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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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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罢,别闹。”他手指在藤椅上一点,椅“扑”一声变成了叶片,被他收进袖中。
脖一紧,她两只胳膊死死抱住他,冰凉而柔软的脸颊几乎贴在他耳朵上,声音细细的:“扶苍师兄,你怎么偷到吉光羽毛的?”
扶苍偏过脑袋,让开她肆无忌惮的亲近:“问这么多做什么。”
玄乙怎会放过他,扭得和麻花似的:“反正也没事,说给我听听嘛。”
没事?是她自己说困了,她是这么个困法?扶苍不欲理她,可她缠得厉害,若像从前那样用强硬手段逼迫她住嘴,他好像也做不出。
他忽地吹了声口哨,停在云海中打盹的九头狮立即撒着欢儿奔下来。扶苍把玄乙往狮背上轻轻一扔,淡道:“睡觉。”
她翻个个儿,还是捉住了他的袖,指尖捻住一点点,挠痒痒似的用指甲挠两下袖口的暗纹。五彩斑斓的裙胡乱地铺在狮背上,她躺的也乱七八糟,越发显得被漆黑腰带束着的腰身细若杨柳,蓬松的长发和狮毛卷在一处,她用手拨了两下,接着继续专心致志地抠他袖口上暗银线的纹绣。
扶苍觉得她纤细的指甲尖好像是抠在自己心上,疼里面还带了剧烈的痒。
他做最后的挣扎般,将袖慢慢扯回来,下一刻,她的手指又如同柔软的藤蔓,不依不饶执着地缠住他。
扶苍只觉整个身体仿佛也被缠住了,她像是在把他往下拉,可他不能拒绝,他竟不能拒绝。
他怔了许久,低头再去看,玄乙已经在狮背上缩成一团睡着了,头发盖住半张脸,露出半张的嘴唇。他情不自禁伸手想去触碰一下,天性里的谨慎又叫他将手缩了回去。
最后只拍了拍狮背,小九御风飞起,钻入了云海。
*
二月二,龙抬头,天狐一族的五公主正式出嫁,扶苍和玄乙赶到南之荒的时候,盛大的婚宴已经持续了两天,天狐大帝大概想跟当年的帝女婚宴比排场,诸神来访无论有没有邀帖,都来者不拒,酒水珍馐流水价似的送上,从青丘山顶铺到山脚,天乐阵阵,妖娆的男女狐狸们婆娑起舞,看这个架势估计再办十天都没问题。
玄乙一顺着宽敞的白石台阶飘上山,沿途时常有那些穿着白衫,生着桃花眼的天狐族神君笑吟吟地送她一枚果,还没上到半山腰,她怀里的果已经多的不停往下掉。
她疑惑地扭头望向扶苍,谁知这家伙被一群天狐族神女堵在山脚下,橘梨桃之类的果都淹到他小腿了,他还在秉持什么华胥氏的礼仪之道,面无表情淡淡地跟神女们说话。
玄乙笑吟吟地飘过去,却听他在问:“请问九公主在何处?”
一个天狐族神女掩着嘴娇笑:“扶苍神君竟然也看上咱们的九公主,大帝若知道了,必然欢喜。”
扶苍淡道:“今次我来是有事相求九公主,盖因素未谋面,不知九公主是何样貌,还请神女指点。”
神女们的思明显跟他不在一条线上,一个个惊叫:“面都没见过便钟情于咱们九公主!扶苍神君好生腼腆多情!”
玄乙觉着他大约忍耐到了限,虽说看他对她们冷言冷语的模样也有趣,但万一惹恼了天狐族的神女们,把他俩赶出去那可怎么办?
