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桑记·终结-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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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勾陈走了好一会儿姬昭睿才回过神来，他按了按太阳穴，觉得有点疲惫。转身却看见不远处的刑天。
　　正常人模样的刑天，一个脑袋一双臂膀，穿着漂亮的衣服，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向他走过来。
　　姬昭睿想说话，还没开口就听见响亮的“啪”的一声。左脸火辣辣地疼。
　　刑天骂了句混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浅色的衣摆带起一阵冷冽的风。
　　不知道为什么，姬昭睿突然想到了课文里学的《背影》，有点想笑。
　　每个人都喜欢留给他背影，要他去揣测他们的心思。后卿的背影，勾陈的背影，刑天的背影……
　　他怎么可能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料到？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潇洒地转身。
　　但是转身的另一面，没有答案。

　　第十二章

　　日子一如既往地过。
　　只是刑天再没有正眼看过他，勾陈最近也很少出现在修神庭，一切平静得就像是一潭死水，无波无澜，却幽深得看不见底。
　　姬昭睿还是锲而不舍地往后土庭跑，连着好几天找后卿都不在，今天听说他回来了，他反而有点激动得不知所措。跑到后卿房门口，想进去又怕打扰到他忙公务。于是他小心探了探头，心想要是他很忙的话就撤。谁知刚把脑袋探出去就跟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来了怎么不进来？”他什么也没干，就只是坐在桌前，姬昭睿有点不要脸地怀疑他是不是在等他。
　　既然被发现了，他也就没必要客气下去：“后卿大人，您回来啦。”
　　后卿点头，大概是看他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有点好笑，轻轻勾了勾唇角，把他抱起来就往门外走。姬昭睿郁闷了，想他一活了二十几年的青年，现在居然动不动就让人抱着走，他颜面何存啊。
　　姬昭睿问：“后卿大人，您带我到哪去？”
　　他说：“随便逛逛。”
　　之后他们就来到了晬天。
　　后卿刚一出现，就看见白泽蹬蹬蹬跑过来，脑袋摇晃两下，像是撒娇，然后它瞥见了姬昭睿，露出一嘴海狸先生似的大白牙。
　　姬昭睿也对它咧嘴：“白泽同志你别笑这么难看好不好？”
　　后卿及时制止了姬昭睿和他的神兽之间的感情交流，对他说：“叫你的凤凰出来。”
　　“哈？叫它出来干什么？”
　　后卿看了他一眼。姬昭睿摄于淫威，不得不服从。但是，怎么叫？这儿是神兽的乐园，有那么多凤凰，万一他一喊都出来了那多不好意思。
　　“它叫怒焰。”后卿说。
　　原来各个神兽也都是有名字的。
　　姬昭睿叫道：“怒焰——”
　　一声长鸣划过天际，接着就看见那只凤凰飞旋而来，它慢慢地歇下来，立在他的身边。他有点泄气地发现自己才刚到它的肚子，踮起脚也摸不到它的脑袋，它似乎还在为上次烧糊姬昭睿的脸而自责，弯下脖子轻轻地用喙蹭蹭他的脸。
　　姬昭睿有点痒痒，忙说不碍事不是它的错，结果它好像蹭上瘾了，还用漂亮的尾羽扫他脑袋。后卿大概是不耐烦了，把他拎起来放在怒焰的背上，然后飘坐上白泽，拍拍它的背，说：“走了。”
　　于是起飞了。事实上，姬昭睿有点恐高。这不比坐飞机，坐飞机是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环境，绝对不会像他现在被风吹得直晃，不得不抱紧了怒焰的脖子。
　　后卿骑着白泽就在他旁边。他看看后卿自己就郁闷了，后卿怎么就能飞得这么淡定有气质呢？跟他一比自己就像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土包子。
