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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清-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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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冯国璋把枪口顶在周宪章的胸口上,一口咬定周宪章是乱党,要押解周宪章去巡抚衙门。
  周宪章百口莫辩,当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暗叫晦气,被冯国璋的枪顶着,只得高高举起双手,迈步前行。
  周宪章在前,冯国璋挺枪在后,枪口顶着周宪章的后背,两人穿过小树林,走上了官道。
  “冯大人,我是被洪水冲到这里来的,不认识路!要不,大人您走前面!”周宪章还想耍花招。
  “他娘的,你这花招也太低级了!听大人我的吩咐,乖乖地走,想逃跑,大人我可是神枪手……!”冯国璋脸上又是一红,在没遇到周宪章之前,冯国璋倒也的确是大清国的“神枪手”,可人家周宪章一枪双鸟,枪法比他高出老大一截!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官道一路向北,路上人烟稀少,杂草丛生,刚刚受灾的天津卫,一派萧条。
  走出七八里路,只见沿路全是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拖家带口,或蹒跚而行,或卧于路边草窝里,看见冯国璋那黑乎乎的洋枪,吓得不敢正视。
  进了天津城,却是另一番天地,道路齐整,楼阁栋比鳞次。天津号称京师的卫城,自大清立国以来,便是繁华之地,往来商贾如云,交通四通八达,到了光绪年,英法联军逼着大清国签订城下之盟,西方各国洋人在天津设置领事馆,享有治外法权,天津成了洋人的后花园,修大楼建花园,古老的华夏文化与强盛的西洋文化在这里交融,使得天津的市井愈发显得华丽多姿,而满大街的洋人,又在这繁华之上,平添一层难以言说的屈辱!
  那周宪章满心好奇,他虽说是二十一世纪穿越男,可他的老家湘西,比起十九世纪的天津,还是差了老大一节。后来进了新兵营,然后被发配到猪圈,哪里见过如此繁华的大城市。来到十九世纪的津卫,倒也算是开了眼界。
  所以,一踏进天津城,周宪章的两只眼睛就不够用了,四下张望,满眼的好奇,越走越慢。
  冯国璋依旧用步枪顶着周宪章的腰眼,一点也没放松,不过,却也没有催促周宪章,周宪章一副土包子进城的表情,让他感到一丝得意。
  “怎么样?没见过吧?这就是咱大清国的天津卫!比你们湘西大山如何?”冯国璋摇头晃脑地说道,后脑勺的大辫子摇来晃去。
  冯国璋的枪法比不上周宪章,很是惭愧,自觉人格比周宪章矮了一头,可见那周宪章一副土包子进城的模样,冯国璋的人格无形中大为提升,心情愉悦。
  “你们天津人真他妈的有钱!”周宪章咬牙说道,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你从哪里看出道他们有钱?”冯国璋很是诧异。天津的城里的房子也算高大,街道也算齐整,可要说天津人有钱,却是一句雷语。谁都知道,天津人穷,有钱人都去了běi jīng,天津人就是给běi jīng人当苦力的。
  周宪章叹道:“冯大人……”
  “嘘……”冯国璋慌忙示意周宪章低声:“给我听好了,进了天津城,不得称呼本大人为大人了!”
  冯国璋在河滩上过了一把大人瘾,不过,他还没有昏头,进了天津城,他这个不入流的教习就没有资格当“大人”了。大人这个尊称私下里玩玩还可以,要是到了巡抚衙门,这可是大不敬!按照大清律,官没到一定的品位,妄称“大人”是要问罪的!
  周宪章早就看出来这冯国璋不是什么大官,不过是仗势欺人而已,当下也不点破,问道:“那我该如何称呼冯大人?”
  “就叫我冯教习。”
  周宪章不知道教习就是教官,他要是知道有这么个等式,就该立正敬礼。不过,周宪章也看出来了,冯国璋这个所谓的教习,应该比巡抚差得远,所以,故意佯装糊涂:“教习?那是什么官?比巡抚还大吗?”
