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桑记·终结-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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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昊生气了，这两个人听不懂人话么？他叹了口气，吼道：“他妈的老子叫你们停下来！”边吼他就边出手了，一道白光划过去，强行把那两个人分开。他们两个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被弹开的，都惊讶地看向他。
　　少昊对蚩尤说：“要打架不急于一时吧，能让我先跟后卿说几句话么？”
　　蚩尤扬扬下巴，轻蔑地笑笑，退开几丈。这魔头，虽然疯了还是讲点道理的。
　　后卿急忙上前来抓住他的手臂，问道：“少昊，你怎么……”
　　“时间不多，先听我说完。”少昊打断他的话，“后卿，我修习了族毁。”
　　“什么？！”后卿的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恐慌，“你想干什么，少昊，你想在这里用族毁？”
　　“是，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可以一举把魔界的大军连同蚩尤全部消灭。”
　　“然后呢？然后你怎么办？使用过族毁的人没有一个生还的你不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啊……”
　　“你觉得我会同意让你用？”后卿的眼神冷得吓人。
　　“你觉得我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只是通知你一声罢了。你趁早离开这里，不然死在族毁之下我可不负责。”
　　“……”后卿看他像再看一个陌生人，“你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
　　他声音软了下来：“少昊，你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不想让大家再痛苦了而已。”
　　后卿看着他的眼睛，紫色的漩涡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你要用就用，我不走。”
　　少昊嗤笑一声：“后卿，你想用自己作要挟逼我放弃使用族毁是吧。”
　　他不言语。
　　少昊继续说：“没必要这样，后卿，族毁我是一定要使用的。不过后卿你知不知道，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施咒者不死。”
　　“什么？”
　　“族毁的发动需要一个完整的元神，只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元神作为施咒者的替代品就可以了。也就是说，如果你想帮我，那就奉上你自己的元神吧。”
　　后卿愣在那里，看他的眼神让人琢磨不透。
　　少昊说：“你也知道有这么一个说法吧，说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我想，这句话指的就是现在。那么，后卿，我要你死，你愿意吗？”
　　在周围划下一个巨大的阵势，少昊微笑地看着后卿。
　　后卿，我要你死，你愿意吗？
　　好熟悉的一句话，姬昭睿啊姬昭睿，这句话你这辈子说了好多遍了。
　　“好。”清冷的声音钻入耳廓。
　　少昊努力眨了一下眼睛，原来，这次你给出的就是这样的回答么？这么干脆的一个“好”字。他恍然记起第一次见他的模样，那时候也是在一片废墟之上，周围弥漫着哀嚎和鲜血，他说，信我，我不会允许我们再错过。
　　奇怪了，为什么他的手在颤抖呢。为什么，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呢。
　　“很好，把你的手放到这个阵上吧。”他在说些什么，他控制不了。
　　后卿轻轻地笑了，他说：“看来还真是，我们两个必须死一个。我活得够久了，无所谓。”说完毫不犹豫地把手摆在了阵势上，从容道，“不过少昊，你得记着，我爱你。”
