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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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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爷我有钱;为何不让我进?”
    “此地不是有钱就可以进来的。”有人接了一声道。
    “这倒是奇了;长安城中开铺子;有钱却不可以进……”
    “恁的废话;有胆子你们就闯”南霁云在茶楼口唤了一声。
    那泼皮依言便上前冲;他这条贱命;早有人花了一百贯买下;若是真被打伤打死;还有后赏;因此在犹豫好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自然有人挡着他;哪知那泼皮猛然拔出柄牛耳尖刀来;往着自己的肚子上一插;然后就势倒地:“杀人了;杀人了”
    这一幕让楼上的叶畅“噫”了声:“倒是玩出了不同的花样。”
    那泼皮肚子上抽着刀;在地上滚了两滚;乘机将藏着的猪尿泡儿挤破;一大团污血渗了出来;看上去模样凄惨无比。他哀嚎呼痛;这声音仿佛是个信号;顿时大街小巷里窜出数十上百个人来。
    “这茶楼仗势欺人;草菅人命”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如此;冲啊”
    “冲”
    随着一片呼喝之声;这百十个人便向香雪海冲了过去。南霁云与善直等出来相迎;结果一动手;便觉得不对;这百十人当中;少说也有十余人都是精擅技击的好手;就是比他二人手段差上些许;却也坏不到哪里去;顿时就将他们牢牢缠住。
    其余人乘机冲散茶楼伙计的阻拦;进了店中;而原本坐在店里的一些人也乘势而起;开始打砸。转眼之间;大堂一楼;便已经乱成了一团;刚制办补齐的家俱物什;被砸成了满地碎片
    茶楼里的伙计只能纷纷走避;这些人意犹未尽;又向楼上冲来——楼上便是有贵人;不小心被他们误伤了;只要无大碍;要怪罪的也是惹起事端的叶畅;而不会是他们背后的主人。
    但最为踊跃者才从楼梯口冒出头来;迎面便是一剑;透心而穿
    不待尸体倒地;那执剑者拔剑再刺;又将一人破喉刺倒
    转眼之间;两人尸横于地;鲜血顺着楼梯口向下流淌;让原本飘荡着茶叶清香的香雪海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息。
    上冲者此时都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楼梯口处之人;竟然会如此果决;当真可谓杀人不眨眼
    向上望去;只看到一汉子身着黄裳昂然而立;手中执着一柄剑;面色肃然。他将手中剑往地上一搁;顺手又从旁边拿出一铁骨朵来。
    “是……是黄衫客”有相识的;不由惊叫道。
    “正是韩某。”那人挥起铁骨朵;然后第三人的头颅顿时碎开;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这黄衫客乃是新近崛起的京中豪侠;向来与萧白朗、贾猫儿等人交好;有着一身好本领;因为喜着黄衣;京中游侠儿皆以“黄衫客”呼之;而忘其名
    来找麻烦的只道叶畅身边唯有善直、南八善战;却不知叶畅这几日没有闲着;竟然将这个黄衫客也揽在了身边。
    黄衫客将手中的铁骨朵在楼梯扶手上一顿;上面的血内与脑浆顿时一起落了下去;黄衫客冷冷一笑;这铁骨朵原本该打的;不是这些恶奴刁仆啊。
    三具尸体倒了下去;冲上来的恶仆们哗然而退:他们来此闹事不假;原本以为最多就是打断骨头之类的结果;象现在这般连丢三条性命;这等可怖之事;让他们哪有不胆战而溃的
    冲上楼梯的恶奴退回;大堂中的恶奴却还想向上;众人挤在狭小的楼道上;一时进退两难。那边黄衫客凛然而下;手中铁骨朵犹自高举;他脚一挑;一具尸体便飞起;砸在拥挤在楼梯口的恶仆身上;顿时惊叫哭嚎声响成了一片。
    哗啦一声;随着这具尸体被看见;恶仆们连滚带爬;从茶楼中逃了出去;整个茶楼大堂里;顿时空空荡荡;只剩余一片狼籍。
