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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姝梦-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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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商迟钝,感官倒足够锐利。安宁体征的种种异样—— 呼吸艰窒,心搏极快,皮肤灼烫,气味也怪怪的……呃,这不是那个什么吗?……
年轻归年轻,扎武绝非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 妖后素爱调戏纯情少年;寞琅道中不少师姊、师妹惦念他;林都无数女子对大皇储殿下倾慕不已;扎武幼习格致之学,男女之事一清二楚,人前并不讳言。可他偏不近女色,偶有发肤之亲、榻笫近卧,而终不及乱,每以一句“天下未安,吾岂独安”搪塞她们,言语无谑,正经得很;父皇欲为他纳妃,他亦寻借口推掉了,逢夜独处宫中、哪都不去,只与三弟犸螣来往。似此久之,乃至国中谣传大皇储殿下嗜好男风的,扎武也不驳辩。
……看来真是那个。扎武禁不住想笑。
寒飑人种族观念非常淡薄,世间万类只分“神”、“人”、“物”三等,所有种族一视同“人”,极少因血统不同而存疏离之感,异种通婚亦合律法,只要互不嫌丑。因此寒飑人若对炽霰人有了好感,举国上下没人会觉奇怪;扎武只要喜欢,完全可以纳了安宁作妃子。但反过来的话……
一个普普通通的、可能连家门都未曾远离过的炽霰村女,竟会对一只寒飑怪物现出恋爱般反应?蟹族几时变如此开明了?
安宁动了动。扎武疑心她感觉难受,连忙加快步子,同时朝附近一丛孤立的碱蓬默念碎玉飞虹诀。只见蓝白色弧光“啪”地一闪,碱蓬丛轰然烧起,愈燃愈旺——
魔法?!
安宁看呆了。
这怪物还会魔法?!
他就是用这个法术烧光了津门镇么?那……他这会儿点火干嘛呢?难道是……想把我烤来吃?!……干嘛不咬死我啊,火烧身上多疼啊!安宁快吓哭了。她发誓如能活过今晚,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再也不吃烤肉了!……不过,积德行善还得念经是吧?我又不会!念什么经好呢?……哎哎!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么?……呀!——
扎武爪子一松,安宁“扑簌”跌坐在火堆旁的雪地上,满脸恍惚,满心茫然,半天没从方才的一切中清醒过来。然后他走开两步趴卧下去、横亘在寒风与安宁之间,像只睡觉的小鸟儿似地蜷作一团,看上去很舒服的样子,四肢折叠、头枕尾巴,鼻尖埋进前肢的“翅膀”里—— 好小好好笑的“翅膀”!咳咳,除去这俩小翅膀,他这会儿瞧起来真像只大鸟!怪可惜的,要是翅膀大些、能飞才好。
他要睡了?
没睡。
莹绿的猫眼还盯着她呢。
上风向是他,下风向是火堆。一点都不冷了。
这个风雪寒夜,扎武带给了安宁唯一的、全部的,也是超越所有的温暖。安宁不晓得他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但置身火堆和这怪物中间,她感到很安全,很踏实,很温馨……从小到大,在被窝里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什么怪癖啊,吃之前非得先捂热乎么?
“……你……你到底吃不吃我?”
扎武听不懂。只是看她。
“……再不吃就不给吃了啊!再也不给吃了!不给!”
扎武仍只是看她。安宁不知该怎么好,幸亏擅长打破冷场的小枣及时醒来——
糟了糟了!主人要被怪物吃了!我得去救主人!
小枣看也没看、口衔骨头“呜呜”闷吼着直线疯冲猛闯,结果一头撞中碱蓬撞花了脸、弹回去呆愣几秒,想明白后狂速绕过碱蓬丛、重新“呜呜”闷吼着疯冲猛闯向扎武;可接下来的一幕比撞花脸还尴尬—— 路线上有个连底儿冻住的大水坑!
