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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姝梦-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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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住持先生么?”有人问。
“谁晓得,头都没了!”有人答。
“是住持没差!肚脐左下角一颗紫痣,痣上三长两短五根毛!”还是郝寡妇会识人。没人问她是咋知道住持有这痣的。
“穆老爹,您在县里任过仵作,能看出咋死的不?”有人把喝滥酒的老穆头扯来。
“废话,砍头嘛!”老穆头宿醉没醒哩。
“您就忽悠吧!斩首砍头谁没看过啊,那血水哗哗喷的,几米远都有,哪像眼下这里里外外不见半滴儿血迹的?”
老穆头看看忽悠不过,赧着酒脸,趴到住持两肩之间那个大洞上仔细瞧瞧,随手捡根树棍儿往里捅捅,头上涔涔冒出汗来,顺嘴巴歪咧咧一句:“罢了罢了!咱津门镇上怕是出妖怪了!”
“妖怪?!”众人同声。
“你们看看这儿!”老穆头自顾自地指点,也不管大家伙儿瞧得懂不:“这断茬烂糟糟参差差的,哪像兵刀所伤,倒似一口咬去;脊骨上这个洞,也跟某年鳄鱼害人咬出的窟窿仿佛,只是尺寸大出几分。老夫我摆弄了半辈子死鬼,刀杀的、车碾的、狼掏的、虎叼的、熊扒的、野人撕的、蟒蛇吞的、鳄鱼拖的……啥样尸首没见过?这般状况真是头遭遇见。倘真是撕咬去的呵,这畜生得有拇趾粗的尖牙、脸盆宽的大嘴,不是妖怪是甚?寻常畜生能有这般厉害?”
“……”
“还有呵,这畜生咬去脑袋之前,必是先把一腔血喝干饮尽了,否则断不会如此干净。我问你们,拔头饮血不食肉,谁听说过天底下有这等畜生?不是妖怪是甚?寻常畜生能有这般食性?”
“罢了!”大家伙儿通通慌了:“镇上何时闹出妖怪来了!早该拾掇东西走人!不然今晚轮到谁家遭殃可不好说!”
老穆头“嘿嘿”怪笑一声:“今晚遭殃?你敢说住持是昨晚遭的殃?昨晚全镇人着急八慌往外逃,那么多人众车马,那么多火把风灯,热热闹闹、亮亮堂堂,谁看见住持出事了?谁看见妖怪出没了?喔,尔等个个是狄仁杰、宋提刑、李昌钰,能一眼判出住持几时几分掉的头?”
“那您老意思是……”
老穆头俩手东掏西摸,找出个酒袋仰一口:“自己琢磨。”
还琢磨啥呀,麻利儿跑路吧!众人拿副草席将住持尸体盖了,各自归家拾掇。安宁也要走时,却被郝寡妇一把拽住:“诶!诶!姑娘可是崃嵧屠畈旒业墓肱俊
“是,郝大娘。”
“……”
安宁一看郝寡妇脸色刷得跟青瓜皮似的,连忙改口:“郝小姐!我是李安宁。”
郝寡妇这才乐了,脸上脂米分皱掉老厚一层:“哎!真乖!回头姐姐多打给你半壶奶!这会儿回村子么?”
“本想找您打点奶的,”安宁如实说,“要是小姐急着走……”
“不急,不急。”郝寡妇笑靥如花:“来吧来吧,姐姐打给你……对了,我想到崃嵧妥∫徽螅榉衬慊蚰隳锾嫖腋录倚值芩狄簧兴抢窗镂颐Γ雅Q蚣业鄙兜拇ィ么τ兴堑模堑妹唬俊
“记得了!”安宁心知郝寡妇是怕了,却又舍不得好容易攒下这点儿家业,所以想叫十几年前闹掰的郝家兄弟帮她忙—— 那郝家兄弟在崃嵧鸵菜闶侨喝宋铮锼拇晃压置郑裁春旅汀⒑陆!⒑虑俊⒑孪娜省⒑铝⒑ァ⒑卤觥材哦枷胄Α:鹿迅颈疽彩呛录胰耍昵崾弊允延屑阜肿松孕锌裳幔钪盏米锏嚼献孀谕飞稀⒈淮蛹依锔铣鋈チ恕O衷谙胍厝ィ堪材爬恋锰苏饣胨ā
郝寡妇看出安宁偷笑:“诶!你可不许诳我!”
