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行百里三世-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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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一偏头躲过了羽毛的穿刺。

　　　　这一定是百里懿人生中目前为止最为惊险的一次经历，她缩在烈的保护之下，在纷乱的进攻中寻求空隙。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妖怪与妖怪之间的战斗，颜色杂乱的光束像场绚丽的焰火晚会，分不清种类的妖怪各有自己的攻击方式，让人眼花缭乱。

　　　　不过她不是什么站在废墟里都感觉到美的文艺青年，看到这种场景只想好好保住命。明明没有刀枪，却血花四溅，烈的格纹衬衫上斑斑点点，缩在他身边的百里懿也不幸地被溅到。

　　　　千鸟今天早上才给她的衣服，本来她还蛮喜欢的，但现在她发誓以后再也不穿，即使洗干净了估计也会闻到血的味道。

　　　　记忆中的画面无缘无故地喷涌而出，她仿佛看见火光冲天的夜晚，她像烈那样一边护着手边人一边与不断冲上前的人群厮杀，身上的白袍子沾满了鲜血，手里的铁剑几乎滑不可握却仍旧向四方劈砍着。

　　　　她一转头，看见紧握住手的金发男子。

　　　　“琥珀……”她看着他脸上像个孩子一样错愕的表情，淡然一笑。

　　　　偏偏在这要紧关头昀晞的记忆冒了出来，百里懿陷入其中，全然不知自己和烈因为鬼面人迅猛的攻势离得越来越远。

　　　　“这是怎么回事？”琥珀疑惑地问，“你不是说他们是你家人吗？为什么……”

　　　　“琥珀，”她击退了涌上来的百里族人，“他们容不下你，容不下我们。我承认我有罪，可是他们胆敢伤你分毫，我决不允许。”

　　　　大祭司提剑而立，长衣飘飘，额环在火光下散发着黯淡的光芒，一时间无人敢上前。

　　　　“百里昀晞，你执迷不悟！代家主说了，只要你肯认错，杀了那狐妖你还是万人敬仰的大祭司！”烟尘之外有人高声喊道，是个男声但声音细长，“现在残害同族，烧毁神殿，你要遁入魔道吗？！”

　　　　“呵，”她的眼里满是轻蔑，“遁入魔道。”

　　　　“昀晞……”琥珀担忧地叫着她的名字。

　　　　百里懿想扬头看一看琥珀的脸，没料到一阵晕眩，再回过神来时头顶上又是那贴满金箔的穹顶，只有耳边的厮杀声没有变化。

　　　　这是她从来都没遇到过的情况——明明意识无比清醒也会陷入不属于她的回忆之中。

　　　　真奇怪……

　　　　百里懿看见远处的烈被层层包围，掀起的塔砖和尘屑让她看不清具体。

　　　　没想到就这么一会走神让她跟烈隔得如此之远。

　　　　她抬头看向本该是琥珀站的方向，没想到一个个头颇小的女孩立在那，没有像那些妖怪一样戴着面具，反而露出了陶瓷娃娃一样精致的脸，赤红的眼眸注视着烈，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女孩苍白的脸色让百里懿觉得不对劲。

　　　　那是谁？

　　　　烈正专心应战，根本没往这边看。之前那个身材窈窕的女人背后居然张开了一双巨大的羽翼，青色的羽毛时不时像暗器那样飞出，烈总是能顺利躲过。

　　　　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塔顶的中心，包围住烈。这边空旷的地方只有站在原地发呆的百里懿和那个阴森森的红衣小女孩。

　　　　百里懿看见她的双手在空气中比划着奇怪的手势，胸前渐渐物化出一柄小巧的匕首。

　　　　妖怪都那么喜欢放暗器吗？她心里想道。

　　　　她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不是也像烈所说，是黑沙的人，不过现在烈根本没发现这边还有一个潜在的敌人随时可能一刀刺穿他的脑袋。

　　　　百里懿看着那个女孩对着烈用手比出一个握枪的姿势，匕首在她指尖指向烈。

　　　　女孩嘴里在说些什么，脸上竟然浮现出喜悦之情。

　　　　百里懿看见她这个动作想起了以前在本家那些小男孩也喜欢这么玩，把自己的手当作手枪，还配出“biubiu”之类的声音，用手臂的摆动来模仿枪的后坐力。

　　　　女孩闭上一只眼，瞄准了烈，手臂上扬。

　　　　匕首向子弹一样飞出，震得周围的碎砖向后退去！

　　　　百里懿看着匕首下意识地扑了上去，她居然想用手拦住！

　　　　几乎是极限距离，当她的手掌挨到匕首尖的一瞬间，掌心传来酥麻感，匕首碎成了一片片红色的水晶，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怎么回事？

