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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清-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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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是要和姚喜单挑到底。
就听“嘶拉嘶拉”数声裂帛之声,那晋的官袍被姚喜扯得一条一条的,头上的顶戴也不知去向,光着个头,一条花白的辫子晃来荡去,兀自和姚喜扭打不休。
冯国璋跑到门口,见姚喜和那晋抱做一团,顿时脸sè发青,脚底一软,瘫坐在地上——姚喜殴打钦差,他的脑袋肯定保不住了!
袁世凯听见里面响起打闹声,大吃一惊,三步两步冲到门口,抬头一看,却是哭笑不得。
那晋这老迂夫子满口礼义,口口声声“君子死冠不免”。可如今的那晋,头上冠飞了,身上衣不蔽体,兀自怒发冲冠,揪着一个愣小子拳打脚踢,这哪是什么一代大儒,简直就是梁山好汉。
姚喜竟然敌不过那晋,被那晋掀翻在地,姚喜无奈,伸手一把扯住那晋的辫子,那晋被扯得一声惨叫,手脚却不闲着,依葫芦画瓢,一把抓向姚喜的后脑勺——却是抓了个空。
那晋猛地发出一声怒吼:“你的辫子呢?”
姚喜的辫子早被他扔到了松骨峰下。
那姚喜却是得意洋洋:“老头,老子正告你,老子没辫子!不光老子没辫子,我大哥周宪章也没辫子,章字营的弟兄们都没辫子!”
那晋勃然大怒:“你们胆敢剪掉辫子!纲常何在!礼义何在!”
姚喜犹自抓着那晋的辫子,喝道:“狗屁纲常礼义,老头,你看清楚了,咱俩本来可以打成平手的,就因为你有辫子,我没辫子,现在老子抓住了你的辫子,你却拿老子没办法!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辫子是累赘!”
“歪理邪说!歪理邪说!哎呀……”那晋一声惨叫,他的辫子还在姚喜手里。
姚喜看见门口发呆的冯国璋,得意洋洋:“冯大人,我说的没错吧!没有辫子方便多了,老头,你看清楚了,咱们冯大人也没辫子。”
冯国璋吓得双手抱头,剪辫子的事,聂士成大人倒是不追究了,可那晋是个卫道士,袁世凯又是个城府极深的家伙,这两人要是不依不饶,这没有辫子的脑袋,还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姚喜扯着那晋的辫子,越发趾高气扬:“门口那个大个子。看你小子仪表堂堂,穿着戏服,你是来给咱大哥冲喜的吧?”姚喜指着袁世凯说道,姚喜从来没见过三品朝服,他还以为袁世凯是唱戏的:“你们要是给真心给咱大哥冲喜,就把辫子剪了,我大哥最不喜欢有辫子的男人……喂,那哈五,你们都跪着干什么,我章字营从来都是行西式军礼,不行跪拜礼……”
姚喜终于看见门外天井里,黑压压跪了一片,全都是章字营的弟兄,包括罗鸣芳、那哈五、吴佩孚、朴永烈、钱有贵。
冯国璋跪在门口,苦着脸说道:“姚喜,大家是替你跪的。”
章子营四五十个兄弟跟着那晋和袁世凯来到周宪章的卧榻外,眼见姚喜这个不长眼的家伙,不仅殴打钦差,还在钦差面前大谈剪辫子的好处,活腻味了!大家兄弟一场,谁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姚喜脑袋搬家,急急跪倒一大片,替姚喜求情。
“替我跪?”姚喜还在发癔症:“兄弟们的好意我领了,不过,大家还是遵从大哥的将令,我大哥说了,章字营不行跪拜礼……”
忽听身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姚喜,跪下!”
姚喜想也没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是周宪章的声音!
第132章 剪辫子试点
自从周宪章昏睡过去,姚喜盼望这个声音,如久旱之望甘霖!
