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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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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不负责任的冒险,万一被人抓住把柄,整个家族都要受到牵连。但换个角度来看,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认李世民治军有方。在数月之间便将三千流民训练成了一支精锐,兵锋所指,当者披靡。特别是与诸部联军决战那一场,简直可以用神来之笔形容。即便李渊自己处于同样位置,都未必敢下如此果断的决定。
李渊的心思本来就十分机敏,事前之所以没有想到边塞之上的处处烽烟是自己的儿子所为,第一是因为最近忙于筹划如何在乱世中保全自己的家族,心头压力太大。第二,则是因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疼爱。在马元规等人眼里,也许已经把世民当作不可忽视的后起之秀。而在李渊自己眼中,勉强算得十八岁的世民也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建成也罢,永远都是一个孩子。
虽然,这两个“孩子”同他们的父辈一样,从很小很小的年纪就已经显露峥嵘。
“这胆大包天的小兔崽子!”最终,李渊用一句笑骂来表示自己已经完全想清楚了事情原委。他将目光从长孙顺德、陈演寿和马元规三人脸上扫过,依次看到了自豪、庆幸和些许不满。作为家主的李渊明白所有人的心思,因此,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派人传令让世民将新军带回弘化来吧,我也想看看咱们李家手中的这支新生力量!”
李家两个字一出,几个心腹幕僚即便有什么话想说,一时也找不到由头了。长孙顺德快步走到桌案前,提笔替李渊草拟将令。眼看着狼毫即将接触到纸端,他突然又将笔放下,低声建议道:“依我之见,唐公还是下令让世民带着新军去塞上抵御狼骑吧,一来可以敷衍葛萨那等人的请求,二则也令那些墙头草见识一下我大隋兵威!”
“好个阴险的长孙顺德,莫非你还准备再向葛萨那可汗收些车马费么?”马元规摇摇头,笑骂,“如此,未免有失仁者之心!”
“有何不可,对敌人的仁,则是对自己的不仁!”长孙顺德以笑语相还。
“属下赞同长孙大人的建议!”没等唐公转头相询,李府第一谋士陈演寿开口说道。无论如何,长孙顺德提的建议对朝廷和李家都利大于弊。虽然这样一来,新军的主将归属恐怕就永远定下了。但世子的特长在协助唐公处理政务上,让他领兵作战,的确勉为其难。
乱世中,一个家族需要有善于守护基业的熊罴,也需要有能向外展露牙齿的虎豹。如此,家族才能承受起风雨。李渊有些自豪地笑了笑,赞同了长孙顺德的建议,“也好,就让世民领兵到塞上走一圈吧。速去速回,别耽误了咱们去河东的行程!也别再多节外生枝,这小子,老夫一眼没留意到,就折腾起一番风云来!”
“是!”陈演寿、马元规和长孙顺德三个人同时拱手,然后,几乎不悦而同地追问道:“狼骑是他派人假冒的事情,唐公需要点破么?”
“心照不宣吧。此事仅限于咱们几个知晓。其他人无论如何猜,大伙一概不承认便罢!”李渊想了想,决定。
“二公子此举匪夷所思,其他人很难猜得到。即便是我等,若未曾看过二公子传回来的家书,估计也同样会被蒙在鼓中!”长孙顺德点点头,感慨地说到。自己这一代人终究还是老了,不服气不行。这个世界属于年青一代的,李府的未来也必将由新一代人来开创。提及家书,他又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向李渊身边走了几步,郑重询问:“二公子在信中还提及了萁儿和仲坚的婚事。仲坚如今已经功成名就了,既然大人当年也有此意,何不趁早将婚事提上日程来?”
