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暖梨花落-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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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亲王由衷赞叹：“芬芳甘甜，后劲又足，真是好酒啊。”

　　　　福临喜笑颜开：“叔王真有眼光，前段日子安郡王得了这美酒，进献给朕，朕和皇额娘都很喜欢，今儿家宴跟众亲贵一同分享。”

　　　　郑亲王摸着胡须笑道：“不错！这酒皇上一定要让岳乐小子送给奴才。”

　　　　那边安郡王岳乐向郑亲王举杯：“叔王莫急，小子这就吩咐家丁将这冷香酿尽数给叔王送去！”

　　　　“什么冷什么酿？！”郑亲王听不明白这汉语的名字，大手一摆，“送去，都送去！”说着干了杯中的酒。

　　　　岳乐也不计较，笑着喝完坐下。

　　　　这边敏妍亲自斟了一杯酒，小手指上的纯金护甲敲得酒杯叮当作响，唇边绽开毫无掩饰的甜蜜笑容，笑道：“皇上，臣妾敬您。”

　　　　福临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郑亲王济尔哈朗多喝了些，笑着向皇太后道：“太后，皇帝和皇后之间和睦恩爱，大清之福气啊！”

　　　　太后闻言慈爱地看了看皇帝和皇后一眼，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太后看着心里喜欢，吩咐苏茉儿：“去把年前新疆进贡来的那对和田玉臂环赏了他们。”

　　　　苏茉儿应声而去，须臾捧了个锦盒出来。

　　　　一对龙凤玉环温润洁白，龙须凤尾雕刻得细如胎发，放在大红色的锦缎上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一龙一凤，你们俩一人一个戴着，早日为我大清诞下嫡子。”

　　　　皇帝和皇后上前谢恩，双手恭敬地接了，福临将那只凤凰玉环套在敏妍的皓腕上。

　　　　“好！好！”郑亲王看得高兴，举起酒杯，向皇帝皇后敬酒，“恭祝皇帝皇后恩爱绵长，我大清千秋万代！”

　　　　一番吉祥话说得福临心里暖暖的，福临笑道：“叔王年事渐高，酒不可多饮，多多保重身体。”

　　　　郑亲王很是感动，连连道：“奴才遵旨。”说着，他感慨道，“圣上如今正值盛年，后宫的人数太少啦！奴才斗胆，我有个外甥孙女佟佳氏，祖上也是功勋卓著，今年刚满了十三岁，模样很水灵，人也乖巧，皇上上回选落了一个妃子，您如果喜欢，叫她来服侍皇上如何？”

　　　　福临一怔，敏妍更是不悦，细长的黑眉已经蹙到了一起。

　　　　太后笑道：“郑亲王有心了，皇后，你是六宫之主，意下如何？”

　　　　敏妍抬眼望去，只见太后慈祥的眼睛中泛着清冷波光，她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郑亲王济尔哈朗是议政王大臣会议之首，代表着满洲亲贵……

　　　　念头闪过，她深吸了一口气，眉目舒展开来，极力强迫自己绽出一缕得体笑容：“叔王的眼光想来没错。”

　　　　短短一句话，仿佛带着锋利的疼痛滚过舌头，她身体微微僵直。

　　　　突然，福临捏了捏她的手，偷偷对她眨了眨眼睛。

　　　　一颗心马上落到了实处。

　　　　福临笑道：“那就请叔王择个吉日把人送来吧。”

　　　　郑亲王有些激动，连忙站起来：“皇上不治奴才冒昧之罪，奴才感激不已。”

　　　　福临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叔王衰老的面容，心里有些不忍，说道：“叔王言重了，快坐吧。”

　　　　博果尔俏皮笑道：“皇上哥哥，双喜临门啊，马上又有美人进宫了。”

　　　　福临指着博果尔大笑：“走了几年，本事没见着，嘴倒越发坏了。”

　　　　懿靖大贵妃拉下脸来，“还不赶紧给皇上请罪！”

　　　　太后笑着说道：“他们兄弟之间，随他们去。”

　　　　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照宫。慈宁宫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一片盛世景象。

