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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第2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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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肯定属于聪明人一类。略作沉吟,他便决定将武士矱的举动算作向自己靠拢的一种手段。自从带兵率先攻入长安后,类似的靠拢举动每天他都要遇上十几次,因而很容易习惯成自然。
并州武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但这次长安受封,除了武士矱这个郡公外,还有一个武士棱也被封为县公。凭借着一门两公的封爵和半个并州的财势,武家的腾飞指日可待。这样的人家,能引为助力自然是顺水推舟的收于帐下为好。即便暂时无法得到他的效忠,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替别人跑前跑后。
考虑到以上因素,李建成的笑容看起来愈发平和,“武将军做事总能想在众人前头。有你来掌管辎重,这一路上不知道让大伙省了多少心。如果不是父亲已经任命你做了将作司正卿,北征大军的督粮官一职,肯定非士矱莫属!”
“多谢世子抬爱,武某所做,都是些份内之事而已。算不上谋事在前。”武士矱被李建成的肆无忌惮吓了一跳,赶紧将话题向军务上岔。他不想得罪眼下声势如日中天的李建成,却远没市侩到见到对方可能占据上风立刻改换门庭的地步。况且他知道自己根基浅,比不上长孙顺德、刘文静这些人。所以能不跟掺和立储夺嫡的事情,还是躲远些为妙。
还没等武士矱将自己撇清楚,李建成麾下心腹左三统军窦琮立刻凑过来,阴阳怪气地说道:“古语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士矱兄所为算不得谋事在前的话,那么某些连眼力架都没有的人,更枉担了个多谋之名了!”
说这话时,窦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站在李世民身边的李靖。直盯得对方低下头去,将官帽后的花白头发全都露出来,才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高高地翘起下巴。
“将作监还有些事情,武某先走一步。世子勿怪!”武士矱唯恐再交谈下去会给自己惹上更多的麻烦,赶紧躬身告退。
“武将军慢行。待会儿窦将军就去找你!”李建成淡然一笑,并不以武士矱的推搪为忤。相反,对方越是这样,越令他心生敬意。与武士矱相比,正被窦琮用言语挤兑的李靖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就差得太多了。那厮才四十刚过头发就白了近半,满脸晦气就像欠了别人几十万贯钱一般,瞧着就没个好人样!。因此,尽管自己麾下蓄意挑衅在先,李建成也不想制止。内心深处反而非常涌起一股夹杂着渴望的快意,等着看李世民如何替李靖这势利小人出头。
此事若是放在平常时刻,发现世子和二公子之间发生摩擦,周围大多数人肯定会像武士矱那样找借口躲得远远的。可今天,不小心听到窦琮之言的大部分人都将目光从火堆之前转向了摩擦现场。十个当中,有八个对李靖满眼鄙夷。
大伙弄不明白,平素机智过人的二公子最近几天到底哪根筋不对,竟然拼着惹娘子军统领李婉儿和唐王李渊两人不痛快,非要从鬼头刀下硬将李靖给保下来?虽然李靖在临被处死之前,喊的那声“公兴义兵,欲平暴乱,乃以私怨杀壮士乎!”听上去很有门道,可这年头会说大话的人多了,也没见其中有几个真能做正事。
在众人眼里,此刻的李靖又龌龊又邋遢,简直比过街的老鼠还惹人讨厌。那厮二十年前就甚负盛名,结果一直混到四十岁,也没闯出些能与他的名声相当的事业来。李家在太原整军备战,作为从刘武周那里逃入太原的难民,那厮居然丝毫不感念唐公家族的收留之恩,反而把告发河东李家作为晋身的大好机会。结果到了长安后,先给阴世师出主意坏了李家祖坟,然后又试图煽动阖城百姓来与李家军对抗。如果不是已故的京兆尹骨仪在最后关头发了善念,整个长安都可能为李靖那厮的功利心来殉葬。
此外,那厮还亲手射杀了包括武乡县公孙华在内的数名娘子军将领。甚至被年青将领们一致视为天仙般人物的张出尘也差点儿命丧于其手。听未经考证的消息说,李靖那厮当年为了逃命,还与人家有过白首之约。张出尘之所以到现在还待字闺中,实际上就是在等着李靖。
就这样一个无情、无义,为了一己私心不惜杀人灭口的家伙,二公子李世民居然还要以战功相赎?居然还要请求唐公根据此人守城时的表现委之以重任?好在唐公还没老糊涂,虽然赦免了此人的罪责,却只让他做了个七品参军。否则,众人每天议事时都要与此辈同列,真是羞也羞死!
