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桑记·终结-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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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东西送到了，用一个十分古朴的雕花木盒装着。李怀乐开了盒子让他们检验，十八只造型各异的金锥熠熠生辉，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然后双方以物易物，交易圆满完成。

　　第六十五章

　　隔日，勾芒为他们送来了生命之树的花蕊，用一只密封的水晶容器装着，勾芒说这是为了防止香气飘散。
　　那花蕊生着许多细小的花丝，围绕在中心的雌蕊边缘，花粉管中隐隐可见透明的粘腻花蜜，少昊看着都忍不住吞口水。
　　他们把花蕊、瑶忆盆和诛神带去了神界的一处荒原，在这里进行决战，对于各界的影响都是最小的。
　　后卿让勾芒敲晕了勾陈，把他拖回老家待着别瞎掺和，而他和少昊，将是唯二与盘古正面交锋的人。
　　生命之树花蕊的味道很浓郁，几乎成云烟状不停地飘散出去，少昊闻着这味道，头脑里晕晕乎乎，看东西也是朦胧一片，渐渐地分不清真实与虚无，一会儿看见四千年前的景象，一会儿又是梦魇一般的黑暗，夹杂着他妈妈的无敌唠叨，他已经一片混乱。
　　多亏后卿猛地一拍他，把他的神智从混沌中拉扯出来，他才清醒一些。他问后卿怎么回事，后卿回他：“幻觉，花蕊的诱惑力量不容小觑，要当心。”
　　少昊点头，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维持清醒状态。
　　在瑶忆盆的底部，后卿刻下了一个罗盘阵，之针在几个方向疯狂地旋转着，他们仍然无法分辨盘古的位置，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盘古正在向他们靠近。
　　少昊的手心在出汗，毕竟是要跟创世神决一死战，他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他们首先迎战的并不是盘古，而是天帝。
　　天帝立于云端，衣袂飞扬，一边啃着鸡翅膀一边对他们说：“老远就闻到了香味，熏死我了。你们弄到这花蕊，该不是知道我贪吃，想要给我打打牙祭？”
　　后卿眸光一闪，下意识地握住少昊的手。对付盘古就够勉强的，现在加上一个天帝，更是难上加难。他们的胜算太小。
　　少昊也明白事态不乐观，他望着天帝说：“抱歉，天帝，给你吃鸡翅膀我都觉得浪费了，这花蕊当然不是给你吃的，是用来祭你家的祖的。”
　　天帝哼了一声，甩手扔掉鸡翅膀，傲然一笑：“我家的祖先轮不到你们来祭拜。少昊，你三番五次挑衅我的权威，真当我是是白饭的了？”
　　话音刚落，天帝忽降至他们跟前，一手结印，咒术的速度快得惊人。转瞬间一道白光劈下，却生生地停在了少昊眉前一寸。
　　天帝微顿：“后卿，不愧是晶壁之子，竟能拦下我的咒。”
　　后卿不理会他，手指微动，在他和少昊的周围就晃动了一圈结界。
　　少昊叹了口气，忧郁地说：“我说后卿，为什么我的结界圈总是比你的小，我不甘心啊！”说完他双手一张，念诀，额角出现了那抹凤尾标记，红色的光芒呼应他的咒术，一道红光穿过后卿的结界，直逼天帝。
　　天帝挥袖挡过，不料衣袖竟被烧了个洞，星星点点的火花还在继续燃烧。他赶忙用手劈开宽袖，蹙眉道：“这什么咒？”
　　少昊嘿嘿地说：“我不知道，我刚发明不久，名字没想好，不过看这架势，应该叫‘星火燎原’吧。”
　　果然，被天帝挥断的衣袖刚落地就燃起了大火，火势蔓延极快，竟在地面上烧出了一圈空白地带，把天帝围在正中。
　　天帝被这业火炙烤，虽有结界护身，仍是出了一身的汗。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寻盘古，体力耗损太多，又有几次与盘古正面交锋，想要说服他隐世，结果盘古由于上一次被他封印，心中愤懑，给了他不少教训，现在的天帝，其实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强。
　　少昊为后卿争取到了时间，后卿的咒阵已经完成，他嚣张地对少昊说：“让你见识一下堪比族毁力量。”
　　少昊怔愣，族毁？那不是会……
　　大脑还没有运转过来，他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得目瞪口呆。
