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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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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公孙大娘女弟子;身手敏捷;非常人能及;混上来再正常不过。”叶畅站起身来:“只不过她还是不知我;竟然谎称乃是管家安排的女妓……当真是糊涂”
众人默然;善直也认出了陈娘子;合什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这笔账要算在李邕身上……”叶畅又叹了口气。
“十一郎;这尸首……如何处置?”
“她乃是女中英豪;既然未曾给我造成伤害;便厚葬了吧。”叶畅道。
舱里的血腥味让人难过;他一时睡不着;让人收拾尸体与血迹的同时;自己上了甲板。海风吹拂之中;他极目西望;那边是长安。
自己的信件;也不知送到长安没有。
长安城;兴庆宫。
“契丹与奚部和亲之事;你们议出章程了么?”李隆基漫不经心地
“这个……如今已有人选。”李林甫在说及此事时顿了一顿。
“哦;谁人?”
“其一为信成公主之女独孤氏;另一为卫国公主女豆卢氏。”
李隆基听得这回应;双眉轻皱:“她们啊……”
他子女众多;这卫国公主乃他第十三女;信成公主乃是第十五女。卫国公主嫁与豆卢建;而信成公主则嫁与了独孤明。
若说适龄的女郎;绝对不只这二人;但是她二人被挑出来;李林甫自有理由。
卫国公主与信成公主如今的共同点;就是在香雪海的冲突中;折辱了杨家三姐妹。事后李隆基大怒;追夺了两位公主的嫁妆;罢免了两位驸马的官职。
在政坛上;这就是一个非常鲜明的信号:两位公主已经不得势了。
既是如此;自然少不得人揣摩上意落井下石。李林甫虽然不需要如此;却也不会阻拦;因此当这两个名字报上来时;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并且禀报给李隆基。
这两位年轻的女郎;可是李隆基的嫡亲外孙女;但天家无情;李隆基从血雨腥风中走出来;几年前还对着自己的太子举起屠刀;自然不会将区区外孙女放在心中。
“这是爱卿你的意思;还是……”李隆基问道。
“此乃诸多臣僚公议之结果;臣对此无异议。”李林甫慢悠悠地回答:“臣觉得;此乃天子家事;自当由天子圣裁。”
想起杨家姐妹受辱之事;特别是自己追夺两位公主嫁妆之后;她们竟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警告之意;跑到自己面前哭哭啼嘀;就是不去向杨家道歉;李隆基点头道:“那便如此吧……朕有些倦了;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唔;终究是天家血脉;不要太寒碜了。”
“臣遵旨。”李林甫却没有立刻走;而是略一犹豫。
“怎么;还有何事?”
“臣今日接得密报;说北海太守李邕贪赃;臣……”
“行了行了;有大唐律在;依律行事就是。”李隆基已经没有心思听李林甫继续说了;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个李邕;当真是不吸取教训丨那孔璋替他死当真是白死了”
李林甫在这个时候拿出此事;等的就是李隆基这话;闻言心中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恭声应是;然后告退。
回到家中;正沉吟该派谁去北海;吉温是不可能的;事为吉温所发;派吉温去必为其所利用;而霍仙奇如今也不能动用;那么就该从御史台派人。
“唔……那就罗希秉……”
心中拿定主意;突然听得外边有环佩之声;紧接着;女儿李腾空出现在门
“空娘怎么此时得空?”李林甫笑道:“不是要去炼丹么?”
李腾空粉颊微红;这炼丹之语;又与叶畅有关。叶畅在前些时日里;又送来本书;说是谈及丹道的;里面提出;所谓炼丹;乃是夺天地造化之举;必须依事物本性而为之;比如水与铁可化为锈;木与火可变为烟——必须总结出这些变化的规律;才能摸索出金丹的真正炼法。
其实说白了;就是叶畅要求多做化学实验;并且将其规律总结出来。叶畅若此时抛出什么氢氦锂铍硼的周期表出来;定然会被当成妖言;但是若将化学实验也就是炼金术规范起来;倒不虞有人反对;毕竟这正是炼金术大行其道的时代。
得了那书之后;李腾空很是做了些简单的实验;这些实验里最重要的一项;便是证明了燃料需要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叶畅称之为“氧”;并因为烧过煤后的屋子里动物会闷死之事;断言动物生存呼吸便是吸入这“氧”;用叶畅自己的话说;“氧者养也;天地生此气以养物;故此名之。”
这文章引发了不少的轰动;至少长安城中的那些有志于丹道的富贵人家、道家方士;几乎都做了相同的试验。越是试验;便越发证明叶畅的推论正确;一时之间;长安城里有丹炉的人家都开始开炉炼起丹来。
“阿耶;女儿却是有一事相问。”
“嗯;你说吧。”
“听闻安禄山欲为奚、契丹请和亲?”
