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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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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有客来访;相公请七娘子相陪。”
李腾空初时也不以为意;大唐风气开放;客人上门携妻小女眷者常有之;每遇这等情形;主人家就会安排同样的女眷相接待。
“是哪家的女眷?”她轻声询问道。
李肥没有迟疑:“这个相公没有吩咐老奴。”
是没有吩咐;却不是他不知道;李腾空听出其中之意;不过也没有深想。她父亲隐瞒;总是有其道理的;非要去探究;反倒是不美。
“既是如此;那便请她于后园相见吧。”李腾空道。
她领着使女到了后园;李家的府邸甚大;后园假山亭榭树木;正是女眷游玩的好去处。李腾空未等多久;便听得脚步声;只是脚步声与女子轻盈不同;沉稳有力;倒有些象是青壮男子的声音。
李腾空讶然注目;便看到叶畅缓步走了进来。
大半年未见;叶畅黑了一些;微蓄胡须;让他面相看上去老练成熟了些。他出现在这里;李腾空愕然之余;又有些惊喜;旋即觉得羞涩难当。
她的终身大事;始终是家中的一个难题;李林甫子女甚众;传说中是有五十子五十女;但真正有名份的;就是七女七子;李腾空于其中最幼;也最得李林甫宠爱。李林甫一直担忧;李腾空真的会遁入道门终身不嫁;现在看来;他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向他看得入眼的青年俊彦推销自己的女儿了。
莫非自己就如此差劲;直的愁嫁么……自己又不是皇帝的女儿
发觉了李腾空;叶畅也是一惊;停住脚步。擅闯后园;又惊扰了人家女眷;这可是非礼大错。他回头看了一下;发觉引自己来的李肥悄然无声地离开了;这个时候;叶畅的第一念头便是“误闯白虎堂”。
旋即他明白;李林甫就算想要设计陷害他;也用不着赔上自己女儿的名声
“叶畅见过李娘子。”他拱手做揖:“久违了”
“你当真觉得久违了?”李腾空白了他一眼道。
“唔……说起来;今日也有给李娘子带礼物。”李腾空的小性子;没让叶畅生气;反而觉得这位一向面冷心热的妹子生动活泼起来;因此他笑道:“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李娘子;故此交与了贵府管家。”
“什么礼物?”李腾空有些好奇。
“某不说;说出来便没有惊喜了。”
“休要以为我和二十九贵主一般;收着你赠送的衣裳便欢喜了;我甚为挑剔”
“呵呵;虫娘尚年幼;自然有新衣裳就好了;不过这一年来也不大好应付;前日见着她时;可是被怪罪好几回呢。”
李腾空与虫娘也是相当熟悉的;甚至知道叶畅送了什么礼物给虫娘。如同叶畅所言;虫娘随着年纪增长;渐渐对衣裳、玩具之类不欢喜起来;现在她最感兴趣的;是叶畅在海上的经历。
李腾空同样感兴趣;还有辽东那边的风土人情;两人在后园中谈起;都佯作不知李林甫这般安排的用意。
一个时辰的时间转眼便过去了;两人谈得相当投机;李腾空浅笑垂眉;只巴不得这时间能越久越好。但就在这时;却听到外边传来咳嗽之声;李腾空陡然惊觉;自己与叶畅似乎靠得太近了些;她便向后退了几步;坐到了亭子当中
李肥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叶郎君何在;叶郎君何在?”
“某在斯。”
“相公请叶郎君出去见客人。”
这话说得;仿佛叶畅自己不是客人一般。叶畅心里暗暗嘀咕;李林甫难道说真是要撮合他与李腾空不成?