　　后卿被一团黑色的雾气笼罩，雾气盘旋成一条巨龙般的龙卷风，少昊竭力分辨，才能看见风暴中心的后卿。后卿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模样，原本深蓝色的头发变成了墨黑，瞬间暴长，飞扬在风暴中诡谲而妖娆，脸部的轮廓也更加深刻，他的眼睛也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泽，只剩肃杀之气。
　　少昊听见天帝倒吸一口气的声音：“魔之禁咒……暮铩。”
　　少昊不是没见过魔咒，他与刑天较量的时候曾经领教过，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会看见后卿使用魔咒，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后卿成魔的事实。
　　他心里百味杂陈——后卿现在的模样，才是他真正的模样吧。圣洁的晶壁之子，堕落的魔界至尊，他的后卿集这两者于一身。明明已经魔化，还总在他的面前维持着他们初见时的样貌。他想说明什么呢？即使神魔殊途，他们之间也从未改变什么吗？
　　少昊笑，后卿总是把自己的害怕藏起来不让人知道，却没有好好领悟，心疼他的人，从不舍得让他害怕。少昊从不在乎后卿的身份，后卿只要是他的后卿就好了。
　　看着后卿的咒术席卷而过，天帝布界防御，同时放出最尖端的灭罪咒向后卿攻击。少昊的面前黑白两道咒痕狠狠相撞，一瞬间眼睛暴盲。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却发现天帝已然消失，周围草木全部枯焦，整个荒原几乎都已被毁灭。
　　他拉住后卿的衣袖，忍住仍在振荡的眩晕，问道：“怎么……回事？天帝呢？”
　　后卿扶稳他，回答：“暮铩可以穿透一切圣咒的结界，并且阻隔所有圣咒的攻击，你身边若不是有我的咒术加持，恐怕你也要跟天帝同样下场。这就是神界始终不愿意与魔界来往的原因，他们惧怕比自己更强的力量。”
　　“这么说，天帝他……”少昊急道，不会吧，天帝要□掉了，神界肯定跟后卿没完啊！
　　“没有。”后卿摇头，指着不远处的半空说，“有人替他挡了。”
　　少昊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那里漂浮着许多细小的黑色颗粒，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知道黑色颗粒慢慢聚集，阳光在他们上面反射出琉璃色的光，他才忽然明白：
　　“夜空之玉！”
　　盘古到来的时候，对眼前的状况很是不信，原本要抢夺花蕊的他，在感应到天帝飞散的魂魄后大惊失色：“承继？！”
　　碎裂的夜空之玉在缓慢愈合，围绕着盘古直打转，似乎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可是盘古哪里听得进去，他怒发冲冠，几乎失去理智，他质问他们：“你们把承继的魂魄打散了？你们好大的胆子！”
　　少昊心里泛起悲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后卿早在盘古到来之前部署下了诛神的十七只金锥的位置，现在盘古正被困在诛神阵势的正中。
　　盘古扫了眼周遭，不屑地说：“就凭你们，能近得了我的身？别费力气了小朋友，就算你们凑齐了诛神，也伤不到我分毫。”
　　话音刚落，却听盘古“唔”了一声，捂着胸口，神情迷茫而震惊，他不理解，究竟是什么人伤了他。
　　少昊看着他缓缓下落的身体，说道：“我们是近不了你的身，可是有人可以。”
　　此时盘古才冷静下来听见耳边絮絮的说话声，很微小，可是字字清晰：“父亲大人，不要再执迷了，这是你创造的世界啊，为什么要毁了它呢？三界割裂，背叛已成事实，父亲大人，不要再郁结了，回去好不好，我们回去好不好？”
　　盘古的心口插着一只乌足金锥，那只被蚩尤的血染红的金锥。承载着多少神与人的怨恨，还有多少亿年的执念。一锥穿心。
　　耳边是天帝的祈求，一声一声也像锥子一样钉在他的心上。
　　他开天辟地，他给与世界光明与黑暗，他创造山川河流，本是想要看着子民休养生息，他看着他们活着就满足。可是，他眼睁睁地看着神人魔三界割裂，神界刚愎自用，人界鼠目寸光，魔界邪气冲天，他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灭亡，却无力阻止。
　　他悔恨。他想毁灭这一切重新开始。他所盼望的世界，要比现在美丽得多。
　　却终是落得这样的结局。
　　“无论什么，总是毁于贪念的。”天帝说。

　　第六十六章

　　夜空之玉本是不亡不灭的灵体，如今容纳了两位大神的元神，就好像在消化着什么粗纤维的食物，他要把他们融合，再造，最终将会有一个新的天帝。
　　表面上，三界总算安宁了一阵子。
　　不过根据萤火的猜测，由于这一场大动乱，创世神消散，天地间能量失衡，短期内还得闹腾。例如神界无主，各大神心神不宁就喜欢惹点祸端，人间将进入地震多发期，魔界的冥府幽魂也会骚乱一阵子……好在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闹一闹也就过去了。