—— 小枣跑上了冰面!小枣左前爪向右后方打滑!小枣右耳朵甩上了天灵盖!小枣身子往左侧失衡!小枣左耳朵抽到了下巴!小枣右前爪往左前方猛扒想找回平衡!小枣左右前爪交叉在了一起!小枣左右耳朵姿势交换!小枣右前爪没能扒住光滑的冰面!小枣右前爪滑到半空中了!小枣左屁股全速接地!小枣像一只缘弓射日的神狗!小枣败给了冰面!小枣前腿像卧狮后腿像卧佛!小枣肚皮和四腿完全趴上了冰面!小枣两只耳朵左上右下左下右上多次抽甩!小枣前腿“八”字箕踞!小枣滑了过来!小枣后腿还在挣扎蹬踹!小枣飞快地滑向扎武和安宁!——
安宁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把“会不会被怪物吃掉”这桩头等大事忘得干干净净。她小步跑去抱起小枣,为它拍拍浑身雪粒,一手揉揉眼角噙泪,目光忽然停在了它嘴里那根骨头上。
“对了!”安宁回身问扎武:“你会溜冰不?”
“……”
“下次我来教你溜冰吧?”
“……”
“说定了啊,下次我带冰鞋过来!”
“……”
唉,小妹妹你别再吼了,我听不懂啊。扎武好生郁闷。
扎武郁闷,小枣比他更郁闷—— 咋回事咋回事?主人咋跟怪物有说有笑的?汪呜,我这么着急赶来救她,撞那么惨、摔那么丢人,可她光盯着那怪物,还那么高兴,都不好好看看我!……汪呜,太生气了,太伤心了,太累了,觉得不会再爱了……除非主人真心实意给我赔不是!哼!……
夜已深。
桦树湾沉睡了。
安宁在烤火。小枣在怄气。扎武蜷卧一旁,默默看着他俩。
飕飗凄叫的寒风,裹挟着坚糙的雪从扎武身上剽掠而过、逝入夜色,撩扰着他的猎猎翎羽,仿佛吹过一座覆满芳草的丘陵。
他是最凶猛、最可怕的野兽,但也是最强大、最温柔的骑士;他剥夺了风的力量、雪的力量、黑夜的力量,只为火旁那位没心没肺、平平凡凡的炽霰少女;保卫她,关心她,爱护她,胜过最慈爱的父亲、最专一的情人、最尽责的丈夫。这并不是爱恋—— 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意识到,更未刻意去做什么,仅仅当了最朴实、最本真、最纯粹的自己,便已超越了安宁生命里的全部。
一堆火。
一位龙兵。
一位炽霰少女。
一只黑白花的小狗。
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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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军临乡(七)
千米外雪野之上。
“—— 真真真真是龙兵啊大人!”拿窥筒的迷民结巴了:“还还还还是第二厉害的兽脚种!”
孛启端起远镜瞄会儿,缩回雪丘后边,表情凝重得叫人害怕。
“大人,现在咋办?”众人七嘴八舌地问。
“还能咋办呐?先记下特征呗,”孛启说道,“回去立即报告,请求上级调查这厮来头,谁的孩儿谁抱走。”
“那不得好几天啊!期间咱们咋办?”
孛启没想出法子。
但凡是人,总会心怀侥幸,哪怕死到临头也抱着一线希望,希冀有意外奇迹出现拯救自己。孛启和他这帮弟兄亦是—— 足印明明正是兽脚种龙兵留下的,证据确凿无误,可他们硬要扯住一丝幻想,祈祷“千万别是龙兵”、“最好是我猜错”等等。这回彻底没幻想矣。
孛启发了会儿呆,探出头又望望:“……诶?旁边那个是李安宁么?”
大家各举窥筒、远镜瞭望:“……好像……就是!就是李安宁!她咋会在?”
“蹊跷啊,”孛启看看大伙儿,“若真是他杀害人命、火烧集镇,李安宁居然不怕他?难道他俩是共犯?……那也不对,李安宁炽霰村姑、小丫头片子,咋会与龙兵认识呢?又为何伙同龙兵杀人放火?难道真是起龙、受安宁收服了?……更不对,李安宁焉能有寞琅道众中手段!……若非起龙,哪支部队的龙兵会来到此地?逃兵?……或者是云游天下的寞琅道众?……”
孛启愈想愈乱、愈说愈乱,大家愈听愈乱、迷迷瞪瞪,脑壳里一包浆糊。还是赶紧上报吧。一个僬侥说:“大人还是书写报告,遣九尾鸟连夜报送龙都吧。”
“就是,”其他人也说,“如遇起龙及龙兵生变诸事,可实时越级上报。事态这般紧急,大人干脆打个报告直接送到扎武殿下手里。不然干等下去,迟早要闹出大事!—— 那可是龙兵啊!”
