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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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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色如裂金石,声声催他过去。
扶苍眉头微蹙,无奈之下只得手执纯钧,一剑指东,翩若惊鸿般落入场内。
九歌一曲本就振聋发聩,长琴怀里的五十弦琴弹奏起来更是音色烈,扶苍手执天之宝剑纯钧做剑舞,四方风起云涌,声势浩大,玄乙离了那么远都被吵得脑壳疼。
她对这家伙的剑舞一点兴趣也没有,舞刀弄枪还吵得要命,只得四处张望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把琉璃塔捏好。
忽听身后一个声音恶狠狠说道:“原来你躲在这里!哼!这下看谁来帮你!”
玄乙微微一惊,下一刻便被一把从软椅上粗鲁地抓了起来。
抓她的神君似是也没想到她竟全无反抗之力,这么容易就被捉住,反倒愣了一瞬,紧跟着便将玄乙挟在腋下,一手捂住她的口鼻以防叫嚷。
“快走,别叫他们看见!”他身侧其他几个神君紧张地四处打量,生怕被发现。
动手的那位神君左右看了看,见远处有一座仙梅林,为诸般华美奢侈的楼阁挡住,他丢了个眼色,诸神君立即往仙梅林而去。
一进仙梅林,她就被丢在了地上,那挟住她的神君厉声道:“看你还怎么猖狂!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神女也敢口出狂言!今日替你家长辈教训教训你!你记好了,我叫墨招!有虞氏墨招!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惹有虞氏!”
玄乙一声不吭,眸光流转,在他们面上打量了一圈,原来正是方才碧琉璃塔前的几个神君,想必找到她报复来了。
“怎么,吓得不敢说话了?”墨招神君冷笑,“刚才在琉璃塔附近,你不是言辞很犀利嘛!你再说啊!”
他本想吓唬一下这小神女,听她哭喊几声,再道个歉也就罢了,谁知她慢慢把头抬起来,从鼻里发出一个轻微的冷笑声,带着近乎冷酷的高高在上,比什么傲慢的神情都更令他们恼火。
墨招神君怒吼:“哼什么?!快道歉!不然就把你衣裳剥了!”
她缓缓屈膝坐起,将裙上的灰掸掉,捡起捏了一半的白雪琉璃塔,仔细放进袖里。
看样对付下士,也只能用下士的法了。
柔软碧绿的草地上不知何时结起厚厚的一层白霜,半空中竟开始细细落下密密麻麻的白雪,诸神只觉一阵诡异的奇寒彻骨,竟好似连骨头也冻住,更诡异的是,原本还阳光明媚的仙梅林竟忽然变得阴暗昏沉。
这一下诸神君终于醒悟过来,纷纷惊骇万分:“烛阴氏!她是那个烛阴氏的小公主!”
“烛阴氏又怎么了!”墨招暗自心惊,还在嘴硬,“烛阴氏就可以随便口出狂言?!我倒要跟钟山帝君理论一下!”
其他神君却不敢再强撑,一个个缓缓朝后撤,墨招一定是失心疯了,被黑暗封冻的离恨海就在里之外,无论是谁经过此地都会恐惧烛阴氏的手段,他还敢挑衅,简直不知死活。
诸神君拱手行礼,毕恭毕敬:“公主殿下,此事前后皆是有虞氏墨招神君挑起,冤有头债有主,公主如要怪罪,恳请莫要牵连我等。”
墨招神君想不到同窗翻脸如翻书,大怒之下厉声道:“一帮懦弱之辈!我倒不信她在朱宣玉阳府敢把我如何!来啊!你有种让我陨灭当场!”
话音一落,却听一个魅惑而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如你所愿。”
诸神君只觉胸口一痛,不由自主一个个倒飞出去,墨招神君方欲惊叫,但见眼前寒光一闪,他耳上一凉,头顶也是一凉,紧跟着胸口如被巨石击中,他那声惊叫没能叫出来,仆倒在地当场晕死过去。
一双手把玄乙抓起,她有些错愕地抬头,便见着本应在前面做风骚剑舞的扶苍立在身前,出鞘的纯钧丢在地上,剑身上有一道细细血痕。
。。。
 ;。。。 ; ; “扶苍师弟!”芷兮松了口气,幸好他赶到了!她恨恨地看着那几个神君,怒道:“他们过分了!不但出口中伤古庭师弟,竟然还想对玄乙动手!”
