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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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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秦堪微微皱了皱眉。
“李二……”
“在。”
“王守仁受到第十杖时,你冲上去救人,我已从皇上那里请来了旨意,你可百无禁忌。”
李二满头雾水地瞧了秦堪一眼。
为何一定要受到第十杖才救人?这样下去就算救了人出来,王守仁欠秦帅的人情岂不是也打了折扣?闹得不好便里外不是人,……大人物的心思真难捉摸啊。
疑惑归疑惑,李二还是兴奋地抱拳道:“是。”
秦堪忽然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面露冷笑的陈安,道:“那个太监是谁?”
“司礼监新任的随堂太监陈安,刘瑾新认下的干儿子。”
秦堪皱了皱眉,道:“那家伙笑得好讨厌,等会儿趁乱上前废了他。”
“是!”
秦堪点了点头,袍袖轻轻一拂,如同拂去了一粒尘埃般,悄然独自朝宫门外走去。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善恶有报
廷杖带着破空声呼啸而落。
监刑太监陈安的身旁还有一名小宦官大声报着廷杖数。
王守仁脸色愈发惨白,冷汗流满了全身,他的臀部已皮开肉绽,红黑相间的水火棍落在臀上,每一棍都带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水,王守仁连痛苦的闷哼都已渐渐虚弱无力。
番子行刑显然下了重手,才只七杖,王守仁便支撑不住,这样下去,不到二十杖绝对能要他的命。
所有人面无表情听着小宦官的报数。
“第七杖!着实打!”
“第八杖!用心打!”
……………………秦堪负着手面无表情地从王守仁身边经过,李二领着百余名早已跃跃欲试的校尉跟在秦堪十步之后,待听得小宦官报到“第十杖”时,李二忽然一挥手,百余名锦衣校尉一涌而上,各自用刀鞘狠狠拍向番子们的脑袋。
番子们懵了,他们奉刘瑾之命行刑,死活没想到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横插一手。被锦衣校尉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人人抱着脑袋哭爹喊娘嚎叫。
陈安也呆住了,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像大街上被人摸了胸的良家妇女似的尖叫起来。
“你们……你们锦衣卫要造反么?”
李二厉声喝道:“王守仁涉嫌一桩命案,锦衣卫要拿活口讯问!”
陈安怒道:“杂家奉司礼监刘公公之命对犯官王守仁行廷杖,待四十杖打完你再讯问便是,锦衣卫何故对西厂番子动手?”
李二冷冷一哼,道:“这位公公别说笑了,四十廷杖打完,王守仁还是活口么?”
陈安一滞,接着恼羞成怒道:“是不是活口关杂家何事?杂家奉的是司礼监刘公公的令,你们锦衣卫敢对刘公公不敬?”
“我奉的是皇上圣谕,你们敢对皇上不敬?”
“圣……圣谕?拿出来杂家瞧瞧。”
李二皮笑肉不笑道:“圣谕自然是口谕,这点小事你难道要皇上用纸笔写好盖上皇帝大印特意给你过目?你有这么大面子么?”
陈安脸色铁青,犹疑半晌最后一咬牙:“定是你们锦衣卫为劫人犯而矫诏!王守仁这人杂家放不得!来人,给杂家把这帮矫诏犯上的畜生拿下!”
李二哈哈一笑,忽然沉下脸暴喝道:“弟兄们,把这帮违旨不遵的阉狗拿下!”
西厂番子和锦衣校尉们顿时打成了一团。
混乱中,陈安气急败坏,跳脚大骂道:“好你个锦衣卫,刘公公要收的命你们也敢抢,不怕死么?尔等之举秦堪可知?”
“哈哈,秦帅就在宫门前,这位公公有兴致不妨去问他。”
一听到秦帅两个字,西厂番子人人色变。
虽然他们是新招募的番子,可秦堪两月前血洗东厂的事迹早已传得天下皆知,据说直到今日,东厂大堂前仍飘散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更有好事者以讹传讹,说东厂夜晚常闻厉鬼嘶嚎,夜夜不歇,新任的东厂厂督戴义请道士做了好几场法事仍无济于事。
一道命令死了几千人,秦堪的凶名已深深刻入了东西厂番子的骨子里,他的名字成了番子们的噩梦。
西厂番子听到秦堪就在不远处,立马扭头朝宫门望去,远远的,只见一位穿着大红麒麟袍服的年轻人慢慢吞吞朝宫门外走着,不是秦堪是谁?
