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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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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起来吧。”皇帝打量了几眼自己的弟妹,瓜尔佳氏长得不是很漂亮,却胜在很年轻,大约是刚刚生产不久的缘故吧?一张珠圆玉润的脸庞比当年两个人成亲时第一次见到丰腴了很多,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娃娃:“这就是朕的侄儿了吧?”
“是!”恭王福晋不敢怠慢,把怀中吚咿啊啊大叫着的孩子交给六福,由后者抱到皇帝面前。
皇帝居然很熟练的接过婴儿,看着孩子红扑扑的小脸,胳膊轻轻地晃动几下:“好可爱的孩子,老六,可起名了吗?”
“回皇上话,……”奕訢正要说已经起名了,坐在一边的桂良拉了他的衣角一下,替他说完了后面的半句话:“还不曾给孩子起名呢。”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这翁婿二人,又瞧瞧坐在一边的文庆,后者也是一脸的茫然,又低下头去,伸出手逗弄了一下婴儿圆圆的脸蛋:“唔,你阿玛好粗心啊,居然还不给你起名字?嗯?”
奕訢福至心灵,突然离座跪倒:“皇上,臣弟有不情之请!”
不等他的话说出口,皇帝已经摇摇头,表示了拒绝之意:“哦,这样可不行。”他说:“不是朕不愿意答应你,只是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哪有身为伯父为侄儿取名字的?”
奕訢的话被憋回到肚子里,很是遗憾的点点头:“是,此事是臣弟莽撞了。”
皇帝一只手抱着孩子,另外一只手在怀中摸了一把,拿出一件物事,提到孩子的眼前:“不过,朕虽然不能给他起名字,一份礼物还是要给的。”
奕訢看清楚他手中的‘礼物’,竟然是一个翠绿色的翡翠玭霞,而这块玭霞,却是皇上平时所戴的软帽上镶嵌的那一块!奕訢大吃一惊:“皇上,这块玭霞乃是上用之物,臣弟万万不敢……”
“不用你多言,这是朕送给侄儿的礼物,又不是给你的。你不敢什么?是不是?”
婴儿在他的怀里伸出小手,抓住玭霞,叽叽咯咯的大笑着向嘴边送去。
把孩子放在膝盖上晃动着,皇帝的脸上满是淡淡的笑容,一边哄着小婴儿,一边对奕訢说话:“老六啊?”
“臣弟在!”
“朕这一次来,还有一件事:今日见过上书房的卓师傅和贾师傅,问过你的学业,倒是令朕心中很是欣慰,所以想,也是到了给你的肩上增添几分担子的时候了。”
奕訢心中大喜!和孩子过满月皇帝驾临王府比较起来,这才是真的会让人觉得开心的好消息。作为皇室子弟,自己自问能力不弱于旁人,只不过因为当年的一些原因,新君登基之后,始终得不到使用,作为臣子又不能有任何自荐之言,只能做一个闲散的王爷,每个月领取一份俸禄,却从无半点实物可以让他为祖宗基业出一份心力。
而这一次皇帝驾临王府,居然说要给他增添一份担子?年轻人只顾得开心,连谢恩都忘记了!还是在桂良的提醒之下,才赶忙跪了下去。
皇帝在座椅上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坐姿,翘起了二郎腿,他说:“现在快到年下了,便是朕有意给你一份差事,在这时怕也没有什么人能够抽得出时间来提点你。就等到来年开衙之后吧?载铨?”
“奴才在!”
“让老六先到宗人府,做左府丞,你是宗人府令,虽然按照辈分是他的侄子,在公事上却是他的上司,万万不能有徇情之举哦。”
“是!奴才自当一体大公之心从事,不敢以私情废公务。”
“这样就好。”皇帝心不在焉的低下头去,望着婴儿黑黝黝的眸子,唇边带起一抹微笑:“你还没有名字呢,你阿玛不是个好阿玛,是不是?”
