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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相-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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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没等多久,唐松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当此之时,明堂内众多官员的目光齐聚在了这个走出班次,端立于明堂正中的年轻人身上。
唐松微微低头,脸上身上既没有太紧张也没有太过松弛,洒洒然长身玉立,自有一番远超实际年龄的风流从容。
这年龄,这容貌,这气度,这功业,还有他那响彻天下士林的声名……到此时,明堂之内百官群中终于再难安静,因议论与感叹的人太多,竟然有了一片小小的喧哗。
议论着议论着,唐松尚未婚配的背景突然被无限放大起来。
嗡嗡声里,唐松俨然已经成了皇族之外的大唐第一金龟婿,虽然明堂这般的场合实在不合适,但百官队伍里确确实实有不少人瞅着唐松两眼放光,这每一双放光的眼睛背后,都有着少则一个,多则数个的适龄闺阁小姐。
大唐素来就有科考放榜后抢进士为女婿的“不良习俗”,甚至发生过很多起两家为抢女婿打得头破血流的案子,时人俗称“榜下捉婿”。一个普通进士尚且值得一抢,遑论唐松这般的钻石级未婚男。
对于如此大面积的喧哗,殿中侍御史的呵斥已经弹压不住,最终还是请出了静殿鞭,在静殿鞭的爆鸣声中,明堂内总算安静下来。
至此,唐松的封赏终于确定。
诏封唐松为从三品开国侯,母、妻为郡夫人。准置媵妾六人,从七品。食邑千户,于襄阳府食实封三百户。
唐时封爵有定规,凡国公以下,均需加“开国”字样,是以方有开国侯之说。一品以下,三品以上达官显贵的母、妻均为郡夫人,至于她们这些外命妇每年定期入宫参拜皇后等内命妇时能享受什么待遇,取决于她们夫、子的官品,似唐松是三品,那她的母亲与正妻就是三品郡夫人。除此之外,以开国侯的爵位朝廷准置媵妾六人,为从七品外命妇。
这倒不是说三品侯爷就只能纳六个小妾,意思是不管你纳多少妾,朝廷给予从七品待遇的就只有这六个名额,怎么分自家商量去。
朝廷虽有规定从三品开国侯食邑千户,但这只是说说而已,是虚的,当不得真。后面那句襄阳府食实封三百户才是实实在在的食邑。这也并不是说这三百户人就归唐松了,而是此三百户每年上缴给朝廷的租庸调赋税收入归属唐松,每年由户部以俸禄的形式转拨给他。
因唐松的食邑之地是在襄阳,所以其侯爵全称中又需加上襄阳二字。
由此,襄阳郡开国侯唐松,这个当今天下最年轻的因功封侯的小侯爷便正式新鲜出炉。
大朝会后面的内容乏善可陈,偏偏散朝之后还不让走,因为天子要赐宴群臣。
唐松实在是累了,再者也不耐烦这么多人闹哄哄吃酒的场面,遂就找到被抽调来此的礼部官员贺知章,留了一个因病不适先行告退的借口后出宫回了家。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刚走不多久,一个极伶俐清秀的宫女来到了赐宴之地,向那些在此间侍奉的宫人打问唐松,得知他走了之后顿时便皱了眉。而后这宫女只能无奈去找那些见过唐松的宫人,探问关于他的一切信息,容貌、风仪、谈吐等等等等,哪怕是再微小的信息也不放过,一一都用心记下。
且说唐松进了坊区,远远就见自家门口方向热闹喧哗的很,越往前走,围着的人就越多,等到了门口前时已是水泄不通,差点都挤不进去。
这是怎么了?