　　看着他消失的瞬间，少昊笑着说：“我也爱你。”然后才安心地让眼泪掉下来。
　　他们还是错过了，所以后卿是骗他的。什么不会允许再错过，都是骗他的。
　　于是少昊也骗他。那才不是什么夺取他元神的咒术，那是他被软禁那阵子闲来无聊发明的“幻影移形”，跟哈利·波特学的。
　　如果没出错的话，后卿现在应该已经身在长留山。
　　少昊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他不愿意做那个留下来的人，因为他最怕孤单了。
　　“后卿，你一直都在包容我的任性，那就包容到底吧，我想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了。”
　　“不知道说对不起有没有用。你一定会大发雷霆的吧，估计神界有的闹腾了。唔，搞不好老爹都会被你一通臭骂。不过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你不会像书上写的那样化作飞尸堕入魔道，也不会死，这样就很好了。对吧。
　　后卿。对不起。后卿。

　　第四十二章

　　蚩尤发现后卿突然消失，立即知道苗头不对，迅速向这里靠近过来。少昊学他的样子轻蔑地笑笑，翻手张开一个坚固的结界。
　　以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也可以成为一个英雄。现在他不希望有任何人阻拦他名垂青史。
　　少昊居然还有心思琢磨，那些革命烈士当年是不是跟他一样，心中充满了这等豪情？
　　混乱的战场在他的脚下翻滚尖叫。他两手结印，迅速画出庞大的族毁阵势。阵势的边缘固定在战场周边的几堆尸山上，是他之前就布置好的。
　　最终审判来临之时，
　　谁也无法逃脱流淌在血液中的罪孽。
　　大海悲鸣、黑云聚集，
　　风在高声呼唤暴风雨。
　　神魔之颜残忍无情，
　　扭曲的晚宴重复轮回。
　　尔等心愿、亦是罪孽，
　　金色蝴蝶堕入无限深渊，
　　羽翼染上的罪恶几多重。
　　粉碎被囚禁的幻想，
　　迎接只有一次的终结。
　　无法履行的约定炙烤内心深处，
　　我们的手掌已满是血红。
　　你的罪孽有多深，
　　而我的惩罚又有多重。
　　是否听见无言的叹息，
　　无法愈合的伤口宛如血红蔷薇，
　　绽放在充满仇恨的心中。
　　被夺走生之权利的众生，
　　最后时刻将呼唤谁的名字。
　　不要逃避，
　　过错、真实、谎言，
　　迟来的答案悲喜交加，
　　何不彼此紧紧拥抱，
　　共同打开乐园的大门。
　　奇迹降临于执着的命运，
　　交织的世界终将崩溃。
　　无需言说、这被诅咒的话语，
　　我在倾听、你真正的心愿。
　　若不能注视所有的爱，
　　就请随希望化作尘埃。
　　世界随着他的旋律起舞，大家一起狂欢，然后一起灭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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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姆里目睹了涿鹿之原上最美丽的一场流星雨。
　　他是那场决战唯一的观瞻者。
　　他说，在神魔两军的主战场之上，出现过一位最惊艳的神祗，他看见那个神的背上长出一只金色翅膀的轮廓，单翼的翩跹，他说他知道那个神的名字——姬昭睿，或者，少昊。
　　纳姆里每次回忆起那人的时候，总是带着温暖的笑容。
　　他说，姬昭睿曾经在平逢之宴上射箭赢了他，那时候那人披着宽大的斗篷，遮掩自己神族的样貌，不过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白皙的皮肤，明亮的眼睛，还有额角鲜红的凤尾标记。明明看起来那么瘦弱，却倔强得让人目眩。
　　他当时就很惊讶，这样一个少年，为什么会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他镇定，天真，狡黠，睿智。纳姆里把他当做自己最珍惜的对手，期待和他的再次切磋。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再次见面居然是在涿鹿之战的战场上，少年像完全换了一个人，嗜血而残忍，杀他的弟兄们就像捏死几只蚂蚁。那人微笑的样子没有变，甚至仍然带着一抹天真的味道，可是他的眼睛变了，变得更加妖异，摄人心魄。