    叶畅从楼上伸出头;向着外边望去;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怎么就走了?还有些垃圾没带走啊。
    他挥了挥手;顿时有人将那三具尸体拖着便扔了出去。
    三具新鲜出炉的尸体便躺在香雪海门口;而外边远近;看热闹的人里脸色白了一片。
    长安城人心中的叶畅;只是一个有奇智擅机巧的少年诗人;却不曾想过;这是一个已经不只一次动手杀人的狠角色。无论是长安洛阳;还是河西九曲;叶畅在当杀人时;从来不会犹豫。
    这就是打脸;那些唆使家奴来捣乱的家伙;现在退无可退。若是就此偃旗息鼓;岂不意味着他们怕了叶畅的雷霆手段;而且以后便是再使唤人来捣乱也不会有人响应。
    故此;那些退到香雪海外的恶仆们纷纷回头;寻找自己家的主人。这种情形之下;在相邻的酒楼或者院落中看热闹的人;不得不出来了。
    韦谅此时脸色苍白;地上的尸体;让他手足发冷。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自己一退;今后在长安城中就成了笑柄。
    此次闹事;他是牵头者;此时也唯有最先出来;其余几家才会跟进。
    他定了定神;迈步便要上前;目光一转;却看到底下看热闹的人群当中;卢杞在向这边打手势。
    似乎是示意他不要出来;但是韦谅此时没有办法细思了。
    想到自己背后的势力;甚至包括父亲和几位重臣的默许;他在楼上扬声道:“长安城中;竟然有这等事情;豪强当街杀人?”
    他所在的酒楼;与香雪海相对;他伸头出窗;便也与叶畅斜斜相对。
    叶畅循声望来;露出快意地笑:“几只被蠢主人抛弃的疯狗;杀了便杀了;也算是替长安城百姓除祸害——怎么;韦户曹意欲替其抱不平?”
    韦谅面色阴沉;叶畅这一句话;可是将他们几家都骂了。
    “不平之事;某为命官;理当处之。”韦坚道:“叶十一;你以为这是何处;岂容你这宵小横行
    “不服气你来咬我啊。”叶畅伸头道:“替疯狗出面张目;莫非你就是疯狗的蠢主人;或者也是疯狗?”
    此语传入卢杞耳中;卢杞面色大变。
    叶畅果然有所依恃;而且他已经逼得韦谅不得不出头;这句话传了出去;韦谅却忍气吞声的话;他定然要成长安城中的笑柄。
    必须阻止韦谅当上
    卢杞心中如此想;便想要从人群中挤到韦谅所在的酒楼门口;拦住韦谅其人。



第195章 如坠冰窖座针毡
    卢杞挤到门前;正迎着韦谅。
    “韦兄;莫去;莫上叶畅之当”他叫道。
    韦谅沉着脸;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骑虎难下;死了三条性命……我若不出来;就不仅仅是我一个人颜面的事情了。”
    他心情甚为沉痛;左右将急得跳脚的卢杞挡开;他叹了口气;又举步向前。
    叶畅在楼上;带着微笑;看着韦谅走了过来。
    对于韦谅;叶畅当真是完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此人父亲为了邀宠于天子;在修运河时乘机征掠;叶畅初次入长安时见到关内田地荒废;此人之父韦坚出力甚多。上次广运潭的热闹;也可以看出其父不过是竭天下财力而一己之私。而韦谅本人;叶畅眼见他僭使仪仗;鞭笞行人;所作所为;令人愤慨。
    至于说他与韩朝宗交好;本应该是李适之、韦坚等人同一阵营中人;叶畅更是不屑;他几次受压;这些所谓同一阵营中人几曾伸出过援手?相反;李适之之子还有眼前的韦坚之子;待他都如寇仇。更何况叶畅交好韩朝宗;但韩朝宗被李适之等连累待罪;李适之与韦坚亦对此不闻不问;完全没有救援之意。
    这等人物;不过是政客罢了——而且是那种比较无能的政客;与李林甫相比都有所不如;如何放在叶畅眼里。
    “韩兄;你那铁骨朵准备好了半晌不打出去;我当时可是等得有些焦急了。”叶畅笑着向守在楼梯口的黄衫客道。
    他只知道这黄衫客姓韩;口音倒是关中一带的;但具体姓名;黄衫客却是不说。
    “急的可不只是叶郎君;不过我这铁骨朵;乃重器;不可轻挥之;一挥必定乾坤。”黄衫客笑道
    他志向是如同虬髯客一般;做出一番传奇事业;为人甚是豪迈不羁。叶畅此次能请得他来相助;并不只是因为萧白朗与贾猫儿的面子。
    更重要的是李白的面子——这厮抱着酒坛子四处烂醉;虽然误了公事;但倒结交了不少好友。
    “哈哈。”
    就在叶畅的笑声中;韦谅已经迈步上了楼梯口。
