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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画卷-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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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说着,朱夫人越是悲痛欲绝,情绪全面崩溃,双膝再是支撑不住,咚的一声瘫跪在地,双手却拍打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朱能,哭喊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戈孽子,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不该生你下来!”
“朱夫人!”正惊于朱夫人道出的骇闻,就听朱夫人说出如此很绝的话,仪华连忙上前扶起朱夫人,一面含糊劝上几句,一面又急声对朱棣道:“你先退到一边去!”
朱能猛然抬眸,定定地望着她,目光复杂。
“母子没有隔夜仇,你先起来,有什么以后再说。”见朱能俊朗的面庞上,胡须冒起下颚,一双星目血丝斑斑,仪华心下不忍,不由语气缓和道。
朱能沉默须臾,终于站起身,退到床尾跪下。
另一边,意识迷糊的朱亮,恍恍惚惚听到有人喊“王妃”、“王爷”,他微动了动眼睑,勉强睁开眼睛,看见朱棣立在床头。他声音虚弱的叫了一声“王爷”,就扎着起身。
朱棣忙阻止朱亮起身,道:“勿动,你有什么要说,本王听着。”
朱亮扯动嘴角,想笑着谢言谢,却半分笑容也挤不出来,青灰的面上反是一脸痛苦,喘息着道:“王爷见谅,属下再不能护卫王爷安全了,也不能随王爷出征漠北,看着疆场扬名……”没说几句,一开始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染了不正常的红潮。
朱棣见状,知朱亮已近枯败,此时不过是强撑了一口气,有遗言交代,这便插言道:“你护卫本王这十年来,一直兢兢业业,本王深为感激。你还有什么对本王说,就说吧。”
朱亮自知道时不予他,只能长话短说,遂又唤道:“士弘(朱能字)。你过来!”
朱能跪行至,沉痛道:“父亲!”
朱亮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没有应声,就看向朱棣道:“王爷,明日是你第一次出征,属下是不能去了,就让小儿代替属下随行,护卫王爷!”
察觉这是父亲在交代遗言,朱能与他身后的少年再也忍不住,大叫道:“父亲!”
朱亮依然不予理会,只是强撑着意志。看着朱棣。
“本王答应,明日出征,让他随军。”朱棣知道朱亮的心思,再思及朱亮的军位,逝后是由朱能承袭,而朱能不过二十出头,担任如此要职,是需要多加历练,也就点头应允了。
“谢……谢,王爷。”朱亮像是心愿达成,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看向跪在身边的两个儿子,对朱能道:“……历历代代都是燕山卫,王爷的亲卫。以后你要忠于王爷,誓死效忠王爷,可做得道?”声音断断续续,却有铿锵有力。
朱能望着父亲逐渐流逝的生命,咽下喉咙哽涩,凛声道:“儿子一定誓死效忠王爷!”
朱亮呢喃了一声“好”,闭着眼睛喘息良久,方又睁眼道:“为人不可以背信弃义,我与宋兄有八拜之交,更不可以背信。等宋小姐养好伤,你得娶她!”
“父亲!”朱能猛叫一声,在朱亮涣散的眼光下,他忽又低了声音,只是自语道:“儿子不能,不能。”
“孽子,到了现在你还——”朱夫人满目痛心的望着朱能,却不及一语了,忽然吐出一口血。
“朱夫人!”仪华大惊失色,忙扶住朱夫人。
“母亲,我……”朱能双目赤红,渐有绝望之色流露。
想起徐曾寿常在她面前,提起朱能的潇洒豪迈,再见他此刻的样子,仪华有心相劝。何奈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她只一侧首,不去看地上跪着的朱能。
朱能眸光一黯,眼底痛苦之色,一闪而逝。
这时,朱棣遽然出声道:“历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愿不愿意?而作为男儿,更不能背信弃义,是为不义!作为子女,不可忤逆父母,是为不孝!作为属臣,不听命令,是为不忠!本王欲命你与宋氏女成婚,你又是愿不愿意?”