　　　　除夕夜宴结束，福临送敏妍回了坤宁宫。

　　　　喝了酒的缘故，敏妍脸上红红的，见福临也是如此，忙吩咐宫人去准备解酒汤。

　　　　福临拉着她走到卧室，笑道：“来，朕有样东西给你。”

　　　　说着，他拿出了一只细长锦盒，打开盒子，是一支金凤簪步摇。

　　　　他亲自把步摇簪在她黑亮的发髻上，笑道：“朕知道你喜欢金器，碍着朕先前的吩咐平时都不用了，朕许你可以用纯金首饰。”

　　　　敏妍看着镜子中自己发间那做工极为精致的金凤簪步摇，如凤舞九天，凤口垂下的红珊瑚珠子颗颗饱满。

　　　　她抬手去抚摸，轻轻笑道：“谢皇上，我，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你喜欢就好。”福临看着镜中人娇媚的倩影，笑道：“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2）”

　　　　敏妍听不懂诗文，疑惑望向他。

　　　　他笑着刮了刮她凝脂的鼻尖，“夸你的。”

　　　　敏妍扑哧笑出声，道：“臣妾虽然听不懂，但是也觉得刚才那两句很好听。皇上不是喜欢写字吗？不如教臣妾可好？”

　　　　福临笑道：“来，朕教你写字。”

　　　　她笨笨拙拙地握好了毛笔，却不知道从何写起，歪着头看他，模样可爱。

　　　　他上前握住了她执笔的手，慢慢带着她在白纸上用小楷写下那句“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她只觉得白纸上的黑字很好看，粲然一笑：“这就是汉字吗？臣妾觉得好漂亮。”

　　　　福临笑着点头，自己拿了笔，写了敏妍的名字。

　　　　“看，这是你的名字。”

　　　　敏妍开心到了极点：“臣妾的名字也这样好看？皇上，臣妾要把它收起来，时时观看。”

　　　　福临被她的孩子气都笑了：“促狭妮子，就依你了。”抬手想要拍拍她的头敏妍头一偏，嘟囔道：“又要把我头发弄乱了。”

　　　　福临开怀大笑。

　　　　注释：

　　　　（1）出自白居易《长恨歌》（2）出自温庭筠《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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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夕颜
　　　　顺治九年的正月初二，一顶小轿子停在佟图赖府邸门前，佟夫人拉着女儿佟佳氏的手，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离别戚戚之色，反而十分严肃地吩咐：“不要忘了佟家对你的养育之恩，去了宫里要出人头地，明白吗？”

　　　　佟佳氏表情冷淡地福了福：“夕颜明白了。”

　　　　说罢转身弯腰进了小轿子。

　　　　“起轿——”

　　　　外面传来家丁高亢的声音，轿子一晃一晃并不安稳，她哂笑，原本就不知从何而来的人生，从来都不会有片刻的安稳，从佟府去到皇宫，不过是从一个小笼子里面到一个大笼子里面罢了。

　　　　她想着，撩起了轿帘子往外面看。

　　　　原本热闹的街道，因为是过年而冷清下来，细细密密的雪珠子洒在灰色的街道上，和着泥腻成一团，平白惹人厌恶。

　　　　一阵风夹着雪珠子扑进来，打得脸上有些疼，她“唰”地一声放下了帘子，笼了笼身上的斗篷，白狐狸毛温暖而厚实，冻得冰凉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闭上眼睛，思绪慢慢飘远。

　　　　本来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弃婴，因为佟夫人生产的女儿没几天就夭折了，她被捡了来，代替了那个倒霉孩子。

　　　　知情的乳母、下人全被灭了口，当她长到六岁的时候，被发现有着惊人的美貌，佟图赖和佟夫人便动了心思。

　　　　从六岁到今天，她每天都早起晚睡，学习琴棋书画，学习舞蹈歌艺，学着怎样算计别人，只为了一朝选在君王侧。

　　　　上次秀女大挑，她没有够年纪，她是除夕的生辰，刚刚满了十三岁，一道谕旨便召她入宫为佟妃。

　　　　胸口有些微微的疼，她知道，那是毒药的作用。

　　　　佟家为了控制她，给她服下了慢性毒药……她掏出一个白瓷小瓶，把里面的药吃了下去，抚着胸口，恨得咬牙切齿。

　　　　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摆脱这种控制……她佟佳夕颜的人生，要自己掌握，没有资格伤春悲秋！

