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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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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阶下。
“方才我们说了;有三件事情;关系重大;异常紧要;第一件事情;便是不知水何时能退;我看这天气;一时半会是下不开;只怕还要几日;这几日里;饮水、粮食;都需要节约着用。我来时;令这些蛮人从诸位家中背了些粮食出来;这些粮食约摸够三日所用;但三日之后呢?大伙儿也带了些粮食出来;我第一意见;便是将大伙带来的粮食;先捐出来。”
此语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谁都明白;哪怕今夜水就退了;粮食也会是今后很长时间的一个关键问题。哪家都想自己多留些粮;吃不完还可以备不时之需;谁愿意交出来
“安静”叶畅又厉喝了一声;众人想到他方才的话;稍稍静了一些;不过眼睛里却是极不服气。
“你们莫不服气;现今大伙手中都有些粮食;但是很快;就会有人家粮食吃完;到那时;你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乡亲邻里饿死?”叶畅森然道:“就算你想眼睁睁看他们饿死;他们如何会不想挣命?我们被困在此处的这些日子里;必然少不得偷窃、斗殴、厮杀;没准不待饿死;我们当中就要先死一半人;其中最先死的;便是你家老幼”
他描述的后果;当真让人毛骨悚然;众人闻得此言;情不自禁就要环视周围;仿佛身边之人;随时都有可能为了粮食对他们拔刀相向一般。
“可是把粮食交出来……谁管?”
“我是外乡人;自然不该我管;这里各家长之中;挑出三人来管粮食分发;我们抢出来的粮食;也纳入其中。”叶畅说完之后;又伸出一个巴掌:“我与另外四人;负责监督此三人;不令有贪占之举。此时为乱时;乱时当用重典;凡有贪占;立即自分管除名不说;还须饿其全家两日;若敢不服;逐入水中;自生自灭去”
“这……”众乡民顿时惊呆了。
此地乃大唐腹地;承平日久;老百姓过得虽然不算富庶;但总算享受了几十年的太平。因此;叶畅血淋淋的制度拿了出来;众人都是胆战心惊。
“娓娘。”叶畅向娓娘点了点头。
娓娘便挥手;她身后的蛮人一齐拔刀而出;蛮刀森冷的光芒;让诸乡民愣住。
“叶郎君说得甚是;甚为公正;当如此行事。”况老汉当机立断道。
众人这才明白;叶畅可不仅仅是个外乡少年郎;他身边还跟着这群凶神恶煞一般的蛮人
“可是……可是若粮食还不够吃当如何是好?”有人怯怯地问道。
“这便是第二件要紧事情;我看这山上颇有木柴;砍下做木筏;既可以想法子向外求援;又可以搜寻粮食;还可以寻找救济。如今灾祸;朝廷总得赈济;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洛阳城。”
众人听得眼前一亮;此前他们只想着熬到水退;现在想来;确实可以借助木筏向外求救。
“第三件要紧的事情;便是这几日;每个人无论是饮水;还是吃食;都须煮热煮沸……某为药王孙真人再传弟子;药王曾言;生水生食当中;皆有毒虫;肉眼难辨;若不煮熟;入腹生长;而生疾疠;且人际相传……”
众乡民虽然不知道这位药王孙真人是谁;不过听叶畅说到生水中有虫;倒不是什么太高深的东西;众人都是点头。叶畅将讲究卫生之事;从吃喝拉撒;到住行都强调一遍;特别还有病人的隔离之事;几乎是事无巨细;都一一吩咐出来;而且每一件事情;他便指定一人负责;再三交待其人职责。
负责之人;大多都是年长老实之人;至于那些看上去就奸猾的村民;叶畅更不让他们闲着;而是令他们伐木制筏;木筏制成后;又撑筏去四周打捞物品。
一切都井然有序;是叶畅最喜欢的样子;但即使是这样的秩序当中;总也有不和谐的情形出现。
就在木筏出水的当日;叶畅便听得底下一片闹腾;他带着两个蛮人过去;见几乎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没有再于活。
