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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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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若一径微笑:“娘娘的事皇上已经和太后说了,太后也没有异议。又听说娘娘怀了身孕,可高兴着呢。”言毕笑容满面道:“还没恭喜娘娘呢!”说着指一指身后宫女的手中的东西,道:“这些都是太后叫赏下来的,给娘娘安胎。”
我忙欠身谢过,“多谢太后关怀。”我示意宫女下去,“我久不见姑姑了,可有许多体己话儿要跟姑姑说呢。”
芳若搀着我坐下,仔细打量我道:“娘娘脱去了佛衣,这样家常打扮着可精神多了。”
我命浣碧端上茶来给芳若,方道:“承蒙姑姑多年照顾,不想我还有今日,已是意外之福,若姑姑还要和我拘泥着身份,我可不敢说话了。”
芳若吟吟含笑,“娘娘现在是贵人,且又怀着皇嗣,最最尊贵不过了。奴婢虽然拘泥规矩,但心里待娘娘是一样的。”芳若眼角微有泪光闪烁,“奴婢自从选秀当日就在甄府侍候娘娘,总算盼到今日娘娘苦尽甘来了。”
我颔首微笑,“不过是皇上垂怜罢了。”我望一眼芳若,“我要回宫的事宫里可都知道了么?”
芳若道:“太后是十来天前知道的,皇上回来问了太后已经醒了,就在请安时提了这件事。正好惠贵嫔也在旁侍奉太后,那可真是又惊又喜,哪有不帮着说话的。本来太后还犹豫,说没有废妃回宫的先例,皇上却说当年是娘娘您自请出宫为大周祈祷国运昌隆的,虽然没有名位,却也说不上废黜。再一提娘娘有了身孕,太后自然不反对了。”
我微微垂下眼睑,看着自己逐渐养起来的指甲,道:“那么旁人呢?皇后可是六宫之主。”
芳若轻轻扬起唇角,露出得体的笑容,道:“危月燕冲月乃是不祥之兆,皇后连日来头风病发得厉害,起不了床,都是安贵嫔和管婕妤服侍在身边日夜照料。皇上也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拿宫里的琐事去打扰皇后,只叫安心养着,所以大约还不知道。娘娘是有着身孕回宫的,又有谁敢拿皇嗣的事作反呢。等到了诏书下来,任谁也无力回天了。”
芳若言毕,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晓得她的意思,在玄凌的诏书未下之前,任何事都会发生,她自然是要我好好把握,让玄凌一旨定乾坤。
我眉间微有忧色,缓缓道:“可是皇上已经一月没来看我了。”
芳若微笑道:“皇上可忙着呢。娘娘既要回宫总得有住的地方,内务府挑了衍庆宫、林光宫、懿安宫几所地方敞亮形制又富丽的宫殿,可皇上都不满意,只说要建一所新殿给娘娘。但内务府说娘娘有着身孕、宫里徐婕妤也有着身孕,不宜大兴土木,所以皇上的意思是把离仪元殿最近的昭信宫打扫出来,要叫工匠画了图纸改建,小修小改,也算不得大兴土木了。皇上身边的人口风紧着,宫里的人眼下只当皇上又要进哪位娘娘的位份,都一团乱地猜着呢,总不曾想到娘娘身上。”
我微笑道:“其实不拘住哪里,我又怎么会挑剔呢,皇上太费心了。”
芳若道:“娘娘如今要封妃回宫,和端妃、敬妃并立,虽然资历最浅,可是已经生育了胧月帝姬,如今又有了身孕,当真是前途无量,皇上能不着紧么?”
“此外皇上还忙什么呢?”
“皇上的意思是把昭信宫改建完之后就接娘娘回去。且这些日子来政务繁忙,又要看顾太后和皇后两头,皇上实在是分身乏术了,叫娘娘委屈。”
我因了然而放心,和颜悦色道:“我有什么委屈的呢?皇上都是为了我。”我沉吟片刻,“皇上除了忙政务之后,在后宫之中可否……”我见芳若微有探询之色,索性开门见山道:“我与姑姑打开天窗说亮话,离宫四年有余,宫中选秀两次,已不止是从前那些旧人了。我很想得到姑姑指点,皇上身边如今是哪几位姐妹最得恩宠呢?”