不知什么时候,周宪章从床上爬了下来,跪在那晋的身前。
虎飞岭一战,金姝投江自尽,赵小满阵亡,周宪章一夜之间,失去了爱人和兄弟,他的神经崩溃了,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在卧榻上昏睡不醒,是因为,他完全没有了清醒过来的yù望。
他在睡梦中寻找他的爱人,以及爱人身边的菩提树。
周宪章的睡梦是漆黑一团,他什么也看不见,那曾经的菩提树,以及树下微笑着的金姝,似乎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了。
但是,周宪章仍然不愿意醒来。他知道,一旦醒来,他将看清楚大千世界,同时,他将与金姝将yīn阳相隔!
没有金姝的大千世界,还不如睡梦中的黑暗!
他就这样,逼迫自己徜徉在黑暗中,他相信,黑暗总有消失的时候,到那个时候,让一束光明刺破这铁幕般的黑夜,他会发现,金姝原来就在他的身边,她从来就没有走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宪章的眼前出现了朦胧的亮光,仿佛是黑夜之中的一道薄薄的轻纱。
他进入了濒死状态,当那一道朦胧的亮光完全照亮他眼前的黑夜,他的灵魂,就将追随金姝而去。
濒死中的周宪章是幸福的,他感觉浑身轻飘飘的,他仿佛看见了一个飘渺的影子,就在不远处,轻轻飘荡。
他的身体在缓缓上升,在向那个影子缓缓靠拢。
“姝儿,我来了。”周宪章喃喃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尖利的声音破空而至:“歪理邪说!歪理邪说!”
那一瞬间,金姝的影子消失了,天地间回归于一片黑暗之中。
周宪章无可奈何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他师父的声音,这个声音,硬生生把濒死的周宪章拽了回来。
“大哥,您终于醒了!”姚喜高兴得热泪盈眶。
周宪章的身子晃了晃,显然,他的体力极弱,却是强撑着身体,向那晋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师父在上,小徒周宪章给您磕头了!”
那晋光着头,身上的官服乱七八糟,扑通一声跪倒在周宪章面前,张开双臂搂住周宪章,放声大哭:“徒儿啊,为师总算看到你了!我的徒儿啊,你受苦了,连辫子都没了……”
周宪章哽咽:“徒儿不肖……”
那晋哭得黑天胡地:“一定是这个王八蛋割了你的辫子,徒儿放心,为师一定替你杀了这个王八蛋,为你报仇!”
在那晋眼里,辫子不仅是国家的尊严,也是人的尊严。被人割了辫子,就如同是被人砍了头!
周宪章的哽咽变成了大哭:“师父在上,是徒儿自己剪的辫子,冯国璋的辫子也是徒儿剪的,和姚喜无关。”
那晋一把推开周宪章,喝道:“当真是你自己剪的?”
“当真!”
“你发誓!”
“师父在上,徒儿发誓,辫子是我自己的剪的,没有半句谎言。”
那晋大喝一声:“剪得好!剪得好!”
众人都是一愣,刚才那晋还怒斥剪辫子是歪理邪说,这一转眼,就盛赞辫子该剪,前后判若两人,这立场变化也太大了!
那晋这个满口纲常礼义的迂夫子,原本极为顽固,谁要是敢于冲破纲常礼义,他就要和谁拼命。可是,自从收了周宪章这个徒儿,那晋就变得毫无原则,他把周宪章看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他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毫无原则溺爱孩子的父亲,周宪章剪了辫子,那晋明知不对,可他实在是害怕再次失去这个徒儿,连他终身捍卫的纲常礼义也不要的!
现在,周宪章就是上房揭瓦,那晋也要给他找出合理合法的依据来!