  “你他妈的少废话!”冯国璋脸上又是一红,教习未入流,其实连个村长都不如。
  周宪章心中暗笑:“是!冯教习,你看,你们天津人个个都穿长袍。”
  “穿长袍就有钱吗?”
  “那是当然。”周宪章笑道:“那要多废多少布啊!在我们湘西,只有大户人家才穿得起长袍,而且,大户人家不用干活,袖子做得肥大。你们天津人个个都穿得起长袍,个个大袖宽袄,富裕啊富裕!”
  冯国璋没想到周宪章的理论依据竟然是满大街的长袍。老百姓穿长袍马褂,那是大清国的服制,与贫富并无多大关系,那周宪章以此来判定天津人有钱,看来,那周宪章要么是脑子不太好使,要么就是语出讥讽。
  “大胆!你敢讽刺本大人!”冯国璋喝到。
  “没有没有!”周宪章恭维道:“冯大人英姿挺拔,当是人中龙凤,小人岂敢讥讽。只是一有一点小小的看法,呐,大清国百姓富裕,人人穿得起长袍,说明以冯大人为首的官员治国有方,功不可没。不过,当兵的也穿长袍,就不应该了!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
  周宪章盯着一队巡逻的兵丁,眉头皱起一个大疙瘩。这队兵丁穿着宽大的号服,号服的下摆搭在膝盖上,前胸后背各有一个圆圈,圆圈里写着勇字。
  这队兵丁是乡勇,不是大清国的正规军,肩上扛着长矛,腰间挂着大刀,却没有代表热武器的步枪或者手枪。但不管怎么说,总是一群兵。
  “怎么不应该了!”冯国璋喝道。
  “冯大人,穿着长袍大袖虽然风光,可是,当兵的不能这么穿,当兵要卧倒、匍匐、shè击、投弹、爆破、土工作业、刺杀格斗,要是穿上这一身,就误事了。试想,如果投弹的时候,袖子挂在树枝上,那手榴弹就落在自家脑袋上了!”
  周宪章虽然在新兵营里成绩最差,可毕竟也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兵,说起步兵训练科目来,倒也是头头是道。
  冯国璋大吃一惊,眼前这个棒槌,居然能说出了大清国最先进的步兵训练科目。


 第008章 剪辫子

      在二十一世纪,周宪章所接受的训练是最基础的新兵科目。可是,在十九世纪末的大清国,这些近代步兵的战术战法,却是新鲜东西。冯国璋在淮军里干了好几年,也没听说过,只是后来进了天津武备学堂,才掌握了这些东西。
  在大清国,近代陆军训练科目仅仅存在于像天津武备学堂之类的高等军事学院中。而在大清国的现役军队里,不论是老的八旗军、绿营,还是后来兴起的湘军淮军,从长官到士兵,都没有接受过这种训练。
  大清国不惜重金,从西方国家购买了大量现代化的枪炮配备到军队里,这些枪炮的技术水平丝毫不逊sè于西方列强正规军的装备,可是,清军的战术思想和训练水平,仍然还停留在放马过来大战三百合的阶段,完全落后于时代。
  大清**队这种旧瓶装新酒的所谓军队改革,冯国璋早就看在眼里,他知道,不提升战术素养,单凭装备更新,根本不能提高军队的战斗力。这样的军队要是遇上洋人军队,还是会一败涂地。
  可是,他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教习,根本没有资格对那些掌握军队的将军发号施令。更糟糕的是,有资格对将军们发号施令的大人们,对冯国璋的建议嗤之以鼻。
  冯国璋一声叹息:“士兵穿着这样的衣服,一沾上火药,就会变成活烧鸡。”
  周宪章点头:“士兵前胸后背背着两个大圆圈,活脱脱就是两个正中要害的靶心,等着对手瞄准shè击。”
  冯国璋点头赞许:“说得不错,而且,更糟糕的是,这两个靶心背在身上,怎么看都是一群看家护院的狗腿子,让人看不起!穿上这样的衣服,一点jīng气神都没有,哪里能鼓舞士兵的士气,没有士气的军队怎么打仗!”