一见到那大红色的身影,番子们顿时斗志全失,面现惊惧之色朝后退缩,谁是矫诏谁是违旨他们已无法分辨,他们只知一个事实,敢杀东厂好几千人的凶神如果真奉了皇上旨意,他一定不介意再杀几个违旨的西厂番子。
西厂番子生了惧意,锦衣校尉们却士气如虹,李二一声招呼,百余名校尉如猛虎下山,朝地上趴着的王守仁冲去,此消彼长之下,番子们如回潮般节节败退。
混乱里,李二经过呆若木鸡的陈安身旁,眼中凶光一闪,几名校尉身形如鬼魅般悄然围住了陈安,陈安见眼前几人神色不善,正待高声惊问,却忽然被李二捂住了嘴,身后一名校尉倒转刀鞘,用绣春刀的刀柄狠狠朝陈安腰后的脊椎骨上一捅,陈安两眼圆睁,只感到自己脊椎仿佛已碎裂,下半身顿时失去了知觉,身子不由自主地软瘫下来。
数丈之外,校尉和番子们战成一团,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午门外的禁宫武士有人瞧见了,却赶紧将头扭过一边,西厂与锦衣卫打架,实则是刘瑾与秦堪之争,两位都是极得圣眷的大人物,神仙打架,凡人最好视若不见,否则难免遭殃。
陈安忍着脊椎处的剧痛,倒在地上两眼失神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一片喧嚣的混乱声里,李二凑近陈安耳边狞笑着轻声道:“咱们秦帅说了,你笑起来的样子很讨厌,秦帅讨厌的人,便是整个锦衣卫的敌人。”
又是一记刀柄狠狠砸向陈安的太阳穴,陈安一声不吭便晕了过去。
李二站起身哈哈笑道:“弟兄们,把王守仁抬上,回镇抚司衙门。”
****************************************************一柱香的时间,王守仁的命运急转直上,在秦堪的布置下逃出了生天。
刘瑾一心要处死的人被秦堪中途截了胡,王守仁被锦衣卫抢走之后下落不明,西厂番子被打伤一地,司礼监随堂太监陈安尾脊椎碎裂,太阳穴挨的那一下更狠,太医都救不醒,成了活生生的植物人。
情势突变,承天门外等着给儿子收尸的礼部左侍郎王华和一众大臣惊愕不已,回过神后随即纷纷向王华道贺。
王华呆楞半晌,随即哈哈笑了两声,也不说话,赶紧朝府里赶去。
儿子既然死不了,家里的灵台丧棚可以撤了,不吉利。
……………………中午时分抢了人,下午的时候,锦衣卫北镇抚司忽然向吏部通传了一道锦衣卫指挥使的公函,京师某妓女被害一案经查实,与兵部主事王守仁无关,不过王守仁嫖妓不给钱,品行着实不堪,奉皇帝陛下圣谕,王守仁贬谪贵州龙场驿丞,三年内朝廷不复起用。
公函上特意强调了三个字,“奉圣谕”。
至于王守仁上奏疏,司礼监刘瑾欲杖毙他的事情,公函上一字未提,仿佛锦衣卫指挥使对此事毫不知情一般。
对于官员的任免升贬,一般由内阁和吏部廷议,皇帝下的旨意其实用处不大,不过先前刘瑾杖毙戴铣之举激起了外廷的公愤,有心之人立马从秦堪的这份公函里闻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次吏部的办事效率很快,而且在事先没有沟通的情况下与秦堪配合得非常默契,立马准了秦堪的这道公函,刘健和谢迁致仕之后,内阁首辅是李东阳,人老成精的李东阳一见吏部送来的公文,顿时便明白是秦堪在背后搞风搞雨,于是使了个小计支开了焦芳,文华殿里与杨廷和商议了几句,二人同时在公文上批蓝照准。
有了皇帝的旨意,内阁两位大学士的准许和吏部的大印,王守仁贬谪贵州龙场一事板上钉钉了。
当天夜里,城郊秦府的大门前行来一乘官轿,老态龙钟的礼部左侍郎王华在家仆的搀扶下走出轿子,看着秦府门前那一对幽暗昏黄的大灯笼和紧闭的大门,王华抿了抿唇,沉默无声地面朝秦府大门跪下,恭敬而虔诚地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去。
王华离去没过多久,秦府大门前又驶来一辆马车,几位妇孺和小孩下了马车,在秦府门前站成一排,也朝秦府大门跪下,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沉默地离去。
