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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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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苍默然不语,白泽帝君右手边站立的神女忽地盈盈上前,躬身道:“先生,弟亦有一些见解。”

    “芷兮,你说说看。”

    芷兮神女应声转身,行动间飘然轻盈,容姿明艳,气质淡雅,见之忘俗。

    她清澈如水的眼睛先看了一眼玄乙,方开口道:“先生,弟以为您对玄乙公主的考验过儿戏,弟愚鲁,不敢信服。何况,弟对玄乙公主拜入先生座下一事,亦有异见。”

    她礼数十分周到,转过身先向玄乙行了礼,才道:“我有些话不吐不快,先请公主莫要见怪。先前公主与扶苍师弟在殿门前的冲突,我也见到了。然而事出有因,公主早在数日前花皇后花园内,对扶苍神君先以声势压人,后以言语中伤,令神君拂袖而去,此乃争端初始,公主莫非忘记了?先生挑选弟更看重天分气与性,公主言辞犀利,毫不让人,我以为公主并不适合拜入先生座下。”

    玄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她脸上凝视了片刻,突然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芷兮神女明艳的面上掠过一丝尴尬,很快答道:“我是中天轩辕有熊氏一族,我叫芷兮,九千年前拜入先生座下为弟。”

    玄乙和善一笑,柔声道:“多谢芷兮师姐教诲,玄乙一定谨记在心。”

    芷兮神女被她那声“师姐”叫得眉头紧蹙:“我还没有承认你是师妹。我说你言辞犀利,毫不让人,可有说错?”

    玄乙道:“师姐妙语连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芷兮神女沉下脸来,转身望向白泽帝君:“方才先生对公主的考验,弟实在不能苟同。误打误撞蒙对,先生问起时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说是猜的,与扶苍师弟的一剑斩天地相比,如同儿戏。与她同僚,弟深觉不安,您这样收她入座下,如何服众?”

    白泽帝君稚嫩的脸上始终挂着笑,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再看看玄乙,倒有八成像是在看热闹。旁边的尧神君看不下去,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先生,芷兮师妹说的或许也有道理,此事先生是否再细细思量?”

    白泽帝君讲究“仁”“雅”“”,所收弟也大多是仁和大温雅之辈,这位不知深浅的公主确实有点格格不入,何况倘若为了她丢掉扶苍,只怕古庭也会十分不开心。

    白泽帝君皱起眉头:“可本座收了钟山帝君的重礼,万万舍不得再退回去,怎么办?玄乙,给你的师兄师姐们说一下你到底是怎么猜到本座的,好叫本座保住这片龙鳞。”

    又来了!这近乎赖皮的作风!说来说去就是舍不得烛阴氏的龙鳞!

    芷兮神女素来刚正不阿,当即抱手沉声道:“先生一向教导我等凡事有可为,有不可为。先生因为一件宝物罔顾规矩,岂不是令弟们寒心?”

    这话说得重了,尧悄悄拽了拽她的袖,芷兮只是不理。

    玄乙突然笑了一声,很给面地开口:“我一进书房,只有先生没拿眼看我,其余四位天神是先生神通所化,自然也反应了先生的本心,这是先生自己掌控不了的。我手里捧着玉匣,是先生期盼的宝物,就算他不看我,他的本心也忍不住要看上一眼,所以被我识破了。”

    想不到她竟真能说个丑寅卯,还头头是道,连白泽帝君自己都惊讶了一瞬:“真的?”

    “还有个理由,先生想听吗?”

