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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3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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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宗室亲贵无数,派谁人办理这份差事,不论办得好与坏,怕都是要大大的得罪一群人了!与其这样,不如就由自己亲自过问,一来料想这些人还不至于以谎言欺君,二来,在这圆明园中呆得久了,静极思动,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去走一走,转一转呢!
翁心存第一个劝谏,“皇上,老臣以为不妥。自古以来,也没有我等臣下在一边偷懒,政务改由圣君亲自动问的道理!况且说,蒋达、梁同新彼此攻讦互告,不过是微末小事,若是这样的事情都要由皇上御驾亲临动问的话,岂不是……”
皇帝含笑问道,“你是想说小题大做吧?”他说,“若真是只为了梁同新二人,自然是用不到朕亲临贡院,不过,你们想想,蒋达身为朝廷命官,在言辞之中于梁同新、箫履中、箫端成、王肇垕、翁世鉴等都大有微词,那些来此赴考的士子们呢?群情又当是如何激愤?”
“每一次的乡试、会试、开考之前,朕都要亲自把那些主考、副主考招到御前来,对他们一再叮咛,读书人是天下的根本国家开科取士,抡才大典,重中之重。如今看来,只是知会了这些正副主考,而没有讲这番话晓谕司职试事的各级官吏,倒是朕的过失了!”
“皇上这话,让臣等无地自容。咸丰四年的时候,臣任职北闱乡试主考,临行前皇上谆谆教诲,臣虽昏悖,亦自心中默念,唯恐有片言或忘,到那时,臣一身荣辱事小,耽误到皇上为国选才之圣望事大。”翁心存碰头答说,“不但是臣,闱中各级官员,臣也莫不一一晓谕,望彼等上承天心,振刷jīng神,方保无虞。臣想,柏大人身为朝中重臣,自当一应如是,只不过碍于情面,未能及时制止种种凋敝败行而已。如今皇上问讯此事,想该员定当认真办差,不复当初不丰不洁……”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四日,到明天就是三场考罢,说什么认真办差?”皇帝语气陡然转冷,“便是柏葰再有忠诚侍主之心,也不过是空放几声马后炮而已!”
“是,皇上教训的是,臣糊涂。”翁心存碰头答说,“然臣始终以为,皇上身居九重,不宜过问这等小事,只要在朝臣中简派一员,奉旨办理也就是了。皇上身担四海,更是日理万机,还应节劳才是的啊!”
奕也在一旁附和的进言,“翁大人所言极是,皇上若是信得过臣弟的话,此事就jiāo由臣弟处置即可。”
军机处同声和气的劝阻,皇帝也不好执意而行,考虑了片刻,他点点头,“那好吧,此事就由……曾国藩,赵光、郑敦谨一起去办!”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载垣?”
“奴才在。”
“这一次北闱乡试,朝中宗室亲贵厕身其间的大有人在,老五如今不在京中,你又是宗人府左宗丞,也随同列位大人一起办差吧。顺便也学习一番。”
孙瑞珍在一边听着好笑,又不敢出声,强自憋着,一张脸涨得通红。
载垣不敢怠慢,赶忙碰头,“喳,奴才都记下了。定当随同几位大人,认真处置此事,上疏廑忧。”
宫mén抄发出,赵光想了想,在刑部大堂办公之处快速的起草了一份奏折,当天就呈递了上去。折子中说:“宛平知县máo庆林系臣当年任职浙江学政所取mén生,臣任职秋曹,掌国家法度,查向来现审案件,如有师生情谊,均应奏请回避。臣据实奏明,应否回避,恭候训示。”
第二天就有了朱批谕旨,“着毋庸回避,钦此。”
以下数节的内容,大都以历史真实文字为依据。写下这样的文字,不是为了凑字数,只是戊午科场大案着实令人关注。此案爆发,是咸丰年间一件相当严重的大事,笔者查阅史料,有一个很异常的感觉:这次大案的爆发,从学子入场,一直到三场考试完毕,学子出场,再到最后的金榜贴出,任何一个环节都是漏dòng重重。可以说是种种因素汇总到了一起的结果!