“正有此事怎么;你这深闺女子;都听说这事了?”李林甫原不以为意;但旋即眉头一皱;心生不好的预感。
此前大唐公主和亲;其实很少有拿天子血亲的;多是宗室旁支;甚至有可能是以罪官之女充任公主。他李林甫便是宗室旁支;又是高官;此次那些拍杨玉环马屁之人要对信成、卫国二位公主落井下石;李林甫并未反对;也是担忧挑宗室女挑到自己女儿头上来。
远嫁绝域;自此便再无回家之期;生离死别;不过如此。
“奴不仅听说此事;还知道闺中有人在传……在传叶十一的边策;都只说朝廷无能;宰执无用;故此要以弱质女子;和亲宁边;不如叶十一见识深远。
若是别人说此话;李林甫必定会大怒;对叶畅也会心怀忌恨;但此话从李腾空口中说出;特别是她那含愁担忧的模样;让李林甫不得不往更深处考虑。
叶畅的边策;他是很熟悉的;但传播边策之人;却绝对不是叶畅本人。
“还有呢?”李林甫又问。
“其余倒是没有……只不过;阿耶;你会不会怪罪叶畅?”
“哈哈;哪儿的话;老夫怪罪那小子作甚?”李林甫笑了起来:“空娘;你只管放心就是;叶畅这小辈;若能哄得老夫宝贝女儿开心;老夫赏识提拔都来不及;遑论怪罪”
李腾空粉颊顿时流丹飞彩;整个人都羞得急了起来;她嗔了一声;转头就跑了。
见到女儿流露出小儿女神态;李林甫脸上笑容更甚;但在李腾空跑出去之后;他神情顿时收敛。
叶畅果然是个不省心的;出了长安城;遗毒却还在
“若不是女儿说起此事;自己还不知道……如今虽只是在长安城大家闺阁中传播;可若是忽视了这些闺阁女子的力量;那就大错特错;没准还真给闹出大麻烦来”
要为东北的契丹、奚人可汗选公主和亲之事;过年之前就已经讨论了;提出此议的;乃是新近任两镇节度的安禄山。想到安禄山;李林甫便冷哼了一声;这个杂胡;倒是心面不一;外表憨厚;实际上满心奸诈
上回安禄山回长安;对李林甫就甚为不客气;李林甫表面上不与之计较;实际上却暗藏在心。只不过;他眼前主要的对手乃是提拔了安禄山的李适之等;故此暂不与这小虾米计较罢了。
在叶畅眼中庞然大物的安禄山;在李林甫眼中;就只是一个小虾米。
“既是要和亲;安禄山本人须得回长安一趟才行。如今在长安闺阁中传播叶畅边策的;也不知是谁;必须尽快找出来;不能……”
李林甫想要找出那位传播叶畅边策的人物;但此事非一蹴而就;都是权贵家的闺秀;总不好派吉温霍仙奇这般人物去审训丨还没有等他弄明白背后究竟是谁;紧接着便有一事炸了锅。
选信成公主之女、卫国公主之女和亲的消息;已然传开;虽然明旨尚未下;却仍然传遍了长安城中消息灵通人家。
信成公主、卫国公主;虽然不得天子欢喜;但毕竟还是公主
“什么;两位公主跪于宫门之外;请求陛下改变主意?还说应自宗室为大臣者家中选女为主;不该选她们女儿?”
