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落月流白-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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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心已经静不下来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因为这片纷乱而有些担心，而现在，他的这些担心在自己看来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就算不能心如止水了，就算不能稳控全局了，那又如何？
　　一旦爱上了，便是爱上了，不需要什么境界，也不需要什么掌控，他只需要做一个普通人，只需要做一个普通的会爱人的人，只需要去争取，去拥有，哪怕会失败，哪怕会受伤，也不会后悔。
　　至少，他曾努力过。
　　至少，他曾拥有过。

　　晨殇的希望

　　落月轻轻的推开窗户，已是初夏了，早晨的朝阳从窗户斜斜的窜进了房里，将地上铺上了浅浅的金铂。
　　端过桌上的肉粥，她用勺子舀起来细细的吹了吹，试着温度大概合适了，然后端到床边，捏了捏晨殇的脸：“懒猪，起来喝粥了。”
　　晨殇慢慢的睁开眼睛，紫色的瞳孔有些黯淡，却强打起精神冲她笑了笑：“丫头天天这样照顾我，真好，真想就这样在床上躺一辈子！”
　　“老是说傻话！”落月瞪了他一眼，舀起一勺粥，慢慢的喂到他嘴边。
　　晨殇呵呵的笑着，轻轻皱了皱眉，勉为其难的把那粥咽了下去。
　　他吃不下任何东西，可是，他不想让她担心。
　　胃里翻江倒海的捣腾着，刚刚咽下来的东西和着血腥味一起欲要涌出来，晨殇慢慢的将所有的不适与难耐咽了回去。
　　如同尖锐的利刃慢慢的撕割着他的内脏，晨殇仍然乐呵呵的笑着，苍白的脸上却渗出细密的汗。
　　“你怎么了？”落月轻轻的拭着他的额，好不容易他能吃得下东西了，脸色却这么差。
　　晨殇摇摇头，他说不出话来。
　　半晌，等得那阵疼痛渐渐的过去，晨殇轻轻吁了一口气：“天气有些热了。”
　　落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怎么会是天气热，他真以为她是个傻子么。
　　“再吃点吧，你好多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样身体会受不了的。”落月轻轻吹了吹勺里的粥，然后喂进他嘴里。
　　晨殇乖乖的把粥咽下去，马上那股剧烈的疼痛与汹涌涌了上来，他再也压抑不住那样的痛楚，张口便呕，刚刚吃下去的粥夹杂着鲜血通通被吐了出来。
　　“殇！”落月惊呼一声，“怎么又是这样！你到底怎么了！殇，你不要吓我！”
　　晨殇猛的咳嗽，似乎要将整个身体里的血都呕出来，原本俊朗如玉的脸一片苍白与瘦削，嘴角的血迹殷红得让人心惊。
　　“我没事，丫头……我只是，吃不下……”晨殇轻轻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安慰着惊恐的落月，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的灵气不能用，她甚至去请了大夫，但是那些大夫又怎么能治得好他呢，他这根本就不是病，他只是……
　　“好，那就不吃了，吃不下就不吃了。”落月轻拍着他的背，将眼角的眼泪擦了擦，若无其事的笑着，“吃不下就不要勉强啊，你这样子，是不是存心来气我！”
　　“我错了。”晨殇轻轻喘着气，闭上了眼睛，“那，丫头罚我吧，罚我什么好呢……”
　　落月咬着下唇，收拾着被他吐得一片狼籍的被单，眼泪不断的往下掉，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她趁着晨殇没有睁眼，将泪痕悄悄的擦干净。
　　“罚你好了以后，天天背我出去玩！”落月故作轻松的说道，晨殇说他的伤一两天就会好，可现在都四五天了，一点也没有好的迹象。
　　“好。”晨殇轻声应着，声音里完全没有一丝力气，似乎又要睡过去。
　　她将旁边干净的被褥抖开搭在他身上，晨殇静静的闭着眼睛，好象已经慢慢睡熟了。
　　落月觉得鼻头一阵发酸，眼睛胀涩得一阵阵的刺痛，她见过紫煜极快的恢复能力，所以，她认为晨殇也是很容易就会好起来的。
　　可是现在，一切似乎都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落月终于开始意识到，也许，晨殇会……