“是啊,仲坚为人忠厚老实,又知恩图报。原来其家世的确差了些,但这几年其屡立奇功,封侯可待。我听说他去年十一月刚随张大人逼降了左孝友,紧跟着在十二月又和秦叔宝等人一道大破河北巨寇卢明月。据说陛下闻之惊喜异常,正商议着再加其爵呢!”马元规的意见难得与长孙顺德一致了一回,非但没否决对方的提议,反而热心地替李旭表起功来。
齐郡郡兵大破卢明月,是发生在去年年根底下的一件振奋人心的壮举。当时张须驮带着众将正在东莱郡与左孝友激战,卢明月得知齐郡空虚的消息,带兵越过黄河,攻占了位置在黄河边上的齐郡属地祝阿。此贼本打算趁着张须陀无力回援的机会大捞一票,谁知道经过了这两年的战斗,齐郡太守裴操之胆子也大了起来。居然一面派人向张须陀告急,一面带着五千留守在历城的老弱病残冲到了济水边上,与群盗隔河对峙。
张须陀迫降左孝友后,命独孤林带领步卒缓缓班师。自己和李旭、秦叔宝、罗士信带两千骑兵星夜杀回。双方在济水河畔恶战十余日,因为众寡悬殊,所以胜负难分。张须陀见此,决定以巧计破贼,召集众将曰:“贼军贪我齐郡财货,不知进退。我若退兵,贼见兵却,必轻来追我。其众既出,营内即虚,若以千人袭营,可有大利。此诚危险,谁能去者?”
李旭、秦叔宝、罗士信三人请战,张须陀命秦叔宝和罗士信人各带千余人埋伏在芦苇丛中,自己和李旭二人率领老太守裴操之带来的三千多老弱缓缓后退。卢明月不知道对方是计,以为自己一举打败了闻名天下的张须陀,大喜,不顾一切地追杀过来。张须陀和李旭二人以手头老弱将贼军主力缠住,罗士信和秦叔宝带领伏兵趁机杀入卢明月的老营,将其粮草、辎重和营寨尽数焚毁。众盗贼见背后起火,心神大乱。张须陀、李旭、秦叔宝等人率军前后夹击,把十余万盗贼杀了个落花流水。战到天黑,卢明月仅率领百余骑兵突围,连夜逃过黄河,再不敢回头南望!
因为此战发生在年底,所以到了二月份,朝廷才有邸报将具体情况发向各郡。据唐公府留在东都的心腹汇报,朝廷已经开始商议如何给有功人员予以嘉奖。因为张须陀等人刚刚升过官,所以这次以赐爵为主。李旭的爵位已经是县伯,如果无人阻挠的话,年内可能封侯有望。
一个刚刚二十岁的乡侯,无论如何也配得上唐公的掌上明珠了。所以陈演寿等人纷纷出言,建议李渊趁早下手,难免提亲提得晚了被旁人抢了先机。谁料大伙刚刚开了个头,李渊脸上刚才因为收得一支精兵而泛出喜色却变成了深深的沮丧。非但没有立刻响应几个心腹的话,反而沉默了半天,才叹了口气,说道:“仲坚之才,我岂不知。但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如今不比以往……。”
“为何?难道唐公还在乎那些无聊的习俗么?”没等李渊把话说完,马元规惊诧地问道。
中原人素有同姓不通婚的传统,但随着晋朝衣冠南渡,北方各地胡风大胜。非但民间有人同姓结亲,一些身上带有鲜卑、匈奴血统的世家大族,甚至发生过五服之内同姓成婚的先例。
“是啊,况且唐公家在垄右,仲坚家在上谷。虽然是同姓同宗,但彼此之间相隔甚远,未必通婚不得!”见李渊不住摇头,长孙顺德也上前相劝。
李渊和长孙顺德二人的家族都带有明显的鲜卑烙印,特别是李家,虽然修宗谱时,血脉从凉王李暠一直追溯到了飞将军李广。但李渊的祖父却曾经切切实实有过一个响亮的鲜卑名字,大野虎。李渊之妻窦氏,原姓纥豆陵,更是如假包换的鲜卑人。至于长孙无忌,其原姓拓拨,是不折不扣的大魏皇族余脉。因而有些话大伙不便明着说,但彼此之间心知肚明。虽然李渊当日因为惜才,给自己强认了个便宜侄儿,实际上,李渊家和李旭家非但不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恐怕连五百年前的一家都无从算起。
“唉,顺德,现在的情况和当初不一样啊!”李渊摇摇头,叹息着回答。四女儿的心思,他这个当父亲的岂能不知。自从两年前家族决定将其嫁给李旭之后,这个懂事的女儿就把一颗心全部放在了夫家身上。两年多来,李旭的一举一动,萁儿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自古美人爱英雄,何况英雄又年少。到现在,萁儿对仲坚之情,恐怕比当日婉儿的懵懵懂懂的好感要强上十倍!