  “更加不妙的是,当兵的脑袋后面拖着条大辫子,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到了战场上,要是被敌人揪住了辫子,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说得不错,别说被敌人揪住辫子,这辫子要是挂在树枝上,就只能当俘虏了!”冯国璋对周宪章的意见极为赞许。
  两人言谈甚欢,周宪章说顺了嘴:“所以,冯教习,您是大官,也就是人民公仆,应该与时俱进,锐意改革,大力倡导科学发展观……”周宪章教育起了冯国璋。
  冯国璋当然听不懂什么与时俱进科学发展观,不过,周宪章称他为“大官”,这倒是听懂了。
  事实上,冯国璋这个未入流的“大官”,根本就不是个官,眼看着大清军队弊端丛生,却是无能为力。冯国璋心头惭愧,只得转移话题,悻悻问道:“啥是人民……公仆?”
  “公仆就是官,呐,古人云,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当官就是为全体老百姓服务的。所以,老百姓是主人,当官的就是仆人,当官的应该全心全意为老百姓干活,老百姓叫干啥就干啥,不能有一丁点怨言……”
  “放肆!”冯国璋大怒:“照你的说法,大人该为老百姓端屎端尿了?”
  “对对,冯教习不愧是公仆……”
  “放屁!”冯国璋怒不可遏:“大人给老百姓当奴仆,老百姓骑在大人的头上拉屎拉尿,天底下竟有这样的歪理邪说!这简直就是侮辱朝廷命官!你果然是乱党,想造反!”
  冯国璋大喝一声,步枪狠狠地在周宪章的腰眼上一顶,顶得周宪章呲牙咧嘴:“冯教习,我真的不是乱党,咱们还是心平气和地就事论事,不要无限上纲嘛。”
  冯国璋冷笑:“也好,让老子好好听听你小子的歪理邪说。”
  到了现在,冯国璋再也不敢把周宪章当棒槌,他发现这小子不仅枪法好,而且肚子里有货。
  “冯教习,你作为公仆大官,应该命令大清国的军队彻底更改服装,改变形象,首先要把辫子剪掉……”
  “住嘴!”冯国璋大喝一声,吓得面如土sè。
  那周宪章竟然撺掇他剪辫子,那是杀头的大罪,大清国的规矩,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按照大清律,不仅首倡剪辫子的要杀头,听众也要杀头!
  “好你个大逆不道的周宪章,竟然在光天化rì之下,说出如此犯上作乱的话!我冯国璋今天饶你不得,必把你押到巡抚衙门,奏请巡抚大人判你个斩立决!让大家看看‘乱党’的下场!走!”
  冯国璋再不跟周宪章啰嗦,用枪顶着周宪章,继续前行。
  周宪章心头沮丧。莫名其妙穿越到了大清国,遇上个喜怒无常的冯教习,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刚才还是言谈甚欢,双方惺惺相惜,原本以为冯国璋会化敌为友,可一转眼,那冯国璋就翻脸不认人,看这架势,冯国璋认定他是乱党,把他押到巡抚衙门,只怕是有去无回。
  周宪章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可也知道,巡抚是不得了的大官,要是落到巡抚手里,加上这位大官“教习”的证词,必定跑不了一个杀头的罪名!
  人家穿越后,都是时来运转出人头地,唯有他周宪章,穿越到大清国,却是来尝砍头的滋味,这那娘的真是倒霉到了家!
  周宪章想跑,可他领教过冯国璋的枪法。虽然从理论上讲,周宪章一枪双鸟,枪法比冯国璋高明,可近在咫尺,就是一个棒槌也能把周宪章打个透心凉。
  拐弯抹角走出三四里路,周宪章的面前,出现了一座方形土城。土城zhōng yāng有一道城门,城门向西,上有女墙,一南一北各有一座炮台,城墙外面有一道护城河,护城河上设有吊桥,与城门相连,河边杨柳依依。
  城门下两名士兵持枪站岗,士兵的穿戴与大街上的兵勇完全不同,却和冯教习的穿着相似,头戴草帽,草帽上顶着一枚金光闪闪的铜帽章,黄sè上衣、黑sè裤子,腰缠皮带,脚蹬高筒皮靴,手持步枪,衣帽合体,袖口窄小,jīng神抖擞,军姿整齐,别有一番气象。
  “好兵!”周宪章脱口而出。
  “脑袋就要搬家了,还穷cāo心!”冯国璋冷冷说道。


 第009章 吃粮当兵

      周宪章不知道巡抚衙门是个什么规制,看那城门处戒备森严,哨兵雄壮威武,与大街上的境况完全不同,必是巡抚衙门无疑。
  按照冯国璋的说法,到了巡抚衙门,就是把他这位“乱党”缉拿归案,下一步就是砍头示众!
