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诺书-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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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根本不是活人的打法。
　　这样的招式，倒有些像制作精良、被人操控的机关木偶——繁妙精准，眼花缭乱。
　　司马顾盼心中生疑，当下刀锋一侧，一道绵长的内劲从左手击出，正中对方肩头。
　　只是试探功力的一掌，却让司马顾盼大惊失色。内劲入体宛若石沉大海，闷钝无力——若真的只是机关木偶，有此表象也属正常，然而诡异之处在于司马顾盼撤掌之时，从对方身上蓦然感受到的一股阴寒内力，与自己的冥夜诀真气产生了强大的共鸣。
　　那感觉，就像自己无意间惊醒了一只囚困已久的巨兽，正在挣扎着、撕咬着，企图破茧而出。
　　蒙面之人的内力如此熟悉，就像——同样是冥夜诀一样。
　　司马顾盼皱着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直直的盯着对面的白纱。而对方的身体像是骤然开启了某种压制已久的强大力量，周身的死气逐渐被阴寒的气泽取代，无形无质，却让人难以回避。
　　“尊主！”
　　身后传来袁嵩的低呼，司马顾盼没有回头，只是眼中有一丝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
　　他知道袁嵩为什么忽然开口。
　　因为袁嵩和他一样，都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南魅影刀稍稍有些迟疑，但是下一个瞬间，又准确无误的出击。刀风凛冽，一往无回。
　　长剑破空，刀影交织。蓝光绿晕，此起彼伏。
　　又是数十招，南魅影刀逐渐占了上风，但司马顾盼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对方的剑招虽然完全陌生，但是握剑的手势，出剑的角度，甚至回防的惯性动作，无一不眼熟。再加上被自己激发出来的，与冥夜诀极为相似的阴寒内劲——
　　一个名字涌上心头，司马顾盼唇角动了动，不知是喜是悲。
　　反手一刀，司马顾盼听见身后袁嵩再次不自觉的低呼出声，但他不曾犹豫——因为这一刀，必须挥下去！
　　北幽冥剑顺势高高挑起，堪堪格开这一刀，但是浓烈的刀气无法阻挡，削弱之后依然固执的扑面而来——
　　“刺啦”一声，蒙面的白纱飘然落地，一张惨白的容颜骤然间暴露在阳光下，惹来魅影一众惊呼。
　　南魅影刀顺势回转，架住北幽冥剑，两人陷入短暂的僵持。然后司马顾盼半眯起紫眸，唇边的笑意深邃。
　　他直视对方空洞的眼睛，淡淡道：“月牙儿，好久不见。”
　　水声轻响，飒景微微撩起袖子，将枫林晚从池里拉上来一点。
　　近距离的看着枫林晚，飒景忽然发现这张脸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五官似乎开阔了些，眉宇间也没有往日的那股子戾气，而变得异常温柔，让人心生亲近。
　　异样的感觉让飒景很不舒服。她淡漠的“哼”了一声，一柄精致的匕首从袖中滑出，轻轻的落在手间。
　　疾锋利刃，银光乍现。
　　飒景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今日你落在我手上，算你运气不好。若论尊宠地位，我实在是不敢动你……但你魅惑尊主，留你在世上，迟早有一天会毁了魅影……”说到此处，飒景顿了顿，手中的匕首轻轻一扬，折射出一片银白的光晕。
　　“丫头……”她低头看着面前的女人，“自你入我魅影以来，也是受尽侮辱，饱经折磨，想必你也想早日得到解脱吧？”
　　飒景微微俯身，贴近枫林晚的脸，眼中闪过一丝畅快淋漓的杀意。她压低了声音，无不蛊惑的说道：“你猜猜看，我会不会杀你？”