从八月十六日顺天乡试三场考罢之后开始,刑部、宗人府、都察院共同办理乡试之中的种种胥吏弊案,用了十二天的时间,将个人所应承担的过错并处理意见上报御前,其中顺天府治中蒋大镛,通盘萧鼎禧,按照大清律所载,乡试的举人,贡监生员的姓名经管官于名册内开造错误的,罚俸三个月。若是案情较为严重的,照加等之例办理,其由罚俸加等者,自一个月至二年之期酌量增加。
最终刑部报请御批的罪名和处理意见是:顺天府治中蒋大镛、粮马通判萧鼎禧均照开造名册舛错,罚俸三个月,例上酌量加等,各以罚俸二年,因系公罪,例准抵消。可否准其抵消之处,恭候钦定。皇帝的御批是不准抵消。
针对蒋达在自辩折子中陈言的种种场内弊端,曾国藩、赵光几个不敢马虎大意,将折子中提及的几人如数传到堂上,亲自问话,也都有了一个正式的答复。
其中折子中首言的‘直隶试用府经历潘淳者,并未入闱,亦开单内,临点时又不尊约束按名排列,以致派后稽查,有其名而无其人’一节,虽然经顺天府尹梁同新回奏是:“该员临时不到,当即饬传到辕,据称是初六日突然患病。”但在曾国藩等人商议之后认为,当时不即行呈明,怠经饬传,始称患病,显系旷物推脱,应照例参办。
第二条,蒋达参劾‘入闱之后供应,例应由粮马通判总办,府尹不知何故,并不令通判萧鼎禧入场,而又派即补知县箫履中、署县丞箫端成及试用典史王肇垕、试用州吏目翁世鉴,为之盘踞于场内大所,而已大兴典史李光澜、宛平典史李建中盘踞于小所’等语,又经过查点名册,方知道有一个叫萧鼎祜的生员,是萧鼎禧的胞弟——恐其有意回避等情——若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比较麻烦了。
自从咸丰五年顺天乡试出了孙瑞珍、孙毓汶父子的闹剧以来,再行遇到乡试之年,不论是正副主考还是各房考官,以及内外帘官,首重的就是要注意场中有没有需要回避之员。
这一次把萧鼎禧传上来问话,他答说,“萧鼎祜诚然是职下的堂弟,不过在考试进行之前,卑职突然患病,受暑腹泻,恐有贻误,于咸丰七年二十五日便禀明尹宪,给假十日。另外再请委员入闱办理,职既患病给假,毋庸回避,是以堂弟仍行入场。
这样的回复也得到了顺天府的印证,萧鼎禧确实因为腹泻请假,改派箫履中接办,至于派箫端成帮办大所,王肇垕、翁世鉴随同帮办,也是按照成例委派,并无私情。
又有蒋达折子中所说的,‘主考官房中煤、米、纸、烛全不敷用,即刊印题纸亦不jīng选,以致发题后,士子等纷纷以破烂纸张,甚至有关防而无字者来换”等语,系属众目所睹。
奏陈说,‘大兴知县贺廷銮,宛平知县máo庆林,于内外供给偷减延误,典史李建中、李光澜、尤复积滑刁建,遇事抗延。办理疲玩,士子等用水皆无”等语。将相关人等提到堂上,逐一问讯,得知士子粥饭,头二场皆不能满足,二场‘如’字、‘松’字两号,甚至根本没有粥饭,旋经查出,立即补放。
问大兴知县贺廷銮,宛平知县máo庆林两员,二人供称,承办乡试一切供应,均系照旧制办理,只是不料今年物价昂贵,比之往年加增很多,倒并无偷减情事。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弊政情事,也不必逐一写明,最终将所有涉案人员全数问了一遍,各部会商之后,罗列了好长的一份奏折,送抵御前。其中尤其以萧鼎禧和梁同新的罪名最为严重。
前者明明知道堂弟此科入闱,又明知道自己例应入场,督理供给,其堂弟自应照例回避,今该员托病十一日,使其弟得以应试,实属有心规避,应请旨将萧鼎禧先jiāo部议处。
