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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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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苍神君究竟哪里得罪了公主?”齐南问得小心。
他得罪她的地方多了去了!这混蛋从来都不惮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的所有行为,也不惮用任何粗暴的手段从言语到举动上来打击她,假使咬他一口,下一刻他必然会更重地咬回来,睚眦必报!粗野莽夫!
谁能替她尝尝十年伤势不能痊愈的感觉?不能走,不能御风,翻个身都吃力,要不是扶苍非拽着她,她至于如此?
不在乎这是不是讲道理,她从来就不和谁讲道理,她就是讨厌这家伙。
齐南见她冷着脸不说话,便继续问的斟酌:“那……公主究竟要拿扶苍神君怎样?”
她低头去抠藤床上的雕花,一面道:“我要把他踩烂。”
凭借一贯对她的了解,齐南终于恍然大悟:“……公主的意思是,只许你欺负他,打压他,不许他报复回来,对么?”
玄乙回答得理直气壮毫不心虚:“对。”
齐南崩溃地长长吸了一口气,他得静静,不然他真要被她气死。
谁知这小公主的声音又放软,娇滴滴地叫他:“走罢齐南,别待这鬼地方了。”
齐南严肃地看着她,摇了摇头,这小公主可以任性妄为,他身为神官与长辈,决不能任性:“终究是我逼迫公主下界才致使这般后果,帝君罚我在此地面壁十日,如今方过日,我不能走。”
玄乙眨了眨眼睛,慢悠悠地说道:“父亲将飞廉神君捉来也有日,一直关在地牢内,每日送一把染血的月砂去望舒宫。”
齐南只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他就在龙眠谷待了天,帝君能做出这种荒唐事!
怪不得烛阴氏在外面名声那么坏,这一家从上到下行事都邪里邪气的!就算望舒神女不愿替公主取出软刺,帝君又怎能使出这种手段?旁人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偏他们,恨不得把事情往死里闹大。
齐南拔腿便跑,冷不丁听玄乙在后面轻道:“齐南,清晏他……还是没任何消息吗?”
从她离开钟山前往明性殿拜先生,到如今也过了几个月,不管她给清晏写多少信,都杳无回音,这个死清晏,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罢?
齐南长叹道:“小龙君连公主的信也不回,何况帝君……公主且宽心,兴许小龙君已到了闭关休眠的境界,一梦千年也是常事。且等今年暮冬过去,倘若小龙君还无音讯,我自当前往天北去寻玄冥帝君。”
从帝君到公主都不靠谱的烛阴氏,只有辛苦他忙成陀螺了。
。。。
 ;。。。 ; ; 天色渐渐暗沉,不一会儿,细细碎碎的雪花飘落在狮背上,芷兮愕然抬头,这会儿才午时不到罢?为何天就黑了?
而且为什么这么冷?即便如今是暮冬时节,可越往前飞越觉阴寒彻骨,绝非时气所致,九头狮面上已结了厚厚一层冰霜,芷兮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旁的古庭面色同样不怎么好看。
再过片刻,九头狮终于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往前飞。芷兮用袖捂住头脸,前方是浓黑不见五指的深邃黑暗,碗大的雪花密密麻麻地砸下来,几乎睁不开眼,以他们的天神之躯,也吃不消这种刺骨阴寒——这就是玄乙公主的家?还没到钟山就这样?
古庭在巨大的风雪中高声道:“没法再往前了!不然都要受伤!怎么办?”
扶苍垂头望向玄乙,她又陷入了沉睡,身下的狮毛已被神血打湿,结成一片片的赤色寒冰。
烛阴氏一受伤就无法控制神力外溢,受伤越重,神力外溢也越重,看着远处狂风暴雪,万里封冰的景象,他想起数千年前有传言是钟山帝君灭了桐山一族,而自那之后,帝君便再也没离开过钟山长生殿——只怕这位帝君受创不轻。
他俯身将玄乙抱起,开口道:“我让小九送你们回去。”
说罢他纵身一跃,消失在漆黑而狂虐的风雪中。
小九?那是谁?芷兮茫然,却听身下的九头青狮“嗷”地一叫,她方惊道:“这坐骑叫小九?”