刚刚满月的婴儿居然全不怕生,伸出小手握住伯父的手指,叽叽咯咯的大笑起来:“哦,太妃她老人家见过孩子了吗?”
“回皇上话,此事,还不曾请旨。”
“朕准了。隔几天,找个暖和的日子,带着孩子和弟妹到宫中去,让老人家看看孙子。”
“是!臣弟代额娘叩谢天恩!”
第80节 新年到来
年关将近,赵世杰的差事也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和户部书办几经周旋,终于把斤头定为十万六千两银子,全部是北京由山西人开办的日升昌票号的汇票,全国都可以通兑。
和裕泰交代的十一万两的限额还省出四千两,这些钱,自然也就是落入他和其他随行的两个郎官的腰包。不过户部报销一事虽然落地,裕泰交代他的另外一件事却始终没有回复,这让赵世杰心中焦急起来: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自己也该回去了。若是到了总宪大人面前没有一个说辞的话,可怎么办呢?
因为这样的缘故,赵世杰再一次来到冯府,借提前拜年之机,想再打听一番。冯培元知道他的来意,他也觉得很有点对不住朋友,答应此事已经有几个月了,却迟迟没有回复——实际上,他连在皇上面前进言都不敢!每一次和皇帝在南书房见面,只要看着他那双黑黝黝,亮晶晶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到嘴边的话居然又被吞了回去!
此次赵世杰过府,名义上是说年关将近,一来是拜年,二来是辞行;但是主客两个彼此心照,只是不好明说而已:“裕大人之事,培元不敢有一日或忘,只是皇上那里,实在是很难进言。”
“因伯兄不必为此事劳神,便是终无所得,也无碍的。”
“九契老弟如此说话,更让人汗颜!”冯培元摇摇头,深以自己能为人谋而不能为己谋而遗憾似的,不过很快给他想到了一个计策,双目亮晶晶的望着赵世杰,说道:“九契兄可知皇上于英夷入京,有意更改祖宗章法一事?”
“这?世杰人在北京,也听人说起过。”
“这便是了。从来求人不如求己。若是进言之事始终难有决断的话,不如请裕总督自己上一份折子,陈言此事,若是能够入得皇上法眼,培元在君前也就比较容易进言了。”
“陈言此事?”赵世杰总是常年远离京畿,于这等朝政大计不是很清楚,疑惑的皱起眉头,把胳膊放在几案上,身体前倾:“不知道进言之法,所谓者何?”
“袁午桥前些时日上了一份折子,其中有言‘斥蛮夷’一事。皇上于御门听政之时专就此事有过宏篇大论,主旨还是为袁午桥封奏之言的‘抑民心以奉外’做解释,大意是说,国家经历两百年,大清之外列强纷起,偏都是些不知礼仪,未识教化,万事全唯武力是尚的蛮夷,我大清却总是抱着过去的成例,不做任何改变,今后再有如先皇二十年之事的话,国家板荡,百姓受苦,又当如何?”
赵世杰也曾经见到过宫门抄,只是其上的内容已经和冯培元的话有了很大的出入,只有一句“列夷久寇边陲,我大清以礼仪之法待之,终难填彼者欲壑……思及百姓赤子,饱受兵燹,朕常有己饥己溺之心”的话,如今听冯培元的话显见是和皇上私底下交流所得。
看起来,真的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机会到京中任职,只是这份朝政得以与闻的因素,便足以令自己这样在外省为官的人费劲钻营,也难以知晓的。
冯培元继续说道:“皇上的话中虽然并无具体的新政当如何行之的措施,却也将圣意攸归很清楚的表达了出来。此时,若是裕总督能够上折子,对新政之事阐论高见的话,想来,其他的事情就好做得多了。”
赵世杰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多承关照!此事待我回去之后,向总宪大人面禀。”
“哦,尚有一节:皇上最恨的便是以内廷勾结外官,做揣摩圣意之言,所以……”
“我明白,我明白的。”赵世杰嘿嘿一笑,端起了酒杯:“此事不劳因伯兄挂心,世杰全然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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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一,内阁,军机处在乾清宫奏请皇帝,道光三十年封衙从十二月二十一日起,到咸丰元年正月十六日止,在这二十六天之中,除军机处有人入值,紧急军情照常封奏之外,京内京外一切公事全然休止。
除却封衙事宜,还有很多事是要趁这个机会做最后的决断的:首先就是明年改元,照例是要停止勾决,大赦天下,发行新钱,元旦(这里的元旦是指大年初一)朝会,重华宫赐福等等一些琐碎事务要等皇帝的旨意。
皇帝高居御座之上,全套的朝服出临朝会,向下看了看乾清宫中站得满满当当的臣工,满意的一笑:“道光三十年之政事于今天便算是告一段落了。列位臣工辅弼朕躬,一年来多多辛劳了。从明年开始,便是咸丰元年。说起来是很久远的事情,其实不过是几十天而已。列位当一体大公之心,如今日这般勤恳辅佐,须知保全朕之令名,便是保全尔等身家富贵。”
“皇上圣训在耳,臣等自当谨遵不悖!”
