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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拉金-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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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掉进深渊。她看着老人,当老人把两只无光的,只能用黯淡的贝壳来比喻的绿眼球向她转过来时,她浑身一颤。
“我怕,”她附在我耳边说。
“您可以大声说话,他听不见。”
“这么说,您认识他?”
“是的。”
于是她壮着胆子,对这个人类语言中找不出名称的造物审视了一会儿:这是一个没有血肉的形体,没有生命的生物,或者没有行动的生命。她被一种又害怕又好奇的心情所控制,正是这种心情驱使女人去寻找危险的冲动,去观看笼中的老虎或巨蟒,她们一面看,一面因为与这些危险的东西只隔着小小的障碍物而害怕。老人的背已经弯得像终年劳苦耕作的长工,但是不难看出,他的身材原本和正常人一样。他极端赢瘦,四肢细弱,说明他的体型始终是纤瘦的。他穿一条黑绸短裤,裤子在干瘪的大腿周围晃荡,起了很多褶子,活像一张卸下来的船帆。两条又细又短的腿支撑着奇怪的躯干。倘若一个解剖学家看到这两条腿,大概能一下子判断是什么疾病引起这种极度的消瘦。这两条腿简直可以说是交叉插在坟墓前的两根骨头,谁要是不幸看到这部脆弱的人体机器打上了如许衰竭的印记,都会产生一种恐怖感?陌生人穿一件老式的绣金白背心,衬衣白得耀眼。棕红色的英国花边襟饰在胸前形成黄色褶裥,襟饰之华丽连皇后也会妒羡,但配在他身上却起不了装饰的作用,反而丑若褴褛。襟饰正中别着一颗钻石,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其价值怕是难以估计的,这件过时的奢侈品本身很珍贵,但佩带在他身上并不雅致,反把这怪物的脸衬托得更突出。不过这身打扮真值得为他画一幅肖像。这张脸焦黑,瘦骨嶙峋,布满纵横交错的皱纹,下颏和太阳穴全凹进去,眼珠消失在黄色的眼眶里。因为出奇的瘦,上下颚骨非常突出,双颊成了两个大陷窝。脸上凸出的部位受到光线程度不等的照射,形成古怪的反光和阴影,越发使这张面孔不像一张人脸。另外,岁月把脸上的黄色细皮紧贴在骨头上,变为一大堆皱纹,有的呈圆弧形,就像小孩把一块石子扔进水里后漾起的水波;有的呈星光辐射状,像窗玻璃破裂后的纹路,总之,这些皱纹又深又密,像书页的切口。也许有的老人的面容会比这更丑,然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幽灵的脸让人觉得是人工造出来的,因为脸上还涂着发亮的白粉和红胭脂。这张面具上的两道眉毛在烛光下发出一种光泽,说明是细心画上去的。所幸,那骷髅似的头颅被金色的假发所遮盖,否则那副衰朽的模样将更不堪入目。假发做成数不清的发卷,揭示了一种奇怪的企图。此外,两耳垂着金耳坠,皮包骨的干枯手指上戴着指环,指环上镶着光彩夺目的宝石,胸前荡着闪闪发光的表链,像女人的项链上的珍珠,这种装饰也有力地表明这鬼魂似的人物有一种女性的爱俏心理。最后,那乌青的嘴唇始终保持着一种凝固不动的狞笑,犹如一个骷髅的表情。这个日本偶人似的人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发出一股麝香的味道,很像一位公爵夫人的继承人在清理家产时,从橱屉里翻出来的旧袍子发出的香味。当老人把目光移向听众时,那无光的眼珠仿佛是靠一种看不见的人工装置来转动的;当眼睛停止不动时,观察者简直怀疑这双眼睛曾经转动过。请想像一下,在这堆可谓人体的残骸旁边,是一位年轻女子,裸露着她雪白的颈脖、臂膀和酥胸,她那丰满的体形洋溢着生机勃勃的美,她的秀发齐齐地围着晶莹洁白的额头,惹人喜爱,她的眼睛不是接受外部的光线,而是本身焕发出柔媚、清新的光彩,她那云彩般的发卷,温馨的气息,对她身旁这个影子般的、一碰就要化成灰似的老人来说,好像还是太沉重、大坚实、太有力了。啊!这真是生命与死亡的结合,就像我的思想,又像一个奇特的阿拉伯图案,或像一个下半身丑陋,却长着女人的上半身的怪兽。
“可是世界上常有截然相反的东西结合在一起。”我心中这样暗想。
“他发出墓地的气味。”年轻女子惊骇地说,一面靠紧我,似乎这样肯定能得到我的保护。从她那慌乱的动作,我看出她的确非常害伯。“真是可怕的幻影,”少妇又说,“我不能再呆下去了,要是再看他,我会以为死神来找我了。他是活人吗?”