　　刀锋贴上枫林晚□的脖颈，像是轻柔缠绵的吻。
　　只需轻轻一划，就能永除后患。
　　飒景半眯起眼睛，眼前苍白的皮肤与锐利的刀锋所构成的图画，隐隐有着血腥的美感。
　　她的心中顿时翻腾起无数个念头，每一个都在试图左右着她，撼动着她，让她沉吟着难以抉择。
　　杀了枫林晚的后果，她不是没有想过。就算可以将责任推给枫林晚的贴身婢女，杀人灭口，也依然会被司马顾盼迁怒。
　　她在犹豫，要不要冒这个险。
　　此刻的枫林晚就像任人宰割的羔羊——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
　　飒景的呼吸顿了顿，心跳开始剧烈起来。
　　时间凝滞。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又似乎只是瞬息之间。最后飒景轻轻闭上眼睛，手中的刀锋轻轻一侧——
　　“没想到这里也能看到自相残杀的好戏——那个水里的女人该不会就是红叶夫人吧？”
　　骤然响起的陌生男子的声音，让飒景的心猛地一惊，手上跟着一颤，刀锋下意识的上挑，在枫林晚的侧脸下颚，划开一道长长的血痕。
　　“什么人？”飒景厉声道，面色煞白，手中的匕首还沾着鲜血，在内劲的作用下向着声音的来处疾速飞出——
　　人影一闪，匕首钉在了窗棂上。
　　“啧啧，下手这么狠，果然最毒妇人心。”
　　那声音说着，已然行至跟前，飒景心中一凛，当下屏气凝神，隔空一掌，趁着来人的身形一滞，她一把抱起水中的枫林晚，顺势抄起池边的衣服，胡乱的笼在身上，然后迅速向后撤去。
　　“你既想杀她，又何必救她？”来人躲开飒景的掌风，笑的无不嘲讽，“魅影的人都是这般的假惺惺吗？”
　　情况危急，飒景顾不上枫林晚的伤势，只能将她护在身后，小心的防备眼前男子的突袭。
　　屋内还有些许雾气弥漫，以至于飒景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只能勉强辩别出身形。她不禁眉头紧锁，寻思着眼前的局面。
　　这里本就是司马顾盼专属的别院，平日根本无人护卫，想要呼人援助，并不现实，而那男子背靠屋门，分明又封断了她们唯一的出路——这样的形势对飒景两人而言，绝对是大大的不利。
　　如此，只有尽力一搏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擅自闯入我魅影总坛，意图不轨，是不想活了吗？”飒景沉声说道，同时手里捏住了几枚暗器，蓄势待发。
　　来人淡淡一笑，不以为意的说道：“看来你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哈，没关系，反正是些无聊的比试，输赢也没有悬念——远不如这里来的有趣。”说完最后一句，男子的语调忽然一转：“若我没有猜错，你就是魅影的护法飒景，而你身后的那个女人，就是风头正盛的红叶夫人——你将她交给我，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你可以除去心头大患，我也得偿所愿，岂不妙哉？”
　　飒景冷笑：“你的算盘倒是打得很响，可惜啊，杀不杀她是我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来参合！”
　　话音甫落，只见飒景的袖子动了动，并未看见她如何出手，却有几枚暗器“簌簌”的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那男子。
　　幽蓝乍现，分明淬着剧毒。
　　“铮”的一声，长剑蓦然出鞘，男子挽起剑花将暗器悉数弹开，剑气所指，杀意弥漫。
　　“我本想助你，不料你毫不领情，”男子上前一步，长剑一挥，“既然如此，那就兵刃相见吧！”
　　飒景气极反笑：“好大的口气！擅闯我魅影者，杀无赦！”言罢抽出随身的佩剑，杀意骤现。
　　长剑相触，火星四溅。飒景瞥了一眼尚在昏迷的枫林晚，以及她侧脸那一道妖异的伤口，眼神微凉。
　　她最终并没有下决心杀她，却避免不了误伤。念及此处，满腔的无名之火只能发泄在手中的长剑上，夜魔剑的孤煞剑意瞬间倾泻而出。
