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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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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府中派在肃顺家蹲守的下人飞快的跑来回报,说肃顺回来了。还带着十几个人,一同进府,不知道是做什么勾当。
惠祥闻报之后,未及多想,气冲冲的带着人一路奔向肃府而来,到了门口,刚刚好,肃顺亲自扶着轿杆,一面吩咐着轿夫放低身段,慢一点走,一面走出府门,和惠祥几个打了个对头。
“肃大人别来无恙啊。”惠祥的嗓门放得很是宏亮,“今儿个终于让我等着您了。”
肃顺吓了一跳,他倒不是怕惠祥找自己要那十几万两银子的债,而是怕惊动了轿中人,摆摆手,示意轿夫先把轿子放平稳,低声和轿中人说了几句话,抬起头来,望向越走越近的惠祥,呲牙一乐:“惠大爷,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你少和我来这一套过门肃顺,惠大爷的银子有那么好拿的吗?四九城你访访去,我惠祥几时做过赔本的买卖?”惠祥旁若无人的大喊大叫,“今儿个惠大爷也不难为你,要么你拿银子,惠大爷转身就走,要么,”
肃顺冷笑着看着他,“要么你想如何?”他问道,“你还想把我怎么样吗?”
惠祥心中倒真是不敢将肃顺如何,肃顺近年来叠加提拔,是皇上面前的第一红人,只是话僵到这里,万万不能打退堂鼓,“放屁你肃顺怎么了?你不过是下三滥的奴才我阿玛是当今皇上的亲舅舅,我是皇上的表弟,不要说不把你怎么样,就是把你怎么样了,惠大爷也打得起这人命官司”
肃顺生得圆圆胖胖,一张大脸红润有加,望之如同婴儿一般,这一刻气得脸色变得雪白,“好,好”总算他心中记挂着今天有重大的差事,不愿在此多生事端,强忍着咽下怒气,“放着你的,等着我的。惠大爷,等肃顺办差回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和我打这人命官司”说罢一挥手:“起轿”
惠祥快速上前一步,一把按住轿杆,轿中人娇呼了一声:“啊?”
他没有听清楚,即便是听清楚了,也混不当回事,只以为是肃顺家中的女眷呢。狞笑着望向肃顺,“放着我的?”他说,“肃顺,你想放到什么时候?等你今天走了,我恐怕就再难见你一面了吧?少废话,还钱”
肃顺的脸色扳得紧紧地,盯着他,“惠祥,你要倒霉了,你信吗?你知道我今天办的是什么差事吗?”
“不论你办的是什么差,欠债还钱,天公地道。你想不还钱就从这走,没门儿”
肃顺眼珠一转,打定了主意:今天就是拼着我办砸了差事,给皇上责罚,也要拉你下水,你个王八蛋想到这里,他故意向左右看看,“来人,把这个狂徒给我哄开。”
轿子周围有几个身材极为魁梧的大汉,闻声过来就要招呼惠祥,他见势不妙,后退了半步,同样疾声招呼,“来人,给大爷我打”
双方各自带着人马,就在肃顺府门前大打出手,上演了全武行与肃顺的住宅望衡对字的郑亲王府听见动静,也涌出一大群家丁,这些人认识肃顺,过来一问才知道,是有人前来搅事,于是也自冲了上来,混战到了一处。
只可怜在轿子中的紫云姑娘,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皇帝下旨,册封她为云嫔,虽品秩只是个嫔,却也总算可以入宫伴驾,比之在肃顺府中两头不到岸,岂不是胜强万倍?谁知道轿子刚刚出了府门,就遇到这样一出?她听见惠祥和肃顺的说话,知道是有人来向肃顺追债,自己枉受池鱼之灾,吓得脸色雪白,躲在轿子中不停的念佛:“阿弥陀佛,神灵保佑,……”