“……没诳您啊。”
“不行你请赵家二少爷去说。我知道赵全跟你最好了,赵家人吭声,郝家兄弟还能不给面子?”郝寡妇对安宁和赵全的事门儿清。
唉,被粘住了,真没辙。安宁只好点点头:“好吧,记得了。一定帮姐姐带到。”
“哎!真乖!”郝寡妇脸上的脂米分快掉光了:“叫他们天黑前来啊!天黑前一定得来!”
“嗯嗯,记得啦!”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吧?那就替她说说好了。就算跟人有仇,跟牛羊总没仇吧?郝寡妇要是能在村里开奶场,想来对大家也都有好处,起码我娘跟我不用总是十里路、十里路地来回跑。
回村再说这个。这会儿先去打奶。
“走吧,小枣。”
领着小枣,怀抱奶壶,跟从郝寡妇,安宁的思绪却飞向了老人丘、桦树湾、盐桦林,飞到了那个她帮助过的、受了箭伤的、极通人性的、美丽而又温柔的寒飑怪物身边。
会是它害了住持么?
 ;。。。 ; ;
惊梦之魔(五)
什么东西?
与寒飑人似是而非的怪异气场。扎武觉察到了。
他抖落雪、站起身,缓行至盐桦林边沿,调动所有感官、仔细搜寻着空中那股异样。
有“人”来了。
不是炽霰人,也不是寒飑人或阎冥人,倒很像是师尊和百目溏魔提及过的,介于寒飑、炽霰、阎冥三界之间的“第四种”—— 喜食 人的“第四种”——
“糟了……”
那位炽霰少女的安危最先从扎武脑中闪过。仅是出于感激,没别的意思—— 至少扎武以为没有。他不希望她出事,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如果来的真是“第四种”,这一带所有的炽霰百姓都将陷身死境,也包括她。
除了我,没人能阻止他。
除了我,没人能救他们。
“龙兵者,杀器之长,浴火之灵,舍生忘死以拯万类者也。”
师尊教诲,扎武永世不忘。
最关键的是,扎武还太年轻。
遵籍龙兵与生俱来的侦敌本能,扎武离开盐桦林,沿着云梦海岸快步向东,步伐越来越急,渐渐拉起一道飞舞的雪墙。箭伤已基本痊愈,状态七八成;冲刺时速七十二里,门齿咬力四吨多,搏斗够用了;碎玉飞虹诀虽未熟练,爆一发烤焦上百吨活肉还是不在话下的。只不知对方实力如何——“第四种”亦分三六九等,弱者不及凡俗人类,强者堪与寞琅道众匹敌,幼年龙兵并无决胜把握。但不管怎样,扎武毕竟还有能力、有底气与之一战,而那些炽霰百姓—— 包括那位少女—— 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龙兵者,
杀器之长,
浴火之灵,
舍生忘死以拯万类者也。
……
年轻的寒飑皇储在心底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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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之魔(六)
入夜。
郝寡妇压根儿没敢睡。
吹向海上的怪风恐怖地嘶吼在津门镇里,怒不可遏似的,要将整座集镇连根揭走。郝寡妇毛骨皆竖,上下牙“咯咯嗒嗒”磕个不停,喉头梗着苦酸胆汁,探眼望向窗缝外,只见昏天黑地,隐约好多东西顺风乱滚,一晃便没了,晓不得是草垛?是车轮?是雪球?是垃圾?还是啥过路的妖魔鬼怪?如此大风,郝家兄弟怕是想来也不能来,安宁带没带到话根本无甚关紧了。