这么……没气质的名字。
古庭牵着缰绳往回飞:“他自小就养了小九,小毛孩能想出什么好名字。他是华胥氏后裔,严寒酷暑天生奈何不得他,叫他送公主罢,这钟山我们怕是去不得。”
芷兮怔怔地望着翻滚的雪花,古庭的话她没听清。
在她心里迷恋了近万年的那个舞剑神君,清绝高旷,天下无双,而这位真正的扶苍神君和她心里想的那个,似乎完全不同。
他惜字如金,却不是她想的那种原因,他还会使各种阴坏,莫名其妙和玄乙斗气,无视礼仪直接去掀神女的裙摆。
她已经有点分不清,自己魂牵梦萦的,到底是那舞剑神君回雪长袖的清绝,还是已和自己做了同窗的扶苍神君。
*
扶苍迎着风雪疾驰,怀里的龙公主开始渐渐变得沉重而冰冷。
在他以为她又要现出龙身时,她忽然动了动,睁开眼,带着一种疏离的锐利,静静看着他。没一会儿,她高傲地仰起苍白的下巴,软绵绵地开口:“扶苍师兄,我在等你的赔罪。”
他眯起眼:“为何?”
“你对我做了许多无礼之事,华胥氏重礼清贵的名声被一介莽夫败光了。”
扶苍淡道:“烛阴氏骁勇善战的名声也被手无缚鸡之力者败光了。”
玄乙柔声道:“扶苍师兄,我现在只想叫你帮一个忙。”
“说。”
“可否将我放下,然后圆润的离开这里?”
扶苍低头瞥她一眼,这龙公主虚弱到面色苍白,声音低哑,还仰着头摆出不可一世的模样来,每一个靠近她的人内心都要惶惶,不知她给的是锋利如刀的讥讽,还是温柔似水的笑谈。
他用手把她仰起的脑袋毫不客气按回去,仿佛没听见她鼻梁撞在自己胸口上的痛叫,缓缓说道:“再说一个字,就把你扔回下界。”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拿他没有办法,这情况千真万确令他感到一种诡异而不可言说的愉悦,唯有痛快二字可以形容。
著名的烛阴龙神一脉,他们的小公主该是什么样,他并没有深想过。天帝牵线,他毫无波澜地去见了,万多年来所来往者大多是身份高贵的神族,那个公主应当也是类似的温尔雅,心地纯良,和气地聊几句便可以交差。
他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大大地错了。
顺遂的轨迹从花皇仙岛便开始歪曲,到现在一发不可收拾,藏在内心深处的恶意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有时候真想把她掐碎,不过她变成泥鳅时却又讨喜得紧。
扶苍突然想叹气,拇指下意识地在她头顶上摩挲了两下,现在那里没有细小的龙角,她气得磨牙,也没发出吱吱的老鼠叫,他竟然有些想念那团冷冰冰又软绵绵的小泥鳅。
风雪越来越剧烈,忽然之间,一座巍峨雄伟的高山出现在眼前,横贯天地,幽深寂静,钟山到了。
山门前的神仆守卫远远望见自家小公主满身血地被一个年轻神君抱过来,吓得登时乱成一团,待齐南急匆匆带了一大帮仆从女仙赶来时,山门前只站了一位白衣神君,衣服乱七八糟,身上东一块西一块染了许多血迹,他的领口敞开,大半的锁骨都露出来,看上去很不大像样。
见到齐南,这位俊雅的神君面上掠过一丝隐晦的窘迫,捂着敞开的领口,声音魅惑而低柔:“齐南神官,华胥氏扶苍有礼了,我将贵公主送回。”
齐南已经震惊得呆在原地——扶苍神君?!公主在哪里?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扶苍神君从衣服里面揪出一条漆黑细小的泥鳅,齐南眼前一黑,差点受不了刺激晕过去。
他家的小公主!竟然现出了龙身!