　　对面的男子淡漠一笑，专心应对。飒景没想到此人话语虽咄咄逼人，剑招却十分写意，大开大合，流畅万分。
　　一剑长刺，男子回剑格挡，趁势旋身反击。飒景面色一凛，眉宇轻挑，仿佛早就料到一般，左手一掌封住对方的退路，手中长剑反手回钩，直直向着男子的胸前而去。
　　却见男子毫不在意一般，身形蓦地一折，掠开剑锋，撤剑再击——这一退一击，剑意流窜，风雅至极。
　　飒景眼神一变，长剑横挡，后退一步，恍然笑道：“江南意？你是，妙音阁的人？”

　　第四十三章

　　月牙儿。
　　两弯秀眉下，空洞无神的一双眼睛。
　　分明是月牙儿，又分明不是月牙儿。
　　那个被称为“魅影妖女”的鬼丫头，怎么会有这样茫然虚无的眼神？
　　司马顾盼的眼底闪过一抹怜惜，面对自己曾经最钟爱的下属，他难得的流露出些许感慨。
　　“月牙儿。”
　　又一次重复着这个名字，司马顾盼看着面前女子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底捕捉到什么，然而一无所获。
　　眼前的人，尽管拥有月牙儿的身躯，却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活尸”。
　　司马顾盼的眸色顷刻间冰冷下来，他侧目看向流霜，语调低沉：“妙音阁……很好，很好……你们竟然敢，对她下蛊？”
　　一言既出，四周空气霜结。
　　流霜身后的两名少女都怯怯的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司马顾盼慑人的眼光，
　　“是又如何？魅影妖女，本就当诛。”反观流霜，他虽有些意外月牙儿的面纱被揭开，但此时此刻，面对司马顾盼隐忍的怒火，他依旧表现得泰然自若。
　　司马顾盼气极反笑，微微颔首：“你们将她炼成傀儡，就是想利用她身上的冥夜诀，配合你们的巫蛊邪功来对付我？”他的笑意诡谲，看向流霜的目光中，竟带了几分怜悯。
　　自己刚才试探性的一掌，的确将月牙儿体内压制的冥夜诀全部激发出来了。若不是当时自己反应的快，及时收手，事后也没有再用内力相搏，只怕他早就因为彼此间冥夜诀真气激荡，引发自身的内力动乱，甚至遭受反噬。
　　然而流霜始终还是低估了他。身为魅影尊主的司马顾盼，怎么可能不熟知自己下属的武功路数？就算他不小心着了道，就算月牙儿在蛊毒的作用下功力大增，司马顾盼也一样有自信胜出。
　　他只是，不想伤了月牙儿。
　　当年她莫名失踪，传言被司马玄衣诛杀，纵使司马顾盼一贯冷血薄情，心底多少也有些亏欠。因而此刻再遇，即便知道对方是□纵的傀儡，他也下不了杀手。
　　眉目低垂，眼前南魅影刀与北幽冥剑相互格挡，刀剑僵持，两人皆不能动作。良久，司马顾盼的眼神暗了暗，猛然卸力撤刀——
　　“尊主，你这是——”
　　在袁嵩的惊呼声中，司马顾盼漠然的看着北幽冥剑顺着惯性，直直的刺入自己肩头，而月牙儿的身形也顺势欺至身前。
　　剑身没体而入，司马顾盼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目光始终停留在月牙儿的身上。直到月牙儿的身形完全暴露在司马顾盼的掌控范围内，他才终于抬手，迅速的封住了月牙儿身上的几处大穴。
　　就算是机关人，也有机簧要害，只要制住，就不再具有威胁，何况是血肉之躯？
　　司马顾盼看着月牙儿僵立在原地，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挪动身体，从剑锋上抽离下来。
　　鲜血立刻涌出来，袁嵩再也忍不住，一个闪身奔上前去给司马顾盼止血。袁嵩还欲唤弟子上前护卫，却被司马顾盼制止。
　　“不必，”即便血流如注，司马顾盼依然笑得云淡风轻，“剩下的几个人，不足为惧。”
　　眼前的雾气渐渐的消散干净，飒景看向面前的清俊男子，剑锋微侧，寒光点点。
　　“看来妙音阁是找上门来了？”飒景轻蔑一笑，“枉你们自诩名门正派，竟然也要偷翻人家墙垣，干起劫持女眷的勾当？”
　　男子打了个哈哈，笑道：“这又何妨？相比贵派的无耻行径，我们还算得上光明正大。”