唐松急匆匆挤上门前的台阶,先就见到一张由红色锦缎覆盖着的高几,高几上放着一个红漆托盘,盘中几样物事亮的耀人眼目。
簇新的三品侯服,唯有三品以上官员权贵才有资格使用的象牙芴,朝廷给予三品以上制式的金龟……总而言之,新封侯爷全套子的披挂都在这个红漆托盘里摆放的整整齐齐,接受无数双艳羡目光的注视。
高几两侧站着四个一身喜庆装束的礼部小吏,后面还跟着几个拿着锣鼓家伙的帮闲百姓。
好歹来唐也有些时候了,一看到这场面唐松就明白了,这是礼部小吏们的又一条生财之道。
外臣凡有封爵赏功之事,必然会经过礼部。由是,经手的礼部小吏们就将报喜的差事迎揽下来,从先送喜报到送后面的各色物事,一准儿给你搞的光鲜亮丽,闹的远近皆知。
小到科考放榜,大到封爵赏功,对于当事人及其家庭来说,这可都是人生的大事,而今人礼部吏员们给你搞的如此喜庆隆重,主人家还能不厚厚的回上一个大红包?
似这样的钱,礼部小吏们挣的是光光鲜鲜,主人家给的是心甘情愿,两好合一好就是皆大欢喜。
而街坊邻居们一旦碰到这样的事情也都乐意凑热闹,一来是沾个喜气,再则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多得上几串闻喜钱。
凡是要做这样的事情,提前必定是要把喜主照准的,是以唐松方一上了台阶,顿时就被正在吃茶酒点心果子的礼部小吏给认了出来。
一个漂亮到无可挑剔的行礼,一声清亮到半条街都能听到的“恭喜开国侯,贺喜开国侯”喊出来,刹那间,唐松就再次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恰在这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唐松家门口的气氛一时热闹的要爆棚。
这也太俗气了吧!唐松心中哀嚎,但脸上却不能不做出春风满面的笑意,连连拱手向来贺喜——其实就是凑热闹的街坊邻居们答谢。
便在这时,适才一直紧闭的唐府正门轰然中开,一身簇新衣裳的唐达仁在柳尚等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与唐松并肩拱手答谢。
一通喜庆的锣鼓家伙敲完之后,父子两人才放下手来,而后由唐松亲自捧着那红漆托盘由正门走进府内。
在他之后,管家柳尚亲自领着诸礼部小吏往里间奉茶,持锣鼓家伙的那些百姓此时却不能进府,他们稍后还要给喜家散闻喜钱时助兴。
绕过照壁唐松刚想轻松一下,就听到一片整齐的“贺喜侯爷”之声,抬头看去,但见阖府所有下人都集中在了一进的院落中,分两边站的整整齐齐,此时正在向他行礼道贺。
脸上的笑容继续绷住,再一路拱手“同喜,同喜”的过去,上台阶进了正房之后也不得轻松,雇来的账房一路相跟着进来,请示这次大喜之事该如何操办?要行那些仪式?也好提前在钱粮上做个准备。
闻问,唐松当即摆手,“不要不要,一切都免了……”
他话还不曾说完,后脑勺上就狠狠挨了一刮子,转身过来就见唐达仁指着他鼻子跳脚骂道:“好你个混账行子,你以为今日封侯就全是你自己的本事?呸,这是列祖列宗福佑出的造化,什么都不要?祖宗你还要不要?”
唐达仁是个闷葫芦的书呆子性格,平日里话少,人也和善的一点脾气没有。但一旦唐松有什么好事让他癫狂起来的时候,那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此前这老爷子被唐松一竿子支到弘文印社,沉溺于书海之中不可自拔。加之他那书呆子性格,是以消息就极不灵通,对于唐松可能封侯毫不知情,当然这也怪唐松压根儿没跟他提过。
前面毫不知情,也就毫无心理准备。突然之间,天降霹雳,他那连个媳妇都没有的儿子居然封侯了?乍一听到这消息,正在弘文印社的唐达仁脚一软,当场就歪在了地上。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这可不是什么中进士,这是封侯,封侯啊!
迷糊到有些呆滞的唐达仁是被奴仆一路架回来的,直到看到来报喜的礼部吏,又亲眼看到并摸到象牙芴、金龟、侯服等物后他才相信了这是真的。
我唐达仁的儿子……封侯了,封侯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几番滚动之后……唐达仁就彻底癫狂了!
