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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争大唐-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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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六年四月十七日,雨后初晴,两日里的两场大雨彻底将初夏的烦闷扫荡一空,空气里满是略带土腥味的清新,艳阳下,一道绚丽的彩虹斜斜地挂在天边,璀璨夺目之极,满京师里陶醉在美景中的人自是不少,可这其中却不包括相对端坐着的崔泽与长孙成亮——自打雨落到雨收,二人已经对坐了近半个时辰,可却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对坐着,各自沉默地想着心思。
“成亮兄,你真的决定了么?”崔泽振了振衣袖,长出了口气,率先打破了沉寂。
“子詹,为兄还有得选择么?”长孙成亮同样长出了口气,脸上掠过一丝恨意,颇为寂寥地反问道。
“唉,成亮兄,此事一起,纵然能成事,令尊大人只怕也轻饶不了你,不若就此罢手罢。”崔泽苦笑了一下,试图再次进言劝说一番。
“迟了。”长孙成亮咬了咬牙道:“为兄已经联络好了大批官吏,只可惜某行动虽隐蔽,到底还是让家父发觉了,值此时分,就算某不动,一样逃不过惩处,倒不如搏上一回,推家父一把,若是能底定大事,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况且……”长孙成亮说到这儿,脸皮子猛地一阵抽搐,接着恨着声道:“况且某誓不能便宜了那个狗贼,夺妻之恨不报,某誓不为人!”
“既如此,小弟也就不多言了,来,小弟敬成亮兄一盅壮行酒。”崔泽见劝不动长孙成亮,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伸手将几子上不曾动过一次的酒壶拿了起来,将长孙成亮面前的酒樽连同自己面前的一并满上,双手举着酒樽对长孙成亮示意了一下。
“好!”长孙成亮将樽中的酒一口气喝尽,随手将酒樽往几子上一拍,哈哈一笑,起了身,对着崔泽长鞠为礼之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小院。望着长孙成亮远去的背影,崔泽脸上露出一丝黯然之色,苦笑着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却甚话都没有说……
俗话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说得半点都不假,李泰这些天来事事顺心,小日子自是过得极为滋润,连睡觉都能笑出声来,这会儿正在府中畅饮寻欢着呢,却听下人来报,说是长孙成亮来访,更是高兴得难以自持——长孙成亮打着自家父亲的旗号私下联络长孙一系官员的事情李泰早已从“思泽”的汇报中知晓,原本以为此事没那么快能有结果,却不曾想才过了一日的工夫,长孙成亮就找上门来了,如何不令李泰喜出望外的,也不管身边的姬妾们作如何想,跳将起来,衣冠不整地便迎出了大门之外。
“六表弟,你可是来了,哈哈,哥哥可是久侯了,来,来,来,屋里饮酒去!”一路小跑地出了大门的李泰,一见到长孙成亮的面,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也不待长孙成亮见礼,不由分说地便拉着长孙成亮的手,径直往府门内走,
“殿下,这……”长孙成亮轻挣了一下,可实在是切不过李泰的热情,也只好由着李泰了。
“六表弟来得正好,哥哥这儿刚巧新进了帮江南歌女,个个都是绝色,唱作俱佳,走,喝酒去!”李泰兴奋地说个不停,脸上的红晕愈发红润了许多。
“殿下,某冒昧前来,实是……”长孙成亮从小家教极严,与酒色二道素来持身甚谨,即便此来是要投靠李泰,却也不想去花丛中放纵,眼瞅着李泰要大肆宴饮,心中不免起了些反感,立时出言反对道。
“呃,瞧哥哥这个记性,呵呵,舅父家教严,讲究多,罢了,那就不宴饮了,走,有事上书房说去。”李泰这才想起长孙府上甚少宴饮,一起子长孙家的子弟全都是规矩人,不由地有些子尴尬,停下了脚,挠了挠头,陪着笑说了一句。
能躲过一场花天酒地的宴饮,长孙成亮自是松了口气,也就不再多说,笑了笑,落后李泰半肩,一前一后,随意地寒暄着走进了书房,分宾主坐定,待得下人们点燃了檀香,又奉上了香茶之后,李泰挥手喝退了下人,端起了茶碗,对着长孙成亮比了个请的手势,笑眯眯地开口道:“六表弟有事尽管吩咐,但凡哥哥能做到的,一准不推辞!”