古庭神色复杂地长叹一声:“罢了……这里是朱宣帝君的府邸,闹大了不好看。”
扶苍将纯钧飞快收回,那几个神君立时如鸟兽散,他扭头瞥了一眼玄乙,她正支颐摆出看好戏的模样,动也没动,真是胆大包天。
眼看他们跑远,芷兮还有些不甘心:“真是便宜他们了!”
古庭低声道:“和他们计较这些,岂不是沦落到与他们一样,算了罢。”
他望向玄乙,面上露出一丝笑:“多谢你,替我出了一口气。”
玄乙优雅还礼:“古庭师兄不必客气,倘若一定要谢我,我只有一事相求。”
古庭奇道:“什么事?”
“回到明性殿后,请师兄不要再吩咐仙童给我送十全大补汤了。”
看她严肃认真姿态端庄,还以为要说什么正经事,古庭又好气又好笑:“说你胡闹,你偏又亲切得很。说你懂事,偏又这么狂妄!方才要不是扶苍出手,你岂不是遭遇飞来横祸?”
玄乙缓缓说道:“一言不合刀剑相向是莽夫之行,我向来不屑为之。连凡人都晓得,上士杀人用笔端,中士杀人用舌端,唯有下士才会端个石盘打打杀杀。”
一肚歪理。扶苍盯着她,毫不客气地评价:“毫无身手偏又口出狂言。”
玄乙抬头朝他笑了笑,笑得怪甜的。
“我不是还有扶苍师兄你这样的英雄相救么?师兄救了我,我感激不尽,来日一定报答此番恩情。”
看似真诚的道谢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没有诚意?古庭急忙将话题扯开:“好了,我们回去吧。”
他把扶苍拉到一边,省的他俩又斗起来。
青玉台上已有无数神族驻足观赏,台下更是已经铺满礼桌,其上美酒佳肴琳琅满目,玄乙见桌上糕点甚多,忙不迭凑上前挑选,一面挑一面暗暗摇头,奢侈铺张的朱宣帝君也有弱项,这些茶点哪里能待客?无非是些绿豆凉糕红豆软糕之类的平庸货色,好一点的也不过是五景藤萝饼,比当日延霞准备的十景藤萝饼差了多。
正准备要杯茶喝喝,忽听礼唱神官绵长响亮地唱道:“传,望舒神女到,飞廉神君到。”
“嗡”地一下,诸神纷纷转身张望。
朱宣帝君能请动望舒神女,面实在不小,当年帝女婚宴,天帝也没能请动她。这位望舒神女比白泽帝君还要神出鬼没,即便是许多老一辈的神君帝君都没见过她的模样,传闻她冰姿超逸,纤尘不染,惹得无数天神为之魂牵梦萦,却不知传闻是否属实。
很快,满头银发的飞廉神君神色肃然地出现在白玉大道上,举止间系在发梢的赤金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他身后,传说中的望舒神女似飘似幻,她只裹了一袭式样简单的青纱,然而周身都笼罩在清幽的月华之中,显得一种异样的洁净与寂静。谁也看不清她长的何等容貌,她头顶坠了一面细银流苏,将眉眼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淡色的薄唇与白皙的下颌。
玄乙清楚地听见身后有几个神女在小声讨论:“好看吗?脸都看不到,什么冰姿超逸?我听说她比羲和神女还要大上十几万岁……”
“你不懂,就是这种云里雾里飘渺虚幻的模样才勾人。”
“哈哈,你看前面这个坐软椅上的小神女,也得有模有样,用块黑纱蒙眼。”
“哼!”飞廉神君似是听见这些细碎窃语,忽地冷哼了一声,发上的赤金铃响得越发清脆。
玄乙赶紧朝后面缩了缩,不叫他看到自己。
谁知望舒神女似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慢慢把头转向她这个方向,即便有银流苏遮眼,玄乙还是觉得她无形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停留了一瞬后又迅速撤离。
不像是有敌意的目光,反而是带着一些探究与研判,玄乙不由微微讶然。
不远处正与其他天神们说笑的朱宣帝君见望舒与飞廉到了,立即含笑迎上,拱手道:“望舒今日可算给足本座面,本座这朱宣玉阳府可谓蓬荜生辉啊!”