皇帝一笑,提高了一点嗓门:“载铨来了吗?”
载铨越班而出,在丹墀下跪倒:“奴才在!”
“载铨,你是九门提督,值此年关将近之时,多多的派人在九城巡查,鳏寡孤独,贫病疾苦之人,朕已有恩旨下发,你会同各里保甲,要把朕的一番恩赏切实的落到实处。不可有半点贪渎之事发生,明白吗?”
“是!奴才自当用心查访,不使皇上恩赏有被蠹吏贪渎。”
“嗯,你起来吧。”皇帝继续说道:“每年赐福之事,皆是在重华宫淑芳斋进行,今年我们改一改,就在南书房吧。也省得众多臣工深入内院奔波之苦。其他的一切常例,皆照往常。”
“喳!”
新年前的最后一次朝会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具体的政事,只是一些官话需要向大家晓谕一番,很快就散了,皇帝回到养心殿,传来东暖阁四执事太监换过常服,起驾南书房,许乃钊,蔡念慈,冯培元和何桂清已经等在门廊外面了,行礼站起,跟在皇帝身后步入阁中,硕大的条案边已经准备了厚厚的一摞朱红色的条幅:“唔,好多啊!”
“是!”许乃钊轻笑着说道:“今天是皇上登基之后第一个新年,自然的,赏赐的福字也就多了很多。”
“旁的事还可以捉刀代笔,这件事嘛,可就是得由朕亲力亲为了。”说着话,皇帝微笑着挽起袖口,问了一声:“今年第一个是谁啊?”
“回皇上话,是肃王爷。”
“叫吧!”
“喳!”
内侍传唤,78岁的肃王爷敬敏缓步走进南书房,在条案前躬身拜倒,行了一跪两叩首的大礼,趴伏于地,等待着。
皇帝没有说话,径直一伸手,六福赶忙拿起放在一边的紫檀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支笔,这是当年康熙用过的,本来只是为翰林院编修査慎行书写过一个‘福’字,待到世宗即位,为了表示克绍箕裘,便把此事作为了惯例,把这支笔命名为‘赐福苍生’笔,每年只使用两次:第一次是在元旦,写一‘福’字陈于乾清宫正殿,用后即存,等到年关将近的十二月初一再取出来,用来为列为臣工书写。
用来书写福字的笺纸分为两种,第一种是生绢敷以丹砂,上绘金色云龙,是为宫廷所用,另外一种是朱红笺纸,是南方进贡的赏用笺纸。
皇帝快速的书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由六福和董承祥捧着,从跪伏于地的敬敏身上移出,这个过程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满身是福’。完成之后,敬敏第三次叩首:“奴才,谢皇上天恩。”这就算是完成了谢恩的礼节。
一句话表过,手中不停,几十张用来书写福字的笺纸都写完了,有份谢恩的臣下行礼以毕,各自退下。再下面的,就是南书房中几位近臣的福字要书写了。
皇帝一边命人展开笺纸,一边像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朕问你们,可知道为什么要把本来在重华宫淑芳斋中进行的赐福字之举,改为在南书房进行吗?”