    “继续说。”

    玄乙淡道:“我看先生将那些香灰拨来拨去,正经的香却一块没换,我猜先生是不会换,所以只能没事找事用铜拨拨香灰了。”

    白泽帝君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却看了她半晌,不知想起了谁,感慨:“这股叫人爱恨皆不得的聪明狂妄,倒是很像。”

    他起身振了振衣袖,唤道:“尧,将两个新晋师弟师妹的名字记录在册,明日送去华殿。”

    他全然不等扶苍再反对,强行把这件事定下了,一旁的尧立即乖觉地答应,悄悄冲扶苍安抚地笑了笑。

    “扶苍,玄乙,日后辰时再来明性殿,届时作为同僚,要诚善共处。都去罢。”

    弟们纷纷行礼告退,白泽帝君突然又叫住玄乙:“你等一下。”

    玄乙无辜地望了他一眼,难道又是要给她什么警告么?

    白泽帝君等明性殿彻底空下,方低声道:“你……这个性……”

    说到这里,却停住,不知又想起什么,面上满是感慨:“你的性看着倒更像……罢了,不说这些,玄乙,本座有几句话赠予你。”

    玄乙躬身行礼:“弟洗耳恭听。”

    “你心思剔透,聪慧外露,且狂妄自大,专断独行,前面两个是好处,后面两个却是坏处。密终有一疏,叫有心者抓住了你的一丝疏忽,于你便是致命一击。”

    玄乙转了转眼珠:“先生的话十分玄奥,弟不大明白。”

    白泽帝君却一面笑一面叹:“也是个惯会装傻的小家伙。你记住就好,去罢。”

    。。。

 ;。。。 ; ;    他们家公主只怕没有帝君以为的那么柔弱……齐南跟在她后面暗暗想。

    钟山帝君年轻时性格温和多情,夫人更是雅内向,公主却跟他们一点都不像。这种我行我素又目中无人的姿态,真不晓得是怎么来的。

    她若一直这样,只怕当真到了五十万岁也嫁不出去,想到这里,齐南忍不住提前五十万年开始恨嫁起来。

    扶苍神君多好啊!身份上彼此相配,年纪也相差不很多,最关键是他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事谣言,这在年轻的神族中,十分难得。

    公主竟然活生生把他给气跑——齐南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也会被她气死。

    不远处的神族们忽然发出低微的喧嚣,齐南满腹心事,随意看了一眼,却见对面一个丰神俊朗的白衣神君牵着九头青狮越过人群朝明性殿走来,不是扶苍神君是哪个?他难道也是来拜白泽帝君当先生的?世上竟有这等巧合!

    他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抬手想捉住玄乙,告诫她谨慎言行,谁知捞了个空,扭头一看,他家小公主远远站在一边,压根就不打算跟扶苍神君打招呼。

    齐南急了,已有一面之缘,面对面居然装不认识,回头其他神族还不知怎么笑话烛阴氏不懂礼仪!

    眼看扶苍神君越走越近,齐南只得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扶苍神君,我们公主有礼了。”

    扶苍清冷的目光掠过他,落在后面的玄乙身上,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微微颔,淡道:“龙公主有礼了。”

    ……龙公主是什么意思?!他竟连公主的名字都懒得记?

    扶苍牵着九头狮,明显不打算停留,干脆而利落地绕过她,正欲走到后面,忽然望见齐南衣襟上的婆娑牡丹,他的脚步骤然停住。

    “……你还是摘了婆娑牡丹?”

    扶苍魅惑的声线变得低,隐隐含着某种危险的风暴。他转过身,双目沉如渊水,定定望着玄乙。

    齐南下意识摸了摸衣襟上的雪牡丹,顾不得细想扶苍神君问这句话的意思,急急开口:“扶苍神君,这不过是……”

    一只雪白的纤手挡在了他身前,也将他的话挡了回去。

    玄乙坦然与扶苍神君冷淡的目光对视,她慢而软的语调此刻听起来非但不能缓和气氛,反而更像火上浇油:“一朵花,妾身喜欢,摘了便摘了,神君何故动怒?”

