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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桑记·终结-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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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问他为什么。
少昊走的那一天早上，后卿没有来送他，他无限凄凉地带着欢呼雀跃的你大爷，骑着怒焰在那片黑色曼陀罗上盘旋……然而后卿也一直没有出现。结果在他沮丧得想要发火的时候，后卿派人出来对他说：“别绕了，下来吃晚饭。”于是少昊又屁颠屁颠去吃了顿晚饭。
吃完以后，后卿淡淡跟我说了句：“早点回来。”
少昊一下明白了。后卿根本没有认为这是分离。他比他更加坚信，他们不会分离。
少昊嗯了一声，终于正式踏上了回穹桑的路。
如果他那时候能够再留一天就好了，再留一天。他总是会这样想。明明知道无论怎样都还是会走上这条路，他还是这样奢望，再多给他一天就好。
在他们以后的日子里，那些所剩无几的日子里，他们能够有多一天的回忆，就是圆满。他如此天真地后悔。
他们都错了。
不是历史在胡诌，不是他们那么幸运，而是真正的结局，还没有到来。
第五十四章
少昊回到了穹桑水神庭，看着这片富饶的土地，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担子压在一个人的身上是这么的重。
黄帝老爹在很多年前就跟我说要他接手穹桑，他当时就兴趣缺缺。好在黄帝没有逼他。黄帝从来都不逼他，包括让他修习族毁，皇帝也只是提点了一下而已。
在他修习了族毁之后，老爹虽然始终没有明说，但他眼里的愧疚少昊还是看得见的。亲手把儿子送上绝路，任何一个父亲都会愧疚的，以至于他在知道少昊重生以后，都没有来见过他。黄帝是一个自私的君王，这一点少昊多少遗传了一点他的基因，他也一样自私，一样喜欢按照自己的喜好安排各种事情，包括他自己的死亡。
蓐收自告奋勇要过来帮少昊，少昊瞄了他一眼问：“勾陈要你来的？”
他说不是，他说他要学习很多东西，而少昊会成为他最好的老师。少昊对这个理由很不屑。他要是信他才有鬼了，这孩子根本是少年心性，把凡事说得信誓旦旦，其实就只有三分钟热度。但是他还是答应他了，甚至让他做了穹桑的金神，守护这里的秋天。
少昊仍然按照在羡天时的做法分配职责，只不过这次的受命者不是鸟，而是人。
凤鸟氏掌管天文历法；玄鸟氏掌管春分秋分；伯赵氏掌管夏至冬至；青鸟氏掌管立春立夏；丹鸟氏掌管立秋立冬；还有另外的：祝鸠氏，司徒；鴡鸠氏，司马；希究眨凰希究埽击金希臼隆�
沿用穹桑之前的一些制度，这些官位全都是能者居之，简而言之就是投票选举制。能够胜任官职的人，一来神格要高，二来品德要好，这两样都不是由我一个人来定，群众选举出的结果才是最终的决议。
接手穹桑之后，少昊真正忙碌起来。每天有见不完的人听不完的事，说不烦那肯定是骗人的，但好在他没有多厌恶这些，只是觉得很累很孤单。说白了，就是他想后卿了。
他终于体会到，像他那样处处受人景仰的强人活得究竟有多辛苦，真不知道后卿怎么做到千百年如一日的淡定冷静，他才刚做了几天事，就开始犯懒了。哎，果然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么？
那天他刚处理完春耕的事情，正在顾影自怜自怨自艾，突然蓐收一个从天而降落在他跟前，急道：“少昊叔，出事了！”顺便说一句，少昊觉得蓐收喊他“父亲”实在是很别扭，所以就一直没让他改口，还是叫他“叔”。
少昊摆摆手：“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小该你这点就应该学学小重，遇事要淡定。”
“淡定不了！这事就算是勾芒那个冷血男也绝对淡定不了！已经连天帝都不淡定了！”
少昊一惊：“怎么？神界的食物都没了？天帝饿肚子了？”他认为能让天帝不淡定的事必然跟吃的东西有关。
蓐收翻了个白眼，说道：“叔，你的思维有问题。”
少昊摇头：“不不不，我觉得我的思维逻辑很清楚。快说吧，到底什么事？”
这时候蓐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对他说：“本源又出现了。”
“啥？”少昊不太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
蓐收正色，一字一顿地对我说：“神界第九重天，出现了再生的神格本源。”
于是少昊也不淡定了。神格本源这东西，实在不好评论它是好是坏。它吸收所有逝者的灵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废物利用，但它后来失控，为了吸收更多的能量而策划引发了大量的屠杀和战争，这就太说不过去了，能量守恒不是这么守的。所以在涿鹿之战后，天帝为了整个神界的安定团结，毅然决定摧毁神格本源，这样既给了蚩尤和魔族一个交代，也给了神界一次变革的机会。
可以说，现在的神魔两界，是以神格本源的消失作为平衡点的。如果这时候本源再生，就意味着必然会产生分歧和动乱。
少昊不由问道：“这玩意儿是小草么？还春风吹又生？”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总之现在神界已经吵成一团了。”
神界吵成一团，那魔界呢？这么大的事后卿不可能不知道，他跟神格本源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少昊保证他比任何人（天帝除外）都了解本源的脾气。