大家说得对。龙兵之事非同小可,最好越级上报与扎武殿下……
……扎武殿下?……
猛然间,孛启心内好像擦亮了一道电火——
茅塞顿开。
而后细思恐极。
冷汗瞬间濡穿好几重衣物。
曾在林都与扎武有过一面之缘的他险向大家问出“你们谁见过扎武殿下”来,所幸话临舌尖及时刹住、一口气细细嚼碎咽回肚腹。一恍一瞬间,孛启自觉涉足了一件关乎性命的惊天秘密,尽管毫无依据、仅是瞎猜,但已足够他魂飞魄散—— 若果真如此,这事儿光是知道就可能丢了脑袋!……不行了,不能贸然报告林都或者龙都,最好是上报给三皇储犸螣殿下—— 如我猜测不错,犸螣殿下定能妥善处理;如我猜测错了,犸螣殿下性子善,必不至于杀我……
“回营罢,”孛启说道,“我这就打份报告,派九尾鸟连夜送出。龙兵之事望诸位弟兄务必保密,上头来人之前,跟谁都别说。”
“明白,大人!”
他们什么都不明白。
但愿我错了……
……虽然我总能蒙对……
在此风雪寒夜,偷望着扎武与安宁的除了孛启他们,还有别“人”。
那个“第四种”。
注:
异密:air / e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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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渊悬陉(一)
狗咬狗,黑吃黑,大水专冲龙王庙—— 另一拨鬼怪乘驾怖蚓喊杀冲进冤仇城!那怖蚓头端不知由何种物质构成,坚锐不可思议,洞磐石如洞清水、凿金铁如凿黄油,冤仇城二十余米青铜高墙一触即穿!满城鬼怪尚在惊愕当中,七重高墙已被直线贯通,仿佛一瞬间开辟了七座十几米直径的正圆城门!
几乎同一时刻,门楼女像上那条怖蚓已朝向攻入城来的同类奋然扑下、直击其身中段,势如百千米虹霓贯空!城墙上、海水中怖蚓连带俱动—— 原来冤仇城内只有一条怖蚓!那门楼上、城墙处、海水里的—— 竟是同一条!其头缠女像、身盘残垣、尾搅海波,长不知几十逾百里!来犯之蚓亦不示弱,昂首伸腰、窜跃迎战,头如山岳、口等江海!第一下两相扑空、谁都未能命中对方,倒把城内城外、城上城下的建筑震倒许多,更将大批鬼怪压成肉泥血水!
城墙既穿,仉飒、陈方、闵天河、索明岚四人眼见无数鬼怪似倾穴而出的毒虫一样蜂拥入来,二话不说、见活的就剁,霎时与城内鬼怪鏖战成堆。鬼打鬼,鬼斩鬼,鬼宰鬼!屠场骤变沙场,城内鬼怪多在饕餮飨食,手边仅有宰刀、铁筷、餐叉、肉钩等家伙,哪敌来者之弓弩流星、矛戟枪剑!砍落的鬼头“扑通通”滚堕汤锅,剖烂的肚肠“哗啦啦”走流阴沟,方才还在开心食人,转眼与人类一般下场!来敌攻进甚快,快到大量鬼怪未及反应—— 旁边一间棚屋内缚着一个美女,两妖鬼正用利爪剥取她身上一块块米分嫩雪白的肉、片来丢下涮锅去,不料棚屋裂然崩塌、三五个潜沙鬼轮挥狼牙棒灌顶舂捣直入,一女两鬼并捶肉酱,哪辨得出孰鬼孰人!
看押着仉飒他们的这伙鬼怪倒是有武装的,一见此状,胆肥的几头嗷嗷叫着上前厮杀,胆瘦的几只弃甲曳兵溜了,自五人身上搜缴去的兵刃散落无遗;剩下棚屋内伙计、食客逃的逃散的散,只恨生来少长几条腿。仰望头顶,两条怖蚓正在彼此蜿蜒盘旋、伺机启口相噬,城里那条好似连山跨占城池,城外那条仅见其首、大小莫测——
还不动手?!