　　她不敢想象那个字，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是那样的习惯他腻着她，就像她的影子一样形影不离，就像她的港湾一样保护着她，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有累的时候，他也会有脆弱的时候，甚至，可能会死……
　　她的手指慢慢的抚上晨殇的脸，他瘦了很多，原本丰神俊朗的脸，已经慢慢的变得尖削锐利，那尖尖的下颌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将落月的心脏刺得生疼。
　　落月的眼里慢慢溢上了泪水，她这一生中，从来没有流过这几天这样多的眼泪。
　　她站起身来，将收拾好的被单揉成一团，她几乎天天都会送出去带血的被单，掌柜和小二从刚开始的惊诧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只要落月付的钱多，他们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将房门打开，一片雪白撞入她的眼帘，背着晨起的阳光反射出微微温润的光晕，面前的男子容颜如画卷，黑发浓如墨，白衣胜冰雪，眼底的温柔与高雅似是世上最温暖的和风，缓缓的拂过她近乎压抑得窒息的痛楚。
　　“宫主。”夜白轻轻的微笑着，伸出手拭去了她腮边的泪痕，宽大的白袖飘摇摆曳，恍然间，泪眼模糊的落月似乎看见白色的莲翼圣洁而艳丽的绽放开来。
　　“夜白……”落月再也抑制不住的呜咽，她甚至已经没有精力去想夜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你救救晨殇，救救晨殇，他快……不行了……”
　　像是长年被冲击着的堤坝，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崩塌，落月数天来的压抑与担忧，在这一刻全然爆发了，她第一次在夜白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她完全找不到方向了，她手中的被单掉了下来，她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袖，泣不成声：“你要救救他，夜白，你是他哥哥，你救救他吧……”
　　“他不会再发狂，也不会再杀人，更不会做坏事！我向你保证！夜白，你救救他，我求求你……”落月已经语无伦次，只有夜白能救晨殇了，只有夜白能帮他了！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晨殇死去！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啊！
　　夜白被她摇得有些发怔，他的眼里浮起不知道是怎样的情绪，手在空中滞了一滞，然后慢慢的落在她的肩上：“宫主，我会救他的。”
　　“真的！”落月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你能救他？你真的可以救他吗？”
　　夜白静静的看着她，眼里浮起浓浓的怜惜，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落月语无伦次的说着，又哭又笑，晨殇有救了，他可以不用死了！他可以不用死了！
　　她从小在无圣宫中长大，对于生死的概念，一直很模糊，人总有一死，不过是时间先后的问题，可是现在她却突然发现，原来生命是那样重要，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一旦消逝，就几乎没有重来的机会！
　　“宫主，你先去忙吧。”夜白低下头，捡起了她落在地上被单，递到她手里，“要救晨殇，最好是没有人打扰。”
　　落月点点头，抬起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夜白看着她哭得十分狼狈的脸，微微红肿的双眼，因为睡眠不好而出现的黑眼圈，原本就很尖的脸更是瘦了一圈，她从小在宫中养尊处优，这样照顾一个完全没有行动能力的病人，难为她了。
　　“吃点东西吧，你瘦了。”夜白轻声说道，然后进了门，白袖轻拂，那道门便慢慢的关上了。
　　落月怔怔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经夜白一说，她才发现，自己也是几天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将被单送给了小二去洗，落月破天荒的喝了一大碗粥，吃了两个馒头，她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垮了，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新的开始