少昊开始觉得不安，总觉得这次的事不会简简单单就了结。与其说是对事件本身感到困扰，倒不如说，他仿佛看到某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神情，不是在自任何一个实体，而是来自命运。那神情，就像是一种，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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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昊必须和后卿取得联系，他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穹桑的事情实在弄得他□乏术，没办法，他只好托人带信。
斟酌了好久，他选择了个最闲却最值得信任的“手下”——你大爷。
少昊跟它说：“你大爷，麻烦你给我送个信给后卿，怎么，不愿意？我告诉你小焰焰可是在我的手上，如果你不能顺利完成任务的话，哼哼哼……”事实证明这一招百试百灵。
目前穹桑的政局很混乱，群众们分成了三个党派，少昊分别称之为“义愤填膺党”、“内部协调党”和“犹豫不决党”。
义愤填膺党的主张是：本源再现已成事实，而得到本源的一方势必力量更强大，因此在没有找到完全铲除本源的方法前，魔族必然会前来夺取本源，必须要先和魔族做个了断再考虑如何处理本源的事宜。
内部协调党的主张是：不管怎么样，攘外必先安内，涿鹿之战带给三界的苦难有目共睹，决不可再来一次生灵涂炭，所以最快捷最省力的方法就是，让天帝把这个本源摧毁掉，以后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犹豫不决党的主张最简单：听天由命吧。
少昊很困扰，神界现在也差不多是这样。三个党派吵来吵去都没有讨论出一个两全的办法，倒是人民内部纠纷愈演愈烈。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小规模的“群殴”或者大规模的“械斗”，他已经心力交瘁了。
就在这样的时刻，魔界提出要求谈判。
于是少昊颇感欣慰：“你大爷，我总算没有白养你，想必后卿是看了我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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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魔界要谈判，那么他们这边肯定要选一个合适的外交官。
结果天上地下，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可怜的少昊。这仿佛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天帝连个正经理由都没给他，直接对他说：“你跟他最熟嘛。”
可是，就是因为他跟后卿熟才不想去谈判啊，谁知道谈着谈着会谈成什么啊……搞不好后卿稍微诱惑他一下，他就糊里糊涂缴械投降了，那还谈个毛啊！
少昊引经据典据理力争，说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天花乱坠，可天帝仍然不为所动，最后被他烦得实在受不了了，砸过来半只番薯（？），义正言辞地对少昊说：“你以为我力排众议让你做那什么‘遣魔使’是要干什么？我是让你去明察暗访！借逗留魔界的机会亲近魔星，以博取他的信任和好感，方便以后办事啊！”说着他还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可你居然跟我说这种丧气话，神界危难当头！你居然说你不想去谈判！你这是推卸责任，是甘当逃兵，是背叛神界！”
少昊给那三个罪名压得节节下沉，到最后给天帝逼得不得不含泪点头。但是他坚信，天帝当时派他去魔界的原因绝不会这么复杂，原因只有一个，他吃饱了撑的想找点乐子！这该死的天帝！
抱怨归抱怨，应承下来的事当然还是要照办，怎么说他也是个至高神，得做人民的表率。
谈判地点：咸天“葬芜庭”（天帝赐给他的房子）；谈判时间：不定
谈判代表：魔星后卿、葬芜之子少昊；后勤人员：金神蓐收、风伯飞廉、雨师屏翳。
谈判开始——
少昊：嘿嘿，后卿……
后卿：怎么瘦了这么多？
少昊：还好吧，可能是最近睡觉睡得少了点。
后卿：那先睡一会儿，我陪你。
（蓐收：咳咳。）
（后卿一记眼刀，蓐收阵亡。）
少昊：还是算了吧，咱们先把正事说完，不说完我睡不着。后卿，我给你的信看了吧？
后卿：看了。
少昊：有什么想法？
后卿：你想我了。
少昊：……
（蓐收：咳咳咳咳，要喝茶吗？）
（后卿：出去！飞廉屏翳，把他给我架出去！）
（飞廉、屏翳：是。）
少昊：后卿，我在跟你说神格本源的事。
后卿：我知道。
少昊：魔界现在什么态度？
后卿：一半要抢，一半要毁。
少昊：那你的态度？
后卿：毁。不仅要毁，还要毁个彻底。
少昊：说得简单，关键现在没人知道该怎么毁掉那东西。连天帝都做不到！
后卿：未必。他不是做不到，他是不想做。
少昊：为什么？
后卿：因为如果他做了，就是摧毁了他的祖先。
少昊：哎？为什么？他的祖先是谁？
后卿：盘古。
＊＊＊＊＊＊＊＊＊我是蓐收派来的不小心打断谈判的分割线＊＊＊＊＊＊＊＊＊＊
少昊终于知道神格本源是个什么东西了。它是盘古遗留的元神。