    扶苍面无表情望着她,看不出喜怒,只一个字一个字缓缓道:“婆娑牡丹乃天地灵根,万年一开花,花皇更是爱护至,每日浇水施肥都亲自动手。”

    玄乙浅浅一笑:“正是如此珍稀名贵的牡丹,才能配得上烛阴氏。”

    扶苍看了她半晌,忽然将九头狮的缰绳放开,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齐南大惊,无论这位神君想做什么,此举都已算挑衅,若真因为冲动发生冲突,对青帝和钟山帝君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忽地抬手,将衣襟上的婆娑牡丹摘下,不由分说丢在了地上,却见这晶莹剔透的牡丹无声无息碎成几瓣,点点白雪晕染开,竟是白雪捏成。

    齐南呵呵笑道:“扶苍神君,这不过是公主玩笑之作罢了。婆娑牡丹如此珍贵,公主又怎会轻易采撷?她年纪小,不会说话,还望神君包容,莫要与她计较。”

    扶苍神君眉头紧蹙,盯着地上粉碎的雪牡丹看了许久,再抬眼望向玄乙,她慢悠悠地摩挲袖口上的花纹,问道:“神君方才气势汹汹地过来,是想对我动手么?”

    他像是没听见,只朝齐南拱了拱手,淡道:“烛阴氏名不虚传。”

    玄乙绵软轻柔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华胥氏也让我大开眼界。”

    齐南这会儿想钻地的心都有了,别人神君这话哪里是夸奖,根本是**裸的讥讽啊!公主总是这么任性,他忙了半天到底是为谁?!

    扶苍依旧像是没听见,转身牵过九头狮,另寻了一块空地,等候明性殿开门。

    玄乙优雅地退了数步,悠然道:“看样扶苍神君也是来拜白泽帝君为先生的,我不愿与此等鲁莽狂妄之辈共为同僚。齐南,我们走。”

    齐南登时傻眼了,千算万算也想不到,小公主来这一招!连白泽帝君的面都还没见到就回去!来的上他就一直把心提到嗓眼,生怕她出什么鬼点,这会儿她真有鬼点了,可怕的是他竟然想不出半点挽回的法!

    对面的扶苍神君面色铁青,齐南打从认识他就没见过这清冷的神君有过如此难看的脸色,他的头发都已急白了几根,欲要赔礼道歉,却又如何开口?

    眼看公主就要得偿所愿上车回钟山,齐南急的头发又白了几根,忍不住唤道:“公主……”

    一直紧闭的明性殿殿门忽然被打开,一个柔和却显得纤细的声音含笑响起:“呵呵,既然来了,又何必要走,本座一直盼望得见龙鳞,还请公主成全此夙愿,莫要急着离开。”

    守在周围看热闹的天神们震惊了,这是白泽帝君的声音!帝君居然也一直躲在门后看热闹吗?!

    玄乙只得走回去,从眉开眼笑的齐南手里接过玉匣,淡道:“晚辈自当听从。”

    片刻后,只见明性殿内施施然走出两个粉妆玉琢的小仙童,齐声道:“请诸位神君进殿,帝君正在殿内等候诸位。”

    早已等候多时的天神们满怀希望纷纷跨进殿门,过了良久,却全然不见里面有人出来,玄乙不由奇道:“不是说白泽帝君的考验十分严苛?方才的神族都通过了?”

    齐南心中没底,只道:“公主且宽心,无须想多。”

    玄乙低头想了想,性捧着玉匣也跨入殿门。

    齐南似乎在身后说了句什么,她没能来得及听清,眼前光影突然飞速变幻,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她竟从殿门处直接进了一间不算大的书房。

    书房内密密麻麻无数书架,上面放了无数的书,却多而不乱,纤尘不染,书架前有一白髯老者正在细读竹卷。西角的花瓶下亦坐了一位年轻的神君,服饰甚是华贵,正聚精会神地看书。

    月窗下一方西海沉香木的书桌,窗前坐着另一个老者,正执笔作画。一旁还有个着白衫的美貌神女,挽起丝袖,缓缓研墨,墨棒在砚台中发出柔和而轻微的摩擦声。桌边紫铜香炉中青烟袅袅,冷香四溢,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小仙童正用铜拨将雪白的香灰拨散。

    五位天神,谁是白泽帝君?