许乃钊几个互相看了看:“臣以为,皇上体恤臣下,不忍众位大人奔波之苦,故而有此一举。”
“这是朕刚才在乾清宫向列为臣工说的话,何必要你们来重复?”他连头都没有抬起,拿着笔在‘松花玉’的砚海里慢悠悠的濡着笔端,却始终不肯提起笔来书写。
何桂清在一边等待着,见皇帝面色不愉,突然张口而出了一句话:“以臣愚见,皇上此举,乃是为将来在我朝堂之上推行新政做铺路……”
一句话没有说完,皇帝凌厉的眼神向他瞟了过来,何桂清赶忙跪倒:“臣胡乱言语,请皇上责罚!”
“你能见识到这一层,总算是不枉先皇和朕将你捡拔在旁的一番苦心!”
何桂清赶忙跪了下来:“皇上一语褒奖,臣惶悚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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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 桂府陛见
常大淳真可谓是连屁股还没有坐热呢,就接到朝廷谕旨,着改派为广西巡抚,进京陛见,侯旨启程。他进京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旬,距离封衙只有几天的时间了。不过皇帝在接到他的请安折子之后,还是立刻安排召见了他。
由僧王引见,常大淳先跪着报上履历,然后免冠碰头:“这一次于年关将近之时入京,想来很辛苦吧?”
“多承皇上垂问,臣不辛苦。”
“起来说话。”
“是!”常大淳是做老了官了,很是稳重的站起来,戴上暖帽恭恭敬敬的站在皇帝面前:“常大淳,你可知道朕为什么会简派你到桂省担任巡抚一职?”
“臣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没什么,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是!臣以为,皇上简派下臣,当是为桂省民变之事,皇上心中记挂,又知臣略有微德,于捕盗之事上小有所长,因是之故,才派臣到桂省任职。”
“你说对了一半。如果仅仅是这样的原因,就如同你说的那样,天下人皆知道你常大淳有捕盗之能,便也都知道,此次简派你到广西,是以肃清邪教余党为尚,又何必要你进京来?”
“是!臣愚昧,请皇上赐教。”
“广西之事哄传全国,不但朝野震惊,更且引起中外观瞻,洪秀全等匪逆虽已被明正典刑,然桂省境内尚有大批邪教余党在逃,朕不愿骤兴大狱,弄得当地百姓人人自危个个惊惶,若是那样的话,只怕有人登高一呼,便又不知道有多少如洪秀全之类的匪逆现行。所以,你此番到广西,查案便查案,万万不能以查案为名激起民变,这一节你要记住。”
“是!臣记住了。便是查案,也当以皇上天语奉为圭臬,万万不敢因查案之事,激起百姓有至惶恐之意。”
“这便是了。第二件事是,拜上帝会反贼头目石达开,于金田城外逸去,至今不知下落,虽是已经将其家人捕获,不过朕考虑到此人在逃,也便没有把其家人与同案之人一体处理,你到广西之后,可以以此为据,示人以朝廷宽免之意。朕想,石达开若不是那等丧心病狂到了极点,也当体会朕心,谢恩来投。若是石达开真的能够弃暗投明的话,”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斟酌着语句说道:“朕允许你和他接触,只要他能够放弃与朝廷为敌的念头,你可以许其不死!”
“皇上?”常大淳大吃一惊,他当然知道洪秀全等人的故事,也知道皇帝在这件事的处置上是多么的正确,只是,石达开身为会匪首脑,怎么能以‘不死’之言相许呢?将来传扬出去,天下人会怎么想?他是做老了官的,尤其又是在按察使任上多年,于律例更有心得,像石达开这样的会首,都是要照洪秀全等人的成例,凌迟处死以彰显天威的。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啊,据洪秀全等人供述:石达开其人于拜上帝会邪教中很有地位,而且追随者甚众,若是真能说服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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