不忠不义不孝,朱棣竟然用这三重重罪,指责朱能!
仪华不可置信,目光难掩震惊的望向朱棣。此时天色微黯,隔着灰色的薄纱,却看不清朱棣的神色。
正待她惊诧之际,只见朱能如遭惊雷轰顶,脸色瞬间死白,直跪的身躯微晃动了几下,艰涩的开口道:“儿子不孝,愿与宋小姐成婚。”
朱亮闻言大慰,感激的看了一眼朱棣,又对朱能道:“好,你知错就行。记住,决不可做妄为的小人……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你要孝顺你母亲,照顾你兄弟……这次随军,你要奋勇杀敌,报王爷之恩,建立功勋,光耀门楣……”
遗言仿佛说不尽道不完一样,但生命已走到了终点,朱亮终是永远闭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在朱亮逝后,朱棣让朱能自己选择,是留在北平给朱能送终,还是随他北征,朱能深深地看一眼亡父,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北征。朱棣听了朱能的回答,并没有过多表示,只让朱能做好明日出征的准备,便离开回府
仪华将一切看在眼里,在回去的路上,她犹豫再三,到底忍不住,沉默了一下道:“……他才经父丧,又在婚事上颇有变故,可说是连缝惊变,明日就让他随军北征,不免有些……有些……”
一时找不到适当的措词,半晌凝结时,靠在车壁上闭目假寐的朱棣,已接口道:“不近人情。”
仪华秀眉轻颦,话中略带几分辩驳:“王爷,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朱棣豁然睁眼,瞥了下仪华,没纠结上个话题,只阖眼道:“不经历一些事,不足以成长。”
仪华一怔,细品着朱棣的话,渐明他意思的同时,由此及彼,漠然忆起朱棣身世尴尬,不难想象他是在怎么样漠视的环境下成长,又历经了多少事,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一念之下,仪华心中一软,回首看了眼朱棣,双手捂着手炉,望着窗幔卷起时,路上匆匆的行人,缓缓地道:“王爷,臣妾曾读过一首唐诗,诗云: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此时的关外,比起诗中所述的八月,情形艰难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王爷要在这广漠酷寒的漠北,征讨根本不知所踪的敌军,实非易事,还望王爷多多保重。”
一语方落,忽感身后一暖,后背抵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随即就听一个低沉淳厚的嗓音轻“恩”了一声,目光亦望向华灯初上的北平大街。
仪华弯唇一笑,顺势偏头,枕着身后之人的胸膛,享受着此刻的平静。
第一百九十三章 首战
第一百九十三章 首战
回到府里,一夜缠绵。疲乏睡去。快天亮的时候,心里念着起身,却好似闻了安神香一样沉睡不醒。只在模糊间,仿佛听到朱棣在耳畔说,等他凯旋之日出城迎接的话。她恍惚是点头应了,也想着为他穿战甲,送他出征,岂料再次睁眼时,室内一片阳光明亮。
仪华惊醒,猛然坐起,朱棣已不在屋子里。
此惊非小,她披了件外袍就下榻,一步未跨出,却听外间传来一阵说笑声,其中赫然有徐增寿的声音。
她脚步瞬间僵住,随即冲到门栏口,一把撩起锦幔:“他已经走了?!”询问声刚落,凝目就见徐增寿一身寒气的立在那里,由阿秋为他解裘衣暖帽。
冷不防仪华霍然出现,两人皆是一愣。
徐增寿茫然点头,道:“是走了。见王爷和朱大哥走了。我才回城的。”
走了,就这样走了……
仪华好像忽然被抽走了全身力气,沉默不语。
两人不解,面面相觑,心下惶急。
“他们走多远了,可还追得上?”短暂沉默后,仪华蓦地抬眸问道。
徐增寿不明所以,故而如实回答:“出北平前,大军行进缓慢,此刻应该在五十里之内。若是快马加鞭,赶也能赶上。”
“好,我们立刻走!”一听这话,仪华立马做下决定。
徐、秋二人惊愕,失声低呼。
仪华只作未闻,让阿秋去马厩牵出傲云,便径直回里间换衣。
不及梳妆,仅一身秋香色连帽斗篷从头裹下,在众人的掩护中,匆匆出了王府,便见一株参天大树下,六名带刀侍卫骑马护在一辆青帷小马车周围。
登上马车,车速疾驰,路旁景物飞一般的向后逝去。
车厢内寂静无声,直到快出城门时,徐增寿终是忍不住腹内疑惑,道:“大姐,前几日都办了送行宴。您这会儿追赶去,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事?