    他身前自然有几个武士;毕竟方才还发生了凶杀;他们不敢不谨慎。上来这后;便看到叶畅大模大样坐在窗前;而黄衫客则一手剑一手铁骨朵侍立。
    “纵凶杀人;横行不法;叶畅;你还不速速就缚?”韦谅一指叶畅;厉声道。
    在韦谅身后;哗的一声;大群人拥了上来;却是那些恶仆。韦谅挺身而出;对他们来说就有了主心骨;故此胆子又大了起来;重新冲上了茶楼。
    “纵凶杀人……你是说这些白日执刃擅闯私宅的凶徒么?”叶畅慢条斯理地道:“某受人相邀;在此饮茶;这些人不由分说上来;意图谋害茶楼主人;某不愤杀之;这是见义勇为;乃义士之所为;朝廷当会旌表才对。”
    “大言不惭”韦谅见自己身边人多;一挥手:“拿下;杀人者立毙于此”
    这是立威;若不如此;他韦谅这个河南府户曹面子丢了不说;就是他父亲韦坚;也会声望大损。
    叶畅脸上却丝毫没有惊怒;只是讥嘲地看着他:“拿下我?是不是还要拿下这香雪海?”
    “哼”韦谅不傻;他确实对香雪海有意;可此时却不能说出来。
    他只是催促手下动手;但就在这是;只听得一声尖喝:“大胆;住手”
    随着这一声喝;只见某间雅室门帘掀起;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韦谅看向此人;并不认识;他再度催促:“动手”
    “谁敢在此动手;莫非是想要造反不成?”那年轻人又尖声喝道。
    韦谅这次听出声音不对;面色肃然看向那年轻人;他身边的恶仆当中有人便冲着那年轻人去:“哪儿露出的玩意;竟然敢对着咱们户曹叫嚷”
    “户曹;好大的官儿;咱可真怕了。”那年轻人冷笑一声;将身后的帘子掀起。
    帘子里面;一张微胖无须的老脸沉着往这边望了一眼。
    韦谅一见这张脸;惊得险些跳起来;见自己的恶仆犹自冲向那年轻人;慌忙叫道:“住手”
    那恶仆却没有收住手;一把推在年轻人胸前;年轻人唉的一声叫唤;就坐倒在地;那门帘自然也就放下了。
    “住手;让你们住手”韦谅此时魂都要飞了;冲上去厉喝。
    躁动的家奴们总算被制住了;韦谅来到那帘子前;想要去掀;却又不敢。
    大冬天的;马上就是年关;他却是冷汗涔涔;仿佛如三伏天一般。
    他回头望着叶畅;目光中既有怨毒;还有更多的是不解。
    “高……高将军”他在帘外犹豫了会儿;终于开口:“不知将军在此;卑职……卑职失礼了。
    “失礼?咱看到的却是你威风凛凛呢。”高力士淡淡的声音传了出来。
    果然是他;果然是高力士
    韦谅额头冒的汗更多了;他父亲是韦坚;对于高力士;自然不陌生。
    李隆基还是王子之时;高力士便是他身边的内侍;在李隆基发起的两次宫廷政变当中;高力士都扮演了很活跃的角色;故此;高力士一直得李隆基信任。他虽然不是权阉;影响与权势;却不比汉时那些著名的权阉小。
    太子李亨;见了高力士;也要称之“二兄”;诸王公主呼之阿翁;驸马辈唤他“爷”;便是李隆基;于人前呼之;也多为“高将军”而不名之。高力士并不擅权;声名甚好;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乃是天子李隆基心腹中的心腹;他在李隆基面前说话的份量;绝不在宰执重臣之下。
    他如何会在这里
    李隆基待高力士亦是极厚;高力士在宫外有宅;而且娶有妻室。但在绝大多数情形下;高力士还是随侍在李隆基身边。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兴庆宫中陪着天子么;怎么会到香雪海来
    定然是叶畅的诡计……一定是他设计陷害
    此时韦谅心中深深后悔没有听卢杞的话了;只要忍一忍;哪怕丢掉一些面子;至少不会处在如今这种局面。
    “卑职不敢;卑职有罪;还请高将军念在家父份上;宽恕则个”他弯腰深揖;根本不敢抬头;便这样杵在帘子前。
    叶畅终于从座位上起身了;迈步来到那帘子前;拱手一揖:“高将军;某先告辞了。”
    “参军多礼;且去自便。”高力士的声音很客气。
    叶畅拍了一下韦谅的肩:“韦户曹;有件事情还忘了禀报韦户曹一声;这铺子;某已经转给高将军了——哈哈;韦户曹带着人砸了高将军的茶楼;当真是胆大啊。”
    说到这;叶畅扬长而去;韦谅则是膝盖一软;险些趴在了地上。
    自己……砸的是高力士的铺子?