至于府尹梁同新,总司一切,并不认真经理,委派各员遇事疲玩,题纸之破碎,供给之草率,进水之不足,粥饭缺乏,诸物废弛。试用府经历潘淳委派场差,临点不到,该府尹并未即时指明严参,以致监临景廉与提调蒋达呼应不灵,且萧鼎禧请假十日,并未派员署缺,诚如圣谕所言任用非人,有心徇庇。也经吏部遵旨议处,相应声明,恭候钦定。
除了这些人之外,那个负气出闱的蒋达也并不是一点过错也没有,正好相反,在明发的上谕中,认为他‘提调乡闱,是其专责,如果委员人等呼应不灵,自当与监临和衷商榷,实力整顿。即有意见不合,亦何妨专折具奏,乃竟自称患病,负气出闱,实属谬妄糊涂!’着将蒋达、景廉几个统统jiāo部严加议处。
最后议定的结果是,蒋达照溺职例,议处革职;景廉身为工右,顺天府下虽非统辖,但既充监临,亦难辞其咎,照防范不严例,降一级留任——景廉成了戊午科场大案前期的一个最大的倒霉蛋。
因为朝廷自上而下的这种实事求是的作风,到咸丰八年九月初三日,案情水落石出之下,各项赏罚大见朝廷公平原则,不论是参加考试的举子,抑或是内中牵连进来,处分轻重不等的官员,都只有慨叹命途不同,并未有什么旁的声音出现。
一直到九月二十六日,榜单发出,其中有一个人的名字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第93节 科场大案(2)
第93节科场大案(2)
这个人的名字叫平龄,满洲正白旗,取中第七名的高第,而且是旗魁之卷(也就是旗人参加考试的第一名)。算是相当好的成绩了。
等到卷墨刊刻发行,有人买来看看,诚然是文采斐然,得此高第,也算实至名归,但熟悉平龄的人都心存疑惑:他平日里所表现的,未必是如此宽博之辈啊?怎么到了场中,居然开窍了吗?
心存疑窦的人很多,其中有一个,名叫孟传金。孟传金字鲈卿,号小圃,直隶高阳人。道光三十年进士,由礼部郎中转为江南道御史情亢直感言,每每以前辈如圣祖朝的许三礼、郭琇,本朝的如沈淮等人为榜样,想着有朝一日,凭自己心中所学,大胆上书,博取一番名位。
八月十二日,郑亲王福晋过生日,他也到场了,听闻晚到的程长庚说起,赴平龄府中宴会来晚,他并未当回事,不料等到九月发榜,平龄果然有名,就不由得不让人心中疑惑了:平龄真有这么大的把握?抑或是内中另有隐情?
思及一月来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乡闱种种弊端,孟传金越发奇怪,莫不是除了这些官员行事颟顸之外,这一次科场中还有什么别情未被人发掘出来?一念至此,那种兴奋的劲头就像野火一般在心中燃烧起来:这件事若是能够落到实处,自己的名头,就一夜之间传遍天下了!
因为存着这样的心思,孟传金先到了礼部衙要来赴考士子的墨卷来看——士子所写的原卷并誊录而成的朱卷在考试之后会在礼部封存一段时间,以备一时之需,等到来年会试、殿试正式结束之后,方始请旨销毁。
而官员要调阅考生的试卷,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事先要请旨之后,取了排票方能成行,但孟传金担任过礼部郎中,人脉很熟,把礼部相关司员请出去说了几句话,用了不大的功夫,那个人就将两卷卷子取了出来,“小浦兄,你看可以,但可不敢拿出礼部大堂去啊,要是给上官知道了,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放心吧,我只是在这里看看,看过之后即刻归档,断不会碍到你的事情的。”孟传金安慰的当初的同僚几句,打开平龄的几场艺文、策问、试帖诗题的卷子,展开来看了片刻。随即把卷子重新卷起来,递还过去:“多谢老兄了,今日承情,来日必有回报!”