“多谢殿下了,某此来确是有事要与殿下商量,不知殿下对眼下的朝局如何看?”长孙成亮虽也算是聪明过人之辈,可却不是个老江湖,跳过了寒暄,直统统地便直奔主题而去。
长孙成亮如此直白,大反官场之惯例,倒真令李泰有些子哭笑不得的,李泰虽是行事霸道,可却不是政坛初哥,虽明知长孙成亮有心在帮着自己,但在没有彻底明了长孙成亮的底牌以及能有多大价值之前,李泰是不准备将自己的底牌托出来的,可问题是长孙成亮已经开口发问了,不答又不成,李泰眼珠子转了几圈,哈哈一笑道:“六表弟这个问题问得好,这朝局么,呵呵,哥哥一时间也看不怎么通透,不过呢,该如何定夺自有父皇他老人家做主,实不容我等作儿子的多言,呵呵。”
长孙成亮到底是嫩了些,哪能跟李泰这等“政坛精英”相提并论,一听李泰在打哈哈,脸色立时就有些子难看了,本待拂袖而去,可一想起此来的目的,却又强自忍了下来,端起茶碗,猛饮了一口,算是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殿下身居高位,在外人看来那是风光无限,某却以为殿下这是如临深渊,若是不加警醒,只怕大祸临头矣!”
朝局如何李泰心里头哪能没个准数,自然清楚自己眼下的局势看似一片大好,实则内含危机,而这个危机的来源就在长孙世家的身上,只不过李泰并没有傻到在长孙成亮面前点破此事的地步,眼瞅着长孙成亮在那儿危言耸听,李泰心中暗自好笑之余,也算是摸到了长孙成亮的部分底牌,这便做足了演戏的架势,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霍然而起,满脸子惊异之色地看着长孙成亮道:“表弟何出此言?”
菜鸟就是菜鸟,长孙成亮尽自聪慧,可打小了起就被长孙无忌严管着,除了长孙一系的官员之外,甚少与朝廷大员打交道,再加上他自命不凡,寻常人等都不放在眼中,也不屑去交接那些官吏们,于人情世故上本就一般得很,哪能看得穿李泰这是在演戏,一见李泰失惊,立时得意了起来,顾左右而言其他地道:“殿下,这香闻着甚好,不知是哪产的?”
长孙成亮那点小把戏哪能瞒得过李泰,险些笑破了肚皮,这便一派着急的样子道:“哦,这香是哥哥令人按御方子特制的,能有清心明目之功效,外头是买不着的,表弟若是要,哥哥这儿有的是,要多少都有,只是,呵呵,只是表弟先前所言……”
长孙成亮的用意自然不在那些御方子所制的檀香之上,此时见李泰发急了,心情大快之下,一敛笑容,整了整衣袖道:“殿下,而今东宫之位虚悬已久,按情论理,都该由殿下入主青宫,可陛下却始终未曾有定夺,何故?非不能而是不为耳,依某看来,陛下心目中的储君人选只怕不是殿下,而是另有其人!”
长孙成亮此言语出惊人,但说的却是实情,虽说李泰早已从王府司马苏勖的分析中得出了这个结论,可还是被长孙成亮这番话吓了一大跳,立时收起了小瞧对方的心理,皱着眉头看了看长孙成亮,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对着长孙成亮拱手为礼,缓缓地开口道:“表弟此来不会就是为了告知哥哥这件事的罢,有何赐教请,但请直言便是。”
“那好,某也就不多客套了。”长孙成亮很是满意李泰的态度,点了点头道:“今上乃是英明之主,其远见卓识非常人可比,古之明君也不如矣,陛下生性宽容,却对子息严厉,何故?不外是为了大唐基业千秋万世罢,是故,陛下要择储君,当选最佳之人,而这人却是……”长孙成亮说到这儿,脸色一黯,略过了李贞的名字,接着说道:“殿下要想反败为胜,唯有一计可用——挟百官之威以定己位,除此之外,再无他途可走,不知殿下以为然否?”
