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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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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眼那瞬间迷迷糊糊,甚至有点单纯的可爱,但片刻间,已经想起自身处境,神光迥然。
床很漂亮,房间也很漂亮。不知是否当年荣家大小姐的闺房。
门外,缓缓走进一人。顶级的丝绸衣裳,京城老李记定做的靴子,手上拿着一把淡淡发出幽香的折扇。可惜那张脸,却不敢恭维。
地地道道一副乡下财主的土气脸孔。
“睡得舒服吗?”他有一把与乡下面孔截然不想配的嗓子,低沉温和,还带着说不出的懒洋洋的味道。“这间,可是当年荣大小姐的闺房。荣老头子为了她,从东海请来能工巧匠,为她定做这张床。因为人生在世,在床上的时间,总是最长的。”
白少情有点愕然,他不曾料到正义教的副教主居然会象个乡下的土财主。
“确实是正舒服的床。可惜,荣大小姐并没有睡上多久。”白少情单刀直入地问:“向副教主,教主肯收我这个徒弟么?”
向冷红眯起的小眼睛在白少情脸上扫了一扫:“拜师,总不能没有拜师礼。”
“教主要什么拜师礼?”
“一月之内,封家大公子手中的碧绿剑。”
白少情愣了愣:“碧绿剑?”
“你不是封龙的结拜兄弟?”向冷红道:“教主格外开恩给你这个机会,不就是因为你这古里古怪的身份?”说白少情身份古怪,倒是实话。
武林之中,有多少人身份比他更尴尬?
白少情叹气,他想起封龙当日在谈笑楼双手奉上的碧绿剑。那真是一块好美味的点心,可惜,也是有毒的点心。以白少情的心计,又怎会不知那是封龙再一次的试探。
书生要碧绿剑何用?只有蝙蝠,才会对碧绿剑垂涎。
白少情叹了两声,点头道:“我知道了。一月之内,封龙手中碧绿剑。”
“嘿嘿,一把碧绿剑换得入我教主门下,算便宜了。”向冷红露出笑脸,拍拍白少情道:“现在开始,你就去吧。别怪我不提醒你,若一个月无法送上碧绿剑,那你就不是本教之人,日前擅闯我分坛的事,本副教主自然会找你清算。”
白少情清冷如菊,仿佛没有将向冷红的警告听进去。
他举步,走出庭院。
明月当空,月下人缓步慢行。
清爽舒适,虫儿低鸣,本是最轻松的环境,白少情却步步小心。他不得不小心,不见轻歌漫舞,转眼血腥风雨,越温柔的地方,便越充满杀机。
象他,越看起来不堪一击的弱者,越心狠手辣一招置人于死地。
这就是,江湖。
蝙蝠 第七章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酒是泸州老窖,歌是安徽黄梅。
人,是人中之龙。
偌大的厅堂,全副打扮竭力演绎的戏子,客人只有一人。正坐厅中,手边摆的水果不多,是一串晶晶莹莹,叫人一看就垂涎的葡萄。葡萄之下,垫着一层薄薄冰块。
六月天,冰,比葡萄更晶莹。
封家人,虽富不比白家,却比白家贵气。
没有人对因此对这位新任武林盟主不满,封家酒楼满天下,每日进项不知多少,奢华一点,又算什么?何况这个人,天生就比人懂得享受。
“一夜无眠乱愁扰,未拨白潜踪来到。往常见红日影弄花梢……”
台上舞步轻盈,封龙却站了起来。
“公子?”
“烦,出去走走。”封龙边说边走,道:“不要跟着。”
“是。”
满堂歌舞,定在原地。
绕过乱蝶争芳的花园,朝引水的小溪一路走来,封龙悠闲自得,无聊烦闷的心绪,似乎转好一点。
他忽然止步。
若有若无的呻吟,从墙外传来。悦耳而蛊惑,撩人遐思。
封龙眼中精光蓦闪,腾身一跃,越过丈高的围墙,落入外面的翠竹林中。
果然有人,正好,就在封龙脚下。
衣裳完整,发却已经乱了。满面潮红,嫩白的指尖紧紧拽着胸前衣襟,洁白的牙齿用力咬着失去血色的下唇,仿佛正在经受痛苦的折磨。
“居然是你?”封龙一惊,半跪在呻吟者旁:“少情,贤弟,你怎么了?”
“不,不要靠近我。”白少情蹙眉。
怎能不蹙眉,他在这里,已整整等了三天。原来封家大公子,并不常常逛后花园。
“少情,你受伤了?”抓起略显纤细的手腕,静切数息,封龙浓眉一扬:“你被人下药?”
“我不识得那人,”白少情似乎忍受不住煎熬,在封龙怀中翻滚挣扎,白皙的脸已经红得仿佛溢血。他猛然抓住封龙的手,颤声问:“大哥,他们为何要如此害我?我……我……我碍到他们什么了?”