这几位妇孺和孩子是已死在陈安杖下的南京户部给事中戴铣的家眷,陈安被锦衣卫打成了活死人,仇怨已了,大恩未报,家眷们用这种沉默的方式向秦堪表达谢意。
善恶恩怨皆有报,冥冥中自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世间每一桩善恶,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一一报还。
****************************************************同样的夜里,司礼监里阴云密布。
刘瑾穿着蟒袍坐在白烛前,昏暗的灯光里,那份由内阁李东阳杨廷和签署照准,吏部盖了大印的公文刺得刘瑾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浓浓的阴霾布满了刘瑾那张苍老却狰狞的面孔,公文上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幻化成了一根根尖利的针,扎得刘瑾的心头滴血。
忍了多年的屈辱终于有朝一日掌了内廷大权,这是他刘瑾用毕生的委屈和自贱换来的权力,如今竟被秦堪生生再次践踏……刷刷几下,那份公文被刘瑾撕成了碎片,在司礼监空旷的屋子里片片飘落。一阵夜风吹来,屋内的烛光无力地摇曳,最后熄灭。
“秦堪!你安敢如此对杂家!”
黑暗里,回荡着刘瑾极度愤怒的低声嘶吼。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城外送别
恩与怨是同时存在的。
几番犹豫后的秦堪终于出了手,救了王守仁,为那素不相识的戴铣报了仇,施恩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跟刘瑾结下了深怨。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秦堪出手之前便已料到,既然已出了手,落子无悔。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辆马车在几名青衣青帽仆人的围侍下,静静地出了京师朝阳门,往西而去。
马车里铺满了厚厚的褥子,满身伤痕的王守仁趴在褥子上,不时紧蹙眉头低低呻吟一声。
掀开马车帘子,王守仁忍着痛看着渐行渐远的京师巍峨城楼,忽然咧开嘴笑了,身上的伤隐隐抽痛,王守仁笑得直吸凉气,却仍在笑着。
城隍判官已在生死簿上写下的名字,却不得不将它划去,人生最畅快之事,莫过于跨越生死轮回。
昨日锦衣卫把他救醒后,王守仁脑中便隐隐有一种豁然贯通的感觉,很强烈,那种即通而未通的通透之念如同一张薄纸,只等着合适的机缘将它轻轻捅破。
这种感觉比逃出生天更爽快,王守仁此刻正享受着这种感觉。
马车慢慢悠悠地走在官道上,赶车的车夫是王家的老仆,练了一辈子的车把式此刻却犹为小心,昨夜锦衣卫秦指挥使已请了大夫仔细瞧过伤,也给他敷了药,大夫说十记廷杖已伤了筋骨,若再挨几下必然丧命,饶是如此,王守仁的伤势也要养歇三个多月方可痊愈。
……………………马车行至城外十里亭时忽然停下了,王守仁掀开车帘,却见官道四周站满了侍卫,一位白衣儒衫的年轻人正坐在亭内悠然地自斟自饮。
“秦堪!”马车里趴着的王守仁眼睛亮了。
十里亭内,秦堪远远地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酒盏,笑道:“有酒有肉有知己,可惜某人受伤喝不得酒,没这口福了。”
王守仁哈哈大笑道:“只要有酒,王某连死都不怕,岂忌区区小伤?还是那句话,秦堪,你若不给我酒喝,我便不认你这知己了。”
秦堪眼含笑意,却故意重重叹气道:“不给酒便不认我,这哪是知己,分明是酒肉朋友……”
“若无酒喝,谈何知己?”