皇帝决没有想到这一次护持紫云入宫会出这样大的纰漏,除了肃顺之外,只有一个六福。也给吓得围着轿子打转,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惠祥不认识六福,只看到一个穿着青衣小帽的小厮,一副畏缩模样,他几步迈了过去,抓住六福的衣服领子向上一提,“看你这副德行,怕是个相公吧?你家老斗不肯拿银子,就把你带回去顶账”
六福又气又恨,他知道老斗、相公是什么意思,怕惠祥真有心带自己回去,即使是片刻之间便会释回,仍是受辱不免,因此扯开脖子尖叫起来:“肃大人,肃大人救我”
肃顺也是连躲带闪,百忙中回头一看,心中大喜惠祥这一次可是逃不开重谴了装作一副惊慌之态,大声喝道:“快,把他救下来”肃顺存心歹毒,到了这一步,兀自不肯叫出六福的名姓,只是胡乱咋呼。
有家丁上前去意图解救六福,惠祥狞笑着挥起拳头,“砰”的一声,重重击在六福的脸上,六福顿时鼻血长流,委屈的嚎啕大哭起来。
肃府的家丁和郑王府的侍卫上前,把六福救下,还不等肃顺上前问切几句,突然又听见一声巨响,然后是女子的尖叫声:“啊”
肃顺转头看过去,这一下糟糕了轿子倾覆在地,轿中的女子披头散发的正在往外爬,一面爬一面呜咽有声,看上去可怜极了。
肃顺大惊,顾不得六福,也顾不得殴斗的众人,跪行了几步到了轿子跟前:“主子娘娘,主子娘娘,奴才护驾来迟,死罪,死罪”
紫云心中这份委屈就不要提了,惊惶之下,更觉得腹中阵阵抽痛,以手相掩,难过的问道,“肃大人,这……是为什么啊?”
皇帝在园子中听到消息,勃然大怒降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褫夺九门提督西淩阿一切官职以白身戴罪立功,严厉缉拿所有参与殴斗之人。第二道旨意是免了京畿道御史沈淮的差事,原地立刻降五级
第三道旨意是立刻命军机处行文两江,罢免江宁织造文端的一切差事,褫夺自道光十三年以来所有的赏赐,并即刻解赴京中,交刑部议罪。
接下来才是对肃顺的处置。听六福委委屈屈的把经过说完,皇帝大约能够猜到是怎么回事,对这两个奴才朋比为奸的情形也是洞若观火。
他有心将这一对儿混账同案处置,只是看肃顺满身泥土,御前请罪碰的额头青紫;六福形容惨淡,脸上和开了染料铺一般,又觉得好笑,摆摆手示意六福先下去,他对肃顺说,“肃顺,朕当初和你说过,只要你不贪墨,少和外臣结交,你就是偶有疏漏,也有朕给你担待,你自己说说,你记住了没有?”
“主子……”肃顺呜咽有声,语不成句,更让皇帝厌烦:“闭上你的臭嘴”
“……”肃顺吓得赶紧收泪,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皇上,“主子,奴才有罪,奴才罪该万死。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朕说错了你吗?怎么惠祥不来找朕要债,不去找曾国藩要债,偏偏就找你?”皇帝说着,动了真怒,“还不是你手伸得长?说,你答应惠祥什么了?”
“奴才,奴才答应惠祥,说要替他的阿玛谋四川盐茶道的差事。”
“好狗才”皇帝怒吼一声,突然飞起一脚,猛的踢在肃顺的下巴上后者全没提防,牙关突然闭紧,舌尖咬破了好大一块,大股的鲜血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肃顺看皇帝真的动怒,连呼痛都不敢出声,连滚带爬的重新跪好,抱住皇上的腿,说话都不清楚了,“黄山,黄山,都是奴才的过,您要出气,就拿奴才出气吧?可不要伤了龙体啊”
皇帝心中又怒又悔不管怎么说,肃顺忠君见性之心从未或缺,无端下这样的重脚,也过于狠毒。只是这一次要是就这样放过的话,日后再难调教,故而心中大有怜惜,嘴上还是一片冷冰冰的:“放开朕”他说,“你自己说说,你这是什么罪名?”
“奴才死罪,奴才忘记皇上教诲,”肃顺又是疼痛又是失悔,再一次落下泪来:“只求皇上保重龙体,无论有什么重责,奴才都甘愿领受的。”
“六福?六福?”皇帝高声呼喝,六福赶忙进到殿中,他也给吓了一跳,怎么肃顺满嘴满下巴上都是血?连官服上都沾满了斑斑血迹?