芳若的眉毛微微一扬,很快恭顺垂了下来,“娘娘要回宫难免会跟几位其他几位娘娘小主见面。”她顺手捋一捋发髻上垂落的散发,安之若素,“最得宠的自然是和睦帝姬的生母昌贵嫔了,出身又高,长得又好。若不是还没生下一位皇子,父亲家里又早破落了,依着这份尊贵,恐怕这三妃的空位也轮不到娘娘了。”
我听着芳若说,心中飞如轮转。昌贵嫔是晋康翁主的女儿,身份尊贵我是不能比的,好在她已经不能再生育了,倒也没有什么后患。只是若我不回宫,这三妃之位必定也有她一份了。
芳若又道:“另一位是不消说的,虽不是最得宠,却是一直长盛不衰,便是从前与娘娘交好的安贵嫔。如今住在景春殿,掌一宫之事,也是主位了。五位贵嫔中有昌贵嫔、安贵嫔、惠贵嫔和欣贵嫔,听着皇上的意思,因着娘娘要回宫之喜,皇上打算进昌贵嫔为昭仪,为九嫔之首,欣贵嫔为昭容,皆是从二品的九嫔,再进了管婕妤为祺贵嫔。娘娘知道的,欣贵嫔早已不得宠,皇上不过是看旧日的情面罢了,而昌贵嫔和管婕妤才是要紧的。从前那位殁了的傅婕妤就不用说了,还有庆嫔、祥嫔、杨芳仪以及另外几位刚入宫的小主颇得恩宠。”
我心中飞如轮转,略略有数,笑道:“听姑姑这一席话,当是胜读十年书。那么怀着身孕那位徐婕妤呢?”
“皇上对婕妤小主的情分不过如此而已。徐婕妤刚进宫时并不得宠,还是因为那年皇上因五石散一事病重,徐婕妤在通明殿日夜祝祷皇上才稍稍有所垂怜。只是那也是从前的话了,若徐婕妤此番能顺利产下一位皇子的话,自然也就能得宠非常。”芳若盈然生出些微温和的笑意,“那些新进宫的小主娘娘也不需十分担心。此番太后那么爽快应允娘娘回宫,其实另有一个原因在里头。”芳若幽深狭长的眸子如浮波漾过,“李公公想必跟娘子提起过驯兽女叶氏吧?”
我连眉毛也不抬一下,不动声色道:“略有耳闻。”
芳若道:“此女身份之卑微堪称大周百年之最。一月前还是选侍,如今皇上又封了她常在。这还罢了,可居然连封号也赐下了,给了个‘滟’字,就号滟常在。只怕再这样下去,皇上要为她打破下女不得生育皇嗣的规矩了。”
我微微一怔,脱口道:“果真给了封号么?”
芳若道:“是。难怪安贵嫔要吃心。她熬到如今成了贵嫔也只不过以姓氏为封号,就因为她娘家只是小官吏。可如今叶氏卑微到此,还在常在之位就给了封号,难怪太后要动气。”她饮一口茶水,缓缓道:“所以太后想着若娘子回宫又有所生育,皇上必定能回转心思。”她叹一口气,“娘娘不晓得,为了当年那个傅如吟,皇上闹到了什么份儿上。太后是很需要后宫有深明大义、通情达理的女子侍奉皇上。”
我粲然一笑,“傅婕妤我是见不到了。只是叶氏能以驯兽女这样低微的身份而得选宫嫔,圣眷隆重,我倒很想看看是何等样的标致人物。”
芳若道:“娘子回宫以后总会见到她的,只是娘子小心,此女孤僻桀骜非常人能够接近,又因为得宠,愈加目中无人。”
我一笑对之,“我只管我的,她也只管她的,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芳若宁和微笑道:“娘子也不必太把她放在心上。叶氏出身卑微,按照宫里的规矩每次侍寝之后都要服药,是断断不许有孕的。换言之,她没有为皇家绵延子嗣的资格。即使皇上要为她破例,她的位份也尊贵不过娘娘去。”
我微笑起身,扶一扶髻上银簪,倚在窗边看花开映日红。“姑姑的教诲我都记在心上了。只是等昭信宫改建完成,也不晓得多早晚了,中间这些日子,我自会留心的。”
芳若笑道:“如此最好。奴婢往来不便,就在宫中等候娘娘的到来。”芳若抿嘴一笑,“当年娘娘发恨,曾道八抬大轿抬着也不回宫了。如今奴婢听闻要来接娘娘的可是皇后娘娘的半幅仪仗呢。”
我轻轻伸手接住一片飞落的桃花,笑道:“昔年旧事,姑姑还要拿我取笑么。”
如此说笑一晌送走了芳若。我倚榻沉思须臾,唤来浣碧取出纸笔便要写字。
浣碧奇道:“小姐好端端的要写什么?”