　　后卿不得不回到魔界，担起魔星的重任，他已经逃避责任很多年，几个属下怨声载道，跪在昭城的大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后卿看了闹心，给了他们不少封赏，然后又给了他们更多的任务。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在勤政的同时，后卿也不忘常去人间逛一圈，当然不是什么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他只是去照顾他家“老婆”的。
　　假轮回被彻底打破，姬昭睿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把这一轮回好好过完。不过有一点他肯定是要辜负他的母亲了——后卿看得死，他绝对没有机会整一个人间的私生子出来。
　　姬昭睿把诛神还给李怀乐，那知道碰上这小子赖账，非要再拖个几年才肯把项链还给他，赖着赖着，一来二去地两人就成了朋友，姬昭睿还帮着他向后卿求情：“算了呗算了呗，再借他几年又何妨？”
　　求情的结果就是，他几天没能下床，还被后卿强行扛到魔界度假，假期一个月。
　　那一个月，是销魂且胡闹的一个月。
　　两个好几千岁的老男人在昭城里昏天黑地地厮混，也不怕肾虚，哎。这是众魔神的腹诽，不是他们小心眼诅咒自家老大，实在是老大太过“荒淫无道”，把他们这些老臣的利用价值榨得干干的，偏偏魔界还是一点纷乱都没有，被魔星的威信震得老老实实。
　　据说是因为有人去了趟神界，参观了“魔星大战创世神”的战场，那一方暮铩肆虐过的地界，足以把神魔两界都给唬住了。
　　至于勾陈，或者说陈纪纭吧，理论上，他被调到外地工作去了，实际上，他被儿子勾芒拎回神界调养，兼软禁。
　　这是他的悲哀，也算是他的天伦之乐。
　　那天姬昭睿上完课回家，远远就看见楼下站着个小娃娃，胖墩墩的很可爱，一副迷路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他善心大发，蹭过去正要跟那小娃娃搭讪，台词都想好了：小弟弟，迷路了吗？哥哥送你回家吧？
　　姬昭睿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那小孩一把拖住小腿，怎么也不肯放手。他一惊，心道怎么了怎么了？还真冒出来个私生子？
　　只听那孩子揪着他裤子嚎：“少昊叔少昊叔！我可算找着你了！”
　　姬昭睿脸一黑，一手拎起那小孩，劈头盖脸一阵骂：“蓐收！你小子不好好在穹桑待着！跑我这来干嘛？不是早跟你说了没地方让你住！”
　　蓐收吸了吸鼻涕，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哀怨地看着他：“少昊叔，我现在是孤儿了，你不养我，我过不了三天就又要入轮回了……少昊叔，你不能不要我……”
　　姬昭睿抚额长叹，蓐收也算他半个儿子，这一身撒泼耍赖的本事，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总之，他服了。
　　姬昭睿第二天就把蓐收拎到了幼儿园，一脚把他踹进去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蓐收风中凌乱了，从此开始了百年学做人的艰苦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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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头，又是许多年。
　　呐，还记得那一株桑树吗？他问。
　　天清地旷浩茫茫，万象回薄化无方。浩天荡荡望沧沧，乘桴轻漾著日傍。当其何所至穹桑，心知和乐悦未央……
　　一曲歌罢，已过沧海桑田。瑶水无相，能将众生从生死的此岸，渡到涅槃的彼岸。
　　有一天，他们垂首望见穹桑的落日，千万年过去也仍然是那个模样。
　　不生不灭，不痴不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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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穹桑记　第三卷　（完）　全文　（完）
　　2010/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