　　落月吃饱喝足了之后，又上街去买了两套干净的换洗衣服，回来的时候房门还没有打开，落月也管不得地上是不是干净，便坐了下去，靠在门边假寐，她的神经一直因为晨殇的伤而随时处在紧绷状态，现在知道晨殇终于有救了，便全身放松下来，不知不觉慢慢的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落月感觉到身边有轻微的响动，她轻轻颦了颦眉，脑袋偏了偏，墙上太硬，她靠着脖子有些僵硬和发酸。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一双手将她轻轻的揽进怀里，然后抱了起来，不紧不慢的脚步，若有似无的清新，温暖舒适的感觉，落月舒服得朝抱着自己的人身上拱了拱，然后突然惊醒过来，她居然睡着了！
　　轻轻颤了颤眼睫，她被眼前的一片雪白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夜白？”她慢慢的抬起头，夜白低下头看着她，紫色的瞳孔里漾起浅浅的温柔。
　　“我看你睡着了。”夜白低声解释着，走进了一间新开的客房，“虽然现在已经入夏了，但是坐在地上睡觉还是容易受寒。”
　　他将落月轻轻的放在床上，然后扯开了被子，乌黑柔滑的发丝拂过落月的脸颊，洁白的衣袍将他略微苍白的容颜衬得几乎如同半透明，淡然慵懒的神色，却夹杂了往日从不曾有的温柔与关切，他替落月掖了掖被角，然后微微笑笑：“你先好生歇息，晨殇那里，我会照料。”
　　落月这才想起，晨殇！
　　“殇怎么样了？他好些没有？”她掀开被子欲要下床，她竟然睡着了，而且还忘了晨殇的事！
　　“宫主。”夜白制止了她的动作，摇了摇头，“晨殇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以后每日需要我帮他导气疏脉，用不了多久就会复原的，让他睡一会吧，他在这几日，应该从来没有睡着过。”
　　落月睁大了眼睛：“你是说，殇每次睡觉的时候，都是装的？”
　　夜白看着她，慢慢的点点头。
　　落月轻轻咬住下唇，原来，晨殇一直都在对她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怕她担心，怕她难过，所以，即便他再痛，再难过，也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如果不是夜白，恐怕他坚持不了多久，便会真的……
　　他怎么可以这样傻！落月不敢想象，如果她在某一天清晨醒来发现晨殇已经没有了呼吸，她该如何是好！
　　“晨殇这个大笨蛋！”落月紧紧的咬住下唇，声音里已然有些哽咽，他总是强撑着没事，总是不告诉她真相，他以为她是什么，小孩子吗？任他这样骗来骗去的！
　　夜白静静的看着落月脸上的神色不断的转换，他的眼神如水，神情淡雅，柔软从容，似乎什么也没想，赏心悦目得如同一幅静止而又生动的画卷。
　　而他的心里，却在这一瞬间思考了许多东西。
　　她对于自己的感情，纯真而又炽热，然而，那是真正的爱情吗？
　　她可以执着的对他说，夜白，我喜欢你，但是，她却可以绝决的下山一去就是几年，她会像他思念她这般思念么，她会像他担忧她这般担忧么。
　　她在拒绝他的时候满怀忧伤，但是，在晨殇受伤的时候，她的眼里，几乎没有他的存在，她在意的，是晨殇，是晨殇好了没有，是晨殇会不会死。
　　在伏珠的剑下，她可以为了他去死，而在晨殇面前，她却是，恨不能替晨殇痛不欲生的活着。
　　那么，她对于自己，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真正的爱？抑或是，那种得不到的占有欲？
　　夜白从来没有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在以前的他看来，爱情，是一件他永远也触碰不到的东西，因为不在乎，所以，无所谓得失。而现在的他，却如同一团纷乱而复杂的乱麻，他所有的沉静都被搅乱了，也许，她是痛苦的，也许，她已经不知不觉爱上了晨殇……
　　越是想得多，便是越不确定，他一向自信而从容的沉稳，在这一瞬间似乎统统被什么东西击碎了，慢慢的化为漫天扬尘，纷纷乱乱，绵绵不止。
　　心若乱了，便什么也掌控不了了。
　　夜白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颗小小的棋子，而不是弈者，从前的他操控着全局，而如今的他，却是任人操控。
　　“夜白……”落月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夜白眼里浮起浅浅的异样，他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走了神。