　　姬昭睿想缓解一下紧张的神经，就试着说话聊天：“后卿大人，我的凤凰叫怒焰，那您的白泽叫什么呢？”
　　其实这个问题他之前就在想，这只美丽又威风的神兽会有怎样一个名字，并且我在心里已经想好了好几个，威风的例如追风、逝影，可爱的例如雪球、白白，甚至还有另类的独孤求败和西门吹雪……
　　“白泽。”
　　“啊？”就叫白泽？太没新意了吧，那不跟没名字一样。看他一副明显不赞同的跃跃欲试要给它起名字的样子，后卿补充了一句：“不用给它想名字了，天上地下，白泽只有一只。”
　　姬昭睿被Shock了。原来是独生子女啊，白泽就是它的专有名称。想想也是，人家那是什么地位，坐的那都是限量版的高档轿车。但是，姬昭睿觉得他的怒焰也不差，后卿那辆要是法拉利，他的怎么也算得上是辆兰博基尼，是吧。
　　简单的自我安慰结束后，姬昭睿鼓起勇气往下看，一看他又被Shock了。穿过层层的云雾，他隐约看见一片无垠的大陆，让他惊讶的不是它的大，而是它的荒芜。没有树也没有花，枯黄焦黑的野草遍地都是，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寂静得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这里是……人间？”不会的吧，他刚刚在修神庭上课的时候还是一派繁荣昌盛的啊。
　　后卿摇头：“是第二重天，羡天。”
　　怎么会？神界不应该都是鸟语花香如梦似幻的吗？怎么会有这么一处荒凉阴森的地方？姬昭睿简直不敢相信，要说是地狱他可能会信，他心目中的神界一直是圣洁美丽的，不会存在这种景象。
　　后卿知道他的不可置信，解释说：“这里是后土一族的耻辱，两万年前，后土一族遵从神界意志，创造新的神界领土，但是在创造第二重天的时候，不知道问什么，发生了天崩，我的族人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抵制那场灾难，天火足足烧了两百年，后土一族也几乎全部葬身于此。”
　　也就是说，这里是后土一族的墓地。后卿从没有提过他们一族的事情，姬昭睿也没想过要去问，乍听他说起，他有点不明白他的用意。
　　姬昭睿说：“这不能说是耻辱吧。”
　　后卿不语，带他落了地之后朝着一个方向走。姬昭睿觉得他此行的目的不是关于他们一族的事情，再说了，他们一族的历史，跟他个小屁孩说了也没有用啊。
　　没走多远，他们来到一座山脚下。这座山的巍峨令人咋舌，高耸入云，姬昭睿怀疑它直冲到第三重天去了。
　　“我要继续我的族人没有做完的事。”他说，“就从这座山开始。”
　　这一瞬间，姬昭睿看见他眼中张扬的自信，还有一种，像是挑衅一样的锋芒。他有点看得呆了，这就是至高神的风范了吧，霸气十足，睥睨天下。
　　偶像！
　　他的偶像低下头对他说：“这里总有一天会变得繁荣，你会喜欢的。”
　　“啊……”姬昭睿面嫩，一下傻掉，他想说你带我来，我现在就很喜欢。
　　“那么，你先来给这座山起一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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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第七重天的时候已经夜深了，当姬昭睿踏上咸天地界的时候，他炫目了。
　　空中漂浮着璀璨的星光，是指引归人的明灯，这不是比喻句，这些星光在这里的作用就是明灯。这些都是星辰的精魄。
　　太美了。
　　后卿把痴呆的他领回后土庭，对他说：“明天修神庭休课，没什么事你就在这里住下吧。”
　　“哦。”姬昭睿不敢表现得很激动，尽管他现在真的很激动。
　　“我明天要去趟廓天，你去么？”
　　“去。”他不敢表现得更激动，尽管他现在真的更激动。
　　“过来沐浴吧。”
　　“嗯。”不行了，他觉得鼻子痒痒的，是不是要流鼻血了？
　　玉池中氤氲的水气蒸得人有点晕，这里也有点点星光，若隐若现，让姬昭睿有种被人窥视的错觉。
　　“我、我自己洗就好。你可以把我当小孩子照顾，但我自己不能把自己当小孩子啊。我都快三百岁了……”
　　后卿瞥了他一眼，无视他的抗议，继续对他捏捏搓搓。