后面的情况简直是一团乱,待仆从们小心翼翼用藤床把公主抬回紫府,齐南才想起应当招呼一下扶苍神君,再急急赶到山门前时,这位神君已经走了,他又是一顿捶胸顿足,然而到底还是更心忧公主的重伤,他吩咐守卫封闭山门,这才面色铁青地往长生殿匆匆行去。
*
玄乙在一片深邃的黑暗中醒来,令她安心的昏暗环绕四周,只有一点幽幽烛光在不远处轻轻跳动。
她缓缓出了口气,伤重,她直接睡过去,没来得及嘱咐齐南莫要惊动父亲。
果然,钟山帝君沙哑的声音很快响起:“阿乙,你伤得很重,伤处还残留了妖毒软刺无法取出……你现在觉得如何?”
她想翻身坐起,可受创的身体并不允许她做这最平常的动作,她低声道:“父亲,我没事。”
钟山帝君定定看着女儿纤细的身体,因为受创过重,她先前甚至连龙身都现出,这是她第二次伤成这般模样,可恨下界那只鲶鱼妖已死,不然他有无数手段可以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更无奈的是,玄乙伤口内的妖毒软刺,唯有望舒神女的月华之精可以取出,可这位神女曾是阴山龙神一脉,无数代下来始终被烛阴氏压了一头,他发出的邀帖犹如泥牛入海,她半点回音也不给。
他少不得要用点手段。
思及此,钟山帝君又道:“听说飞廉神君与你有过龃龉,阿乙,你想叫他怎样给你赔罪?”
烛阴氏从不求人,自有各种雷霆手段叫旁人屈服。
玄乙摇了摇头:“我不需要赔罪……父亲,这件事请不要告诉清晏。”
钟山帝君轻轻苦笑:“你怕影响他?”
玄乙合上眼,低声道:“烛阴之暗过耗费神力,父亲收回罢,这点小伤,不必大动干戈。”
他不由一怔,心中也不知是苦涩还是喜悦,与他虚以委蛇这么多年的女儿,还是知道心疼他的。他心底有无数感慨,这么多年,阿翠的陨灭,他狂怒之下耗尽的神力,清晏的愤恨,玄乙的漠然……他每天都在想着这些,却已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眼眶剧烈刺痛。
这漫无边际毁天灭地的后悔,都因她的一句话得到了些许的救赎。
。。。
 ;。。。 ; ; 救她?他那半开玩笑胡闹似的行径,也叫救?
玄乙用袖拭去额上冷汗,右腿上的伤口真是疼死她了,她活了这么大,还没吃过这种苦头,此刻憋了一肚怨气,一会儿气扶苍拉自己下水,一会儿气齐南和白泽帝君逼自己下界,一会儿又气那只鲶鱼妖凶残,不过她已经死了,再气她也没什么意义。
鲶鱼妖灰色的尸体被白泽帝君交给雷泽神君,芷兮心中不忍,不想再看下去,她本想问少夷为何也会在此,可是回头一看,古庭脸色难看,玄乙闭眼装睡,扶苍头发凌乱浑身是血,她只得把少夷的事丢在脑后。
“我今日刚巧前往南天门,见着古庭师弟骑了九头狮惊慌失措地闯进来,听说你们在下界遇到厉害的妖族,真是吃惊不小,想不到乌江里竟有这么厉害的妖,你们没事真是好了……扶苍师弟,你的头发,你身上这些血……”
芷兮有心关怀,奈何这位扶苍神君素日里寡言少语,即便在古庭面前也少高谈阔论,与她更是只言片语,上回因为飞廉神君的事,她情急之下关心过,反倒碰了一鼻灰,如今便只能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不那么过于关切。
扶苍缓缓摇头:“我没有受伤,不劳烦师姐。”
他转过身去,扯下了束发的丝带,将参差不齐的头发重新挽好,随后却毫不客气撩起玄乙的裙摆——撩裙摆?!