　　　　酥麻感很快传遍全身，百里懿顺着惯性向前倒去。

　　　　“我这是累了吗？”她喃喃自语道，最近确实睡眠不足，总是在到处奔波中。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看到远处的烈转过头望向这边，眼睛里写满了“惊恐”二字，嘴里喊着她的名字。

　　　　百里懿轰然倒地，溅起阵阵尘土。
第四十二章　分裂
　　　　凌晨时分，天边一层蒙蒙亮，大街上只有路灯在闪烁，汽车也少得可怜。几乎所有的商家都关门了，只剩下二十四小时营业店还在工作。

　　　　一家肯德基门店前巨大的“kfc”和经典的白发老人像在漆黑中无比亮眼。放眼望去店内基本只剩工作人员，只有在二楼的靠窗位置还坐着两位顾客。

　　　　一个是满脸皱纹老人，他穿着考究，白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用手抱拳撑着下巴端坐在彩色的椅子上。他的对面是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女孩，留着齐耳短发，身上裹着一件淡蓝色的长毛衣。

　　　　桌上的餐盘里不过是些冰淇淋补丁之类的开胃小吃，女孩手指细长，夹起一条薯条沾了番茄酱往嘴里送。

　　　　两人相顾无言，一直沉默着。

　　　　半晌女孩才开口道：“我也跟着去传说中的镜塔了。”她抽了张餐巾纸擦擦嘴。

　　　　老人没有说话，依旧用快被褶子挤满的眼睛看着她。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女孩抬起头来笑道。

　　　　“那的确是古人浩大的工程。”老人沙哑的声音像破锣。

　　　　“不过被烧成那样真是可惜了。”女孩遗憾地说。

　　　　“黑沙以为修的碎片在镜塔里，所以纵火焚烧，其实天宫上的碎片早在他们到之前就转走了。”

　　　　“可是现在黑沙还是坚定地认为修的碎片在上面，”女孩讽刺道，“明明摔过一次跟头居然不吸取教训。”

　　　　“琥珀应该知道碎片具体在哪吧。”老人放松身体，把背靠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腹前。

　　　　“嗯，他把守塔人都杀了，估计是问到了。”女孩眨巴了一下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刷子一样忽闪忽闪，“真是个可怕的家伙啊！”

　　　　老人淡然一笑。

　　　　“这几天的观察，我大概知道了现在在她身边的那个狐妖叫什么，应该是‘烈’吧！你知道吗？”女孩把手指放进嘴里，舔了舔没擦干净的佐料。

　　　　“知道，是个狡诈的妖怪，雷峰塔被烧就是他下的命令。”

　　　　“看上去百里懿还被蒙在鼓里。这次在镜塔估计也是他的自导自演。”女孩撑着脑袋，“百里懿还为了救她差点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之前和百里落英打过一架的那个罗刹本来是想杀烈的，结果百里懿上去挡枪了，罗刹的瘴气对妖怪无害，但是对人类就是致命的了。”

　　　　“她怎么样了？”老人不动声色地问。

　　　　“还好我及时用妖气替她稍微挡了一下，不然她当场就死了。真是让我嫉妒啊，两年的情谊都比不上她和烈在一起的三天！”女孩醋酸酸地说。

　　　　“她身上没有灵力，就算你替她挡了一下情况也不容乐观。”老人在等她往下说。

　　　　女孩没有作声，端起桌上的豆浆，咬住吸管汲了一口，很快皱起眉，把豆浆又放下，“呜……烫……”

　　　　偌大的肯德基二楼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员工为了节省连灯都没给全开，只有几盏发着弱弱的光芒。

　　　　女孩把头扭向窗外，窗外也好不到哪去，以往繁华无比的城市在这个点像是沉睡的巨人，可惜连打呼的声音都没有。

　　　　“你居然会亲自来杭州呢。”女孩说。

　　　　“雷峰塔出了那么大事我不得不来。”老人摊手，一脸无奈。

　　　　“你打算怎么处理？”

　　　　“执行局已经先一步去调查了，谢家少主是调查组的组长。”

　　　　“相当重视呢！”女孩眯起眼，“百里懿她没有死。烈估计自己都不知道她会突然扑上去，当时吓坏了。后来没办法，只好找外援求助啦。”