镇上人全跑了。陪伴郝寡妇的,眼下只有孤零零小半截蜡烛根,没着没落地瘫在空屋中间、空桌中心烛台里,虽说风吹不着,那烛火还是不住地抖,好像亦是惧了。
郝寡妇悔得了不得。唉,早知如此,还不如趁着天亮雇些人帮我搬腾,现在早到崃嵧土耍唤峁哓恼饧父銮恍陌屯藕录倚值芾唇印『崾喜菖毫潘俊⒃艺酃峭妨沤钅兀呐屡Q颉⒔鹨⒃财狈炙且话耄么醴仕唤馊颂铩
唉,机关算尽太聪明,千算万算,愣没算着他们不来可咋整。贪小便宜遭大罪,现在镇里就剩我一个,真是骇死人啦……
“砰!!!—— ”
打雷似的豗击声惊得郝寡妇跳将起来!那时间举屋摇颤,梁上、椽上、壁上纷纷洒洒掉下灰,豆型的蜡烛台“咣当”一下倾倒桌面、“轱轱辘辘”滚转几周,带动一小粒昏惨惨蜡火、阴森森烛光,俨然一个失心疯的灯塔、丢魂魄的走马灯,妖妖袅袅地往墙上“忽悠”一圈、“忽悠”一圈扫照,前头撵着半屋子黑影,后头跟着半屋子黑影,就中间一抹明的,把一切东西映得像鬼。郝寡妇惊慌间瞟见屋角立镜,看里面那人白脸恁白、红嘴恁红,骇得她呀,心肝胆肾都要吐上屋顶!
—— 啥玩意儿磕了山墙?!——
“砰!!!—— ”
郝寡妇惊魂未定呢,未提防又来一下!木桌震作底朝天,烛台“啪嚓”一声摔断,立镜“呼啦”一声米分碎!这回土墙裂了!郝寡妇眼看见好多蛇一样的影子从裂缝挤进来,犹如萌根蔓藤、开枝散叶,却比人间树木快了千万倍,瞬息间铺满一墙!且“飕飗”厉响着欲来缠她!
“啊啊啊啊啊!!!—— ”
骇破五内的郝寡妇夺门冲出,没头苍蝇一般往前乱奔乱撞,三寸金莲跑得迸血,哭喊腔比风吼都响!她的余光瞅见一大团黑物挤爆门框追出屋来,黑得不见半点儿反光,狂舞着好多细长的蛇,跟一头风吹乱的长发似的。随后更令她震骇的一幕出现了—— 那团黑东西就地一滚,眨眼变成了一匹庞若蛮牛、金睛雪齿、嗥窜如飞的蝙蝠!
“妖怪!!!妖怪!!!—— ”
郝寡妇喊得缺氧,体力不逮一跟头翻趴在地上,摔作眼冒明星百千点、口坠断齿四五颗的狼狈相,有几秒简直昏死过去,只是立马又被狂风喊醒——
蝙蝠疾走扑近,口中开花般喷爆出无数黑色的蛇,洪水样涌来攫卷郝寡妇。郝寡妇神智吓丢一多半,五感皆窒,只觉腿脚被绊住、头发被拉扯、衣裳被撕烂、身子被缠紧,却晓不得是风还是蝙蝠干的。那些黑蛇冒着酸溜溜的腥气,暴虐地将她从地面提起、“嘭”地强摁在旁边一株歪脖树上,力量奇大,树为之摇!
“……救命……”
郝寡妇已经喊不出声了。
群蛇愈缠愈死,勒入肉里寸余深浅;另有一蛇高高昂起,先是平视她恐惧莫名的双眼,继而突变利刃,狠狠地、直挺挺地刺进了她的喉咙。
郝寡妇浑身抽搐几下,四体直垂不再动弹。
这一下只是要了她的命,往后才是进食。刺进郝寡妇喉咙的“蛇”如蚊唇就血,探触脊柱、裂椎抽髓,汩汩然畅快痛饮。
前番啮头喝血,今次敲骨吸髓,小小人类罢了,吃法竟这般丰富!……怪物正乐在其中、心无旁骛,忽觉身侧猛震、血肉横飞!——
几乎比风还快!近千斤体重、二十米秒速凝于一咬!连惨叫一声的功夫都没留给他,扎武但求一招毙敌,同步祭出碎玉飞虹诀、将一道粗比十围巨树的暴霆怒电一口气全部灌注进去!——“轰隆隆”雷光绽放、天栗地撼!那亦蝠亦蛇的妖物轰然爆炸了!爆炸成了无数烟燃纭射的焦黑碎片!