四下射过来目光之中透露出的敌视意味令李世民也倍感压力。但他坚信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李家化家为国的路才刚刚开了个头,这时候用人要用其才,而不是用其德。等到父亲坐稳的江山,如果不喜欢那些德行有亏的家伙,给他一个虚位高高挂起来便是,绝不能现在就表现得过于方正,弄得原大隋朝的那些臣子一个个都不敢前来投奔。若论私德,眼下在太上皇杨广身边奔走的虞世基、裴矩、裴蕴、宇文士及等人,哪个不比李靖更阴险。可他们之中任何一人如果投靠过来,对李家而言都不异于得了数万雄兵。
所以,无论别人怎么看,李世民都决不会放弃李靖。他先冲着自己的哥哥笑了笑,缓和掉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然后轻轻地转过身体,用自己的背部挡住所有射向李靖的敌意。
“药师兄,我记得昨天跟你讨论东进剿匪方略时,还有些细节没有完成。你先回去帮我处理一下吧。待会儿大伙再继续补充完善!”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李世民郑重吩咐。
“末将、属下,属下绝不辜负二公子所托!”被众人目光盯得无地自容的李靖没想到李世民居然这个时候还肯替自己出头,先是一愣,然后躬身下去,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你初到我军中,才华还没机会展现。若是早来数月,想必已经脱颖而出。”李世民轻轻拍了拍李靖肩膀,说话的语调虽然平和,却带着几处无法掩饰的棱角。说罢,他亲手替李靖整顿衣冠,然后目送对方缓缓离开。待李靖走得远了,才转过头来,冲着大伙轻轻抱拳。“如果李靖在战场上有得罪之处,请大伙看在我的薄面上别再追究。原来他和咱们是敌人,自然所有能用的手段无不用其极。但现在,他已经为李家麾下一员,不能再被当做敌人看。”
这番话说得虽然未必能让大伙心服,却胜在有礼有节。许多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凑过来的将领们笑着还礼,讪讪地退回自己该站的位置。有一些沿途各郡中因为兵力不敌义军“弃暗投明”过来的故隋将领,反倒觉得李建成和他麾下将领的心胸狭窄,李世民宽宏大度,从而对李二公子的好感又增添了数分。
见到二弟在谈笑之间便化去了窦琮的蓄意一击,并捎带着回敬给自己几个软钉子。李建成心里不觉有些着恼。可由于已经习惯忍让的缘故,他一时也找不出什么既不失兄长身份,又能打击世民嚣张气焰的话头来。直憋得胸腹内浓烟滚滚,仿佛整个火堆上的烟尘都被自己吸到了肚子般。
一时间,火堆旁的氛围竟有些尴尬。当众焚烧卫文升尸体的命令是李渊亲自下的,说是为了祭祀第一次征辽时被卫老贼葬送在辽河对岸的八百壮士。放眼整个李家军,无论是李渊直属,还是李建成、李世民、李婉儿三人麾下,都有不少出身于当年你那支护粮队的将领。所以无论文臣武将,大伙都抱着广结善缘的心态前来观礼。万万没有想到卫文升的尸体还没化成灰,火焰却已经蔓延到李家兄弟之间。
“李靖过去做了那么错事,父亲虽然说过不追究了,大伙偶尔对他说两句闲话话发泄一下不满,也不能算过分。”李婉儿不愿意让众人看到自己的哥哥和弟弟不合,不得不出面打圆场。在她的记忆中,哥哥建成和弟弟世民彼此之间根本不该是现在这般模样。她记得在自己出嫁那年,世民还终日缠着哥哥建成,视后者为天下最大的屏障。而哥哥也尽自己最大努力满足世民的一切要求。长兄如父,这个词用在当时的两兄弟之间再恰当不过
‘只不过才几年光景!’李婉儿心中暗自叹息。强装笑脸,她继续对哥哥和弟弟说道:“就拿我来说,公事上,自然不会再找李靖的麻烦。可如果他私下里做事依旧像原来一样把所有人都当垫脚石,那就别怪我老账新账一起算。我是个女人,心胸本来就不如你们男人宽广。特别是对伤害过我娘子军将领的家伙,可以接受他同朝为官,却千万别指望我会给他好脸色!”