　　姬昭睿无奈，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赤条条也就罢了，小孩身体也没什么好看的，但是问题是后卿也是赤条条的，他还毫不忌讳地把他抱在手上洗，于是他的手为了找寻支撑点只能搭在后卿的肩上。
　　嗯，真是绝佳的触感，肌肤细致的纹理中透出力量的感觉，深蓝色的头发在星光下闪烁着亮眼的光泽，还有深紫色的眼，专注的神情很吸引人，耳朵的形状也恰到好处地好看，鼻子呢，人常说男人鼻子的形状和下面的形状是相似的，那按照他这个挺拔俊俏的鼻梁来看，下面肯定是……
　　姬昭睿不由低头往下看……果然，别人那么说是有道理的。
　　在他专注地研究这些东西的时候，后卿忽然把他的脸抬起来，一脸戏谑的表情：“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姬昭睿慌忙正色，不过觉得脸上有点烧。
　　后卿呵呵笑起来，嘴巴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羡慕吗？我倒觉得你更好看。”说完还捏了把我的屁股。
　　姬昭睿糊了。他脸上已经可以煎鸡蛋了。
　　他终于明白，后卿他绝对绝对绝对不像外面传言那样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他诱惑起人来简直要人命。
　　等后卿也洗好了，他让侍者送来了干净衣物，但是他这里没有适合姬昭睿穿的衣服，所以他穿好自己的衣服后用一块白绸把姬昭睿一裹，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接着他好像踌躇了一下，多走了几步把他放在一间空客房的床上，说：“你今天睡在这里，一个人睡没问题吧。”
　　“没问题。”说不想跟他一起睡是假的，姬昭睿也是个男人，男人总是好色的嘛，但是后卿是主人，主人的话得听，他总不能跟他撒泼说要跟他同床吧。
　　临走前后卿又说了一句话：“为什么给那座山起那个名字？”
　　“因为好听。”姬昭睿回答。
　　后卿笑笑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姬昭睿裹了裹身上的布，第七重天到底是有些冷的，他嫌不够，又抱了被子裹上。
　　长留山。
　　他是一个异客，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以后这里沧海桑田，再与他无关，只是，但愿那座山可以长留。
　　他却不知道，有些东西想留留不住，想放放不走。他们与长留山的缘分，更是纠葛了漫长的那么多年。
　　物是人非的时候，他还会想起后卿邀请他给那座荒凉的山起名字，还有他第一次见到的夜晚的第七重天。
　　天内天外，星光成海。
　　P。S　长留山：积石山再向西二百里的地方，叫做长留山，白帝之子少昊住的地方。山中野兽都长着有花纹的尾巴，而山中鸟都长着有花纹的头。长留山盛产各色美玉。

　　第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后卿就把他拖起来换上衣服。姬昭睿还没睡醒，迷迷瞪瞪跟着他走，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廓天。
　　记得第一次来廓天是神皇老头带他来找白帝，结果他跟白帝一阵闹腾，七扯八拉说了好些，最后也没弄明白他的穿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这次来到这里，倒没有去白帝庭，而是去了命格星君那里。
　　司命庭好像很忙的样子，神来神往。后卿带我走到前庭就跟他说：“再往里是天机之地，你不要进去了，我找命格有点事，你自己待一会儿。”
　　姬昭睿点头，但其实他是老大不愿意的。后卿带他起个大早跑这么远，又不让他跟在他身边，就这么把他丢在这里了。他很想知道后卿平日都在忙些什么的，成天冷着张脸的人，在他看来严肃又神秘。不过话说回来，后卿也确实没有必要让他时刻杵在身边，他肯带着他玩玩就是对他很大的恩惠了，人要知足。姬昭睿安慰自己。
　　他碎碎念了好一阵，发现自己老是挡着别人路，有点不太好意思，就坐下来老老实实待着，时间过得很无聊，于是他开始想念他的PSP，想念里面的网络小说，MP4，还有RPG游戏。