　　　　轿子到了景仁宫前已经是日暮时分，她由贴身侍女雪吟仔细扶着下了轿，不由抬头看，“景仁门”三个字赫然在头顶。

　　　　她低下头不再去看，缓步走进景仁宫。

　　　　一个小小的二进院子，转过石影壁，是正殿景仁宫。正殿是宽阔的五间房子，与别处并无二异，大殿门前已经有景仁宫的太监宫女跪地迎接了。

　　　　佟妃淡淡吩咐：“都起来吧，以后要忠心耿耿，仔细当差。”

　　　　太监宫女们恭敬应道：“奴才谢主子。”说罢，低眉顺眼地起身让开。

　　　　雪吟上前打了帘子，佟妃走了进去。

　　　　正中是八扇的紫檀雕花屏风，屏风前是紫檀木黑漆宽椅，椅子上面摆着秋香色的小方枕头和坐垫，东西的临窗大炕，同样放着秋香色的大垫子。一早就派人好好收拾了，透着宽敞明亮。

　　　　佟妃解了斗篷，坐在那黑漆宽椅子上，喊了雪吟：“去吩咐他们给我烧洗澡水，你来伺候我洗漱。”

　　　　雪吟应声而去。

　　　　她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东边通往暖阁的地方挂着粉色的珍珠帘子，狻猊青铜香炉点着沉水香，西边的暖阁是崭新的黑漆多宝格子，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华丽物件，半人高的官窑甜白瓷大花瓶里面，插着艳丽的红梅花，已经不知道比佟府的正屋华贵了多少倍。

　　　　这里，就是自己以后安身立命的地方了，她知道，后宫是怎样的一条艰辛之路，想要在这里好好活下去，简直是如履薄冰……

　　　　正思忖间，雪吟进来了，轻声道：“主子，奴婢服侍您洗浴。”

　　　　她理了理思绪，由雪吟扶着去了净房。

　　　　泡在热水里，她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张开来，舒服得闭上了眼睛，她轻轻问道：“雪吟，打听清楚了吗？”

　　　　雪吟一边拿玫瑰花瓣细细揉搓着她的胳膊，一边轻声细语地说道：“打听过了，如今皇后娘娘盛宠，再者就是端妃娘娘，恪妃娘娘也是经常应召。”

　　　　她皱了皱眉头，道：“皇后盛宠，端妃和恪妃平分秋色？”

　　　　雪吟笑道：“是这样的。”

　　　　“恭妃呢？”

　　　　“恭妃胆小，又相貌平平，自然是无宠。平日里皇上很少传召她。”

　　　　佟妃沉吟道：“皇后的盛宠，郑亲王已经跟我说了……”

　　　　雪吟露出为难之色，道：“那主子您……”

　　　　佟妃抬眼看她，冷冷道：“皇后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皇太后的亲侄女，皇上的表妹，她又得盛宠，你以为现在我有什么本事和她斗？”

　　　　雪吟咬了咬下唇，犹豫道：“可是您是郑亲王推荐的人……”

　　　　佟妃摇了摇头：“舅姥爷虽然推荐了我，皇后也应允我进宫，但是心里怎么的想不得而知，你不要忘了，她上面是圣母皇太后！”

　　　　她特意在“圣母皇太后”几个字上面加重了声音，听得雪吟心里一跳。

　　　　她们不是没有听说过多尔衮摄政的时候，圣母皇太后和摄政王之间明争暗斗，最终圣母皇太后凭借雷霆手段使福临亲政。

　　　　郑亲王说过，圣母皇太后是一个可以左右大清命运的女人……

　　　　想到这里，雪吟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不由着急道：“主子，那我们怎么办？”

　　　　佟妃淡淡笑道：“慌什么慌？已经走上了这条路，还能回头不成？眼下只能沉住气慢慢摸清楚这后宫的关系，才能进一步筹谋。”