她软绵绵叫了一声:“扶苍师兄!”傲然等在台阶上,只朝他招手,却不过去。
天狐族的神女们上下打量她,见她容姿鲜丽,便有些灰心,也有那些温柔多情的,悄悄和扶苍耳语:“九公主天生九尾,神力浑厚,扶苍神君见着哪位神女背后有九条尾巴,便是九公主啦。”
扶苍从果堆里快步走出,握住藤椅扶手将玄乙拉上山,见她要将怀中的果丢掉,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别丢,天狐一族的习俗如此,见着合眼的便送果,丢了十分失礼。”
怪不得紫元织女说天狐一族爱慕美色,原来是这么个爱慕法。
玄乙小心将怀里的果们挪挪,见不停还有迎面而来的天狐族神女红着脸往扶苍怀里塞各种果,没一会儿他又抱了半怀,她“嗤”一下笑起来:“这趟来对了,扶苍师兄好受欢迎。”
扶苍不去理她,四处眺望,仔细寻找那位有九条尾巴的九公主,忽见山顶有一只巨大的赑屃,背上驮着漆黑的石碑,其上字莹白闪烁,光芒流淌,应当正是天狐族自上古保存至今的天书。
类似的石碑天书还有许多,散落在四野八荒各处,记载的都是无数代之前神界诸般要闻。青帝对这些很感兴趣,曾专门抽出一千年将各处的石碑抄录下来,只是天狐与屠香山两族平日里不与外界互通,他一直未能抄录这两族保存的天书。
今日天狐大帝嫁女,广开山门,有此机会,扶苍不想放弃,当即拽着玄乙登上山顶,立在碑前默默观看。
玄乙剥了一粒橘,一面吃一面问:“这是什么?”
“天书。”他的回答十分简洁。
玄乙凑过去一起看,忽然又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年纪大就会知道了?”
扶苍立时觉得石碑上的字乱成一团。第次了,她这无礼的说法,许久不打压她,她大约皮痒的厉害。
他冷着脸正要敲打她一下,冷不丁一阵山风吹过,带来芬芳浓烈的酒气,奔放的天狐一族待客的美酒都是无上常融酒,不出意外,玄乙的喷嚏声一个接一个响起,怀里的果滚了一地,最后不得不用袖使劲捂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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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绵密的白云擦着衣裳的边缘飞逝而去,身下的九头狮在飞驰。
他们要去哪儿?玄乙对这件事并不是很关心,其实去哪里都好,近来她好像不能够安安静静呆在紫府,时间一长便觉得无聊赖。
对面的扶苍坐得端端正正,面沉如水且一声不吭,她也全然不在意,一面低头看先生给的册,一面取出剩下的半包糖渍梅,吃得不亦乐乎。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云海中忽然开始坐骑长车往来不绝,祥光万丈,玄乙即便用手挡着也被刺得再也没法看书。她用袖遮住脸,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扶苍示意九头狮降下云头,一面道:“生石畔有紫元织女府,她曾是先生的弟,功课里的杜鹃血红羽毛缎找她帮忙做还有几分希望。”
白泽帝君留下的那张白纸被他翻过来调过去看了无数遍,有些需要下界杀妖才能取到的自然是不用想了,还有些一看就知道绝对没可能弄到,譬如天帝玉冠上的玄珠,也不知先生写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剩下的那些说难是难到了致,说简单也简单到致,全凭运气而已,例如这杜鹃血红羽毛缎,若紫元织女愿意做,事情便成了。
生石位于西之荒的灵河岸,在离恨海成为禁地后,这地方成了唯一的爱侣胜地,岸边坐满无数神仙鸳鸯,灵河岸水雾缥缈,薄雾轻纱般舔/舐诸神的衣摆,一切都迷迷蒙蒙的,连头顶那颗阳都显得温婉了许多。
玄乙停在生石下,仰头张望这块神界最著名的石头,也不过是一块稍大些的青红交织的岩石,伸手摸摸,粗糙冰冷,全然不见有何神奇之处。
生石畔,情定终生,阿娘说过,当年她和父亲就是在生石下相约终老,可惜情易变,誓约终究成空,多情的翠河神女含恨陨灭,这块石头不过是个笑话。
“这里来。”扶苍往前走了几步,不见她跟上,不由驻足。
灵河岸雾气弥漫,玄乙拨开水雾跟在他后面,此时阳高照,灵河上缥缈的雾气散去不少,远方山水似淡墨涂抹,在云水间若隐若现。她贪看新鲜风景,走走停停,扶苍只得将藤椅扶手再次握在手中。
“等下出来再看。”他一面说,步却放慢了。
谁知她却叹了一口气:“灵河岸生石大名鼎鼎,好像也没多好看,怎么就成胜地了?”