“去,传薛宝善和薛福尘进来。”
肃顺嚎哭一声,放开皇帝的双腿,重重地碰下头去,“皇上待奴才天高地厚之恩,奴才粉身碎骨也难报答啊”
“你少废话朕让他们两个人进来,是不想让你就这样流血而死,还要留着你将来明正典刑,以儆天下敢于贪墨之人效尤的呢”
二薛到了御前,先给皇帝请了安,皇帝斜斜倚在炕上,头也不抬的摆摆手,一指跪在那里的肃顺,鼻子中哼了几声:“嗯,嗯”
薛这才过来为肃顺诊治,他的伤不算很重,只是皮外伤,只是伤处有些尴尬,说话含糊不清,连几日之内用餐也要多加小心。嘱咐几句,二薛碰头跪安而出。
皇帝理也不理跪着的肃顺,半躺半坐在炕上,心中在生气:倒不是气肃顺,而是气自己。明知道肃顺贪墨,只为几年来的君臣情谊,以致恶恶而不能去,谈什么整肃吏治?还天下百姓一个清廉世界?不过是空话罢了
他不说话,肃顺更加不敢说话,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口中又苦又涩,还不敢用舌尖去舔,强自忍耐着,不知道皇上等一会儿会说些什么。
沉默中,殿外有人跪倒答说:“皇上,西淩阿来了。”
“让他在门口跪着”
西淩阿也算倒了大霉。无端遭此大祸,只因为被波及的是皇上的宠妃,连同身上的官服,头上的顶戴,一股脑儿给剥了,这还是皇上正在用人之际,才让自己戴罪立功。
下去之后不敢怠慢,紧急行动,将惠祥连同府里的家人,肃顺府里、郑亲王府里的侍卫,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抓了起来,先投入衙门的监狱中,这才赶忙到园子中交旨。
跪了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皇帝才让他进到殿中,和肃顺并排跪在一起,“西淩阿,朕让你担任九门提督的时候,你是怎么和朕说的?定当保京中一切平安,朕在城中稳如泰山,是不是这话?今天是朕的嫔妃,要是朕当时也在呢?是不是也要给裹挟其中,遭人毒手了?”
西淩阿以头碰地,咚咚之声响个不停,说话间都带上了哭腔:“奴才死罪奴才辜负主子的托付,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牙关紧咬,恨得无可奈何,他知道,若说肃顺在这件事上要分担四成的责任的话,西淩阿怕是连一成也占不到,只不过,他身担京中治安责任,不能就让他如此过关,“西淩阿,朕已经命太医院为云嫔诊治,若是一切无事,算你捡了个便宜,若是她为此次惊吓之事有什么三长两短,朕就要你顶罪滚出去,朕不想看见你。”
“是,是是。”西淩阿暗暗侥幸,思量着出去先到太医院,问问云主儿的凤体如何,没事则好,若是有事,自己还得赶紧做绸缪之法呢他一句话也不敢说,连滚带爬的出殿而去了。
皇帝从炕边偏腿落地,肃顺正要捧起靴子,却给他踢开了,“六福”
六福进来,伺候他蹬上靴子,“传刑部”V!~!
第170节劫数难逃(2)
刑部尚书赵光报了丁忧,部中差事交托给因为肃顺保举而捡拔起来的刑部汉缺左侍郎郑敦谨料理,闻旨进到殿中,碰头行礼:“臣郑敦谨,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京中出了这样的大案子,你都知道了吧?”
