

　　现在，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或是做出怎样的行动，无疑都是一把开刃利刀，将狠狠地扎向彼此的心灵。

　　可从另一个角度去想，沈丽君虽然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科学研究者，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是女人了。沈丽君仍旧是个女人。作为一个女人，或者可以说，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希望自己的恋情会因为事业而破裂。

　　女人是怕离别的，更怕自己的爱人因为自己的放弃而对自己感到失望。沈丽君就是这样的人，可她在面对爱情和事业的时候，却毅然选择决定了事业。

　　为了这个决定，沈丽君缩在被窝里整整哭泣了三个晚上。也有那么一阵子，她的精神状态一直处于低谷，以至于她的生物研究小组组长聂文衷不得不给她放了五天的长假，毕竟，科学研究不是儿戏，一个人的精神疲劳，会导致人的判断力一落千丈，这样的精神状态不适合科学研究。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聂文衷才给沈丽君这个美丽而坚强的科学研究者私自放了一个长假。

　　此刻的沈丽君正像一个逃债的可怜人，独自一人躲在南街的汽车旅馆里度日。

　　在上海租下的房子她是不敢再回去了，因为没准雷海正蹲在大门口等着自己呢。若是在这样要紧的关头上出了差错，她怎样向雷海交代？或者说，她怎样向自己的梦想交代？

　　面对自己在事业上的自私，以及对雷海的伤害，她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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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晚纠葛　（2）
现在，已是凌晨一点。可爱情与事业之间的纠葛仍使沈丽君心神不宁。她蜷缩在靠窗旁的书桌上，脚踝边是无数张由研究数据组成的资料，望着窗前的茫茫灯海，她烦闷地点燃一颗香烟。

　　袅袅烟丝纠缠在空气当中，在一阵夜风袭来之时，与桌上的资料一同，被吹得满地都是。

　　沈丽君不再像往常一样着急于整理数据，而是瞪大着一双眼睛，望着上海繁华璀璨的夜空，寻找着高楼簇集里隐藏着的点点寂寞。

　　正在烦恼之际，沈丽君听到一阵手机震动。

　　一瞬间，她的心随着手机的震动而打了个冷战：天哪，不会是雷海打来的吧？自己的手机号码已经换了，他怎么会知道？

　　手机震动了一会儿，停了。

　　她盯着挎包里又恢复安静的手机，沉默了良久后，才敢从桌子上跳下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一看手机，她不由松了口气：是聂文衷。

　　沈丽君重重地叹了口气，苦笑，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自己的新号码，雷海怎么会知道呢。

　　不过，现在已接近半夜，聂文衷打电话找自己做什么？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拨回去。

　　电话没一会就通了，没等聂文衷先说话，她便强笑道：“文衷？你找我？”

　　“是你没睡，还是我吵醒你了？”聂文衷有些不安。

　　“不，是我还没睡。”她解释。

　　聂文衷停顿了一下，关心道：“为什么还没睡？有心事？”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沈丽君不喜欢深夜受到打扰，她皱起眉头吸进一口烟，然后甩在了地上，用脚踩灭。

　　聂文衷是个知书答礼的人，父亲和母亲都是科学工作者，自己儿子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受到良好的学习氛围，等到长大，顺理成章地进入了上海科学研究院。

　　可这类人在沈丽君眼里，就是八成的书呆子，不懂浪漫，不懂情调。虽然自己也算半个书呆子，但最起码的人情世故她还是了解的，更何况，聂文衷追求自己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在研究所里的地位受到聂文衷的影响，步步高升不说，至少是稳若金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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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晚纠葛　（3）
可她痛恨这样的生活。

　　因为欠他的人情。

　　欠人人情的人，就好比生活在巨大阴影下的蚂蚱，小心翼翼、生命垂危。

　　这里所指的生命垂危不是真的‘生命垂危’，而是指一个人的生活失去了自由。尤其是她这样已经工作的人了，工作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分，可工作处处不离聂文衷，这使她的内心焦虑不已，几乎窒息。

　　在有他的地方，她都怀疑自己患得了深度抑郁症。或者是，偏执症。

　　这也难怪沈丽君会在聂文衷打来的电话时会狠狠地仍掉香烟。

　　可聂文衷哪里知道沈丽君对自己的反感？他认为自己是沈丽君的恩人，她感激自己还来不及呢，怎会轮得上讨厌自己？他无法想象。

　　从沈丽君的语音语调里，他听不出厌恶。他以为是雷海的事情使沈丽君烦恼，便问道：“是不是雷海又来找你了？”

　　真是不懂看人脸色的人。沈丽君在心里骂道，但嘴上还是那样彬彬有理：“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说罢便把手机抽离耳际。

　　“哎哎！别。”聂文衷急急叫唤，“我是有事的。”

　　无奈，沈丽君把手机又放回耳旁，“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请等我去上班的时候再说吧。”她厌恶自己的私生活与枯燥的工作产生冲突。

　　“很重要的。”聂文衷不得不强调。

　　沈丽君叹口气，把手机调到免提，扔到床上：“什么事，说吧。”她一屁股坐到书桌上，从烟盒里抽出一颗烟，点燃。

　　“我刚刚接到通知，由于敦煌那边催得紧，去新疆的日期，提前两个星期……就定在下个礼拜四。如果没有事情的话，你明天来一趟研究所，我把这一趟行程的计划还有往年的调查数据交给你。”

　　“下个礼拜？今天都周四了。”沈丽君有些不可思议。

　　“你不是巴不得赶紧走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还没处理？”聂文衷首当其先地想起了雷海。“是不是雷海的事儿你还没理清楚？你不会不想去新疆了吧。”

　　“没那回事。”沈丽君赶紧否认，“只是没想到会提前这么多天。没准备呢。”

　　“那好好准备下吧，要尽快。对了，明天能来么？”

　　“看看吧。”

　　“最好是能来，明天大伙都在整理仪器，万一忙不过来呢？多你一个人就是多了一份力嘛，科学需要的就是强大的凝聚力，不是么？”聂文衷极力鼓动道。

　　“行了。我知道了。”沈丽君受不了聂文衷那一套套的，匆匆挂了电话。

　　也由于聂文衷的一通电话，搅得她更加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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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帘下的回忆　（1）
一根烟的时间过去了。

　　沈丽君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床头，把台灯灯光调暗，然后背着窗户缓缓褪下睡裙……

　　暗淡昏黄的光线里顿时出现了一具庸懒而丰满的女人铜体。

　　沈丽君透过窗户上的反光注视着自己的铜体，她反复拿捏着，摆着一些少儿不宜的造型。然后，她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本子，用铅笔在上边反复地勾勒、擦拭。不一会儿，上面就呈现出自己*裸的身体弧线。

　　画着画着，她感到有些不适，便将笔丢到一边，咬着指甲注视着灯火阑珊的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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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头，你把这人的肌肉给画错了，还有这，比例完全错乱……”旷画野喷着淡淡的烟香味搭拉在沈丽君的肩膀边，嘴里叼着6B铅笔，轻轻地在她的耳朵边吹着风。

　　“这里哪里有错嘛……你自己看啊，那女人的大腿肌就是这样的嘛！”沈丽君不服气地应着，用抓着铅笔的小黑手挥去旷画野嘴里的烟草味道。

　　“丫头呵……”他不理会她的埋怨，将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轻描淡写起来：“你眯起眼来看，这个模特的胸部是不是歪的？她的肩膀左上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