　　俗话说得好，有得必有失，他在这个世界得到了操控法术的力量，得到了上神界的福气，得到了少昊的身体，却失去了原本世界的高科技乐趣，闲散的大学生活，以及属于他姬昭睿的人生。说真的，在这里好久了一直都被人唤作少昊，他对他原来的名字越来越陌生，他突然有点害怕，害怕漫长的时间过去以后，他就忘记自己是姬昭睿而不是少昊了，然后心安理得地住在这个被称作神话的世界里，跟自己爱慕的人在一起……
　　“哈——”姬昭睿自己笑出声来了，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杞人忧天了，人在无聊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他这种人根本就不适合思考什么人生真谛，更不用想什么跟自己爱慕的人在一起，他只要想想今天中午吃什么就好了。
　　这样想着，心里却是一阵隐隐地疼。
　　后卿出来了，后面跟了个温吞的书生模样的人。后卿说：“星君说的，我会考虑。”
　　那书生看了看姬昭睿，又望向后卿，叹了口气：“其实这事小仙也管不了，不过到时候后卿大人若有什么难处，小仙也愿意尽绵薄之力。”
　　原来那书生就是命格星君？跟姬昭睿想象中阴险狡诈老奸巨猾时刻想着怎么整人的老头形象差了好远。
　　姬昭睿心想既然遇见这么个人物，不如问问看他知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正烦恼后卿也在一边他该怎么问，命格那边却先开口了。
　　书生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笑着说：“小少主，小仙知道你在想什么，小仙也可以给你答案。”
　　“哈？”果然，神就是不一样，还会读心术。
　　“你就是少昊。”
　　“唉……”姬昭睿泄气，这句话他听好多人说过了，有什么用呢，谁也没给他解释，谁也听不进他的解释。
　　书生又说：“你是少昊的过去和未来，却不是他的现在。”
　　姬昭睿懵了：“您跟我兜圈子呢吧，还是在跟我探讨‘过去、现在、将来’这个深刻的命题？我推荐几个人跟你辩论吧，他们叫崔永元、赵本山和宋丹丹。在北京兴许能见着，不太难找，北京知道不？咱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首都。中华人民共和国知道不？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建国，毛主席在□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在今天成立。’啊对了，毛主席你知道不……”
　　书生赶紧打断他：“好了好了，小少主你别说了。小仙没有在和你兜圈子，小仙用的是最直白最简单的话跟你解释的。”
　　他很诚恳地看着他。但是姬昭睿不想理他。
　　他跳下椅子就往门外走，心中翻涌而上的怒气让他快要暴走。
　　什么过去现在未来，他只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想回到他该去的地方，只是想过帮他妈买菜听他妈数落再跟小舅斗斗嘴的生活。不要跟他说什么他就是少昊，他叫姬昭睿，他不叫少昊。他细胞核里的XY染色体来自老妈陈纪绵和老爸姬封凯，他的基因是人类进化四千年以后的产物。
　　不要再把他当少昊好不好，不要当姬昭睿不存在好不好，这样他一点都不心安理得，这样的人生不是他的，他喜欢的人看见的也不是他……
　　姬昭睿走得很快，也不知道在往哪里走。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随遇而安的，但是这突如其来的恐惧让他愤怒和无所适从。
　　物理学上两个不同的物体放置在一起很久以后，分子不断运动混合，最后两者的界限变得模糊，不分彼此。现在他和少昊，就像这个样子。
　　感觉到有一双臂膀把他抱了起来，那人说：“傻瓜在害怕什么？”
　　姬昭睿的脸颊上满是泪水，那人碰碰他的脸颊：“自己跟自己赌气，你是存心让我看笑话吗？”
　　姬昭睿没有力气反驳他，用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他说：“勾陈，放我下来，我自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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