  周宪章不怕死,反正已经死过一回了!
  但是,他怕砍头!
  砍头的滋味不好受,而且,死相极为难看。
  周宪章退无可退,只得抗声说道:“冯教习,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你凭什么要砍我的头?”
  冯国璋冷笑:“到了这个地方还敢嘴硬!也罢,本教习就给你说清楚,让你口服心服!罪犯周宪章听着,你犯有三条大罪,第一,妄议朝政,诋毁朝廷!第二,散布异端邪说,撺掇朝廷命官给老百姓做奴仆,辱没朝廷!第三,教唆本大人剪辫子,yīn谋动摇我大清的根本!这三条大罪,哪一条都够砍头的,你一犯就是三条,岂能活命!”
  “冯教习,我就是说说而已,又没有真干,你这是搞文字狱……”
  “住嘴!本教习正告你,在大清国,一言不合,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你小子说了岂止一言,杀你十族都够了!念你一家老小早已葬身鱼腹,就不株连了,就砍你一个人的脑袋,这是朝廷的格外恩赐,还不快谢恩!”
  洪水吞没了运河两岸无数村庄,百姓举家罹难着比比皆是,周宪章孤身一人从运河里爬出来,显然全家就剩他一个了。
  十九世纪的大清国,正是因言获罪大行其道的时候,那冯国璋言词咄咄,周宪章气得七窍生烟,可被黑洞洞的枪口顶着,也是无可奈何。
  冯国璋见周宪章老实了,心头暗喜,说道:“不过呢,本教习倒也可以给你指一条弃暗投明的生路。”
  有活路!
  周宪章慌忙说道:“冯大人请讲!”
  “你看那里。”
  周宪章顺着冯国璋的手指望去,只见城门之下有一个土台,土台上摆着一张方桌,桌边坐着一个兵,穿戴与冯国璋一模一样。一群年青力壮的汉子在土台下排队,按顺序走上土台,从兵手里接过一张条。子,拿着条。子走入土城城门。
  “那是干什么的?”周宪章问道。
  “吃粮当兵,你可愿意?”
  “不愿意!”周宪章断然说道。三个月的新兵营,周宪章被教官骂了三个月,最后还得去喂猪,经历惨痛,不堪回首,周宪章实在不想再去喂猪。
  “大胆!”冯国璋怒喝:“本教习见你枪法出众,又懂的一些步兵cāo演之法,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才引荐你去上学堂!你狗rì的狗眼不识抬举,也罢,给老子向后转,现在咱们就去巡抚衙门,让巡抚大人砍你的头!”
  “什么,这里不是巡抚衙门?”周宪章惊问。
  “睁开你的狗眼砍清楚,城门上写着什么!”
  周宪章抬头一看,这才看见,城门上一行大字——“天津武备学堂”。
  原来,冯国璋根本就没打算砍周宪章的头。
  周宪章在河滩里露了一手好枪法,在大街上又露了一手好见识,这让冯国璋大为感慨。这年头,脑袋和手都管用的人实在太少了!
  冯国璋本来怀疑周宪章是长毛余党或者捻匪余孽,打算把周宪章押回城仔细盘问。可是,周宪章一翻关于步兵训练的高论,让冯国璋改变了想法。
  不管是长毛还是捻匪,都不可能对近代步兵cāo演和战术如此jīng通,要知道,这些东西是近三年才由天津武备学堂聘请的德国教官教授给了中国学员,除了天津武备学堂,还没人听说过这种东西。长毛捻匪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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