她伸手去碰碰那怪物,这种胆量是女人从她们强烈的愿望中汲取到的。可是她浑身每个毛孔立即沁出冷汗,因为她一触及老人,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好像玩具人发出的叫声。这尖厉的声音(如果能称其为声音的话),发自几乎干枯的喉咙。紧接着是一声小儿的痉挛性的咳嗽,音响很特别。听到这声音,玛丽亚尼娜、菲利波和朗蒂夫人都朝我们看,目光如闪电。少妇窘得恨不能钻到塞纳河底下。她抓住我的手臂,拉着我向一间小客厅走去。男宾和女宾们都给我们让路。到了宅邸客房的尽头,我们走进一间半圆形的小客室。我的女伴跌坐在一张沙发上,仍然惊魂未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夫人,您真是疯了。”我说。
“可是,这能怪我吗?”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当儿我欣赏着她的风姿,“朗蒂太大干吗让鬼魂在她府里游荡呢?”
“得了,”我说,“您装傻。您把一个小老头当成幽灵了。”
“别说了,”她回道,神情威严而带嘲讽,女人要别人听从她们时就摆出这种神情。“好一间漂亮的小客室!”她赞叹道,一面环顾四周,“蓝色缎子做帷幕总是绝妙的。色调多么清新!呵,好一幅画像!”她又说,同时站起身来,走到一幅配着精美画框的油画面前。
我们俩站在画前好一会儿,凝神观赏这画中的精品,它仿佛是由一支神笔绘出来的。画上表现的是躺在一张狮皮上的阿多尼斯'注'。小客室中央悬着一盏吊灯,灯罩是雪花石的,柔和的灯光正好照着这幅画,显出它所有的美妙之处。
“难道真有这么绝顶俊美的人吗?”她仔细端详了画像那优雅的线条、姿态、
色彩和头发以后问我,脸上带着温柔的、心满意足的微笑。
“作为一个男人,他太美了,”她像审视一个情敌那样审视了一下画像后又说。
啊!此时我多么强烈地感到,一种妒忌在咬啮我的心啊!这种忌妒,曾有诗人试图描写过,可是过去我不以为然,那就是对雕刻品、油画、塑像的妒忌。艺术家们遵循一种把一切都理想化的原则,他们在自己的作品中往往过分夸大了人的美。
“这是一幅肖像画,”我回答说,“是维安'注'的手笔。可是这位天才画家从未见过画像的原型。要是您知道这幅裸体画是根据一尊女人的雕像绘成的,您也许就不会赞赏到这种地步了。”
“那么画的是谁呢?”