“是,臣听闻一二,只是细情尚不清楚,请容臣数日,臣下去之后,将案中所涉及的人员逐一带到堂上,审明问清之后,再到皇上面前回禀。”郑敦谨一路行来,早已经打好了腹稿,碰头请旨说道,“皇上,臣以为,肃大人执掌刑部,又是本案中的事主,该否行回避之策,还请皇上示下。”
“嗯,”皇帝的火气消灭了一点儿,用手一指和他并排而跪的肃顺,“朝廷有法度,大员涉案,照例是有律法相绳的。肃顺在这个案子中,也是事主之一,至于他是不是有罪,也要你们审明之后,再上报朕知。”
“是。臣明白了。”
“还有,惠祥和他的家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中行人往来处与朝廷命官大打出手,尤其是在肃顺已经和他讲明,此番出府,是有皇命差事在身的情况下,兀自不依不饶。”说着说着,皇帝又动了火气,“这样的狂悖之人,刑部要严厉处置要是再出现赵光当初因循庇护之情,朕断不能容当初那般轻易放过,你们要仔细了。”
“是。臣等都记下了。”郑敦谨说,“臣等当以赵大人当初之事为鉴,上体天心,用心办差。”
“就这样,下去吧。”
打发了刑部几个人出去,皇帝手托着腮帮想了想:“肃顺。”
“奴才在。”
“惠祥知道不知道,云儿的身份?”
“这,奴才以为他不知道。即便是事发突然,给惠祥见到了云主儿的真容,他也只当是旁的人家的女子。不会想到……是皇上的后宫之主的。”
“你最好求满天神佛保佑他不知道。此事事关朕之令名,一旦口口相传之下,为小民污浊。肃顺,到时候,就是朕,怕也难以保全你了。”
肃顺身上、嘴巴疼痛稍解,脑筋回复平时的灵动,听皇帝几句话说完,也由衷的变了脸色:“是,奴才明白。请主子爷放心,奴才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全主子一世清名”
皇帝无声的冷笑着,“你能够明白是最好。若是此事传扬出去,说不得朕就是一贯心软,也要学高宗皇帝诛讷亲之法了。”
肃顺汗透重衣讷亲被高宗皇帝诛杀,是朝中旧有的故事,他最喜欢听这等前人轶事,故而早就熟稔于心——。
这件事出在乾隆十三年,乾隆东巡期间,皇后在德州骤崩,有人说是投水自尽而死的。一时间于帝德不修,帷薄不靖的传闻甚嚣尘上,当时有一个流传很广的谣言说,皇帝私通内弟傅恒的福晋,生下一个孩子,就是福康安。皇后投水而死,也是为吃醋所致。
乾隆大动肝火,正好又出了两件事,其一是江南河道总督周学建百日内违禁剃头(详见前文),给抓到京中,刑部议罪斩监侯,后来又给发觉,他还有贪墨、纳贿、徇私弊事,数罪并举,赐自尽而死。
其二是大金川土司沙罗奔犯边,川陕总督张广泗进攻无功,奏报到京,简派讷亲为经略大臣,率近旅讨伐。
谁知道讷、张二人不和,竟至朝廷数万大军师老无功,给沙罗奔杀得大败,乾隆雷霆震怒,将张广泗押解回京,自己在瀛台亲鞫;至于讷亲,更是钦赐其祖遏必隆刀,由内侍赍着,立斩讷亲于军前
表面上看来,乾隆如此动怒缘来有自,实际上,不过是杀大臣立威,挽回皇后投水自尽,百姓传言宫闱不靖所引致的负面影响罢了。
此刻听皇帝提及旧事,肃顺心胆俱裂。猜到皇帝动了杀机,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倒霉蛋,要成为皇帝立威之下的第一个刀下鬼
皇帝疲倦的一摆手,“你下去吧。”
“皇上?”
“去吧,去吧。”
顺不再多说,又碰了个头,退了几步,转身出殿。
他嘴上有伤,说话不便,更加以自己是案中事主之一,不能到刑部堂上去问案,免得和惠祥见了面,他咆哮起来,不好回答。当下传轿回府,先找郎中诊治一番再做计议。
他府中自有郎中,诊治上药,不必多说。黄锡和龙汝霖也没有想到今天会出这样大的纰漏,两个人看居停大人满身是血,嘴唇肿胀的回来,都吓坏了,还当是给惠祥和他的家人打的呢。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皇帝盛怒之下,飞起一脚所致。
听他把御前奏答的经过说了几句,龙汝霖忧形于色,“大人,此事,得想个对策出来啊。今天还好,想来等到明天,事情传扬出去,那些升斗小民懂得什么?只是看到天家有这样的事情出来,哪还有个不街谈巷议,弄得尽人皆知的?到时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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