走出礼部大堂,孟传金掩饰不住脸上的喜平龄卷中所写,与公开刊刻的墨卷有着很大的不同,而且很多地方并非是可以用寻常错误可以由磨勘考官善意钩住涂抹的借口能够蒙混的过去的!只凭这一点就可以知道,平龄或者提前递了条子,打通关节,或者是有人事先在磨勘考官面前垫了话语,要求对方提携一二——不管怎么说,一条渎职忘恩、私通关节的罪名是绝对跑不掉的!
回到府中,孟传金屏退下人,在书房开始写奏折,总算他还念及礼部同僚的托请,并未据实直指,只是以言臣风闻言事为理由,上了一份奏折,内中说,今年顺天乡试,共有四件科场违规事发生:“或主考压令同考官呈荐,或同考官央求主考取中,或同考官彼此互荐,或已取中而临时更改。”
尤其提及,中式举人平龄才短智绌,每日只知与优伶酒食征逐,甚或有彩妆上场,欢笑终宵之举,本年八月十二日,三场未毕,平龄于府中宴请京中梨园优伶程长庚者,席间大言不惭,自称本科必中。
臣司职风宪,闻听此节,心中大疑:三场未靖,平龄能断言必得榜上有名,是其人未卜先知否?抑或另有人与之暗通消息否?又或经理关节,某人保其必中否?况臣以为,平龄即或才学俱佳,八月十三日之后,第三场策问一试,该生员并未下场,又如何能够得中?可知其中必有枪替情弊!
折子封奏而上,果然引起了皇帝的重视,“平龄第三场并未参加考试吗?”他问道。
古代科考并不是只有单纯的考试、阅卷,在以上两者结束之后生拜老师,准备来年的会试、殿试,扰攘之间,总有半年得不到休息,自然也休想过问政事。故此应考差固然是缺、美缺,但多日远离中枢,在一些位高权重者如柏葰来说,就未必是什么美食了。
这一次也是这样,平龄的事情发作开来,他并不在御前,所以众人面面相觑,谁也回答不上来。
君前奏答不能冷了场面,奕想了想,碰头答说,“回皇上话,此事臣等也不知道。容臣弟下去认真问过柏大人之后,再来御前回复,可好?”
皇帝半晌没有说话,拿起孟传金的折子又看了几眼,“也好,先去问问柏葰,然后命翁心存?”
“老臣在。”
“你今天下午就到礼部去,把平龄的卷子调出来,看看其人文字之功到底如何!”
皇帝没有更多的jiā待,众人跪安而出。
从军机处拟好了上谕,行文礼部,提乡试第七名平龄的朱墨两è的卷子,很快的,卷子取来,翁心存打开来看,很快的,给他挑拣出了不少的错误,首先说草稿不全。他以为是礼部遗失了,询问了一番,才知道不是的。
其他文字错误更是多达七处之多,诗内‘蒸’字写作‘烝’字,‘瀓’字不成字;第二场ūn秋艺,‘耀’字写作‘躍’(这是跃字的繁体字),‘诸侯’写作‘诗侯’,‘肃殺’写作‘肃役’;第三场策问题,‘尘’字写作‘至’,‘徵’字写作‘衢’字。
这已经超出了常度,若是一般的情况下,房考是有权在誊录而上的朱卷中略加涂抹构注的,不能够算是违例,但平龄的错误如此之多,改过之后,居然还得中第七名的高第,就很让人觉得疑惑了。翁心存把卷子中的舛误逐一记录下来,并写上自己的处理意见,连同两è卷子,一起呈递到了御前。
皇帝用过午膳,就看到了这份奏折和卷子,震怒之下,传军机处全体,并立刻颁下谕旨,以翁心存、周祖培、载垣、端华为首,会同翰林院编修等人,将今年中第的三百余份试卷全数提出,在朝堂逐一梳理清查,其中再有任何大谬舛误之处,即刻具折陈奏。至于那个平龄,着礼部先褫夺了他的举人功名,随即由九提督衙先把他抓起来再说!
皇帝动怒,众人不敢怠慢,分头行事,首先照例是行文礼部,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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