我犹豫不答。
“我想知道,”她很快又说。
“我想,”我说,“这个阿多尼斯是朗蒂夫人的一位……一位……一位亲戚。
我痛苦地看到,她已深深陷进对这张面容的沉思之中。她默默地坐下,我也坐到她身边,拿起她的手,她却毫无知觉!为了这幅画像,我被遗忘了!这时,寂静中响起了女人轻巧的脚步声和裙据的窸窣声:年轻的玛丽亚尼娜进来了,她的光彩与其说是来自她天然的风姿和娇艳的打扮,不如说是来自她那天真无邪的表情。只见她慢步走着,以母亲的关怀和小辈的体贴搀着一个人,就是把我们从音乐厅里吓得逃出来的穿着衣服的幽灵。她领着他,担心地看着他移动那两条赢弱的腿。两人颇为艰难地走到一扇掩在帷幔后面的小门前。玛丽亚尼娜轻轻敲了敲门。立刻,像变魔术似的,出现了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犹如一尊家神。在把老人交给神秘的看守之前,年轻姑娘满怀敬意地吻了吻那具游尸,而且这个爱抚动作不乏动人的娇态,只有少数得天独厚的女人才掌握这种姿态的秘诀。
“Addio,addio'注'!”她那年轻的嗓音抑扬婉转地说。她甚至在最后一个音节上加了个美妙的颤音,不过声音很轻,仿佛想用这诗意的手法倾注她心中洋溢的感情。老人像是被某种回忆所震动,停在秘密小屋的门口。于是,在深深的静寂中,我们听到他胸口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从戴满戒指的枯槁手指上,褪下一只最漂亮的,把它塞在玛丽亚尼娜的胸口。姑娘高兴地笑了起来,从胸口取出戒指,套在戴着手套的手指上,然后急忙向大厅奔去,这时大厅里正响起一支四组舞曲的前奏。她突然发现了我们。
“哟!你们在这里!”她绯红着脸说。她看看我们俩,好像要问什么,但随即又带着她这种年龄的人特有的活跃和无忧无虑,跑去找她的舞伴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年轻的女伴问我,“那是她的丈夫吗?我好像在做梦。这是哪里?”
“您还不明白吗?”我回答说,“夫人,您是个热情的人,您能理解最不易觉察的感情波动,也善于在男人心中培养微妙的感情,自始至终不会伤害它,不会破坏它,您最同情人们心灵的痛苦,您既有巴黎人的机敏,又有意大利人或西班牙人的激情……”
她清楚地听出来,我的话里含有苦涩的讽刺意味,于是做出毫不介意的样子,打断我的话说:“您按照自己的好恶来看我,这种专断的形式倒挺特别!您要我不再是我自己。”
“啊,不,我决不想这样,”见她板起脸,我万分惶恐地说。“不过,您喜欢听人家讲,南国迷人的姑娘怎么在我们男人的心中激起强烈的情欲,这一点总不假吧?”
“是的,那又怎么样呢?”
“那么,明晚九点前后,我到您府上,向您揭开这个谜。”
“不行,”她倔强地说,“我现在就想知道。”
“您要什么,我就得服从您,这种权利您还没给我。”
“此时此刻,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知道这个秘密,”她说,那种使性子的娇态叫人不知如何是好,“明天也许我就不想听您讲了。”
随后,她莞尔一笑,我们俩便分手了;她,始终是那么高傲、厉害,我呢,始终是那么笨拙可笑。她竟狠心去和一位年轻副官跳华尔兹,我呢,待在那里,时而满心委屈,独自赌气,时而忍不住赞赏她,爱慕她,时而又感到一阵妒忌。
将近凌晨两点时,她离开了舞会。
“我不去你家了,”我心里想,“我再也不理你了。你比……我的想象力还要任性、古怪一千倍。”
然而第二天,我们俩却相聚在一间华丽的小客厅里,面前是旺旺的炉火。她坐在一张矮椅里,我席地坐在垫子上,几乎就在她脚边。我仰视着她的眼睛。屋外静悄悄的,屋里灯光柔和。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一个难忘的时刻,一个在安谧和渴望中度过的时刻,其魁力永远使我们怀念,即使后来我们还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候。谁能抹去爱情初期的诱惑所留下的深刻印记呢?