一巴掌扇在唐松后脑勺上之后,紧接着又是一巴掌过来,“叫你不要,叫你免”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只把唐松撵的在正屋里抱头鼠窜,好在唐代房屋尚宽大,这正屋着实不小,才勉强鼠窜的开。
唐松深知唐达仁的癫狂之威,边抱头鼠窜边口中连连回话,“要,什么都要,什么都不免了,一切随你老人家的意还不行嘛”
至此,唐达仁总算不追了,气喘如牛道:“孽障,还不把天子诏请出来”
这时候,唐达仁说什么就是什么,唐松不敢有半点违逆。气喘吁吁的将肩头那个明黄小包袱取了下来,揭开包袱皮里面是一个雕工精美的檀香木匣。
唐松以为唐达仁是要看诏书,当下囫囵着打开匣子,抓起那张诏书走过去递上。
似这等封侯诏书都是要置办专门的香案用香火供奉起来的,非年节祭祖时不得擅启,要开诏书匣子之前也少不得焚香沐浴。
即便眼下情形特殊,匣子总要双手捧着吧,开启之前总要恭行大礼吧,取诏书应当是用双手先请后呈吧……
但这孽障呢?一撩一扣一抓,诏书可就出来了。看到这个,唐达仁的癫狂已非语言所能形容,眼角皱纹抽搐,额头青筋乱蹦,“孽障啊……”口中喊着,跷脚之间右手已抄起了一只鞋板子,劈头盖脸就往唐松身上拍去。
好在唐松闪得快,躲得急,才避过了将将要临身的鞋板子,将诏书往旁边的木几上一放后,抱头就向正屋外鼠窜而去。他也算看明白了,这老爷子以前苦的太久,你就不敢让他高兴,他一高兴之后就喜欢折腾儿子。
嘿,这老爷子表达欢喜之情的方式真心让人伤不起啊!
堪堪跑到了门边眼瞅着就要脱离苦海时,抱头鼠窜的唐松一声惨叫,却是唐达仁见追他不上,飞手将鞋板子当作暗器扔了出来,正中唐松因逃跑而微微撅起的屁股上。
惨叫声里,唐松头也不敢回,一溜烟儿的跑出去了。
第二百零五章 唐松,你就是个祸害
唐达仁癫狂的太厉害,而他一旦癫狂起来又专喜欢折腾儿子,这就使得唐松活活在家里呆不住了,勉强散完闻喜钱将场面敷衍过去之后,便脚底抹油跑到了歌舞升平楼思思这里。
男人的一生还真是需要有那么一两个红颜知己的。不涉及男女之私情却关系亲密,在这样的异性好友面前,男人可以更彻底的打开自己,从而得到身心完全的放松。而这一点或许是同性知己无法做到的。
这也许是源自于天性,同为男人即便关系再亲密,再肝胆相照,本性里总有着“竞争”的因子存在,那怕是毫无利益冲突的,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的相互比较,也会让男人心底总是绷着最后一丝弦而无法彻底的放开。
同性知己可以陪你一起拼搏,一起战斗,一起流血,一起死去,如一团火碰撞击发出你生命的所有热情;但红颜知己却能让你放下所有的烦恼、疲惫、甚至是面对血脉相连的亲人也无法言说与展示的软弱,如一团温柔的水波抚去这个世界带给你的所有压力。
歌舞升平楼,沈思思见到唐松便笑了,笑的很轻但却是很真诚,就像三月的阳光,美好,温暖却不暴烈。
沈思思并没有与他说多少话,只是命人准备了唐松素日最喜爱的两三样小菜,外加一瓯烫的热热的酒,只有一瓯。
一瓯酒尽,饭亦吃完,份量堪堪是八成饱。三两曲来自江南民间的俚曲唱过之后,唐松便倒在了屋内的锦榻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虽然只睡了一个时辰,但因为睡眠的质量着实是高,唐松翻身而起时已是疲态尽扫,梳洗罢,复又是英气勃勃,精神焕发。
在靠窗的位置边坐下来,守着火笼吃着不放任何葱盐等调味品的庵茶,唐松无声的握了握沈思思的手,感谢的话语不用出口,俱都化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沈思思静静听着火笼中银霜炭燃烧时偶尔爆出的荜拨声,回了唐松一个笑容。
“思思,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没想到唐松会突然说到这个,沈思思抬起头来。
“建安王怕是不成了!再者,天子已有意在明年还都长安,朝廷若一迁走,洛阳不免要寂寥不少,歌舞升平楼要不要随迁我不管,但你如何打算我却不能不问。论说起来,你若现在想要脱籍,倒是最方便的时刻”
沈思思抬头将她这间香闺看了许久,看的很专注,良久后笑着摇了摇头,“此事我倒是还真没想过,现在不是还没迁都嘛,到那时再说吧”
唐松知道沈思思的人生经历,她六岁上就因家贫被卖到了歌舞升平楼,因为天资出众自小就成了重点培养对象。她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学艺,在这里成长,在这里成名,最终在这里登上了大花魁之位。这么多年,她的人生、记忆、荣耀都与这个名为歌舞升平的地方紧密相连。想要一时就撕开斩断又谈何容易?