可偏偏自己这个当父亲的不得不要出尔反尔,只因为现在的李家不是当时的李家,现在的李旭也不再是当初的李旭。
“当初,不是唐公最先慧眼识珠,将仲坚从护粮军中掘出来的么?”出于大局考虑,陈演寿亦上前婉言相劝。“仲坚乃栋梁之材,如此美玉,难道唐公忍心被他们抢先攀摘入手?”
李旭智勇双全,又和唐公府渊源颇深,此刻正是亲上加亲的好时候。在陈演寿心中,这项联姻可能带来的另一点好处是,维持唐公府下一代人之间的平衡。李旭与建成二人当年的关系不错,如果将其纳入唐公家族,则他的勇武刚好可以用来压制李世民的锋芒。如此,不但唐公在世时李家可以保持平安无事,即便将来唐公百年后,李家依然可以欣欣向荣。
“唉!”李渊见麾下无人理解自己的苦衷,叹了口气,缓缓解释道:“你等不懂,当年仲坚尚未成名,因此将萁儿嫁给了他,虽是同姓联姻,也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可现在,”一边说,他一边不住摇头,“现在,仲坚已经名震东夏啊!即便他不嫌萁儿是个庶出,这桩婚事,是他自己和其家人做得了主的么?”
闻此言,陈演寿、马元规、长孙顺德三人不由得同时叹了口气,半晌,无言以应。乱世已经到来,李家打着与强者联姻以自保的主义,其他家族焉能看不出眼前形势。李旭智勇双全,为人忠厚,又没有自己的家族。无论谁家把女儿嫁给他,都等于是拉拢了一个得力臂膀入门,双方家族利益绝对起不了冲突。这样的联姻,与其说是在嫁女,不如说是在娶婿。
众世家到如今还无所动作,恐怕主要原因是一时难以决定出多少“陪嫁”,而不是对这个刚刚崛起的少年武将视而不见。在这种情况下,唐公家如何派人提亲,肯定有很多人跳出来干涉。
双方同姓,只是其中一条很普通的理由。李家的实力,还有民间的那些谣传,恐怕更是致命之刀。退一万步讲,即便是李渊有本事让其他家族都保持沉默,李旭看在当年的知遇之恩上也愿意接受这桩婚姻,皇帝陛下会高兴么?恐怕,聘礼还没进门,圣旨已经出宫吧!
“只是,可怜了萁儿!”许久,长孙顺德叹息着说了一句。这次,他考虑的不再是利益,而是实实在在的人情。
“好在,这件事知道的人还不多!”陈演寿亦叹息着附和。庶出本已经是无奈,如果再被夫家知道其未婚之前已经心有所属,未来的生活能幸福美满,才怪!