“好,开始讲吧!我听着呢。”她说。
“可是,我有顾虑。这个故事有些地方对讲故事的人来说是危险的。要是我讲得激动起来,您就叫我打住。”
“行了,讲吧。”
“遵命。”
“爱乃斯特—冉·萨拉金是弗朗什一孔泰'注'地区一位诉讼代理人的独生儿子,”我停了一会儿讲道,“父亲为人正派,积攒下了年收入六到八千利勿尔的家产,这是一般律师的家产,可是过去在外省,就算是很可观的了。老萨拉金因为只有这一个儿子,对他的教育问题考虑得很周密,希望把他培养成法官,也希望自己活得长,晚年能看到马蒂厄·萨拉金(圣迪埃地方的一个农夫)的孙子坐在百合花徽'注'上,开庭的时候打瞌睡,这将是法院的莫大荣幸。然而老天不愿把这种欢乐赐给这位律师。小萨拉金很早就被送到耶稣会学校念书,从小表现出常人身上少见的不安分。他童年时就像那些才华出众的人小时候一样不同寻常。他性格桀骛不驯,总是按自己的意愿学习。他有时整整几个小时陷入纷乱的沉思,有时目不转睛地看同伴们玩耍,有时专心致志地画荷马史诗里的英雄。即便是玩耍时,他也带着一种不寻常的热情。要是他和同学之间起了纠纷,很少有不流血而收场的。当他的体力没有对方强时,他便用嘴咬。他时而非常活跃,时而消极被动;有时好像一无所长,有时又显得聪明过人。这种古怪的性格使同伴们见了他就胆寒,连老师也怕他三分。神甫给他们解释修昔底德'注'作品的某个章节时,他不好好学习希腊文的基础知识,却在那儿给可敬的神甫画速写,他还画数学教师、省长、听差的、阅卷的,他把所有的墙壁都涂满了一幅幅难以辨认的草图。在教堂望弥撒时,他不唱赞美诗,却在长凳上画画刻刻,或者要是弄到一块木头的话,便在木头上雕刻某个圣女的形象。如果他手头既没有木头或石头,又没有铅笔,他就用面包心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不管是临摹用来装饰祭坛的画幅上的人物,还是即席创作,他总要在自己的位置上留下粗野的图画,内容淫荡,连最年轻的神甫也看不下去,而年老的神甫呢,据有些说话刻薄者称,他们看了暗暗微笑。最后,据耶稣会学校大事录记载,他被赶出了校门,因为有一个星期五,他在仔悔室等待忏悔时,把一块大劈柴雕成了耶稣像。这个雕像太亵渎神圣了,不能不给作者招来惩罚。他不是还曾经胆敢在圣体柜上放了一个形象猥琐的雕像吗!这以后,萨拉金来到巴黎找个安身之处,好躲过父亲的诅咒。他是那种个性很强。不知道障碍为何物、只服从天才需要的人。他被布夏东'注'收下来学画,白天在他的画室作画,晚上出去混日饭吃。布夏东对这位青年艺术家的长进和聪颖大为惊叹。不久,他看出,自己的学生处于极端贫困的境地,于是向他伸出援助的手,对他无比慈爱,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终于,萨拉金的才华通过一幅作品显露出来了,在那幅画里可以看出未来的天才正在战胜青年人骚动的思想。于是,好心的布夏东设法把他重新交给老律师,求得宽有。在这位著名的雕刻家的威望面前,老父亲的怒气自然平息下来。整个贝桑松城为出了这么个未来的大人物而高兴。一向吝啬的老律师因虚荣心得到满足而陶醉,居然舍得花钱让儿子很气派地在社交界露面。学习雕刻需要多年勤奋的钻研,这倒使萨拉金那暴烈的性格,那不遵从正规艺术准则的天才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受到驾驭。布夏东早已预见到,这位几乎和米开朗琪罗有着同样刚烈个性的年轻人,若任其激情奔放,将一发而不可收,因此设法用连续不断的工作加以遏制。他尽量把萨拉金那非同一般的狂热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看到他陷入某种构思不能自拔时,就不让他工作,叫他去消遣消遣;当他想要纵情放荡时,则交给他一些工程浩大的任务。但是,对付这个生性刚烈的人,最有力的武器是用软功,以柔克刚。他的老师之所以在他身上有那么大的威信,就因为他像慈父一样爱护他,使他由衷地感激。然而尽管布夏东对他的行为和习惯起着有益的影响,萨拉金在二十三岁时还是不得不离开老师了。他的天才和努力终于有了成果,他得到马里尼侯爵创立的雕塑奖(这位侯爵是蓬巴杜夫人的兄弟,为繁荣艺术出了不少力)。狄德罗夸布夏东的学生的这件雕塑是一件杰作。看到自己的学生动身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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