轻轻的呷了一口茶水后,唐松笑着点了点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只是在做决定的时候莫要忘了你还有我这个朋友,这个兄弟”
“哼,有个襄阳侯做兄弟,有事的时候不找你找谁?”沈思思嘴上说的俏皮,头却低了下去,似是为了掩饰那微微泛红的眼圈。
她们这一行难哪,学艺难,成名难,成名之后又未年老色衰之前想要全身而退更是难上加难,多少个当年芳名四播的前辈就是栽在这最后一道关口上。但现在,沈思思不担心了,她相信唐松,因为唐松眼中的真诚,更因为她深深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是那种素不轻言许诺,但一言既出便誓不回头,虽生死以之也必会达成的铁血真男儿。
唇角悄悄的绽出一缕笑容。沈思思又想到了那一夜,唐松醉酒在她这里,并被她安置在了流苏帐内的芙蓉榻上,玉珠来服侍宽衣时她说过的那番话:“有些男人是不能睡的,睡了就只是一宿的露水姻缘;不睡,或许就是一生的知己之交。床上能睡觉的男人太多,床下能修成知己的男人却太少,因为太少,所以便要万分珍惜”
此时此刻,再想起此情此景,沈思思觉得这实是她一生中最灵光闪现的一笔。
见沈思思笑的古怪,唐松亦是笑问道:“你笑什么?”
沈思思正要答话,却听见门外有叩门之声,随即传来玉珠的声音,言说有贵客来拜。
每逢唐松到此,沈思思例不会客,此时气氛正好,却被这叩门之声所扰,大花魁当即就皱起了眉头。然则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外间已有人笑道:“思思姑娘勿恼,某权借襄阳侯说几句话,稍后便走”
听到这声音,唐松先已站了起来,笑言道:“好你个郑掌柜,发了大财就不认故人了!我自江南回京已是大半载有奇,竟是连你一面也没见着”口中边笑言着,人已过去打开了门户。
房门开处,就见到了方今天下最大的绸缎庄掌柜郑大胖子,大半年时间没见,他竟是又胖了一圈儿。
“你果然在此!好你个玉珠,连我都不露实话”郑胖子口中责怪,手上却麻利的将一只玉镯塞到了玉珠掌心里。
看到这一幕,唐松忍不住又笑出声来,这郑大胖子“送财童子”的风格还是没变哪。
两人到房中坐定,沈思思见他们有话要说,安排了茶酒与点心果子后要去时,却被郑胖子留了下来。
叙了一会儿别情,原来这郑大胖子因受唐松弘文印社的启发,遂有了将他那锦绣绸缎庄也“连锁化”的想法,这大半年就是忙这件事去了。
听到这个,唐松莞尔,继而感叹这郑胖子实在是玲珑心思,难怪他能将锦绣绸缎庄做到今天这等地步。
“这一去大半年,再回来竟然物是人非了。天下换了姓,天子换了人,但最让某高兴的却是欣闻你封侯的消息了。这不,刚一到京某即刻便往你府上道贺,却没见着人,再一寻思琢磨找到此地,还真没让我失望”
唐松无奈的笑了笑,“我是到此间躲清静的”
郑大胖子赔笑道:“是得躲,你家现在都热闹成一锅粥了,就连我这商贾买卖人瞅着都眼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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