扶苍握住藤椅扶手缓缓朝前走:“当今天帝与天后便是在这生石畔定情,帝后伉俪情深,此地情大于景。”
玄乙淡道:“这地方不好,不要在这里定情。”
扶苍的脚步倏地停下,他本来完全没多想,结果被她这样一说,他就开始不由自主想很多,一时尴尬,一时疑惑,一时竟还有些喜悦。
“怎么不走了?”玄乙愕然。
他立即又迈开脚步,淡道:“是么?我觉得还行。”
玄乙支颐发呆:“反正我不喜欢。”
扶苍微微眯起眼,漫天的日光仿佛都照进他心里,顺着血液,把耳根熏热了。他心底忽然生出一个问题,有点荒唐也有点可笑,没有办法问出口,天生的谨慎也叫他不会轻易说出来。他沉默着快步朝前走,这条忽然变得好长。
跨过灵河岸的雾气,紫元织女府坐落在灵河岸两座山的夹缝中。当今众多织女中,唯有她资格最老,手艺最好,当年帝女出嫁,嫁衣便由她亲手所制,足足缝制年,帝女珍爱无比,至今仍时常将嫁衣取出玩赏赞叹。
叩开织女府大门,两位小天神都愣了一下,府内道纵横交错,道旁皆种满紫阳花,乍一看倒与明性殿有几分相似。两名玲珑精致的小女童将他俩引到一座院落前,便嘻嘻哈哈地跑开了,这院落……看着跟先生住的芳馨院倒挺像的。
玄乙正好奇地四处张望,却见院门忽然被打开,紫元织女快步走出,清丽的面上挂着笑,嘴里的话却十分不客气:“今日二位上神来的不巧,我没空会客,请去前院喝杯茶,喝完就请回罢。”
扶苍拱手行礼,道:“在下华胥氏扶苍,这位是烛阴氏玄乙,今日奉先生白泽帝君之命,前来……”
他话还没说完,紫元织女忽地换了个语气,变得温柔无比:“原来是先生新晋的弟,既是同门,快快请进。”
……她的态转变得好快!玄乙默默跟着她飘进院落,只听紫元织女温柔的声音难抑激动,流水似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俩是他一年前新收的弟,这些年我一直忙着替西王母织四野八荒图,没来得及去探望先生,先生如今可好?离恨海坠落,他一定忙坏了罢?你们可有好好照顾他?他一定瘦了,说不定连觉都没法睡,唉,提起我便好生心疼!”
及至进了大屋,迎面便见一幅巨大的神像刺绣,绣的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粉妆玉琢的犹如孩童般的白泽帝君,他手里端了一枚金灿灿的橘,笑容可掬,眉目灵动,玄乙和扶苍一时惊呆了。
紫元织女红着脸柔声问:“先生还是这么可爱么?”
玄乙吁了口气,颔正色道:“是的,越发可爱了。”
她终于明白这位织女前后态迥异的缘故了,白泽帝君年纪老的不能再老,看上去却是凡间六岁孩童之貌,使得这位紫元织女大概对他充满了……古怪的感情。
“我时常想回明性殿拜见他老人家,可我实在忙,只盼先生莫要怪我。”紫元织女亲自倒了两杯茶奉上,一面又道:“师弟师妹今日奉了什么师命?我力所能及,必然全力以赴。”
扶苍说明来意,紫元织女露出为难的神情:“杜鹃血红羽毛缎须得吉光的羽毛,我府中没有。此物珍稀,现今只剩天宫马厩中还养了几匹吉光兽,上回帝女嫁衣都没用得上吉光之羽。”
得了,看样是没戏了。玄乙喝了半杯茶,正准备说走,冷不丁扶苍忽然起身,低声道:“请织女稍候片刻。”
说着他就往外走,玄乙追上去拽住他的袖:“你去哪儿?”