　　少昊把他定在了原地，说是对失败者的惩罚。他让他亲眼见证了神魔两界交战的结果——同归于尽。
　　那场祭祀一般盛大的杀戮，让纳姆里头一次深深感觉到死亡的美丽绝伦。那片被少昊吞噬掉的巨大领域，本身就是一个传说。他穷尽所有的语言也没有办法描述出当时的瑰丽，生死循环的界限在那里被打开，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嫉妒那些战死的人。
　　他跪在那片被恐怖笼罩的花海中，仰望着远处殷红的天空。蓬起的血雨毫不吝啬地挥洒在天地之间，甚至有几滴溅在了他的脸上。他恍惚中听见了少昊的笑声。
　　怜悯的，无奈地，悲凉的。
　　说着祝福的话，将所有生灵祭祀给了上天。
　　等纳姆里真正回过神来，一切已经大不相同了。
　　蚩尤已死。魔界易主。
　　新的首领曾是神界最强大的神将，被称作晶壁之子。据说那场被称作“族毁”的战役之后，不知何故，他于神界第二重天狂性大发，几乎摧毁了整个羡天。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亲手毁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地方。那里可以说是他们后土一族的家族冢群，又是他费尽心思想要重建的乐园，他完全没有道理毁灭那里的草木。
　　可事实是，他真的毁掉了一切。
　　后来纳姆里才得知，后卿早已不是那第二重天的主人，第二重天的主人，是少昊。
　　那个传闻中的小穹桑、鸟之国，都是在少昊的手中成型的，去过那里的人都说，那是比任何一个上层神界更加美好的地方，那里永远生机勃勃，永远有一个快乐又好客的主人守着那里的每一寸土地，说欢迎光临。
　　可是，主人已经死了。
　　晶壁之子站在羡天的最高峰上留下一句话。
　　他说：“少昊，我将用这整整一重天给你陪葬。”
　　然后天地变色，晶壁之子与当年的蚩尤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血溅、心污、气渡，堕入魔道。
　　如今，他端坐在魔界最高的位置上，被整个魔界恭敬地拜为魔星。
　　这一任的魔界至尊有些古怪，他搬离了前魔尊位于魔界第五层的豪华宫殿，执意在瑶水之滨建造了新的府邸——昭城。
　　魔星后卿用短短几年时间就把战后荒芜废墟的魔界重建得欣欣向荣，其繁华甚至更胜从前，魔界的人因此都很敬畏他。
　　有传言说，魔星大人经常拒绝侍官送去的饭菜，转而自己亲自下厨，不过没有人知道他在厨房做了些什么。人们只能看见他把食物端进寝殿，而且每次都带着两份。
　　后来纳姆里在昭城附近的酒馆听到了更奇怪的传言，说是有侍者看见了那个魔星大人寝殿里的一个人影，模样酷似少昊。魔星大人还亲自给那个人影喂食物，那食物看上去也很诡异，像是白色的面团，里头有陷，形状两头小中间大，后卿大人和那人影吃得都很开心。可是当侍者仔细去看的时候，又什么人影都没有。
　　简直就像个灵异事件，让人毛骨悚然。
　　在魔星大人面前，那场最后的族毁之战是禁忌，绝对不可以提起，但有时候人们还是会私下议论起那个传说中的单翼之神。人们对他都是爱恨交加，有人说他是救世主，也有人说他是灭世魔。
　　纳姆里却一直觉得，少昊还是那个瘦弱的少年，带着爽朗而自信的笑容对他说：“好，纳姆里，我等着，我们再比一场。”
　　这是纳姆里的一个梦魇，他忘不了那个少年天真的脸庞，也忘不了他最后妖异的目光。杀戮和宽恕，在那个少年的身上往复呈现，折磨着让人无法释怀。
　　一开始纳姆里以为自己是憎恨着少昊的，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不是恨。
　　那叫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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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萤火把一二三四五六七重天都跑了一遍，她发现神界其实真的蛮漂亮的。
　　不过第二重天让她觉得有点奇怪，很多人都跟她说那里很早很早以前是个荒凉至极的地方，后来少昊哥哥做了那里的主人，把那里治理得非常非常漂亮，可是她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连荒凉至极都算不上的破烂地方。她问别人怎么回事，人们都拼命地摇头拼命地叹气，说什么孽障啊孽障，说得她一头雾水。