以叶畅对李林甫的认识;李林甫这厮走一步思三步;绝对没有安什么好心。便是想要撮合他与李腾空;背后只怕还有别的什么如意算盘在打。
向李腾空道别;李腾空难得露出不舍之意;但也是一闪而过;便垂首送他出来。跟在李肥身后;叶畅到了月堂;那是李林甫接见客人的所在。
“畅然;外边有客人来;你替我去迎接。”李林甫直呼叶畅的字;毫不客气地指使他。
叶畅面露难色:“李相公;客人是来拜访你的;我去迎接……”
“总不能本相亲自去迎吧。”李林甫脸带微笑:“老夫与畅然甚为投契;老夫年长;视汝如同子侄;令汝为老夫迎客——怎么;莫非畅然觉得老夫不配
叶畅忍不住暗翻了一眼;你这老家伙才是子侄;我视你们全家都如子侄。
但是李林甫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能当面翻脸;而且有便宜不占也不是他的风格;因此他便笑道:“既是如此;以后畅有什么麻烦;便要寻李相公这长辈帮忙了。”
“若不是老夫;以你折腾出来的种种麻烦;就是言官的弹劾;也早让你脑袋砍了几十次了;哪里还容得你去辽东逍遥”李林甫喝了一声:“咄;出去相迎;此人对你有好处”
叶畅被他赶出去迎客;到得门口;问起随同而来的管家客人是谁;那管家笑道:“郎君只管等着就是;很快便可以见到其人了。”
果然;不片刻功夫;便听得门房有人来禀:“御史大夫、范阳卢龙两镇节度使安禄山来拜谒相公”
叶畅心中顿时凛然:来见李林甫者;竟然是此人
他心念电转;李林甫安排他来迎接安禄山;究竟是何用意。表面上看;他来迎接;确实有好处;他在辽东行事;若能得到安禄山的全力支持;可以说后顾无忧事半功倍。但李林甫哪来那么好心;会为他考虑?
真的只是为了撮合他的李腾空?
若是如此;李林甫绝不可能在相位上一坐十余年不倒。到他这个地步;不是说绝对不考虑亲情;但亲情绝对是次要的;他首先考虑的;还是如何稳固自己的权力地位。
无论如何;这似乎是一个……机会
叶畅没有奢望真的获得安禄山的全力支持;但是如果能借李林甫之势;压制安禄山一两年;等自己真正站稳脚跟……若能如此;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他脸上浮起淡淡的笑。
安禄山在李林甫门前等得相当不耐烦;他这两天在长安城中可谓风声水起;乃是最受欢迎的人物;李隆基待他都是分外恩宠;甚至连皇宫中的杨玉环;都对他有了兴趣。他的官职;也多了“御史中丞”这个头衔;虽然并不是实授;但也意味着他入朝;别人不能再以他为边将。
对李林甫;他看不大上眼;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和气的老头儿;没有什么本领。今日来拜访;纯粹是出于礼节;刚升了官职;总得来李林甫这儿转一圈儿
相府正门突然打开;安禄山摆了摆马鞭;正待举步;却愣住了。
出现在相府门内的;竟然是叶畅
第223章 吾项之上首在否
安禄山的惊愕毫不掩饰;他虽然总是自称胡人不等礼仪;实际上却很清楚;这个时候站在大门内的;肯定是代表李林甫来迎接他的人。
叶畅竟然能代表李林甫?
他忍不住回头望了刘骆谷一眼;在刘骆谷给他的情报中;却并没有这一点
往常据说叶畅与另一位相公李适之有些拐弯抹角的联系;后来随着传闻中叶畅举告了韦坚、皇甫惟明等而反目成仇;但叶畅与李林甫……莫非就是因为出卖了韦坚等人;所以才得了李林甫重用?
可就算是得李林甫重用;提拔官职也就罢了;为何会在这里迎候?
一瞬间;安禄山心中生出许多个念头。
“安中丞莅临;有失远迎;还请中丞见谅。”叶畅迈步向前迎出来;举手相邀。
安禄山呵呵大笑;晃了晃手中的马鞭:“不曾想才过两日便又见到你了;唔……你叫叶……叶畅?”
这话甚是无礼;叶畅却不动声色;看起来;这安禄山对李林甫并无多少敬意;既是如此;自有李林甫去收拾他;哪里需要叶畅再去拉这个仇恨?
“安中丞请进。”
“你在相府是何种身份;李相公为何会遣你来迎我;莫非是相府里没有堪用之人了么?”安禄山又道。
“其余人各有职司;唯有我;乃是闲人一个;自然就遣我来迎安中丞了。”叶畅觉得有些好笑;这不是一出大唐版的宴子使楚么?