“等到了河东,安顿下来。诸位给萁儿寻个好人家嫁了吧。不必是什么累世公卿,家道殷实,人品好,能善待她,足够了!”设身处地替女儿着想,李渊心里也十分难受,叹息着,叮嘱。
“这――样,也好!”陈演寿捋着稀稀落落地胡须,试图说几句安慰的话。没等他在肚子里将语言组织全,忽然,门外传来的一声清脆的响声。
“啪!”一只盘子,几个碗儿,于寒风中碎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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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锦瑟(五 下)
    “谁?”听到外面的声响,李渊的第一反应是报以一声怒喝。他平素对人很和气,但做事也极严谨。与几个绝对心腹探讨机密话题的时候,像武士彟这样的高级幕僚都不得参与,寻常人等更是被严令禁止靠近议事厅二十步之内。所以,唐公府的一切秘议,外人根本没有偷听的机会,更甭说发生受惊而打碎器皿的失误了。
议事厅外无人回应,只有呼啸的风从帘外吹过。乍暖还寒的四月,风向有些飘忽不定,时南时北,恰似此刻家族的前程。
“谁在外面,给我滚进来!”李渊有些真的生气了,手快速地按向腰间的刀柄。他的武艺不算太出众,对付五、六个侍卫的围攻却不在话下。如果有人今晚活得实在腻烦了,李渊不在乎展一次虎威。
陈演寿、长孙顺德和马元规三人各自退开数步,在李渊面前围成了一个三角。他们算是豪门子弟,虽然眼下穿着文职的衣服,却都受过很好的格斗训练。只待李渊一声命令,三人就结阵冲出去,将门外的人直接擒拿进来。
“回禀唐公,是四小姐和翠儿!”就在屋内人即将发飙的当口,门外值勤的侍卫跑上前,大声回应道。话音落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两个侍卫架着一名吓得脸色苍白的丫头走了进来。
“回唐公,刚才属下看见四小姐带着翠儿过来给几位大人送吃食,所以就没有阻拦。没想到她们会惊扰到唐公,属下知罪,请唐公责罚!”当值的侍卫拱手及额,满脸歉然地请求宽恕。
唐公自己的家人不包括在严禁靠近议事厅者的范围之内,所以,他今晚的举动没有任何不当之处。“你没做错什么!”李渊挥了挥手,命令侍卫退了下去。然后缓步走近吓得快哭出来的丫鬟面前,换了幅和气的口吻询问:“是翠儿吧,萁儿和你来多久了,都听到了些什么?”
“回老爷的话,奴婢,不,是四小姐见议事厅里这么晚了还亮着灯,所以,所以和奴婢到厨房端了些参汤来!”被唤做翠儿的丫头胆子非常小,强忍着眼中的泪,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奴婢,四小姐和奴婢刚到这,然后四小姐就从奴婢手指接过参汤,准备亲自进门。然后,然后奴婢就看到托盘,托盘从四小姐的手中掉到了地上,然后,然后四小姐就哭着跑远了!”翠儿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像针一般,刺得几个大男人无地自容。
两年前,他们考虑用萁儿代替婉儿嫁给李旭,是出于家族利益,没什么错。两年后的今天,他们考虑放弃这个可能给李家带来灾难的安排,给萁儿安排另一场婚事,也没有什么错。大伙都是为了李家的前途和未来着想,大伙一举一动都是为了李家。可萁儿呢,有谁把她当作过一个人,有谁真正设身处地想想她的感受!
刹那间,李渊的脸上怒气全消,只剩下了深深的疲倦。他挥挥手,低声命令道:“你下去吧,好好陪着四小姐。如果,如果她不开心,你,你想办法哄哄她!”
“是!”翠儿微微蹲了蹲身体,倒退着走出了门。她是家生的婢女,从小到大见过的天空只有李府围墙四角之间的那一块。外边的风雨多猛烈,她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家小姐的遭遇很委屈,很不公平。
“她是唐公的女儿啊!”翠儿一边关紧眼前的门,一边想。“虽然不是窦夫人所生,可毕竟是唐公的血脉。大伙怎么能这样对她,就像她是一个……”翠儿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说主人家拿四小姐当个奴仆,这显然不太合适。李萁在府中的地位虽然不如婉儿小姐和世民公子一样高,但比起她们这些奴婢来,还是有着天上地下的差别。
猛然,她看到了花匠放在墙角的木锹。唐公不喜欢黑暗,所以每到晚上,府内各处都挂满了灯笼和火把。在这种时刻,白天堆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东西,反而更容易吸引大伙视线。 “就像一把木锹,使完了便放在角落里!”李萁的贴身丫头翠儿愤愤地想,心里涌起一片凄凉。
“我等考虑不周,让唐公受累了!”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走远,陈演寿等人轻轻做了一个揖,歉然道。他觉得自己的心态有些苍老,今天这个结果是大伙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但大伙谁都无能为力。
“没事,萁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会想明白的。毕竟,她是我李渊的女儿!”李渊长长地叹了口气,回答。天下没有不疼爱子女的父母,但在纷乱的时局面前,他无法满足女儿的心愿。“萁儿,如果你怪,就怪造化无情吧。”李渊苦笑着,在心里默默向女儿道歉。乱世已经到来了,连皇帝陛下都不能随心所欲,自己能做的,也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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