封龙看着白少情的模样,怔了一怔,恍然清醒过来,脸上不免有点尴尬。
他叹气:“你模样太好看了。这是媚药,似乎刚下不久。奇怪,居然有人胆敢在封家墙外做这等歹事。”封龙顿了顿:“少情,恐怕此人不仅想欺辱你,也想找我封家的麻烦。”
“媚药?”药效已经发作,白少情身烫如火,目光更是娇媚得不堪。柔软的腰身在封龙身上不断挪动摩擦,呻吟道:“那……那怎么办?”
封龙为难地摇头:“此药好厉害,恐怕不是普通媚药。”
白少情佩服,这颗云南欢喜教的圣品,可是为了封龙才专门找出来用的。吃下肚中,果然春情蓦动,连白少情也几乎经受不住。
“大哥救我。”白少情哀声一叫,楚楚可怜靠在封龙身上。乌黑的发丝,已经尽数被汗浸湿。
妖艳之美,惊心动魄。
你再不来占我便宜,我就要血液逆行而死了。虽极恨男人的好色面目,这刻却不禁有点害怕封龙太过正经不肯趁火打劫,万一无法解开药效,那岂不是弄巧反拙,害了自己?
幸亏,封龙没有犹豫。
“别怕,有大哥在。”将白少情抱在臂中,轻功急运,几下起伏,朝房中驰去。
推门,大而华丽的床,白少情已经躺下。
白少情伸手,似无意又似有心地拉住封龙的腰带:“大哥……”他的唇本已被自己咬得失了血色,此刻却娇艳得鲜红欲滴。
封龙一向炯炯有神的眼也开始有点茫然,低头。滚烫的热度,从白少情面颊传到唇上。
“少情,你浑身发热。”
白少情不屑,他笑得更炫目,呻吟道:“嗯,全身都很热。大哥,你不要走。”
“你所中的媚药厉害无比,恐怕除了交媾之外,无药可解。”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封龙却看不出白少情眼中不耐,继续沉声道:“最厉害的媚药,在于用阴阳之气制约中药者。无论男女,都需要至阳至刚之气才可解毒。为兄即使为你找来女子交媾,也无济于事。少情的毒,需与男人交媾,才可解开。”
白少情越听越气,欢喜教的圣药非同儿戏,他从吞下熬到现在已经不易,封龙居然还在详细解释这些他早就清楚的事情。
伸手一搂封龙脖子,白少情忍着一肚子气,低声求道:“我都清楚了,既然如此,请大哥借我至阳至刚之气。这是少情所求,大哥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求人家上自己。
他切齿,若不是为你腰间碧绿剑,我……
“此事万万不可。”封龙居然摇头:“贤弟冰清玉洁,封龙怎可做这等事?”
“那大哥是要看我活活被这药害死?”白少情终于忍无可忍,低吼起来。红唇一张,一颗东西还落入口中,咕噜一声滑入喉咙。
封龙微微一笑:“少情当真命大,这血莲子生于火山洞口,至刚至阳,乃稀世之宝。为兄前几日才重金购得,刚好解了贤弟今日之难。少情,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他的话确实不假,血莲子一下腹,涌起一阵热流,与身上沸腾的欲火连连相击,居然两下抵消,舒服许多。
白少情原先扭动不休的身子,也渐渐停了下来。
“血莲子共有两颗。一颗刚刚已经解了贤弟的毒,剩下这一颗,贤弟带在身上。”封龙握住白少情的手,将一颗血红的莲子放在他晶莹润泽的掌中:“少情,大哥我说句不好听的实话。你模样太过标致,江湖人心险恶,好男色者众多,你常年在外游学,又身无武功,难免会遇到坏人。这颗血莲子放在身边,可以防人对你下药。”
白白浪费一颗千辛万苦弄来的媚药,白少情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半天才别扭道:“多谢大哥。”
“大哥知道你心里的事。”封龙一拍腰间的碧绿剑,恨声道:“今日之事,大哥一定帮你报仇。你可记得他的长相?”
大事又坏,白少情心情糟糕无比,脸上神情衬起他刚刚被人下药的事实来还真是相配。
“不记得。”他怔怔垂头:“那人,蒙了脸,也没有说话。”
愁云忽至,在俊美的脸上盘旋一阵,飞舞于房檐之下,在明窗边徘徊不去。
如此人物,谁不见怜?
封龙凝视片刻,轻道:“少情,在封家少住几天,可好?”