—— 竟然这么脆!?扎武大吃一惊,但已覆水难收:霹雳的洪流“咔咔嚓嚓”扩散八方,宛如百千棵光亮亮的伏地怪树、万亿只白耀耀的撕天利爪,涤荡万物,掀倾宇内,津门全镇为之狂燃!
郝寡妇的奶场首先遭火!牛成了火牛,“哞哞”哀叫着撞栏奔突;羊成了火羊,“咩咩”悲鸣着跃圈跑散。这群可怜的畜牲头顶着火、背负着火、拖曳着火、蹄蹬着火,痛苦万状地卷过扎武左右,哞咩之声惨不可闻;股股烧毛角的异味、烤活肉的怪香接踵袭来,熏得他鼻腔作痛;阵阵炽风焚浪扫过,将许多通红的火星吹打到他身上,烫疼得钻心。除了奶场,集镇别处亦不甘落后—— 风催火,火乘风,眨眼功夫,镇上每幢房、每间屋都成了烁钢熔铁的火炉,每棵树、每根柱都成了炬烛天幕的火把,每条街、每块地都成了沸泥翻泡、走炭滚炙的火床!
往昔热闹非凡的津门集镇经此一劫,竟变得比十八重阎界还恐怖;那灼渲夜空的烈焰腾烟,远在十里外的崃嵧投寄芡
糟糕了。
扎武早发现镇里没人,但大意失手造成这样仍令他懊恼—— 甚至惶恐不已。当他看见火光投映出的自己的身影时,更是因之怔住了:
那是暴王的影子。
传说中那个屠城焚野、杀人如麻、罪恶滔天、举世同仇的无双魔王。
对了。
我是他的儿子。我流着他的血。
我即是他。
影子,仅仅是个影子,自己的影子,扎武却不愿面对、不敢面对。他蓦然摆尾回首,本想离开此地、逃避那个影子、返回到海湾的盐桦林去,却没料到一个更大的麻烦正在背后望着他——
大街中心,火海重围之下,一队骇傻了的炽霰平民。
扎武怔了一怔,甩开双脚全速掠过他们、穿破十几米高的火墙,“吧唧吧唧”踩着原本冻硬、现为大火融化的泥泞马路,飞也似地逃离了解离着、崩溃着的津门镇。慌张远去的他没能注意到—— 谁都没注意到—— 有一小块未燃尽的蝙蝠碎片悄无声息地融化、流走了。它变成一条黏糊糊的淖溪,游蛇似地,冉冉淌进了街角的阴沟,干干净净,哪怕一点一滴也未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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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之魔(七)
次日天明。
大火烧无可烧,自然熄了。
津门镇化作焚过的林子模样,虽不见明火,萦升的热浪依旧逼人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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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郝猛说:“真的!我亲眼看见那怪物!比一个人还高!嘴巴比我胳膊还长!”
老二郝强说:“就是!牙齿这么长、这么粗、这么白、这么利!比锯子齿还密!”
老三郝剑说:“没错!还有一身大公鸡似的毛!哗哗啦啦乱抖颤!眼都闪花了!”
老四郝凡说:“不信?不信看看郝寡妇咋个死的!脖子上叫它啃了恁大个窟窿!”
听他们如此扯掰,大伙儿脑袋里勾勒半天,硬是描不出怪物长啥样。于是有人问了:“胳膊长的嘴巴,那还不一口把人头叼去了?咋会脖上落个洞?另外郝寡妇这身淤青,咋看咋像绳索勒的。”
“……它……它有舌头!”郝家人胡扯八道:“舌头老长了!一捅一个洞啊!”
“那这火哩?”
“……它……嘴里吐的!”郝家人见招拆招:“你可没见,火龙似的啊!老吓人了!”
“它咋没吃你们?”
“……它……我咋晓得?”郝家人挠头说话:“它捅死了郝寡妇,然后吐火烧了集镇,然后看了我们哥儿几个一眼,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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