“怎么回事?”叶畅问道。
“叶郎君来了;让让;叶郎君来了”
围观的人有让来的;不一会儿;叶畅便看到一个汉子叉手叉脚站在那里;昂着头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在他旁边;另一个年长的汉子满脸都是苦色;见叶畅来了;便也叫了起来:“叶郎君;实在是……实在是某无能
叶畅认得;这年长的汉子;名为钟百文;正是负责伐木的主事。
不待伐木主事说话;周围人七嘴八舌便已经说了起来;原来那个叉手的汉子绰号二蛮;乃是村子里有名的泼皮无赖。这几日吃得多做得少;分到他头上的伐木活儿;他都是偷懒耍猾;弄得同组之人不得不多做。
今日木筏初成;他却急着独架一筏出去;自称要随打捞组做事。打捞组嫌他好惹事生非;不想要他;搬了他这伐木组主事钟百文来;结果不但劝不服他;还让他闹了起来。
“人各有分;你既是在伐木组;便好生做伐木组的活儿;为何非要到打捞组去?”叶畅心里有些不快;皱着眉道
那二蛮光棍一个;孤家寡人;没有家长没有户主;故此并未参与几次分组。听得叶畅这般说;看到他身边又只有两个蛮人;当下冷笑道:“我们村里的事情;让你一个外人指手划脚;原就是不该。他们不敢说;我却没什么怕的;这两日来;供你们吃供你们喝;已经是咱们村人的情份……”
他一开口;叶畅愣住了。
没有想到;村子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一个二愣子;看来此人的人缘关系当真不好;竟然没有人告诉他自己曾以蛮人武力相威胁的事情
那二蛮说到这;又拍了拍胸:“凭啥某就不能乘筏子;凭啥要某家去砍木头?今日这筏子;某家就是要定了;你这外乡人;有种就让身边的蛮人打某”
“你是想乘木筏出去;乘着水势捞人财物是不是?”叶畅微一沉吟;然后问道。
这厮并不是个勤快的家伙;这两日叶畅对他还是有些印象;他突然变得积极起来;定是瞧着乘灾捞人财物这有利可图的事情了。
被叶畅揭了真心;那二蛮顿时恼羞成怒;嚷嚷着道:“便是如此又如何?”
第126章 万中奸猾数第一
这厮就是一个泼皮。
对于泼皮来说;混乱才是他们想看到的;越是混乱;他们就越能够乘火的劫。
这两日二蛮子已经憋得够了;他就想不明白;自己村子里的人;为何要听叶畅一个外乡人指手划脚。若是说以前为了应急从权;还情有可原;现在么;二蛮子觉得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完全用不着叶畅了。
娓娘同样关注着这里发生的事情;她想看看叶畅会如何应对。
现在只能算是小安;便已经有人闹了起来;面对这种情形;若她是叶畅;当如何处置?
叶畅看了二蛮一眼;见这厮一脸横意;目光却闪烁;便知道这厮并不是真正的二愣子。
他狡猾着呢;这只是开头。
“既是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叶畅一笑:“这两日来;在贵村多有打扰;某这就告辞。”
叶畅一边说;一边踏上了那木筏;同时向着娓娘示意:“咱们离开吧。”
总共造出了六具木筏;叶畅带着那些蛮人和两个艄公;便要占掉其中两具;但众人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叶畅竟然说走就走;毫不停留。
原本在旁看着叶畅反应的村民们;此时不禁慌了。
风已经小了;但雨依旧;这场雨连下了两日;便是叶畅百般设法;灾民当中;已经有十余人病倒。发病的少不得隔离;再委以专人照顾;这一切;都是叶畅意料之中的事情;因此早有准备;那些照顾之人;也得了简单培训丨
到目前为止;叶畅几乎所料必中;每一件事情;初时众人不觉得什么;可是事后必有所应。虽然乡土观念;让村里的人一时之间没有阻止二蛮;可现在叶畅要走;他们慌了。
是真慌。
死亡的恐惧压住了私心杂念;稍晓事理者;都知道若不是叶畅;此次村子里只怕活不下三分之二的人;而且就是幸存者;这几日病的病饿的饿;也挣不了几天
现在雨只是小了些;叶畅若真的离开;再发生什么事情;谁来主持;谁来出主意?