南朝祖冲之的《述异记》这样记载：昔盘古氏之死也，头为四岳，目为日月，脂膏为江海，毛发为草木，泣为江河，气为风，目瞳为电，喜为睛，怒为阴。盘古，天地万物之祖也，而生物始于盘古。
他们的神格本源之所以不灭，是因为天帝始终没有真正摧毁盘古的元神，他做不到，作为盘古氏唯一的后代，他做不到。
少昊自认也做不到，虽然他之前说很想掘了天帝他家的祖坟，但那真的只是说说，没有真想掘过。他深深地知道，那是不道德的。
可是后卿他做得到，说句不厚道的话，少昊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来，他想做这件事很久了。
“后卿，找你的说法，只要毁掉盘古元神的核心就可以了，但是，核心在哪里？”
后卿沉吟半晌，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就在本源中。但是从外部没有办法摧毁它，这能想办法把它弄出来，或者……”
“或者进去，把它挖掉。”少昊知道要想把那个什么劳什子核心弄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它又不是宠物狗，随便给几个骨头什么的就会乖乖听你的话出来，要想制服它，就必须始终占据主导地位。到它的内部摧毁它，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但是……
“后卿，谁去？不要说是你去，谁去都可以，就你不行。”少昊脱口而出。
“我。”果然。少昊闭了闭眼，事情还是变成了这样。
“后卿，我可以给你一堆你不能去的理由。”
“不，只能是我去。”后卿平静地看着他，平静得让他想发狂。
是啊，他知道。后卿足够强大，而且只有他作为人质进去，神界才会相信魔界不会大举进攻抢夺本源。他是神界的筹码魔界的人质。
但是，他也是他的后卿。
“我跟你一起进去。”少昊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对他说。
后卿要驳回，少昊抢在他之前开口：“魔界有人质，神界也要有人质。后卿，你要知道，我们这是去挖天帝他老人家的祖坟，要是天帝突然发飙，我和你在一起，会好很多。”
后卿看了他良久，视线胶着的地方甚至可以看见火光的迸发。最后，他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少昊的额头，说：“好。”
少昊满意了。终于有这么一天，是的，终于有这么一天，他可以和后卿并肩站在一起。这个愿望跨越了六百多年，终于实现了。
他们把谈判的结果公布给众神和众魔：双方各有一个人质，一起去摧毁本源核心。
他们没有说本源的核心是什么，这是个秘密，后卿研究本源千年才得知的秘密，除了他、天帝和我，没有人知道。这也是为天帝保留最后的尊严。
大家议论纷纷，最后基本持肯定态度。只有天帝一直沉默不语。少昊心有愧疚，有点胆寒地看着他。
后卿在他身边紧紧攥着他的手，对天帝说：“你已经受制于它这么久，还不够吗？”
天帝淡淡一笑。
少昊愣住，天帝的这一笑不同于往日的嬉皮笑脸，这是饱经沧桑的一笑。跨越了数亿昼夜的孤独，最后化为如此平淡的一笑。他说：“随你们吧。”随后他转身消失在大殿的尽头，身形挺拔步履坚定。
少昊长舒了一口气，忽然有种奇特的感觉，好像他把自己所有的骄傲都赌在了这一刻。
天帝的骄傲。他走过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活在别人的信仰中而自己无所依赖，他恩赐万物却独独苛求自己，他一直暴饮暴食只为了填满空虚。
他只剩下骄傲。
身为创世神后代的骄傲。而现在，他们要夺走它。
第五十五章
第九重天，成天。
少昊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神格本源。没有他想象中的奇异魔幻，没有奇幻世界里的非真实感。它就像是一片深蓝的海，海纳百川，包容万物。于重重高天之上，俯瞰一切。
在这个空旷无垠的地方，他和后卿两个人，渺小得就像尘沙。而就是他们这两粒尘沙，想要去填满这片大海。面对这海里的未知，少昊却奇特地一点都没有觉得害怕，他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牵着两手，就是个天地。
等到他们走进海中，少昊才真正体会到这次任务的艰险。因为在他周围的蓝色液体，根本就不是水，严格来说，根本就不是物质，而是能量。
无穷无尽的能量，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他们，寸步难行。少昊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胸腔内所有的气体都被挤压出体外，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慢慢消失，被吸收进这些非物质的东西里，无处可寻，这太诡异了！
他想挣扎，他想要冲破这层束缚，于是他开始胡乱地推搡，试图推开一直挤压着他的“海水”，而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筋疲力尽。
这时候，后卿猛地张开一个结界，很小的一个结界，只把他们两个紧紧地包裹在里面。少昊一下宛如重获新生，呼吸顿时顺畅起来。转头看看后卿，他的脸色有点苍白，但比少昊镇定的多，他说：“向着能量最聚集的地方走。”
少昊点点头，下意识地握住后卿的手，结果他惊讶地发现，他的手居然出奇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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