　　勾陈大叔最近老是缠着她问东问西，萤火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她这么小的年纪能懂什么。可是勾陈大叔还非要套她话叫她告诉他天女一族是怎么让她怎么出生的。
　　萤火很不屑，她干嘛要告诉他啊，这本就是天女一族的秘密，怎么可能轻易地告诉别人？再说，勾陈这个色大叔那点想和她们天女一族的美女套近乎的花花肠子她堂堂忆盈楼少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所以，她只回答他：“哼，想都别想！”
　　不过有时候勾陈大叔也会稍微正经一点，比如她好一阵子没有见到少昊哥哥，挺想他的，就问勾陈大叔少昊哥哥到哪里去了，每到这个时候勾陈大叔就一副特别忧郁的模样，不得不说，真的是非常可怜的样子，连萤火看了都有一点点不忍心了。
　　后来有一天勾陈大叔被她问得烦了，就告诉她少昊哥哥死了，早就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萤火这才知道自己是真的等不到少昊哥哥了。
　　那天她哭惨了，很伤心也很失望，对着勾陈大叔和一众侍婢发脾气。
　　她说少昊哥哥爽约，他说过不会放她鸽子的，他说过要带她到处玩的。他说过的话全都没有做到，他是个只会甜言蜜语的坏男人。
　　勾陈大叔忽然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对，他是个只会甜言蜜语的坏男人。”萤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哭花了眼睛，她好像看见勾陈大叔眨眼的时候偷偷眨掉了一滴眼泪。但是应该不会的吧，他那种一看就没心没肺的大坏人，怎么可能会哭呢，一定是她看错了。嗯，一定是的。
　　萤火住在廓天的时候看见过流星，当时她就许了个愿望，她想要少昊哥哥回来陪她玩。他是她认识的第一个男人，应该要对她负责的……对吧？
　　萤火抱着小布偶直叹气，她觉得自己真是个不争气的爱哭鬼，怎么一想到少昊哥哥就又哭了呢。她担心哭多了会变丑，于是拼命地克制眼泪，可是想起少昊哥哥的晚上，枕头还是会湿掉一大片。
　　没有用。她知道，有些人，真会让人想念一辈子。
　　她一直许愿，希望有一天一早醒来就能够美梦成真。
　　在第七重天，对着浩瀚的星辰之海，她轻轻地说：“晚安。”

　　第四十三章

　　勾陈的院子里种着许多株桃树，四季都开花，从来不结果，就像他的风流韵事，处处留情，最后情到浓时情转薄，全都没有尾声。
　　但是，现在在他的万花丛中，长着两颗红彤彤的硕大果实，乍看上去让人感到很惊悚很诡异。
　　勾陈抬头看着两颗疑似桃子的果子，摸着下巴□道：“不错不错，长得挺水灵的。”提起水壶给树浇浇水，一边哼小调一边叹息：“儿子呀，儿子喂。”
　　惹得一旁的萤火直翻白眼：“看你得意的，勾陈大叔不是我说你，你就这点出息，死乞白赖地讨到天女一族的繁衍秘密，就为了这两个烂桃子，把自己的元神伤成那样。你看看你现在哪有一点上位神的样子，整个一废柴么。”
　　“小孩子不懂事就滚一边玩儿去，什么烂桃子，那是我儿子啊儿子！还有，谁废柴了，虽然我神力弱了点，但我魅力可不减，你没瞧见昨天还有美女来找我么？”勾陈一甩头，做万人迷状。
　　萤火撇撇嘴：“少来，你当我白痴？昨天那个荷花姐姐可是来给您送请帖的，人家过两天就要和益算星君成亲了，谁看得上你啊，要不是你当年跟人家有一纸情书的情分，她才不会来找你呢！”跳下台阶，萤火坏笑着贴近勾陈说，“我说勾陈大叔，那封情书据说当时很有名啊，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勾陈脸色微变，转过头去伺候他儿子，诺诺道：“早找不到了。”
　　“我才不信！就算找不到那张纸，内容你总能记得的吧。”萤火天真眨眼，把女人八卦的天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不记得了。”勾陈沉声说。
　　“切，小气。”萤火一脸鄙视摇头晃脑地走了，一路念着，“有家眷的男人啊，就是傲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