仪华一下子懵了。
她也不知道有什么重要事,值得她甘愿冒他人诟病之危,也要私自出府。
她只知道当时一睁眼,不见朱棣,第一个念头就是找他。
也许,这是因为他首次上战场,意义非同寻常。
而她只是不愿错过。
“停车!”没有回答徐增寿的话,仪华撩开青布窗帷,见马车驶近城外一处官道树林旁,她骤然娇叱道。
一声令下,马车停住。
仪华率先下车,让车夫解下傲云,翻身上马,猛扬一鞭,向北方驾马而去。
徐增寿见仪华一言不发驾马离去,忙不迭也骑上一马,带着六名侍卫打马赶上。
一个时辰的快马加鞭,远远就见迤逦向北的大军。仪华勒缰驻马,从腰间荷包内取出一块奶糖,俯身支手过去。待傲云吞下奶糖,在它耳畔低声数语之后,随即反手一拍,傲云昂首长嘶。
片刻,另一道马嘶声从北前方回应传来。
仪华大松了口气,喘息着蜷手吹哨一声,即调转马头,扬鞭向路旁的一处山坡飞驰驶去。
少时,耳边渐渐传来一阵响亮的马蹄声,胯下傲云也兴奋的掀蹄撒欢。
仪华回首看去,目光微震。
身后骑追风紧追的那人,依然是熟悉的,却又有些不一样,至少这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头戴黑盔红璎,身穿黑金甲胄,外披玄色氅衣,腰佩一方长剑,气势凛然的随她而行。
寒风猎猎,吹动他大氅衣翻卷,亦吹得她披风兜帽落下,一头未绾的长发霎间散于空中。
发丝随风迷晃人眼,她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也揣摩不出他此刻的心思。这让她心里没来由的紧张,尽管依稀从他投来的目光中,感受到他满目的震惊与喜悦,却仍然惴惴的,胆怯于今日任性冲动之举。
她转回头,不去想这些,只专注驾马。目的地山坡顶。
追风神驹良马,朱棣骑术了得,很快的两马渐渐并驾齐驱。
山坡顶,狂风疾啸,即使停下速若惊电的傲云,依旧衣袂翻卷,长发飞扬。
仪华轻晃首,捋了捋面颊鬓发,一侧首,惊见朱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到底是底气不足,他只是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就心下恍然,再无私自出府追来的气焰,不知觉得避开他双目。
“哈哈!”朱棣突然仰首朗笑,笑声伴着疾风远远飘散。
仪华惊愕,抬眸讶然的望向他。
朱棣笑容缓缓敛下,只是眼睛凝望她不变,问道:“怎么就这样追来?”
他目光火热似烈焰,尤甚缠绵时刻,仪华忽觉耳后发热,越发承受不住他看来的视线。正又有回避之际,心下却是一横,她都这样大胆的驾马追来。难道还羞于他的目光不成?索性仰首任由寒风吹拂面颊,迎上他灼灼目光,落落大方道:“王爷走时未告知臣妾一声,就不声不响的走了,臣妾才会这样一身狼狈的追来!”
理直气壮的一句话,令朱棣微诧,下一瞬却是心情大好,反问道:“焉知不是你今晨累得人事不知,才错过本王离开之时?”