望舒神女盈盈下拜,她的声音竟意外地有些沙哑,说话间细碎的银流苏在面上摇晃不止:“朱宣帝君客气了。”
朱宣帝君又转身朝飞廉神君笑道:“神君发上所系,可是白泽帝君的天音赤金铃?”
飞廉神君素来最不喜欢被问到“头发”之类的事,当即白眼一翻,怪声怪气:“不错,他全送我了。”
朱宣帝君十分意外,他对白泽帝君废弃不用的天音赤金铃垂涎已久,无数次开口讨要交换都未曾达成心愿,想不到他居然白送给飞廉神君。
他下意识在青玉台上寻找白泽帝君的身影,谁知这帝君早躲得看不见,连他的弟们都纷纷背过身假装没注意这里,他心中惊讶,一时猜不透其中缘由。
望舒神女上了青玉台,她清淡的身影很快便被诸般宝光与祥云吞噬,忽然绕过一尊水晶架,她款款下拜行礼:“先生,弟望舒有礼了。”
水晶架后很快闪出一个娇小身影,果然是白泽帝君,他笑吟吟地望着她,道:“望舒,你果然来了。”
望舒淡道:“弟今日来,一为报恩,二为结下一桩缘分。”
白泽帝君愕然:“报恩?缘分?你不是因为本座给你写信才来的么?”
望舒低低笑了一声:“多年不见,先生还是这般风趣。我生平最痛恨者,一为风流滥情,二为暴力相迫,钟山帝君两样都已占全,不要说先生写信,即便天帝出动,我也绝不会屈服。”
白泽帝君更加错愕:“那你为何又来了?”
他倒有些吃不准她的心思,月华之精唯有望舒可以操控,玄乙受伤后他便写信给她,望她看在有同窗之谊的份上出手相助,谁知发了四封信她也不回,他本以为没希望,不想过了数月她忽然回信,不提疗伤,只说带上玄乙在朱宣玉阳府见,否则他何必劳师动众带上一堆弟过来?
望舒低声道:“弟方才说了,为了报恩,那位有恩于我的帝君托我出手,我不好推脱。何况玄乙公主与我,尚有一桩缘分。”
白泽帝君被她弄得一头雾水,还盼着她多解释两句,可这位昔日的得意弟再次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
 ;。。。 ; ; 朱宣玉阳府位于西之地的中曲山脚下,与传说中的离恨海相隔不到里。
历代朱宣帝君都喜好讲究排场,当年离恨海尚未成为禁地时,多少神族对玉阳府的好地段艳羡眼红,谁知变故陡生,好地段一夜之间变成了禁地,爱面的朱宣帝君们又不肯搬家,离恨海年年扩张,他们也只得把玉阳府往后面迁移,直到如今已迁了千里,中曲山脚下往西延伸处,依稀犹可见曾经朱宣玉阳府的辉煌痕迹。
午时差二刻,朱宣玉阳府前已是热闹非凡,宾客往来不绝,无数朵碗大金花坠个不停,玉阳府格局开阔,朱宣帝君更喜朱砂涂墙,彩瓦为顶,高楼万丈拔地而起,另有一番华美繁荣的景象。
沿途从正门走白玉大道,两旁无数妖娆女仙婆娑起舞,流云星沙乱滚,更兼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每一座高楼顶都以斗大的至阳明珠点缀,或雕成莲花状,或刻成诸般花鸟鱼虫,青天白日下,明珠光辉幽蓝,尽奢华之能事。
白泽帝君的弟们几乎个个都是身份高贵,却也少见到这般景象,除了古庭与扶苍曾来过,显得淡定些,其他弟几乎都在目瞪口呆,连玄乙都看的有些发怔——比起朱宣玉阳府,明性殿院根本就是个破烂。