长孙成亮所言的道理李泰自然是清楚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胖脸好一阵抽搐,眼瞪着长孙成亮道:“表弟可愿助哥哥一臂之力?”
“哈哈哈……”长孙成亮放声大笑了起来道:“然,某此来就是为了助殿下登位的,殿下请看!”长孙成亮说到这儿,伸手便要去大袖子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联名折子,可手才刚伸入袖中,脸色突然就变了,先是煞白一片,而后突地涨得通红,原本清亮的眼睛突起鼓了起来,一道道粗大的血丝遍布其上,整个人一阵痉挛,口中发出了“赫赫”的怪叫声,那样子骇人的紧,立时令李泰大吃了一惊,忙紧赶着问道:“表弟,你没事吧?”却不曾想,长孙成亮突然暴起,如同疯了一般向李泰扑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长孙世家之变(五)
“拿命来!”长孙成亮瞪着血红的双眼,势若疯虎一般地向李泰扑了过去,一张原本尚算英挺的脸上满是扭曲的狰狞。
“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啊,杀人啦,救命啊!”李泰本自满心欢喜地等着长孙成亮表忠心呢,却没料到会出现此等变故,一时间反应不及,被长孙成亮抱了个满怀,这才惊觉事情不妙,一边拼死挣扎,一边高声呼救了起来。
李泰虽是养尊处优之辈,可胜在身高体胖,力量还是不小的,再加上从小习练骑射的缘故,倒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物,至少不比往日里的长孙成亮来得差,只可惜这会儿已然陷入了疯狂状态的长孙成亮力量暴增了不少,无论李泰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长孙成亮那热情到了极点的拥抱,哥俩个相拥着滚倒于地。
“我杀了你,杀了你……”如癫似狂的长孙成亮口中怪叫连连,一翻身将高胖的李泰骑在了**,双手掐住了李泰的脖子,使劲地掐着,可怜李泰原本就心慌意乱,胆气被掠之下,十分的力气最多也就剩下了三分,竟然傻不楞登地躺在地上,任由长孙成亮肆意施为,眼瞅着性命即将不保之际,外头听到响动不对的王府校尉们冲了进来,一见自家主子尽然被人如此蹂躏,哪还能忍得下去,自是毫不客气地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一通子拳脚招呼过去,愣是将长孙成亮击得口吐鲜血,这才将李泰从险境中解救了出来。
“混帐,该死的混帐,气、气死本王了!混帐,尔竟敢如此无礼,本王……”李泰被一起子亲卫簇拥着,一边抚摸着已然青肿了起来的脖子,一边气喘吁吁地念叨着,满心眼里全是死里逃生的后怕。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杀,杀,杀!赫赫……杀!”长孙成亮尽管被几名武艺高强的王府亲卫压得趴倒在地,可兀自挣扎不休,整个身子拼命地扭动着,满脸子的疯狂之意,再配上满头满脸的鲜血,简直如同魔怪一般,瞧得李泰一阵子心悸。
“殿下,究竟发生了何事?”一片慌乱之际,闻讯赶到的王府典军万重山冲了进来,一脸子焦急之色地问道。
“这厮竟敢谋刺本王,该死的狗东西,尔等是做甚吃的?嗯,亏本王好吃好喝地供着尔等,要用着尔等之际,都死到哪去了……”李泰眼一瞪,没好气地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子臭骂,末了挥了下手道:“将这厮先押下去,快去请苏司马前来,快去!”