不知为何,对于自己这个生得一幅男儿气概的二姐,李世民心中总是又敬又畏。尽管有些不高兴,他还是退开半步,笑着回答道:“那是自然,二姐快人快语。公是公,私是私。李靖既然犯过错,语言上吃些小亏,也是应该!”
“二妹言之有理!”李建成得到了铺垫,总算挽回了一点颜面。先向抱打不平的妹妹致谢,随后又转头去吩咐窦琮,“念你刚才也是出于一时义愤。说过的话就算了。但以后切莫再找李靖麻烦。否则,人家反而觉得你以大欺小!”
“是!”窦琮肃立抱拳,大声回答。
一点口舌之争差点演变成兄弟二人当众冲突,李建成和李世民两个都觉得甚为无趣。眼看着盛放卫文升尸骸的棺木被火焰一点点吞噬殆尽,李世民先找了个借口,带着自己的幕僚和亲信离开了火场。又百无聊赖地拖延了片刻,李建成也借口筹备北征的军务,转身跳上了马背。
焚烧尸骨的味道很难闻,所以在片刻之后,前来观礼并祭奠八百壮士的文武官员相继散去,慢慢地,火堆旁只剩下了李婉儿和她的部属。知道很多人未必喜欢陪着自己,李婉儿也不为难大伙,回头冲众人摆了摆手,低声命令道:“大伙都回去准备吧。等粮草辎重筹集好了,你们之中大部分人也要随我北上!”
如果不是出于对婉儿的尊敬,众将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所以,听到她的命令,丘师利、任寰、郗士陵等人立刻告退。只有王元通和齐破凝两个选择留了下来,一左一右站在李婉儿的身侧,仿佛两座高耸的山峰。
三个人并肩而立,静静地看着一堆烈焰在眼前跳跃。如果不是当年那场大火,很多人的道路将与现在大相径庭。王、齐两个不会被靺鞨人捉去当奴隶,当然也不会有后来的绿林生涯。至于婉儿,她肯定还会嫁给柴绍,那是她作为唐公女儿对家族的责任,根本无法摆脱。但在出嫁之前,她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赖在李旭身边,在彼此的生命中都留下无法忘怀的记忆……
“走吧。天太冷,站久了身体未必撑得住!”待火焰一点点减弱下去后,王元通转到婉儿正前方,低声奉劝。
“走吧。找几个军士来,将火灭了,将灰撒到城外的管道上!”婉儿轻轻叹了口气,回应。
让她感到遗憾的,不仅仅是当年自己的小女儿心愿。那场大火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包括哥哥建成。如果当年的桥不断,想必旭子会理所当然成为哥哥的臂膀。刘弘基和武士矱也不会跟哥哥疏远。那样,弟弟世民也不会因为越来翅膀越硬,进而对哥哥生出轻蔑之心吧!
“其实他们两兄弟今天之所以闹得非常不愉快,为的是北征大军的统帅位置,而不是李靖那龟孙!”齐破凝向来跟婉儿直来直去惯了,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所以也不隐藏自己的观点。
他这么说,让婉儿心里觉得稍微好受了些。但同时又非常怀疑此言的正确程度。想了片刻,迟疑地追问道“突厥狼骑又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他们何必为此闹得那样不愉快?想抢着建功立业,四下里比突厥狼骑好对付的敌人不是多得很么?”