“该死”这个消息;让李林甫震怒;也让李隆基震怒。
不过长安城中的风波;暂时叶畅还一无所知;他如今仍然在自己的那艘船上;这着深居简出的生活。陈娘子的刺杀;让他更为谨慎;就连早上出来跑步都免了;他自嘲说自己近乎坐牢。
到四月初三这一日;元公路满脸喜色;终于身着官袍上了叶畅的船。
“十一郎……”
“看元公这模样;看来事情已经成了?”
“如十一郎所言;钦使已至;选某为登州司马——十一郎;可愿随我一起去北海?”
叶畅心中微微一动:“北海那边有消息了?”
“有消息了;朝廷遣刑部员外郎祁顺之、监察御史罗希秉至北海;如今正在我县;此乃钦使所言;必为不虚”
叶畅略一犹豫;他与李邕往日无怨旧日无仇;甚至因为贺知章、韩朝宗等人的关系;双方还有一点渊缘;再加上都与李白、杜甫交好;若不是李邕惹到他头上来;他也不会行此事。
“此明去打落水狗;不免有些……没有意思吧?”
“十一郎;此非我所邀也;乃罗希秉所言;以我之见;罗希秉怕是想在十一郎面前落个人情。我观此人;性情刚愎;不领其情;必将为仇;十一郎还是去看看吧。”
叶畅心中虽是不愿意;但他也知道;这个罗希秉与吉温、霍仙奇都是一类罗织罪名的高手;这等人物;轻易不好得罪。
而且;罗希秉背后是李林甫;显然;吉温肯定会将他的事情禀报与李林甫的;罗希秉所说的;没准就是李林甫的授意。
“那好吧……”
李邕这些日子茶饭不思;再无往常的风流潇洒。陈娘子一去不回;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让李邕意识到;刺杀之举恐怕也失败了。他最担忧的是;陈娘子落入叶畅手中;被叶畅当作罪证送往长安;若真如此;那么他的下场就会非常难看。
因此;这些日子他没有放松对叶畅的监视;不过发觉叶畅并不怎么下船;也不曾派人离开;这让他安心了些。
然而今日;叶畅动了。
“你是说;元公路着官袍去船上见了叶畅;然后两人便都离了船;开始向着北海而来?”
“回禀太守;正是如此”
“元公路好大的胆子”李邕先是狂怒;元公路暗中与叶畅来来往往;他并不是不知道;但今日这样光明正大去拜访;分明是不将他这个太守的禁令放在眼中了。
旋即他大惊:元公路为何敢不将他放在眼中?
“不过叶畅既然来了北海;就不能让他走了……来人;布下刀斧弓手;本官有用”
虽是种种布置;李邕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直到元公路叶畅一行进了北海城;他才算是稍稍定了心:到了这里;便是到他的地盘了。
然后便有元公路派来的使者禀报;说是求见;李邕召来刀斧弓手;冷笑着道:“祸福自招;送上门来;就休怪老夫了……正好;正好;还好陈娘子未能得手;一个死的叶畅;哪比得上一个活着的叶十一”
这等情形之下;他仍然打着活捉叶畅;从他口中逼出烧酒、活字等的秘密;他虽是不善生产;却很清楚;只要得了这几样秘密;莫说补上亏空;就是富可敌国;也不会是梦想。
第210章 无德无行声绕梁
望着面前的李邕;叶畅脸上带着苦笑。
望着走上前的叶畅;李邕脸上带着冷笑。
虽然同是笑;意义却是完全不同。
“叶畅;你这奸贼;今日来此;莫非是向老夫摇尾乞怜?”见叶畅既不行礼招呼;又不开口说话;李邕想到自己埋伏在后堂的兵甲;神情更是冷厉:“老夫已遣人前往长安;核实你之官衔;你现在就算是想要哀求老夫;那也晚了
“看来李北海有十足信心啊。”叶畅没有说话;他身边一人尖声道。
“嗯;你是何人;好大的狗胆;竟然敢在老夫面前咆哮……来人;将他拿下”
李邕摔杯一指;衙门后边顿时涌出数十名差役、乡兵来;虽然没有铠甲;却也着了皮甲。他们向着叶畅身边那人冲过去;那人却毫不畏惧;冷笑一声;向着另一人道:“果然;祁刑部;此獠果然跋扈;依罗某所见;贪赃必是事实;只怕谋反也未必可知”
此语说出;那边李邕心中一直盘旋的不祥之感顿时座实;他心念电转;正待喝令将来此诸人全部杀绝;但一想到这后果;鼓起的胆气顿时又消了。
这不是他当初斥骂张家兄弟的时候了;那时他年轻气盛;而今却是年近七旬。而且他心中怀有侥幸;自己与叶畅再有矛盾;终归要由朝廷来处置;李适之如何会坐视他受难?