那晋确认周宪章自己剪了辫子,不仅没有暴跳如雷,反倒连声叫好,周宪章吓了一跳,他以为那晋受到强烈刺激,jīng神错位了。
“师父息怒,师父这事容徒儿慢慢解释……”
那晋一挥手:“徒儿不用解释,为师完全理解,正如刚才这个混蛋……好汉,所说,辫子真不是个好东西,刚才为师与这位好汉较量,眼看就要取胜,就因为辫子被他抓住,马上落了下风,可见辫子不是个好东西!徒儿敢于冲破重重阻挠,率先剪掉辫子,可见徒儿胆识过人,我大清国有这样的人才,是我皇上之福,太后之福,袁大人,您说是不是?”那晋望着袁世凯说道。
袁世凯正在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对活宝师徒发表奇谈怪论,忽见那晋把皮球踢给了他,只得慌忙做答:“呐,这个,辫子嘛,剪了……”
那晋急忙接口:“袁大人说得好,辫子剪了!袁大人是太后老佛爷亲点的朝廷钦差,袁大人的意见,就代表太后的意见!徒儿遵从袁大人的意见,剪了辫子,正是顺天应人之举。”
袁世凯目瞪口呆,他本来是想说,“辫子剪了还可以再长出来。”本来,周宪章剪辫子的事,朝廷早就知道了,太后老佛爷也不打算因为这个追究周宪章,所以,袁世凯落得送一个顺水人情。可他话说了一半,让那晋来了个断章取义,变成了“辫子剪了!”,这就成了撺掇别人剪辫子!xìng质完全变了。袁世凯惊得做声不得。
袁世凯慌忙辩解:“那大人,我是说……”
“袁大人一定是说,英雄所见略同!”那晋急忙接口。
“不是,我是说辫子……”
“袁大人果然英明,打算在小站要求新军也剪辫子。”
“不是,”袁世凯大急:“我是说辫子的事……”
“袁大人什么都不要说了,老夫完全理解袁大人的一片苦心!”那晋自作聪明:“袁大人有心剪辫子,但辫子事关国体,要慎重!不宜马上在全国施行。这么大的事,要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下官以为,我徒儿周宪章的章营可以先行试点,待取得一定的经验后,再在袁大人的小站新军中推广,时机成熟后,再全国逐渐推广,袁大人以为如何?”
袁世凯急得满头大汗,莫名其妙被那晋这老头子绕了进去,这辫子的事再这样纠缠下去,他就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了,急忙转移话题:“这个辫子的事,咱们暂且放下,那大人,咱们是奉皇上、皇太后的旨意,来向周宪章颁旨的,您看,咱们是不是先把正事办了?”
姚喜还没反应过来:“老头,你刚才还痛斥我们剪辫子,怎么现在说变就变了?”
“放肆!”周宪章喝道:“这是我师父那晋大人,姚喜,你殴打我师父,老子完了再找你算账!现在你他妈的的还不给他老人家赔罪!”
姚喜这才反应过来,冲进门来的,不是唱戏的,人家穿的也不是戏台上的戏服,而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服!
姚喜荒蛮匍匐在地:“那大人,这屋里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小人一时不察……”
“你他妈的闭嘴!”周宪章喝道。姚喜这哪是赔罪,整个就是骂人。堂堂朝廷钦差大臣怎么就呈了泥沙俱下了!
那晋却是不以为意:“这位姚先生舍身护主,是为义,冒着杀头的危险殴打钦差,是为勇;混战中揪住敌人的辫子,是为智;打败敌人,又能见好就收,是为仁;向老夫磕头,是为礼;这位姚先生礼义仁智勇,样样俱全,真英雄也!”
在中国传统士大夫的心目中,古往今来,“礼义仁智勇”俱全的人物,只有一个关云长,今天,那晋也不知是那股神经发了,竟然把这个伟大的荣誉,送给了姚喜,这个姚喜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刚刚还把三品大员那晋的官服撕了个乱七八糟!
其实,这和他称赞周宪章剪辫子一样,属于“爱屋及乌”,周宪章是他的爱徒,这个姚喜明摆着是周宪章的小兄弟,那晋害怕周宪章不高兴,干脆,把“礼义仁智勇”送给了姚喜,只要徒儿开心就好。
那晋称赞完姚喜,这才清了清嗓子,喝道:“周宪章接……我的顶戴呢?”
那晋这才想起,对徒儿可以百般溺爱,可颁旨仪式事关朝廷体面,马虎不得,他的顶戴被姚喜打飞了,官服被姚喜撕破了,形象极为狼狈,如此模样颁旨,朝廷威仪何在?