我静静思量,芳若说得对,玄凌出宫不易,如今又被琐事缠身,他身边的新宠随时都会出现,只消我一日得不到册封回宫的圣旨就一日不得安稳。我必得要牢牢抓住玄凌的心才可。
于是蘸饱墨汁,笔触柔媚逶迤: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这是唐朝武后困居寺院时写给高宗的情诗《如意娘》,细诉相思等候之苦。我便信手拈来,我写不出的相思之情,只好借人家的心思一用。
写好折起,交到浣碧手中,“等下小尤过来请安,便让他亲手交到皇上手中。”
浣碧点头,“咱们现下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将来,我一定小心。”
6两茫茫
李长再来时说起此事很是唏嘘,“娘娘书信一到,皇上牵挂得了不得呢。”见我只一笑置之,他又道:“宫中一切都打点好了,不日就可接娘娘回去,只是皇上说住在凌云峰不太像样,还得委屈娘娘至甘露寺暂住两日,再从甘露寺接回娘娘。”
我点头,“皇上安排就是,量来甘露寺也不会有异议。”
浣碧连连冷笑,扬眉道:“如今再回去,甘露寺那起子小人可不知要成什么样子呢,想想也觉得痛快!”
这一日槿汐正收拾衣裳,回头却见是莫言来了,如素日一般沉着脸色,冷淡而孤清。身后跟着的竟是在山下长河中终日摆渡为生的阿奴。
我奇道:“今日可巧了,难得你们母女一起过来。”一壁说一壁让了她们进来坐下。
莫言环顾我的禅房,道:“你过得挺好,到底一个人自在。”
她这句话说得或许无心,而我见了她却油然而生了一层愧意,无地自容。昔年她与我说起彼此旧日之事,我曾信誓旦旦不会再回到负我之人的身边,如今我就要再回宫廷,自己也倍觉凄凉惭愧。
如此想着,仿佛莫言也有着无穷无尽的心事,各自捧着一盏茶盏,相对无言。
良久,到底是莫言先开了口,“听说皇帝要接你回去,很快就走了?”
我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斜,茶水几乎要泼了出来。从宫外人的口中听闻自己要回宫的事,才恍然觉得是真切的,回宫已成不可变改的定局。心内倍生凉意,仿佛冬日里饮下一口冰水,那凉意沁入喉舌,凉到麻木。我垂着脸,低低道:“是,不过也就三五日的工夫了。”
她“哦”一声,“那我来得还巧。”她定定神,黯淡的眸光骤然闪烁出奇异的幽暗的光芒,“莫愁,我有件事要求你。”
她用的是昔日的称呼,我缓缓笑道:“幸好你叫我莫愁,若你叫我娘娘,我必定不应承你要托付的事。”
她微微一笑,那笑里有一抹淡淡的愁苦之色,“来日叫你娘娘的人多着呢,何况你心里未必十分愿意当这个娘娘。”
我但笑不语,她拉过阿奴的手,郑重道:“我把我女儿托付给你,你带她进宫去吧。”
这句话大出我意料之外,我不觉惊道:“什么?”