“那不同。自古以来,在我们这些当兵的眼里就对外战比内争看得重。内争伏尸百万未必算本事,外战不舍寸土必然是英雄。所以伏波将军马援和定远侯班超才能有那么大名气。对抗突厥狼骑的任务是艰巨了些,万一打赢了,可就是力挽天河的功劳。”王元通摇了摇头,从男人的角度向婉儿解释这个问题。
剩下的话,他无须继续向婉儿提醒。立下如许大功的人,即便唐王李渊想亏待他,恐怕也有很多人会仗义执言吧!
那是风险,但对善于把握的男人来说,同时也是天赐的大好机遇。这一点,李建成身边的谋臣不会看不到。而素有睿智之称的李世民,恐怕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第五章 无名 (二 上)
机会总是属于擅于把握的人。在旁观者眼里,他们仅仅是幸运,命好。但事实上,为了把握住稍纵即逝的机会,他们平时付出了比普通人多出数倍的努力。
乐寿王窦建德对此感悟颇深。每当他回头张望自己从普通蟊贼一步步走向地方诸侯的道路,总是庆幸自己在几个瞬间的正确选择。
他人生的第一个机会是起兵为孙安祖报仇。当时,在酒席宴上火并了孙安祖的巨寇张金称拥众十万,整个河北几乎无人敢与其争锋。只有他窦建德,带着不到两千多人的队伍,居然大张旗鼓地替孙安祖发丧,并传檄给地号召所有绿林豪杰共同讨伐张金称。虽然此举导致窦家军被张金称的部将王鬼六打得抱头鼠窜,从长河县直跑到豆子冈深处。但自那之后,整个河北的绿林豪杰提起窦建德的名字,无人不暗暗挑一下大拇指。
他人生的第二个机会是独力收拾高士达留下来的残局。当时问鼎河北绿林总瓢把子位置的人中,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他窦建德名头大。但众人都被李旭和杨义臣两个杀破了胆,躲在豆子冈附近不敢出头。只有他窦建德,算准了李、杨两名悍将的攻势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率部杀出平原郡,先接回了数万被打散了的弟兄,然后顺势东进,将风头正劲的涿郡丞郭绚和清河郡丞杨善会二人相继擒杀。此举非但没招来李旭和杨义臣的联手报复,反而让高开道、杨公卿、王薄这些平素眼高于顶的绿林大豪对窦家军心服口服,从此甘受他窦某人的约束。
他人生的第三个机会是以河北绿林总瓢把子的身份调停幽州与博陵两路官军之间的冲突。虽然两路官军中的任何一路恼羞成怒,都可能将窦家军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虽然整个河北的士绅们都把此事当做一个笑话来讲。但他窦建德完成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任务。僵持不下的博陵军和幽州军谁都不敢让对方坐收渔翁之利,只好顺势收手。从此,窦家军名正言顺地接管了朝廷鞭长莫及的平原、清河、武安、渤海四郡和小半个河间,一跃成为能与博陵军、幽州军分庭抗礼的河北第三大势力。
现在,第四个机会又摆在了窦建德面前。无须派遣细作探听详情,单单从最近半个月博陵六郡的屯田点开始下发兵器这一举动,窦建德就明白自己的邻居李旭又要有所行动。除了来自幽州的虎贲铁骑之外,窦建德弄不清楚到底是那路豪杰,能把拥有常胜将军美名的李旭逼到动员麾下一切力量的地步。但是,他却清醒地知道,如果在李旭与新的敌人杀得难解难分之际,自己挥师进驻信都和赵郡,博陵军绝对没有力气回头反补。
抄掉李旭的后路,顺势将大半个河北纳入麾下。然后北征幽州,彻底解决后背上的困扰。完成了上述步骤,窦家军就可以放心地南向去争夺天下。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李渊于十余日前已经攻克了长安,瓦岗寨也把除了洛阳、弘农和上洛三郡之外的大半个河南囊括在手。如果他窦建德心存妇人之仁的话,就可能永远退出问鼎逐鹿的猎场。
现在,关键是要打听清楚博陵军前面的敌人是谁?与博陵军的战斗什么时候开始?将可能打到什么程度?窦建德与麾下文武商讨了好几回,都不能探讨明白其中所以。与博陵六郡相接的势力除了他窦建德之外,只有罗艺、刘武周和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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