依李泰的性子,吃了如此大的一个亏,自是恨不得一刀劈了长孙成亮,可李泰毕竟不是傻子,并没有冲动到不顾一切的地步,除了顾忌到长孙无忌之外,更因觉得此事未免太过蹊跷,只能强自忍住砍了长孙成亮的**,吩咐将兀自叫骂不休的长孙成亮先行押下去,自己却气愤难平地在书房里急速地来回踱着步。
王府司马苏勖来得很快,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已出现在了书房中,只是气息却很是紊乱,看样子赶得有些子急,一见到李泰,也没多客套,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殿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勖的问话与万重山如出一辙,可李泰却没敢冲着苏勖发作,苦笑着摸了摸青肿的脖子,摇了摇头道:“姑父来得正好,本王也在纳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话说到这儿,李泰顿了顿,这才接着道:“长孙成亮那厮来见本王,那话里话外都露着要帮本王的意思,还装模作样地要拿联名折子给本王看,却不曾想全是假的,那厮竟然暴起袭击本王,若不是府中亲卫来得快,本王这会儿只怕早已命归九泉了,这个该死的混球!”
“怎么会这样?”苏勖一听之下,登时就愣住了,满脸子难以置信的样子。
“本王也在奇怪,这厮与本王素无恩怨,怎地欲要刺杀本王,这,这又是从何说起?难道是长孙无忌的意思?这也不太可能罢!”不说苏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便是李泰自己也纳闷得很,死活也没搞清这里头究竟是哪出了错。
“奇怪了,这不可能啊。”苏勖皱着眉头想了想,摇着头道:“据昨日线报,长孙成亮确实是在私下联络官吏,准备拥立殿下,这事情是确凿无疑的,今日来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断没可能做出这等没名堂的勾当,再说了,长孙成亮虽也有点武艺,却不是甚高手之辈,他就算要谋刺殿下,也绝无可能亲自动手,更不可能赤手空拳地就这么傻乎乎地来了,这里头一准有蹊跷,殿下可曾派人去请御医来看个究竟?”
“本王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也罢,就先叫个太医来看看好了。”李泰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苏勖的言中之意,立时提高了声调道:“万重山,尔拿本王的名刺到太医院请肖医正来上一趟,就说本王病了,其他事不得多言,快去!”
李泰素来得李世民的宠爱,但凡身体有甚不适之处全都由太医院管着,这一条可是圣上钦定的,别的皇子有病要找太医,都得先禀明了圣上之后,再由太医院派人,唯有李泰例外,只要他叫了,太医院就得立马派人去,点着了谁都没得商量,必须马上就去,这会儿太医院医正肖抿正好有空,自是一请就到,可到了魏王府之后才知道是给长孙成亮下诊断,再一看长孙成亮那等疯狂劲儿,登时惊出了身冷汗,在一起子王府亲卫的弹压下,匆忙地给疯狂叫骂的长孙成亮检查了一番之后,心立时凉了半截,也不敢多说甚子,急匆匆地便赶回了王府书房。
“肖医正,怎样了,那厮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见到肖抿满头大汗地走进了书房,李泰顾不得寒暄,一张口就问个不停。
“殿下,长孙成亮入魔了。”肖抿心里头满是疑惑之情,却又不敢问事情是如何闹到这般田地的,只能是伸手抹去头上的汗水,如实地说了一句。
“啊?这……”李泰一听之下,立时傻了眼,直愣愣地看着肖抿。
“肖医正,此人可还有清醒的可能?”苏勖早已知道该是这等结果,倒也不甚吃惊,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
“不好说,似这等入魔之人,有时尚能清醒一阵子,可大多数时间都是癫狂不可理喻之人,要想根治几无可能矣。”精神病这等玩意儿便是医学发达的后世都无法医治,更何况缺医少药的大唐时期,肖抿虽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医生之一,却也拿这等臆症束手无策。
“肖医正,老夫有一疑问:这病是因何而起,会不会是中毒所致?”苏勖一听此症无救,心立时沉了下去,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接着问了一句。
“这个……”事关重大,肖抿不敢轻易下定论,略一犹豫之后,苦笑着道:“下官也不敢下定论,引发臆症的诱因极多,毒物或许也有此可能,只是下官无能,实是查不出长孙公子的真实病因,惭愧,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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