“唔?”安禄山真不懂其中意思;但也觉得有些不对。
他看向刘骆谷;刘骆谷倒是知道叶畅言下之意是什么;却不敢说出来;只是提醒道:“李相公既是遣此人来迎;必是李相公门生晚辈;中丞且勿失礼。
“好;好。”安禄山哈哈一笑;随手做了个揖;口中唱喏:“安某见过叶郎君。”
这厮倒是有二师兄的滑稽;模样儿也十足的一个猪悟能。叶畅见他那么大的肚皮竟然还能弯下去;总算有些明白;为何他能讨李隆基、杨玉环欢喜了。
“安中丞;请。”
安禄山跟着叶畅进了院子;刘骆谷等人自然有府中的管事清客等迎接;唯有安禄山随叶畅同行。跟上安禄山不知在想什么;却是一语不发;叶畅引他入了月堂;他才洪笑道:“安某来拜见李相公了;安某来拜见李相公了”
在别人家中大声笑嚷;实在是粗鄙之人;叶畅明知他这是有意装成这模样的;心里也不禁有些瞧不起。
那边李林甫高坐于火炕之上;没有下来迎接。
火炕亦是叶畅的发明;如今长安城中富贵人家;都用上了这个;冬日里以蜂窝煤烧火取暖。
李林甫不下炕;让安禄山心中不喜;面上就显露出来;就在这时;听得外边有人又道:“王求见晋国公”
“安中丞;你先暂候。”李林甫淡淡地说了一声;然后又向叶畅点头:“去请王中丞入内。”
王如今职司;亦有御史中丞;与安禄山正好相当。安禄山与他关系不错;知道他是个能于之人——最会搜刮百姓以奉迎皇帝。听得李林甫仍然不亲自出迎;他不免有些诧异;可到叶畅将王迎入内之后;他更惊讶了。
在他看来甚得李隆基赏识、权势极大的王入内之后;恭恭敬敬向李林甫行大礼下拜;起身后还向叶畅行了半礼
这可只有门生晚辈才会做;他竟然如此恭敬
安禄山再看李林甫;李林甫仍然安坐于炕;未曾起身;只是平和地开口;向王询问公务。
每有所问;王都是先行礼;再回答。安禄山看得清楚;李林甫的问题看似不急不徐;但次次都问在关键之处;而王回答之际;汗水便悄然爬上了额头;却连擦都不敢擦
李林甫之威;竟然如此
王答完之后;李林甫才不咸不淡地问他有何事来;王少不得又要请教公务;无论是什么麻烦;李林甫都是一言而决;几乎没有二语。短短时间内;一些重大的朝廷公务便决断下来;件件条理分明。
直到最后;李林甫令王回衙;他才来得及向安禄山使了个眼色;而这个时候;原本是随意站着的安禄山;已经不知不觉站正了。
王离开之后;李林甫和颜悦色地对安禄山道:“安中丞;在长安过得可惯?”
安禄山神情一松;笑着道:“长安好;长安好……”
“长安是好;安中丞这两日除了拜谒圣上;便是拜访群臣。”李林甫慢慢地道:“不过;本相有一句话;要说与安中丞听。”
安禄山讪笑了一下;没有回应。
李林甫不管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今日上午;安中丞又从陛下那儿来吧;圣人还留安中丞用饭?安中丞见圣人所食甚少;颇有轻视之意;以为圣人老矣……休要急着否认;听本相说完”
虽然李林甫一直轻声细语;但听得安禄山耳中;却如晴天霹雳一般
他确实见李隆基所食不多;觉得他已经不是十八岁时能提剑杀人的英武皇帝了;可这种看法;只藏在他心中;并未与任何人说过;李林甫怎么就知道了呢?