扶苍道:“你在这里待着,我很快回来。”
玄乙哪里肯放,两眼冒光,小声道:“你去偷吉光之羽?我也要去。”
……这唯恐天下不乱的龙公主。他掰开她的手,眉头皱了起来:“我说了不许拖后腿。”
结果她整个身体扑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胳膊:“我也要去。”
扶苍深深吸了一口气,龙公主突然从刺猬变成了软硬不吃的牛皮糖,毫无道理地死死黏着他,变化之快让他完全跟不上她的步伐。他皱眉低头看她,她的脸挤在他袖上,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里面写满了一句话:我也要去。
扶苍一手推在她下巴上,硬生生用一种不大优雅的姿势把她推开,忽地将足尖一点,骤然消失在织女府中,只留余音袅袅:“在这里待着!”
玄乙气坏了,奈何她腿脚不便,要追也追不上他,只得愣在原地。
紫元织女笑眯眯地挽住她,一个劲只是问白泽帝君的近况,问的还都是吃了多少饭,睡得好不好,衣服有没有按时换之类的琐碎问题,玄乙只觉脑仁儿都快沸腾,忍不住提醒她:“织女,先生年纪很大了。”
白泽帝君自出生至今,每五十万年方长一岁的模样,看上去是个小孩,其实比天帝还老得多。
紫元织女捂着脸:“我知道呀,可他看上去小嘛。”
玄乙吁了口气,朝她礼貌地笑笑,性从袖中取出先生发的那张白纸,假装低头看,不防一旁的紫元织女见着白泽帝君的笔迹便走不动。
“先生的字还是这么圆润可爱。”她的脸又红了。
玄乙只装没听见,忽听她又笑道:“织杜鹃血红羽毛缎须得七日,先生的功课是叫你们拿这些东西里面的两样罢?等那个小神君回来,你们不如先去找别的物事——唔,这个天狐一族九公主的尾巴毛就不错。”
“可她肯定不愿意罢?”玄乙觉得这事儿挺难,她若是那个九公主,也不会乐意随便把自己的尾巴毛揪下来送人。
紫元织女道:“无妨,天狐一族无论男女皆爱慕美色,跟你一处的那个小神君,凭他的容貌,莫说要尾巴毛,给他一条尾巴也不是难事。”
玄乙不由失笑。
本以为扶苍这一去,一个时辰内便可回来,谁知等到夕阳西照,他还是连个影也没。紫元织女忙着织四野八荒图,偶尔出来倒些热茶,见玄乙怔怔坐在门边发愣,便道:“外面就是生石畔,你干等着还不如出去看看风景。”
说了几次,见她像没听见似的,紫元织女也不再说,继续埋头织图。
天要暗了,庭院里的紫阳花影被拉得细长细长,玄乙用脚尖轻点地下的方砖,她的脚也被拉得长长的,四下里好安静,让她恍然感觉似乎回到了钟山,那时候她也是每天在山门这样等清晏回来。
影渐渐变淡,夕阳为青蓝的夜幕遮去,玄乙手腕一转,摸出一团白雪,可她又不知道该捏个什么,只把白雪放在手中慢慢揉捏。
脚下清淡的影忽然被另一道影盖住,玄乙抬起头,去了很久的白衣神君无声无息地回来了,头发丝都没乱上一分。
扶苍幽黑的眼睛看着她,隔了片刻,低声问:“怎么不进屋?”
白雪团掉在地上,玄乙一把抓住他的袖,仰头道:“你回来了。”
扶苍觉得想笑,可胸膛里那种灼痛再出现,一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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