莫言倒是很镇定,仿佛深思熟虑过了,只脸上有一缕浅浅的苍白,“阿奴年纪不小,不能一辈子摆渡为生,到底是女孩儿家,难不成一辈子抛头露面吗?何况她到了这个年纪,平日里无事生非的男人找她的多了,她这个性子又偏偏看不上男人。我这个当娘的也得为她谋一个出路。”
阿奴静静站在她母亲身边,苍白的脸上有妖艳的潮红汹涌,一对原本清亮的眸子似看不到底的深渊,雾气氤氲。我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莫言,你我有数年的情分,我也不瞒你,与其进宫,不如出家。宫里哪里是好待的地方。”
莫言的脸色愈加苍白,仿佛一张上好的宣纸,没有半点杂色。她目中有一抹晶莹涌动,可她是生性倔犟的人,那点晶莹之色在悠长而粗重的呼吸声中被死死忍了下去。她咬一咬唇,狠狠道:“甘露寺不肯收留她,说她——不是干净的人!”她别过头去,声音微微发颤,“甘露寺不肯收留的人,别的寺庙更不肯收留了。”
我大惊失色,“你是说……”
莫言点一点头,伤心之色难掩,“不错。”
我心下难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多前。”她说,“莫愁,我好后悔,我不该让她一个人在山下摆渡,让她受这样大的罪。”
我闭上眼,屏息道:“是什么人?有没有报官?”
“人海茫茫……”
阿奴的神情痛苦而迷茫,骤然尖叫起来,“娘!不要说了!娘——”
我过去抱住阿奴的肩膀,轻声安抚她,“是,都是过去的事了。阿奴,咱们不会再提,咱们忘了它,日日记着,只会让自己难受。”我转过头看着莫言,神色沉重,“阿奴我留下,我带她进宫去。”
莫言的神色微微一松,“你肯就好了。只是阿奴这孩子性子和我一样倔犟,怕不好调教。”
我摇头,“阿奴很聪明,我自会慢慢教懂她规矩。”我望着她,低柔道:“阿奴,我只问你,你自己愿不愿意跟我进宫?”
阿奴的神色仓惶一如受伤的小兽,“我只想去没有男人的地方。”
我搂着阿奴,轻轻道:“你别怕。宫里只有一个男人,宫里是天下男人最少的地方。只是宫里的日子很苦,你怕不怕?”
阿奴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不怕。”
莫言不觉垂泪,“莫愁,那么阿奴就托付给你了。”
暮春的风夹杂着山野的萧瑟气息。我知道,有些事一旦发生,便是生命里永恒不能融化的坚冰,连最暖的春风也吹不化,只能日日夜夜由它抵在心头,戳穿心肺。我伤感难言,静静道:“莫言,咱们同是女子,若女子之间都不能互为援手,还有谁能帮咱们呢。何况阿奴若不跟我离开这里,只怕流言蜚语都能把她给淹死了。”
莫言哽咽着点点头,紧紧握住我的手,“莫愁,我知道你肯的。你这一去,有阿奴陪着你也多个照应。”
恍若有森冷的风凄厉刮进眼底,眼前的一切都带了白蒙蒙的氤氲之气,我落泪,“莫言,当初我和你说我再也不愿意回宫去……”
莫言拍着我的肩,温和道:“你和我不一样,你自己的孩子没跟在身边。做娘的总都是舍不得孩子的。”
我心中一软,悲不自胜,拉着阿奴勉强笑道:“你既要跟着我去宫里,可不能再叫阿奴了。”我微微沉吟,“反正阿奴也只是你的小名儿,如今就叫花宜吧,你可喜欢?”
阿奴点一点头,语气里还些微残余的天真,“从今后我可跟着你了,你护着我,我自然也护着你。”
我微笑,“是。我一定护着你,不叫你再受人欺侮。”
到了晚间,我回甘露寺暂住。依旧是那座小小院落,却打扫得干干净净,显是用香熏过,入门便是浓浓的香郁。静岸早早引人等在门外,她神色如常和蔼,其余人等却早换了一副毕恭毕敬的神色。我心中不屑,面上却不露出来,只与静岸叙过不提。
浣碧环视一周,袖着手冷笑道:“怎不见静白师傅,往日拜高踩低她都是头一份儿,怎么今日娘娘回来暂住却不见她了?”
我唤了声“浣碧……”,众人面面相觑只不敢答话,到底是静岸道:“静白病着,恕不能拜见娘娘了。”
浣碧冷着脸横眉不语,槿汐微笑道:“静白师傅或许是心病也未可知。今日也就罢了,过几日宫里迎娘娘回去,合寺毕送,可由不得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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