钦差的顶戴没了,这还了得!众人立即行动起来,翻箱倒柜,挖地三尺,寻找那晋的顶戴,找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姚喜,爬到床底下,把蒙了一层蜘蛛网的顶戴找了出来,那晋大喜,抢过顶戴戴在头上,大喝一声:“周宪章及章字营官兵接旨!”
那晋的官服乱七八糟,可顶戴端正,面sè庄严,捧着圣旨一声山呼,字正腔圆,颇有气势,把章字营这帮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屋里屋外,跪倒了一大片。
第133章 为亲家母报仇
那晋摇头晃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章字营统领周宪章,公忠体国智勇兼备,身先士卒浴血奋战,败rì寇于成欢,炸倭轮于仁川,阻rì酋山县有朋,毙rì将大岛义昌,扬国威于朝鲜,丧敌胆于东瀛,经查,凡周宪章及其所部所参之战,我大清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凡周宪章及其所部未参之战,则多有败绩!圣人云,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括弧,此句为李鸿章所加,不知出于何典?括弧完。实践证明,周宪章乃我大清钢铁长城,章字营乃我大清最可爱的人!经朝廷御前会议议处,全体在朝官员一致同意,括弧,赞成一百八十票,反对零票,括弧完。授予周宪章义州总兵之职,正三品,全权负责义州军事。即rì起,章字营更名为章军,dú lì成军,散在朝鲜各处清军,统一归章军节制,总兵周宪章亦可效湘、淮军先例,募兵练勇,周宪章可裁定章军以下各营建制及军官任免,报朝廷批准。望周宪章紧密团结在以皇上为核心的朝廷周围,努力杀敌,驱逐rì寇,光复朝鲜!钦此!”
那晋宣读完圣旨,屋里屋外,一片沉寂。
大家都猜到了,皇上派周宪章的恩师那晋来颁旨,肯定是好事,可谁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好事!
皇上太慷慨了!把周宪章从从六品一下子提升到正三品,大清国立国两百多年,从来没有任何一位武将享此殊荣!
更为利害的是,章字营变成了“章军”,周宪章不仅可以dú lì成军,而且,皇上给了他生杀予夺之权、扩军募兵之权!
这就是说,在章军内部,周宪章有权任命和撤换任何一名将领。
这简直就是草头王!
冯国璋跪在周宪章身边,悄悄拉了拉周宪章的胳膊;低声催促道:“快谢恩啊!”
周宪章晕晕乎乎的,脱口而出:“师父,这个总兵非当不可吗?”
众人一片哗然,那晋目瞪口呆。
袁世凯勃然大怒:“周宪章,你还嫌皇上的封赏小了吗?”
那晋慌忙说道:“袁大人息怒,小徒大病初愈,jīng神恍惚,没听清楚圣旨,我再宣读一边。”
袁世凯冷笑:“那大人,我看他清楚得很!总兵之职,向来是从二品,而皇上封周宪章义州总兵,是正三品,你这个徒儿嫌官小!”
那晋慌忙说道:“徒儿啊,这一点,你也要体谅皇上的难处。本来,总兵应该是从二品或者正二品。可是,这义州是朝鲜地界,本不是我大清的国土,朝鲜是我大清的宗属国,按照礼仪,朝鲜地界上的官员,品级要低于我大清同等级别的官员,这么说吧,我大清的县令是七品,朝鲜的县令就是八品。大清的总兵是是从二品,朝鲜的总兵就应该是从三品,我皇上格外恩典,封你为正三品,已经是格外看重你了。”
周宪章摇头叹息:“师父啊,您老人家误解徒儿的意思。徒儿不想当官,也不想带兵打仗了!徒儿想回湘西老家。”
“为什么?”那晋惊问。
周宪章低头垂泪,摇头不语。
姚喜慌忙说道:“那大人,我们团长遇上伤心事了,咱们没过门的嫂子死了。”
“没过门的嫂子?”那晋皱眉:“你是说金玉均的女儿金姝?”
“大人也知道金姝?”姚喜惊问。
那晋说道:“我来义州的时候,路过金州,遇到了聂士成聂大人,朝廷已经命聂大人接任叶志超,担任直隶提督,率军前往山东。聂大人与老夫匆匆见面,说起过金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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