李林甫知道皇帝今日召见了他;这不奇怪;李林甫知道他这几日忙着拜访那些交好的大臣和得势的权贵;这也不奇怪;但李林甫能够知道他心中所想;这让安禄山毛骨悚然。
“李相公请说;请说……”他额头不自觉中;也爬满了汗水;颤声说道。
“圣人虽老;宰相依然年轻。”李林甫说到这里;眼睛微微眯起;将身前茶几上的杯子端起来:“好生去做;好生去做哦;契丹与奚人那边;你莫让他们闹得太凶了。”
安禄山激淋了一下;险些腿软;倒在李林甫面前。他呐呐了两声;不知该怎么回应;便于脆什么都不说;只是行了深拜的大礼;然后告辞退出。
退到门口时;李林甫道:“十一郎;替我送一送安中丞。”
叶畅亲眼看到这几乎是无声的变化;看到李林甫是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让安禄山从倨傲变成如今的卑躬屈膝。他心里受到的震撼;丝毫不比安禄山本人小;李林甫与他见面时;看来还是有所收敛;并没有将自己一代权臣的能力全部发挥出来;只是在安禄山身上;才让叶畅看到他的真实能力。
深不可测。
两人默默无语出了月堂;又出了前堂;直到到了前院;早已离李林甫远了;安禄山才仿佛放下千斤重担;长长吁了口气。
然后再看叶畅时;安禄山的面色完全不同了。
“叶郎君;往常安某多有失礼;此前令刘骆谷向叶郎君赔罪;虽已得郎君谅解;我心中总是过意不去……叶郎君;愿以上好战马百匹;向郎君谢罪;我会派人送到积利州去”
叶畅笑道:“如此;多谢安中丞了。”
“哪儿的话;以往不曾与叶郎君聊天;故此见面不识;今日甚为投契;哈哈;用儒生的话说;是那个相见恨什么来着……”
“相见恨晚。”叶畅笑道。
“正是;正是;相见恨晚”安禄山上前一步;见叶畅并无反感之意;便拦着叶畅的手:“今日才知道;叶郎君与我如此脾气相投……”
“安中丞错爱……”
“唉呀你莫唤我安中丞;我是粗人;你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大哥;我称你一声贤弟;哈哈;我痴长几岁;若非如此;象你这般有本领的人;当是我大哥才对”
眼见安禄山恨不得给自己当小弟的模样;与方才的倨傲完全不同;叶畅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见识过李林甫的绵里藏针;现在又见到安禄山的能屈能伸……今日算是不虚了。
他当然不会唤安禄山“大哥”;这个杂胡根本不配
“安中丞虽是平易近人;我却不能太过不知轻重了;若真唤了中丞大哥;第一个不放过我的;便是李相公。”叶畅微微苦笑;使出一个“你懂的”眼神:“安中丞总不想看着我挨李相公骂吧。”
“啊;哈哈;是;是”安禄山这下倒是真的有同感;方才李林甫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叶畅将他送到门口;两人拱手话别;转身之际;叶畅心中浮起“不要脸”三个字;而安禄山心中浮现的则是“小滑头”三个字。
他对叶畅前倨后恭;看在刘骆谷眼中;在李林甫府门前;刘骆谷不敢问;可离得远了;他便低声道:“中丞;李相公说了什么?”
安禄山半晌不语;刘骆谷又问了一句;安禄山却答非所问地反问道:“你看我脖子之上;脑袋是否还在?”
“啊”
“究竟在不在?”
“在;在;自然是在的……若无首绩;如何能活着?”
“好;那就好;总算活着出来了……这位李相公;当真……当真……”
安禄山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李林甫;他对李林甫的畏惧算是深入骨髓了。定了定神之后;他正颜道:“李适之绝非李相公对手;今后李适之那边的礼就别送了;加倍送到李相公这儿来。每次送礼;你都亲自上门;替我问候李相公。李相公说了什么;你须事无巨细都记着;回范阳之后说与我听”
刘骆谷是未曾直接与李林甫打交道;但听到安禄山这般说;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肃然应是。
送走安禄山之后;叶畅转回头;现在;他将要一个人面对李林甫了。
利用回去的这一点点时间;叶畅好生整理了一番思路;今日之事;实在太过诡异。
首先;安禄山来拜访李林甫;应该是事先有通知的;他不一大早来;却是午后来;大约就是自恃李隆基恩宠;不将李林甫放在眼中。这与安禄山的出身也有关系:李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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