　　　　她声音平和，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雪吟渐渐平静下来。

　　　　佟妃笑道：“雪吟，你愿意跟着我吗？”

　　　　雪吟抬头，碰上佟妃温和的眸子，她的脑子不由得飞快转了起来。

　　　　她和佟妃一样，父母都掌握在佟府的手里，她深深明白，如果佟妃无宠，那么她父母就会粉身碎骨，不如和佟妃一起，杀出一条生路。

　　　　雪吟慢慢跪下，郑重道：“奴婢自然是跟着主子的。”

　　　　佟妃笑声如风铃：“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刚刚沐浴过，外面有小宫女喜滋滋地来报：“恭喜主子，刚才吴公公传来皇上的口谕，召您去乾清宫侍寝。”

　　　　佟妃淡淡道：“知道了。”

　　　　次日清晨，佟佳夕颜早早的就睁开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分不清楚昨晚是一场绮梦还是真实的存在。

　　　　她低头，瞥见白绫小衣里面淡淡的粉色痕迹。

　　　　忙敛好了衣服起身，唤雪吟来准备梳洗。

　　　　宫妃专用的两把头，雪吟拿了赤金红宝石步摇正要往她头上戴，被她制止了。

　　　　“换了那紫色水玉的簪子。”

　　　　雪吟奇道：“这支更好看呢？”

　　　　佟佳夕颜笑着摇头：“你照我的吩咐就是。”

　　　　收拾停当，她站在落地镜前，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一身水蓝色的锦缎袍，只在衣摆袖子口处绣了几朵浅粉的芙蓉花，中规中矩的两把头，簪了几朵蓝色珠花，紫色水玉簪子上的珠子轻轻晃着，打扮得很是素净。

　　　　她满意地笑了。

　　　　“臣妾佟佳氏给皇后娘娘请安，恭祝娘娘凤体金安，福泽万年。”

　　　　坤宁宫正殿上，佟佳夕颜十分谦卑地给皇后行大礼。

　　　　敏妍看着自己脚下的佟佳氏，精致得无可挑剔的眉眼，好像是一笔一画仔细画出来的五官，身段轻盈窈窕，心里渐渐地有火在燃烧。

　　　　敏妍淡漠地吩咐她起来，赐座。

　　　　佟佳夕颜低眉顺眼地挨着椅子坐下了，身姿端正得无懈可击。

　　　　端妃笑道：“佟妹妹刚刚进宫，一切难免生疏，时间长了就好了。”

　　　　佟佳夕颜向着端妃甜甜笑道：“多谢端妃娘娘提点。”

　　　　端妃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佟佳夕颜笑了笑，对敏妍恭敬道：“皇后娘娘，奴才初次进宫，没有什么好东西，这血珀是奴婢从家里带来的，祝您平安吉祥。”

　　　　说着，她从雪吟手里双手接过了锦盒举过了头顶，在皇后跟前恭敬跪下。

　　　　金黄色的锦缎上，一颗婴儿拳头大的血珀静静躺着。血珀是琥珀中的极品，这一颗红得深邃华贵，更是上品。

　　　　敏妍淡淡笑了笑：“佟妃有心了，地上凉，起来吧。”

　　　　佟妃的声音低柔动听：“谢皇后娘娘赏脸。”

　　　　敏妍把玩着那血珀，笑道：“佟妃怎的有此送本宫血珀的想法？”

　　　　佟妃的笑容甜美可人，轻声道：“回皇后娘娘，琥珀是佛教七宝之一，有辟邪的妙用，血珀更是灵性超群，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凤仪万千，奴才斗胆，进献此物，希望娘娘风华永存。”

　　　　一席话说得极为妥帖得当，任谁听了都舒服。

　　　　敏妍眉目舒展，唤了兰珠仔细收着，笑道：“难为了佟妃的好心，本宫也不能太小气，兰珠，去将本宫的那串红珊瑚项链拿来赏给佟妃。”

　　　　佟妃受宠若惊，连忙跪下谢恩。

　　　　敏妍亲手给佟妃戴上，笑道：“收着吧。”

　　　　佟妃像是得了稀世珍宝般，红了眼眶。

　　　　端妃笑道：“佟妹妹很是欢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