　　飒景侧目：“伪君子。”
　　言罢，剑起，直取要害。
　　妙音阁，江南意，本就是名士风流，洒脱自如的一路剑招，此刻在男子的手中使出来，灵动间又带了一份不容忽视的萧杀，想必他对此战是势在必得。
　　而飒景被枫林晚伤过右手之后，夜魔剑始终无法大成，甚至只能堪堪使出从前的九成威力，如今还要护着一个昏迷不醒的枫林晚，难免分心。
　　不过冥夜诀既然能与断义谷的武功分庭抗礼，自然也有它的过人之处，因此飒景支撑个数百回合，也不在话下。只是如今想要带着枫林晚全身而退，怕是不太可能，只能尽力的拖延时间，寄希望于司马顾盼和袁嵩能够早一点折返归来。
　　念及此处，飒景心下一横，当即再提起三成功力，灌入手中长剑。一时间剑光大炽，寒气逼人。
　　“你如此拼命，难不成就是为了护着那个女人？”男子一边凝神格挡，一边打趣道，“可你刚才分明又想杀她，你还真是矛盾啊。”
　　飒景冷哼一声，足下魍魉舞踏出，配合着身法，手中剑锋轻点，迅速将男子逼退几步。
　　“就算我想杀她，那也是我与她的私人恩怨；但若将她交给你，便关系到我魅影全派的面子——这一公一私，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淡淡的甩出这句话，飒景身形猛然一折，借着后退的劲力绕至男子身后，长剑倏忽跟上，刺向对方的肩窝——这一折一退，正是魍魉舞中的精妙招数。
　　“呵，”男子堪堪躲开这一剑，衣襟却被划开，“魍魉舞，今日竟然再度得见，真是不虚此行。”
　　飒景皱了皱眉，轻笑道：“怎么，你对我魅影的武学这么有研究？”招式却未断，剑剑逼人。
　　“少时曾有幸目睹魅影尊主出手，”男子说完，后撤一步，旋身再刺，“噢，当时他还不是魅影尊主，只是司马家的影奴。”
　　飒景眸色一暗，当即问道：“你说的是十年前的事情？难道你是妙音阁阁主乐传歌？”
　　“妙音阁阁主？”男子眉宇轻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我倒是，很希望自己能有这个头衔呢。”
　　杀戮的另一边，流霜侧目看了身后的丫头一眼，厉声道：“阿离！”
　　清秀的少女身子颤了颤，应声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支翠玉笛子，看向被司马顾盼制住穴道的月牙儿。
　　她的眼神中，有着复杂的为难与不忍，悉数落入司马顾盼的眼底。
　　“御尸笛？”司马顾盼眸色瞬间降至冰点，“流霜，你果然够狠毒！”再顾不上肩头的伤势，右手猛然用力一挥，刀气宛若一道幽绿的弯月，向着流霜而去。
　　流霜淡漠一笑：“彼此彼此。”随即抽出随身的长剑，同样全力一击。
　　银白的剑光迎上那一抹幽绿，两者碰撞出强大的气压，瞬间均被击散。
　　趁着这个空当，流霜看向阿离，催促道：“你还在等什么！”阿离眸色一暗，缓缓将笛子抬至唇边，开始轻声吹奏。
　　诡异而不谐的音符从指下流淌出来，司马顾盼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能将担忧的目光投向月牙儿。
　　发源南疆的妙音阁，在其精通的巫蛊之术中，必然存在着一些残忍至极的禁术。“御尸笛”便是其中之一。
　　苏卿留在司马家的半卷书册，详细的讲解了妙音阁各种巫蛊的炼制以及破解之法，但对于“御尸笛”，却只是语焉不详的“可炼活尸，禁术，无解”几个字。
　　事实上多年以来，妙音阁从未真正的使用过“御尸笛”——毕竟操纵活人、炼化尸体的行径过于残忍，这一门秘术因而封存多年，鲜为人知。
　　不料今日现世，竟是用在月牙儿的身上。
　　司马顾盼深吸一口气，强抑的怒意濒临爆发。
　　笛声尖锐刺耳，听在普通人的耳中，不过是一团杂乱的噪音。然而对于此刻□纵的月牙儿来说，却是不可抗拒的命令。
　　尽管穴道被封住，月牙儿依然在笛声的作用下，试图动作。就像一具崩坏的木偶，即便所有的关节都僵硬了，仍在固执的撕扯拼拉。
　　司马顾盼皱着眉，他知道被蛊毒操控的月牙儿没有痛觉，但是仍然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