　　他轻轻的微笑着，柔和的看着她。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穿白衣服？”落月看着一袭雪衣的夜白，有些恍惚，记忆中，夜白出世之时在冰焰床上便是穿着这样的衣衫，温暖，纯净，毫无瑕疵的高雅与清澈。
　　夜白轻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淡淡的勾起唇角：“怎么，不好看么？”
　　“好……看……”落月又有些怔愣了，岂止是好看，简直就是不沾烟尘的白莲，让她生出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来。
　　夜白会对她笑了，会关心她了，可是，她却不敢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了，甚至，哪怕再多看一眼，都觉得会有丝丝绕绕的痛……
　　落月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既然晨殇无事了，她也应该好好休息了。
　　身边久久没有响动，夜白还在，她只能假装自己睡着了，她不敢面对那双清澈柔和的眸子，她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又会再陷了进去……
　　眼上传来丝丝凉意，隔得有点远，却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缓解着她的眼睛肿涩，落月甚至能够想象得到，夜白的手上凝着冰霜，寒气若游丝般的萤绕着她的眼帘，如同数年前晨殇为她凝冰敷眼一样，一切都是那样的相似，只是，两个人的角色却互换了。
　　为什么，竟然感觉不到幸福，而是，心酸……
　　那凉意维持了一会，大概是看她眼睛渐渐好些了，便被夜白撤去了。
　　落月没敢睁眼。
　　头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夜白低柔的声音传了过来：“傻月儿……”
　　落月突然很想流泪。
　　一个温柔的吻印在她额上，落月顿时僵直了身子。
　　“好好睡一觉吧。”夜白轻声说道，然后落月只觉得头一歪，便沉沉睡了过去。
　　夜白缓缓坐直了身体，看着落月睡熟了的容颜，长指轻轻的滑过她的脸颊，她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他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了。
　　莫非，他在潜意识里想用这种方法让落月忘不了她么？
　　落月甚至，连他的笑容都抗拒不了……
　　夜白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额，修眉轻轻的颦了起来，然后有些自嘲的勾起嘴角。
　　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他想他终于可以理解落月当初的感受了，只是以前的自己是那样淡漠，而现在的落月，却仍然对他有着说不清楚的感情。
　　这样的自己，应该也算是幸运了吧。
　　夜白轻轻的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站起身来，慢慢的走了出去。
　　落月睡了这段时间来最舒适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居然已近天黑了。
　　不知道晨殇怎么样了，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往晨殇房里走去。
　　推开门的时候落月有些怔愣，已近黄昏，这间屋子里竟然亮如白昼，几颗夜明珠被嵌在墙上，发出柔和温润的光华，精巧的香炉散出袅袅的清烟，整个屋子里满溢淡淡的香气，原本比较陈旧的床单被褥竟然都被换成了宫里上好的丝织锦缎，甚至，还挂起了浅色的轻纱幔帐。
　　而夜白，好整以瑕的躺在床边的一张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长椅上，慵懒舒适的斜倚着，乌黑的发丝柔顺的搭在胜雪的白衣上，宽大的袖袍衣曳垂落下来，落月这才注意到，这里竟然还铺上了厚厚的地毯。
　　这里哪还是那个简陋的客栈客房，纯粹就是将无圣宫里的寝宫照样搬了一座过来！
　　“夜白，这是？”落月惊诧的看着夜白，就算他比较习惯铺排，也不至于搞得这么夸张吧。
　　夜白淡淡的笑了笑，也没有起身，他看了看周围的布局，似乎很满意：“我让伏珠弄的，晨殇现在是病人，舒适的环境有利于他的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