“这几日大伙看到了;叶郎君可是公道”有人忍不住道:“叶郎君若是走了;谁替我们主持公道?”
“对对;不管是发放粮食;还是安排宿处;叶畅君都公道”
众人便想起;在第一日升起火后;叶畅令人将湿柴烘于;然后垫起了简易的榻——第一个睡上去的;乃是幸存者中年纪最长者;而叶畅自己;则是最后一个睡上。
吃饭也是如此;众人先有吃食;叶畅自己轮到最后。
若不说;这些都是小事;没有人会注意;可当叶畅真的要离开后;众人猛然意识到;离了叶畅这个公正的主事之人;他们这些剩余的人会怎么样?
第一件事;便是剩余的粮食会被分掉;然后木筏也会被抢走;或是况家那样儿子众多的;或者二蛮这样泼皮无赖者;他们都能从这混乱中占得便宜。可是大多数人;都将受损。
“叶郎君不能走”有人又道:“若不是叶郎君;谁来主持防疫之事?”
如今已经有几人伤风受凉;但是还没有出现大规模的严重疫情;连平常总少不得的腹泻;都没有出现一起;这些都是叶畅近于强迫的严令才控制住的。这一点;非亲身体验者不能明白。
“对;叶郎君;求你莫走”
灾民中人纷纷挽留;叶畅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示意娓娘赶紧收拾东西。娓娘忍不住到他身边:“你当真走?”
“某若留下;此人便不可留。”叶畅一指二蛮:“此等泼皮无赖;所谓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者是也。其人在此;不听号令;为难于我;陷众人以逞贪欲;误大事以饱私囊。惜哉某既非官员;又非族长;否则定诛之以安人心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变色。
便是娓娘;也禁不住讶然;这一路上来;叶畅翻脸确实是比翻书还快;可是象这般杀机毕露;毫不掩饰;还是第一次
按理说;那二蛮虽然奸猾恶劣;却罪不至死;可叶畅直接就说;若他有权;必将之诛杀
二蛮原来就是个横惯了的;听了这话;顿时恼了起来;一昂脖子;便跳上木筏;向着叶畅伸出脖子;还用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来啊;来啊;往这里砍;没种砍的话;便是小娘养的”
他一边示意一边叫骂;态度甚为嚣张;大约是这两天相处;觉得与叶畅一伙的蛮人虽然模样凶恶;却并没什么真正的恶行。
至于叶畅;说话都是和声细气的;只是刚刚才见他发了火。
却不料叶畅抬起一脚;正踹在他肚子上;将他直接踢到了水中。
“别靠近我;你身上臭气;便是逆风也能传来。”看着在水中扑腾的二蛮;叶畅厌恶地说道。
他是真厌恶。
他在长安城中也结交了无赖;但是同二蛮相比;那些无赖虽然更痞;可身上终究还有些侠气。而且事情的轻重缓急能分得清楚;不会象二蛮一般;身处危境之时便带头起私心。
二蛮会水;不过猝不及防被踢入水中;当时也慌了;一边扑腾一边叫救命。他原是想爬回筏上;结果一个蛮人毫不犹豫踩了他搭在木筏上的巴掌一脚;剧痛之下;他只能松开木筏;向着岸边游去。
但才够着岸;一根木棍却嗡的敲了过来:“你这祸害;平日里祸害大伙还不够;这个时候想拉着所有人陪你一起死么?”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不仅将二蛮又敲回了水中;也让村民们大惊。
动手的名为蹇林朴;却是平时老实巴交的一个村民。平日里二蛮没少欺负他;如今他媳妇和孩子都在身后;他心知自己势单力孤;在这村子里处处受人欺压;若不是叶畅;只怕就保住媳妇孩子的吃食。
现在站出来支持叶畅;便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第一个动手;二蛮此时发觉水并不算深;当下一边绕开;一边叫骂;无非就是上岸之后要让那蹇林朴好瞧。绕了一段之后;远离了蹇林朴;他又试图登岸;但这时又有人一棍子抽了下来。
蹇林朴抽他的时候还收了手;只是往肩膀胳膊上打;而这一棍子;则是结结实实抽在二蛮的脑门上。二蛮嗷的一声叫;整个人便翻回水中;眼见着那水里泛红;显然是流血了。
此次动手的仍是一个乡民;他亦是有家有口;生性极孝;家中老母原是不愿意离开村子;乃是叶畅半拖半拉弄出来的。而且因为淋了雨;身体有些不适;正是病号中的一个。
他还指望着叶畅继续给他老母用药;将病治好来;如何能看着叶畅离开
有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自然也来了;二蛮最初还是叫骂不休;但到第五个时;他已经又伤又累;也不再嘴硬了;只是反复哀求哭喊。
只不过此时已晚;经过他方才的威胁叫骂;谁敢让他上岸?