绕过一幢水晶阁,眼前豁然开朗,一方巨大的青玉堆砌成的高台横在对面,其上宝光流肆,祥云万朵,无数水晶架整齐排列,架上所封多是历代朱宣帝君收集的各种宝贝,从十天之上的珍稀丹药,到上古诸神遗留的法宝,甚至昔年**遗落生石畔的绾发玉珠、玄女当日见上古天帝时披的玄狐之裘之类层出不穷,看的诸弟眼花缭乱,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本来以为这位朱宣帝君收集的宝贝都是什么头发指甲,看样他比自家先生还是要正常许多。
青玉台下有许多神官随侍递送茶水,见玄乙腿脚不便,被扶苍背在背上,早有神官送上一张腾空软椅,言道:“此椅可以神力驱使,公主行动更方便。”
随后又有女仙上前用黑纱替玄乙蒙上双眼,恭声道:“公主双目受不得光亮,以此纱遮眼便无事。”
连她是烛阴氏的公主,双眼不喜强光的习性都知道,这位朱宣帝君好生细心周到。
玄乙坐上软椅,昂着头从扶苍面前刺溜溜飞了过去,随心所欲转了个圈,再把折磨多时的伤口痒处大抓特抓一通,霎时间神清气爽,通体愉悦——看看别人朱宣帝君出手多大方!白泽帝君枉负盛名,小气得要命。
天神府内都有限制,不允许腾云御风乃至坐骑飞行,弟们用两条腿走,她用软椅飞,反倒比他们快上许多,一下便飞过了青玉台。
她对青玉台上陈列的各种宝贝兴趣不大,因见东边不远处有一座通体用碧琉璃打造的八角玲珑塔,看起来十分别致巧妙,她不由凑到近前,仰头细细观摩。
来之前便听说有一枚蚩尤大君的指甲被镇在碧琉璃塔内,看这座塔以两仪八卦为形,内里隐隐有磅礴神力流动,一定就是那座塔了。
玄乙手腕一转,一团白雪出现在掌心,细细按照碧琉璃塔的模样开始揉捏,方捏了个雏形,肩上忽然被轻轻一拍,古庭笑道:“你这小鬼可别乱跑,小心迷。”
玄乙四处看了看,却见他孤零零地,不由奇道:“芷兮师姐和扶苍师兄呢?你们不是时常厮混一处么?”
厮混?古庭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芷兮师姐正给千字见闻录打腹稿,扶苍被长琴拉着说话,我随处逛逛。”
独自随处逛逛不大像这位古庭神君的习性,他看着古板,其实最喜欢呼朋唤友。玄乙扭头朝后张望,果然见弟们都闹哄哄跟少夷在一处,因为他身边总有年轻美貌的神女围绕,这才来了一会儿,就有四五个小神女和他坐在一块儿有说有笑了。
她心下了然,也不点破,继续捏手里的白雪琉璃塔。
“古庭师弟!”芷兮从青玉台上跑了下来,急急唤他,这位标准好弟正一脸苦思,“那千字见闻录你可有构思好?是着重写宝物还是写玉阳府之景?”
古庭似是对她这般用功也有些无奈,正欲应声,却见一旁过的几位神君频频回头朝这里张望,目光并不怎么客气,好像带了些嘲讽,甚至还有点同情。
他忍不住开口:“诸位,请问有什么事?”
那几个神君只是笑,其中一个揶揄道:“没什么,得罪了。”
说罢他们转身离去,一面走一面还在低语,古庭隐约听见“婚约取消”、“这个就是古庭”、“未婚妻和其他神君跑走”之类的话,只觉心里一沉,藏在袖中的手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芷兮紧紧皱眉:“你们几个,背后说闲话,实在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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