“不,”白少情的目光还是下垂的:“我已经习惯漂泊了,在这里,会不自在。”
“留下吧。”封龙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他的目光,诚挚而充满善意,让人不由觉得,即使将天下最大最重的担子交给这个人,也一点不用担心。封龙叹气:“我知道,你累了。”
白少情的心,忽然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猛震一下。
多年的双面生涯,多年的受辱经历,多年的出生入死,多年在荒郊野外孤零零地为自己大大小小的伤口抹药。不敢相信,自己的心还会有如此震动的一天。
他霍然抬头,清澈的眼睛紧紧盯着封龙。
看见的,是另一双比他更清澈的眼睛。不但清澈,而且蕴着坚毅和沉着,体谅和阔达。
“大哥。”他忽然想掉泪。
白少情的眼泪从不轻易落下,只在最需要的时候,才会吝啬地留下一滴。他的泪从不浪费,每当滑落一滴,就势必成就一次大事,学会一门新的武功,害死一个他讨厌的人。
封龙微笑:“少情,你不累么?”他用双掌合起少情白皙的手:“留下,休息好了再上路也不迟。”
微风,越窗而来。
白少情默默把这滴眼泪收了回去,虽然他眼中已经有少许湿润,湿气却没有溢出眼眶。
“谢谢大哥。”
他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蝙蝠 第八章
封家莫天涯,虽名为天涯,却只是一处风景优美的山庄。
白少情在莫天涯外伏了三天,引诱封龙不成,倒成了莫天涯的贵客。
“少情,你为何只穿黑衣?封家有自家的丝绸铺子,来,让大哥为你添上几件新衣。我觉得,白色才最配我贤弟。”
“大哥不要忘记,白色是白家嫡传弟子服色。少情从出生起,便没有穿白衣的资格,也没有跨进白家练武堂的资格。”
封龙哈哈大笑,豪迈道:“你是我兄弟,难道还要受这等闲气?”他一把抓住少情的手,沉声问:“大哥只问你喜不喜欢,你要穿,立即帮你量身做来。我倒要看看谁敢说半句闲话。”
有人站在身边的感觉,原来这般不同。
少情清冷的眸子微微一荡。
很快,警觉。
莫要忘了,蝙蝠永远是黑的。只能飞在黑暗中,用血色的眼睛窥探世人。
“大哥,我还是愿穿黑衣。黑色多好,不容易脏。不,应该是即使脏了,也看不出来……”
莫天涯的池旁,垂柳更胜太湖,比太湖的更绿,比太湖的更美。
白少情,就站在柳树之旁。
仍是黑衣,但衣已换了丝绸而制;仍是黑鞋,那穿在脚上舒适无比的感觉,却不愧是封家最老练的女红。
“我是太累了么?”白少情轻轻问。
旁边无人,他问的是自己。
在封家,已经过了三天。那把天下闻名的碧绿剑,一直别在封龙腰间,在白少情眼前晃来晃去。
那双天下闻名的手,总喜欢轻轻拍着自己的肩膀。封龙封龙,他为白少情夹菜,陪白少情看戏,和白少情在月下畅谈江湖快事。种种白少情最看不起的虚情假意,由封龙做来,却事事真切,如行云流水,毫不矫情。
一天,一天,再一天。
不过三天,他仿佛已经习惯了看见封龙,听他的声音,看他在面前舞剑。这种平常人的感觉,居然泛滥到心口,几乎碰到那层早结了痂的硬伤。
“太累了……”
累的是心。心累的人不能休息,越休越累,越休越不想走,越休,便越不想去思考那些血腥而毫无光明而言的前景。
白少情明白,这三天,他睡得极好。十二岁时白少信无声无息潜入房中做下不齿之事,从此一直缠绕着白少情的恶梦,居然没有再发。
封家不是不好,只是,碧绿剑,难题。
“唉……”他叹气。
身后忽然也发出一声叹息。白少情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原来是封龙。
“大哥。”
“少情,你又在叹气。”封龙说:“你这三天,只要一对着这些柳树,就会不断叹气。我已经开始琢磨是否是把这些柳树铲掉。”
“大哥真爱说笑。”白少情扭头,让柳条在修长嫩指中柔柔穿过,轻轻笑道:“这么好的柳树,不该铲掉。白少情,又算什么?”他人已极为俊美,微笑起来,仿佛全身都泛出淡淡光华。
封龙看着他,已经痴了三分。
白少情忽然开口:“大哥,我想离开。”
“什么?”封龙惊讶:“为什么?你才住了三天?”
三天,已经够久了。再住下去,我怕我舍不得走。
“由奢入俭难。”白少情淡淡道:“大哥太过盛情,我不敢继续。”
沉默的凝视少情片刻,封龙长叹一声,幽幽道:“少情,唉,少情……”他轻道:“你风流倜傥,生性阔达,天下无人可比。你这样的人,本就该锦衣玉食,被人好好疼爱。”
“哈哈,大哥谬赞。”白少情摇头:“白少情靠双脚行万里路,游学天下,自由自在,要那锦衣玉食做什么?”
封龙一愣,他盯着白少情的眼中似乎有点不舍:“你真要离开?”
“嗯。今晚再和大哥畅饮一宵,明日告辞。”
待我今夜趁醉偷剑,无论成功与否,都算有个了结。
“又喝酒?”
白少情亲切地笑着:“大哥,可不要吝惜你莫天涯内的好酒喔。”
“少情,喝酒伤身。你体质禀弱,还是少喝为好。听大哥的,酒我们就不喝了。”封龙忽然低头,解下腰间碧绿剑,送到白少情眼前:“此剑名为碧绿,大哥送给你。”
翠绿的剑身,晶莹温润。
白少情浑身一震,简直不敢置信:“碧绿?”
“你不是江湖中人,不认识此剑也不奇怪。”封龙轻道:“可此剑在江湖中,名声可不小。它虽不算神兵利器,却也锋利。少情将它带在身边,万一遇到江湖是非,搬出碧绿剑,江湖中人看在封家的面子上,一定会竭力帮你。”
“不不,这剑如此重要,少情万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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