第五个执棍赶他的人;更让二蛮觉得意外。
“黎郎君;黎兄长;黎爷爷;平日里咱们关系最好;我有什么好处;总不忘你——你为何;为何也来对付我?”
“怪只怪你这厮自己没眼色;方才叶郎君说得好;你这厮‘陷众人以逞贪欲;误大事以饱私囊;;老子不想死;便只有送你去黄泉之下了”
这被称为黎郎君的更狠;直接一棍敲过去;正中二蛮脑门;将二蛮击得仆倒于水中;他犹不停手;向前一步;再度敲下。
“饶命;饶命……求求你;饶命……叶郎君;饶我;救我……”
这一次;二蛮当真怕了;他一边躲闪扑腾;一边高声求饶;可是那姓黎的又是两棍敲下;他便被敲入水中;口里咕嘟灌了几口水;原本就是精疲力竭;哪里还有力量再挣扎
众人都眼睁睁看着他沉入水里;再无动静。
叶畅同样冷漠地看着这一幕;近来的憋闷;稍稍为之一畅。
他并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慈悲普度的圣贤。出长安遇追杀、被蛮人挟持、遇到洪水;最近总是遭遇到这种种挫折;让他心中早就憋着一口恶气。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不开眼的跳出来自寻死路。
娓娘一直看着叶畅的表情;见叶畅对于二蛮之死竟然是如此冷漠;她突然间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恰好这时;叶畅回过脸来;两人目光相对;娓娘不由自主避开目光。这豪气不逊于须眉的蛮人女子;竟然觉得了畏惧。
叶畅并没有动手;但是那个得罪他的泼皮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他惯熟的乡亲手中。
叶畅甚至没有说要那些村民击杀二蛮;他只是说与二蛮不共存;于是乡民们几乎不约而同;选择害了二蛮性命;以讨叶畅的欢喜。
这种事情;让娓娘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
“现在;你还敢让我随你去越析诏么?”她正琢磨着是哪儿不劲;突然间;便听得叶畅低声问道。
“我……”
娓娘原本是想说“我有什么不敢”的;但旋即;她明白自己方才在担忧什么了。
她真的不敢。
叶畅到了越析诏;如同帮助这些灾民一般;建立制度;培养习惯;帮助越析诏壮大起来;甚至打败南诏;取而代之统一六诏及乌蛮白蛮诸部——但在这个过程之中;叶畅的声望会高到什么程度?
叶畅会不会利用这个声望;将她;还有她的家人;也如同二蛮一般处置?
想一想这样的后果;娓娘一时间就无法回应叶畅的问题。
“这几日里;你盯着我行事;也应该有所获吧;回去之后;凭着这些;让你部族离南诏远些;依然有复兴可能。”叶畅从她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惶惑;心中暗暗高兴;于是又道:“至于短时间里想要打败南诏;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须待天时。”
“什么……天时?”
“南诏吞并六诏;成为大唐之侧一强国;而剑南节度使节制南诏;仍以当初小部落视之;必引发事端。地方官得力;还可安抚;地方官若不得力;只待小挫土蕃;大唐与南诏之间必会反目。那个时候;便是你的时机了。”
这一次;娓娘没有再说什么。
她看着叶畅说完这番话;便又从木筏跳回岸上;又看着那些村民欢呼着迎向叶畅;将叶畅簇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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