王守仁被家仆搀扶着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进亭内,亭内的石桌上已摆好了酒杯,还有两坛散发着泥土香味的酒坛。
见到酒坛,王守仁两眼一亮,抱起一个坛子拍去坛口的泥封,然后仰头便灌。
秦堪见他这副喝相不由喃喃叹道:“这哪是什么圣人,分明是个酒鬼,我是不是救错人了?”
牛饮了好几大口,王守仁放下酒坛瞪着眼睛盯着秦堪:“这可是偷来的酒?”
秦堪笑着叹气道:“我那手下不争气,听说我今早要送人,晚上带人潜入了那位百户家的后院,又挖了两坛十八年的女儿红……”
王守仁忍着笑接道:“然后原地又埋了两坛陈醋进去?”
秦堪面带赧然之色道:“这回我那手下干得有点出格儿,他说陈醋味道不正,于是在坛子里撒了一泡尿埋了进去……”
王守仁憋了许久,终于憋不住了,破口仰天大笑。
秦堪也笑道:“这手下太龌龊了,我已狠狠责罚过他……”
“你,你是如何责罚他的?”王守仁笑得直喘大气。
“我命令他,在那位可怜而倒霉的百户嫁女宴上一定要喝个痛快,不管挖出的酒坛子里是醋还是尿,必须要喝得一滴不剩,不醉不归。”
“哈哈哈哈……你比你那手下更龌龊。”
王守仁笑了许久,又抱起酒坛狠狠灌了一大口酒,擦着嘴角的酒渍长叹道:“真奇怪,为何偷来的酒总觉得特别美味?以后犯了酒瘾我岂不是要做贼?若被我那老父知晓,说不得又是几记大耳光扇来。”
秦堪眨眨眼,笑道:“要不要我给你想个法子?”
“说来听听。”
“此去贵州落下脚后,你不妨买几坛好酒,偷偷埋在邻居家的后院里,等你犯酒瘾时便翻进他家后院把酒挖出来,挖自己买的酒,自然算不得偷的,但你又享受了偷酒的乐趣,那时喝下的酒一定也很美味。”
“此计大妙,秦堪,你怎么能想出如此绝妙的法子?莫非你天生做贼的?”
秦堪板着脸正色道:“胡说!我明明是锦衣卫指挥使。”
接着秦堪噗嗤一笑,道:“……顺便教别人如何做贼。”
二人相视大笑,王守仁情绪有些激动,喝酒又快又急,没过多久苍白的脸上便泛起几分酡红,分明有些醉意了。
仰头灌完酒坛里的最后一口酒,王守仁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将酒坛一摔,整了整衣冠,面朝秦堪跪下,深深拜了三拜。
秦堪扶起了他,叹道:“我只不过请你喝了两次酒,你若心里过意不去,请我喝两回就够了,何必行此大礼?”
王守仁注视着秦堪,深深道:“我欠你的,不仅两顿酒,你给了我更多,秦堪,话不多说,来日必有报。”
秦堪朝他拱了拱手,道:“山高水远不堪行,王兄一路保重。”
王守仁眼中泛起了泪花,哽咽道:“王某不惧山高水远,我所惧者,今后身边再无知己请我喝酒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马车已等了许久,拉车的马儿不耐烦的打着响鼻,蹄子时而刨着地。
王守仁醉意醺然地上了马车,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扭头看着秦堪道:“有个事情我心里一直存着疑惑,我知你为救我煞费心思,逃过刘瑾的廷杖自然好说,但我被贬谪出京却有何说法?昨夜我问过家人,他们皆避而不说,你可知缘故?”
秦堪噗嗤一笑,狠狠一拍马臀,马儿低嘶一声,朝官道小跑而去。
“我给你安的罪名是嫖妓不给钱,王兄对不住了,你这辈子会被青楼妓女们鄙视至死,以后若想嫖妓先付银子再办事吧。”秦堪朝着远去的马车大笑道。
马车里传来王守仁大声的笑骂,载着这位未来的圣人渐行渐远。
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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