芷兮惊呆了,待见到玄乙鲜血淋漓的右腿,她更是惊得差点跳起来。
“你流了这么多血!”
她扑过来便要查看伤口,玄乙将腿一缩:“不用管我。”
“什么叫不用管!”
芷兮皱眉看着扶苍不大优雅地把她裙摆掀起,解开缠绕在伤处的袖,再将玄乙的衬裤一点一点卷起,她右边的小腿上狰狞的伤口立即暴露出来。
芷兮面色发白,一面放出术法替她治愈,一面急道:“不是说烛阴氏全身上下遍布龙鳞,非但不惧五行术法,也不惧神兵利器吗?你、你怎么伤成这样!”
她才九千多岁,龙鳞哪里就长到腿上了?玄乙叹了口气,按住芷兮施法的手,淡道:“不用再试,芷兮师姐把你的披帛借我用用倒是很好的。”
……她忘了烛阴氏万法无用,术法伤不到他们,自然也救不了他们。芷兮默然拉下披帛递给扶苍,他接过来,却先不用,念动真言唤来些微雨露,将玄乙血淋淋的右腿细细清洗了一下,又低头仔细查看。
之前在玉鼠大君的地宫之上,少夷不知用了什么法,已让伤口稍稍痊愈,可如今伤口不但再崩裂,更比之前受创更重了许多。乌江仙说的十万妖毒软刺只怕不是双眼能见到的东西,只能以神力试探取出,奈何烛阴氏又万法无用……
扶苍沉吟良久,久到玄乙又要绷不住打算出手肉搏,他方才用披帛紧紧缠好伤处。抬头见她不友善的目光与欲举起的手,他把裙摆一放,回给她一个同样不友善的眼神,这个龙公主,做神女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可恶。
芷兮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连声道:“这可怎么办?放着不管吗?疼吗?”
玄乙笑眯眯地看着她:“师姐心疼啦?”
芷兮狠狠瞪她一眼:“受了伤还这样顽劣!我不是心疼,我是内疚!谁心疼你!”
玄乙娇声道:“内疚的话,帮我把那个叫扶苍的混蛋揍一顿。”
芷兮无奈地絮叨:“什么时候了还斗这些气,都消停些罢!”
扶苍的目光从玄乙身上收回,她半张脸埋在柔软的狮毛里面,一双眼睛露出来,一直杀气腾腾地怒视自己。
果然还是泥鳅更讨喜点。
对面的雷泽神君及其部下已将鲶鱼妖的尸带回神界交差,白泽帝君将碧玉簪放在手中看了片刻,长长出了口气,这才扭头望向自己狼狈的弟们。
本以为这趟下界取珠串是个最悠闲轻松的功课,想不到出了这桩大差池,最糟糕的偏偏是那个烛阴氏的小鬼头受了伤,他们这一族体质诡异,一旦受伤则万法无用,只能等着自己痊愈,这要怎么跟钟山帝君交代?小丫头来拜师,没几个月就伤的鲜血淋漓——他觉得那块宝贝龙鳞快要保不住了。
跟了他多年的古庭和芷兮一眼就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芷兮撇嘴低声道:“先生这会儿肯定想着龙鳞,也不说来看看公主的伤势!真是……”
她素来对白泽帝君敬重无比,即便他有那些微不足道的小缺陷,也是白璧微瑕,无伤大雅,结果这次派扶苍他们出来做苦力,他们差点命都没了,这节骨眼上他居然还念着龙鳞,实在过分。
白泽帝君带着一丝心虚的笑凑过来,干咳一声:“玄乙,你的伤……”
玄乙的声音很平淡:“我没事,先生不必担心。”
他只得转向扶苍:“扶苍,你的伤……”
扶苍也十分平静——平静地摇头,连一个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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