一语双关,听得仪华面红耳赤,即使是寒冷的风拂面。也降不下颊上的烫热。但她心下却极为不甘,咬唇看着朱棣一副她为他来的笃定神情,忽生一计,勒缰向山坡边崖徐徐前行。
至边崖,傲云惊扬前蹄,数颗碎石滚落坡下。
朱棣惊怒,跃马前行,探身拽过傲云脖上缰绳,暴喝道:“不要命了!你私自追来,就是为了再受一次坠崖,啊?!”
“当然不是!”任由朱棣拽回数步,仪华蓦然抬头,巧笑倩兮:“臣妾私自出府前来,是为了予王爷送行,祝王爷旗开得胜!”
朱棣一愣,继而朗笑不止。
这一笑,冲淡了离别愁绪。
两人相视而笑,目光投向坡下。
坡下旌旗蔽日,矛戈如林,身穿鸳鸯战袄的大明将士,如一条横亘的巨龙行径在黄土官道上,卷起滚滚尘埃。
仪华收回目光,举目眺望北方那白雪皑皑的深山,仿佛望见了绵延无际的沙丘荒原;亦望见了大明将士如何在地广人稀、四野不见人影的漠北,如同大海捞针一样,搜寻草原霸主蒙古军,并一面躲避外族的偷袭,一面忍耐雪虐风饕的恶劣天气。
闭眼,挥去脑中影像,也不去想朱棣极可能无功而返的结果,仪华默默转头,正色道:“王爷万事小心,臣妾等你平安归来。”
不是凯旋而归,只是平安归来!
朱棣目中思潮汹涌,须臾又沉寂如深潭,目光深邃的凝视着她,道:“本王知道!”
话音未落。后方烈风送来了一阵纷沓而来的马蹄声。
作为此次北征的前锋,亦是朱棣护卫的朱能,领着十二骑护卫驻足于山坡数丈后,一旁还有徐增寿与府中六骑。
仪华望了一眼朱棣身后,从怀中取出一串墨色络子,驾马行至朱棣跟前,探身将络子绑在他佩剑剑柄处,尔后直身笑道:“里面那颗朱红色珠子,是从道衍大师寺中求得,也不知可有用处,就用来打了个络子。戴着它……但求个心安吧。”
朱棣低头看了看剑上坠的络子,一字不提,只深深地看了仪华一眼,突然紧勒缰绳,头也不回的调头离开。
坡顶上少了一人一马,仪华却没有即刻离开,伫马立在山坡顶,俯瞰着北征的大明军,直至他们消失在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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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二十三年三月初二(农历),燕王率领大军从北平出发,皇七子齐王,以及征虏前将军颍国公、左副将军南雄侯、右副将军怀远侯各率自己的部属从征。
大军经顺义、密云出古北口,直指塞外。
塞外狂风暴雪,不宜行军。燕王出其不意,反兵家常识,在按漠北地形图有计划的派出哨兵寻获地方扎营之地后,一力主张大军连夜冒雪行军。
凌晨,夜深雪寒,乃儿不花大军多在酣眠。忽闻战鼓号角之声骤起,重甲响动之声震天,乃儿不花梦中惊醒,出主帅大帐一看,只见营帐四周火光漫天,大明兵士如潮水般源源不绝地涌来,重重包围营帐。
乃儿不花与徐达交战十数年,堪为一员大将。见大势已去,立即召集亲兵千名,以熟悉地势的优势潜逃,岂料大明近五千将士早已做了埋伏,此一逃,正好成了瓮中之鳖。乃儿不花大叹天要亡他,想他与徐达交战十数年,每当陷入绝境之时,都能成功逃脱而苟延残喘,不想这一次连敌方主帅是谁也不知,便陷入绝境。
绝望之下,乃儿不花欲帅一千精兵誓死一搏。
就在这时,大明军中驾马驶出一人,乃儿不花一看,竟是相识数十年的好友,观童。
观童乃奉燕王之命,前去劝降。
乃儿不花虽堪称一员猛将,却也是一名贪生怕死之辈,在于徐达十数年的交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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