仉飒最先动手!老将军一个箭步冲至昏迷着的铖铩身畔,飞脚将旁边火炉里的烧火棍踢到他身上,烫得他“啊呀!”尖叫一声惊醒跃起——
“—— 啊哈哈哈!!!怪物!!!怪物!!!啊哈哈哈!!!—— ”
铖铩噩梦未省!四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乱笑乱蹦的他按住,木枷都被他徒手砸裂了!
“铖将军!快醒醒铖将军!”
“先把木枷打开!”索明岚可懒得陪疯子瞎胡闹。他捡起铖铩的银鋋,铁柄杵死地上、挟牢了对着闵天河:“快点!”
闵天河会意,将鋋锋插进自己木枷的裂缝里用力一别——“咔嚓—— ”木枷断成两半!重获自由的闵天河旋即接鋋入手、如法炮制帮索明岚、陈方、仉飒三人撬开木枷,却对腕上铁铐无计可施—— 拿钥匙的鬼怪早不知死哪去了!好在四人皆有此类经验,戴着铁铐也能厮杀—— 区区双手刀、双手剑、双手戟,焉能难住我雍军勇士!陈方摸出两枚陶瓶就炉点燃、奋力掷入最近一群鬼怪,当即炸倒炸翻十好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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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渊悬陉(二)
两条怖蚓恶战如龙,楼垣尽覆,殿阁齐吞,所过尽成墟丘;巨影荫蔽之下,大群饿鬼饥怪借烛阴灯强光掩护、从陆地一侧浩然漫涌向冤仇城,恍似万年不遇的逆天瀑洪,无数双圆溜溜鬼眼闪荡着攫食与死亡的火;烛阴灯雪耀耀的光柱兴奋地扫来划去,活像一群嗅迹觅食的恶犬,将这濒临暗海的古城化为一座巨大的灯光舞池。
九成九的鬼怪被吸引到陆地一侧去了。
豢龙烈山、羌原鹯、逄鸾、葆霖四人从海岸一侧突入了冤仇城!
摩云淼枫剑炸光未落,烈山已闪电般驰步奔近、剑锋“朴”地捅透一个绿腐鬼—— 这厮的肠、胃、肝、脾、肾一股脑全从背上爆迸绽抛出去、正糊在后边一个狼鬼脸上;羌原鹯顺势扯走那狼鬼爪中宣花大斧、转手“呼”地劈进他狗脑瓜里。他们前脚翻越断墙进城,烈山后脚旋身甩剑,蓝白色剑光一柱擎天、狂扫城头群鬼;一排排鬼怪被拦胸拦腰扫中,灒出的肉浆脓血炽若熔岩;碎石纷飞如弹,楔进周遭更多鬼怪的头颅,一股股鬼脑汁暴喷烈潠!他们脑袋爆了,身体却仍在前冲!无头之身失去控制、冲过头秤砣般跌下城墙、梭入磈垒堆与尸骨山摔成张张肉饼——
“铖将军他们在哪儿?”
“往城心找!”烈山手指正前方说道。
烈山当先,羌、逄紧随,葆霖殿后,向城心无前挺进,惊雷滚地般涤荡开一条尸谷似的血路,其情其景恰似破竹之状;群鬼在他们的攻势下节节熸退、望风悚栗、如鹜逡溃,飞起的、蹍烂的、蹋扁的挂满墙、压满地。然而入城越深鬼怪越多!空场上鬼群滂湃,犹如蚁阵蝗云;巷道中鬼垒积压,好似溢巢乱蜂!太多了!渐渐涣然欲涫、滃然欲沸了,简直是一大锅开水!
但仅仅是多,却有量无质、脆弱得紧—— 阎冥中物产极度贫瘠,食物异常匮乏,捕人为食或同类相食皆非长远之计,豢养人类更无可能,故阎界鬼怪常年形同饥殍,再凶顽也早给饿虚脱了,能披坚执锐、呐喊冲锋已属勉强,寻常之辈十四五个也未必敌得过一名阳间武士,何况是万夫难挡、且有司幽人神剑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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