    这绝对不是韦谅能承受的后果;甚至他父亲韦坚也承受不起。当然;若是他们知道高力士只是个幌子;叶畅把香雪海送给的真正主人是杨玉环;只怕他们更会魂飞魄散。
    韦坚父子本来也就是靠着钻营而上的人物;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唯其如此;所以才会更知道哪些人不能得罪。
    高力士没有理睬他;而是咳了声;又有个内侍掀开帘子;高力士背手出来;径直从韦谅面前离开
    韦谅站在那边;汗滚滚而下;他的人盯着香雪海;高力士必不是从正门而入;应该是后门。也就是说;高力士是配合叶畅演这一台戏。
    这背后的深意;岂不是……陛下对他们韦家父子不满了?
    “韦户曹;韦户曹”
    高力士走了半晌;韦谅仍然保持着那姿势站在那边;有人推了他一把;他才踉跄一下;回过神来
    不行;他必须想办法挽回——唯有找卢杞;他既然看出叶畅有所准备;那么他必然有法子
    想到这;韦谅快步出了香雪海;一双眼睛在大街上逡巡;希望找着卢杞。但让他失望的是;在长街之上;虽然看热闹者甚众;却绝无卢杞的身影。
    那厮……走了?
    韦谅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旋即意识到;卢杞定然也是看到高力士离开了。以卢杞心性;发觉事情竟然变得如此不可收拾;特别是于系到高力士这样的天子近臣;他会做什么选择?
    当然是有多远避多远
    “卢杞;你想要独善其身……休要做梦”一刹那间;韦谅将全部怒火都转到了卢杞身上。
    在他看来;卢杞献计算计叶畅;这便是错的;然后未能坚决阻止他再次来找叶畅麻烦;更是错的。两件事情加在一起;错上加错;自然全部责任都应该是卢杞的
    他失魂落魄走出来;却不知在人群之中;刚刚赶到的王忠嗣看到这一幕;眼神有些异样。
    韦谅都这模样了;各家恶仆自然是各自回去;片刻间走得一个不剩。长安县的差役们此时姗姗来迟;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洗地了。
    香雪海楼上雅室;李腾空面色复杂;深深吸气呼气;让自己怦怦直跳的心恢复平静。
    她眼中还是叶畅的身影在晃——她并不害怕方才发生的杀戮;在洛阳城外;她早就见识过叶畅的手段;知道叶畅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而身为李林甫的女儿;她更是明白;站在某个位置上;有的时候杀戮是不得不去做的选择。
    但高力士的出现;还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叶畅若是与高力士扯上关系……
    李腾空微微有些黯然;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不但不阻止自己来看这场热闹;甚至还有鼓励的意思
    老仆李肥不动声色地道:“小娘子;当行咧;回去迟了;相公怕会责怪。”
    “是……是……”李腾空低声应了;然后起身。
    李腾空是最后离开香雪海的;其余人等;无论是看热闹的;还是别有用心的;都早已经离开。在李腾空离开的同时;离着香雪海不远的一处小巷子里;卢杞鼻青脸肿地爬了出来。
    他喘着粗气;看着四周;杂乱的脚步声已经远了;但肉体上的疼痛;却仍然盘踞在他的身上;估计没有十天半月;是脱不了的。
    远远的还传来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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