    玄乙目光在书房内扫视一周,忽然有些明白了,这是给她的考验?只要她胡乱选错一个,便意味着过不了考验,也意味着可以愉快地回钟山了。

    她要不要故意选错呢?好烦恼哦……

    捏着玉匣,她的目光再一次在书房内五位天神身上一一扫过,然后慢吞吞走向那位拨香灰的小仙童,恭敬地躬身行礼,开口道:“晚辈烛阴氏玄乙,拜见白泽帝君。”

    。。。

 ;。。。 ; ;    齐南打开食盒,朝里面看了一眼。

    桑树质地的食盒内,用金片隔开了一个个梅花状的小格,每一个格里都放了两枚精致无比的茶点,其中正有公主最爱的桃花果糕与玛瑙白玉糕两样。

    “沏一壶华光飞景茶。”他吩咐旁边的女仙。

    小公主对茶点的鉴可谓苛刻,什么茶点配什么茶都十分讲究,既然今天他要去找她出门,自然得先把她哄开心点。

    踏入紫府的云境中时,齐南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眼前的紫府种满了帝女桑,满目浓绿与浅红交织,和九千年前他看见的景象截然不同。那时的紫府被万丈冰层掩埋,正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刚靠近公主的元詹殿,便觉寒意袭面,紫府内处处生机盎然,唯有元詹殿附近为冰雪覆盖。殿前无数白雪堆砌的物事,有的是人像,有的是花草,更多的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房屋。

    小公主披着火红的狐皮披帛,正坐在水晶凳上,聚精会神地将手中的白雪捏成一朵雪牡丹。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又让齐南想起了数千年前,他在漆黑的紫府内破冰前行,四处寻找小公主的踪影,最后在元詹殿前望见她,那时她也在捏花儿,而殿前只有一个雪人,栩栩如生,正是夫人陨灭时倒在地上的模样。

    她捏了冰花儿就将它们轻轻抛在雪人身上,不一会儿就将整个雪人都盖住了。

    他又是吃惊又是难过,于是柔声问她:“公主在做什么?”

    其时年方一千五岁的小公主很平静:“我送阿娘一些花,将她身上的血遮住。”

    这些回忆并不怎么美好,齐南在心底暗叹一声。

    “公主。”他唤她,举起手里的食盒,“茶点来了。”

    聚精会神捏雪牡丹的公主突然开口了,带着分慵懒,分撒娇:“齐南,你一定是有什么麻烦事来找我,这个茶点我才不吃。”

    齐南笑着打开食盒:“真的不吃?”

    玄乙扭头,一眼望见桃花果糕和玛瑙白玉糕,立即笑得春风满面:“齐南你真好!茶是什么?”

    “华光飞景茶。”齐南将蓝玉茶壶轻轻放在水晶桌上。

    玄乙乐坏了,在盒中挑了半晌,先捻起一枚玛瑙白玉糕,小小咬上一口,那边齐南已经帮她倒好一杯茶,就着华光飞景茶的清雅香气,她一口气将半盒茶点都干掉,这才满足地吁了一口气,拿起桌边没捏完的牡丹,继续开始捏。

    隔了一会儿,她忽然笑眯眯地举起手,一朵冰晶似的婆娑牡丹正在她掌中盛开,半透明的花瓣上密密麻麻碧玉似的脉络,幽丽至。

    “齐南,这朵婆娑牡丹给你戴在衣襟上好不好?”

    不好,她吃完喝完就不认账了,齐南微微苦笑:“我这样头发花白的老头,戴什么花?”

    玄乙凑过来,轻轻将雪牡丹系在他的衣襟上,笑道:“你才不老,看,多衬你呀!”

    齐南摸了摸雪牡丹,冰冷的触感让他心中微微一软,声音也变得温和起来:“公主,今日已约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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