“且慢”
就在他犹豫之时;元公路开口了。
他是博昌令;衙役兵士有认得他的;听得他开口;自然停了下来。元公路的面色也很不好看;他上前恭敬地施礼:“李公;想必是误会了……”
李邕脸色惨然;看了元公路一眼:“你与叶畅这奸贼小人一党;有何误会可言?”
元公路心中不由也怒了;李邕利用他将叶畅诱来在前;此时却说他与叶畅是奸贼小人;他挺直腰;神情肃然:“李公;下官敬你;乃是因为你身上仍然穿着大唐北海郡守的服饰;腰间仍有北海郡守的印绶李公若欲辱下官;且请稍待片刻;待下官将此二位介绍与李公;免得坏了朝廷法制”
“你说”
“这位祁公;讳顺之;乃刑部员外郎;这位罗公;讳希秉;乃监察御史。二公此来;途经博昌;命下官带路;来见李公。”元公路道。
虽然已经想到此二人身份;李邕脸色仍然露出惊骇之色;一个刑部官员;一个御史台官员;两人齐至;这可不是要将他带回长安城去的模样
至于元公路事先没有给他传递消息;反而算不上什么了——这两位严令之下;元公路哪里敢走漏半点风声
“二位……来此……”
“奉上谕;原北海郡守李邕不顾上恩;贪赃枉法;擅动府库、义仓钱米;特令我二人前来察问。”祁顺之冷声道:“李邕;你还不跪下”
“原本只是来察贪赃之罪;不曾想李邕你竟然还擅调兵甲;围攻天使;图谋叛逆”旁边罗希秉补充一句道:“在场诸人;莫非要从此獠谋逆;不怕祸及家人子孙么?”
这一声喝;那些衙役甲兵顿时慌了;谋逆这种罪名;哪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沾得的
当当的声音中;高举的刀剑都落在了地上;李邕此时也长叹道:“诸位;某自家之罪;某自当之;尔等退下吧……祁刑部;罗御史;他们不过听我之命行事;罪不在其;罪皆在我……”
说到后来;李邕不禁哽咽起来。
他已经年近七十;一向自诩有宰相才;但此次出事;便是能脱罪;今生仕途也已经到头了。
“李公”那些差役当中;便有人热泪盈眶。
李邕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众人只能退后;但有一差役却跪下来;膝行向前;对着祁顺之与罗希秉叩头道:“李公来北海之后;百姓安居乐兴;盗贼不兴;贫贱皆有所赐……”
叶畅苦笑了;这么一看来;李邕倒真是个不错的官。不过如今这种情形;他不可能去为李邕求情。而且就算想要求情;也不会有任何效果。
在李林甫派出罗希秉之时;李邕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
果然;罗希秉冷笑一声:“盗贼不兴;那是因为李邕便是最大的盗贼;竟然敢将手伸到国库之中;这是偷圣人的钱粮;盗天子的钱粮至于贫贱皆有所赐;那更是窃公库以邀私誉;擅收民望;果然谋逆之心昭著”
那差役没有想到自己替李邕求情;反而座实了李邕试图谋反的罪名;不禁目瞪口呆。叶畅微微摇头;他想起来;这位罗希秉与吉温齐名;在另一世的历史上留下了“罗钳吉网”之号;李邕彻底完了。
他懒得看李邕的凄惨;来此原是罗希秉奉李林甫之命所邀;既然到了;人便可以走了。因此;他转身欲去;然而就在这时;听得身后低沉的喝声:“叶畅”
叶畅回过头来;便看到李邕满目怨毒地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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