　　　　“琥珀吗……那些妖怪里面也就只有他能救她。”

　　　　“损耗了不少修为，”女孩重新拿起桌上的豆浆，打开盖子，拿出吸管。她就对着里面吹气，让它快些凉下来，“执行局如果彻查起来发现这件事跟他有关，你怎么解释，毕竟天狐这身份太容易辨识了，而且在我的认知范围内就他一个，我知道，执行局的高层肯定也知道。到时候如果牵连到你百里家，恐怕就麻烦了。”

　　　　“全推给他。之前他跟在百里懿身边这件事没人知道，如果问起我来，只用说琥珀他是自己逃出去的就行了，他后来做的事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可没下过让他去镜塔大杀特杀的命令。”百里常风脱下黑色的皮手套，也从餐盘里拿了一根薯条，但是没有蘸酱。

　　　　“是啊，跟百里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女孩意味深长地笑了，“跟你倒是脱不了干系。”

　　　　*

　　　　百里懿睡了很久，醒来后发现自己坐在一间宽敞的教室里。

　　　　课桌被擦的一尘不染，整整齐齐像待命中的士兵摆放在白色的瓷砖上，抽屉里还有学生的杂物，没放好的试卷偷偷探出半个头，像露馅的芝士汉堡。墨绿色的黑板上被人用白色的粉笔写了几个端正娟秀的字“百里懿大傻逼”，外面还有黄笔描边，一个箭头指向一头简笔画风的小猪。

　　　　姜娜站在学校为了使老师看起来高一点特意在讲台前砌的平台上，手里握着羊毛粉笔擦，仔细端详黑板上的得意之作，嘴里还惬意地哼着小曲。整个初三（3）班除了她们，别无他人，教学楼里一片寂静。

　　　　窗外投进柔和的光，照在姜娜清秀的脸上，使她看上去极不真实。她难得地穿着仕宏中学的校服，要知道，以往仗着自己钱多任性，姜娜从来不穿在她看来“土气”的校服，虽然仕宏中学的校服让整个城市的学生羡慕至极。

　　　　姜娜看了又看，目光聚焦在那头猪上，最后扬起粉笔擦把它擦掉了。百里懿听着她哼的歌，这才发现那是仕宏中学的校歌。以前每次晨会升旗都会放这首校歌，据说这是二十年前一个功成名就的校友写的，但因为它那略有些矫情的歌词，学生并不是很喜欢，学校最开始要求唱校歌，后来没人愿意唱就改成了放校歌。百里懿向来都是从头唱到尾的，反正升国旗她也没事做。

　　　　“能听到校歌的日子不多了，你可要好好珍惜。”姜娜熟悉的讥讽声响起。

　　　　百里懿知道她什么意思，这些天不打招呼地离校可能就是永远地不再回去。

　　　　“三天来生活得怎样？有帅哥有豪车连私人飞机都给你备下了，是不是特过瘾？”姜娜把粉笔擦放下，从粉笔盒里拿出一支红笔，开始在小猪被擦掉的地方施工。

　　　　姜娜已经死了——百里懿心里清楚地知道。

　　　　“你是谁？”她身上散发着敌意。

　　　　“姜娜啊，你不是知道我是谁吗？百里懿你果然是头猪！”姜娜嗤嗤地笑起来，手上的笔却没有停。

　　　　“她死了。”百里懿简短地说，即使再怎样努力控制，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但在你心里我还活着。”姜娜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像极了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

　　　　“为什么我会在这？”百里懿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她接受了诡异的设定。四周是她几天前离开的初三（3）班，一切都没有改变，就连后面的黑板上还是“庆祝国庆”的黑板报，垃圾桶里的垃圾也没倒，几团揉皱的纸轻飘飘地悬在上面，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这时只要“机关枪”一出现，那些值日生就倒大霉了。

　　　　“因为你希望自己在这，你怀念这里！”姜娜说，“而且你还很想我呢，你需要我出现。”

　　　　是啊，姜娜把她这些天来的心声全部吐露出来。她累了，想回到以前平静中波澜不惊的校园生活，跟着烈走了那么久她是真的累了，不仅在于身体上的，更在于心理上的。

　　　　“在学校里总是好的，你现在就这么想的吧？”姜娜完成了她的修改，她用红笔画了一只小猪，这只小猪全身都是红的，跟之前白胖胖的相比填了几分狰狞，“怎么样，画得不错吧，挺像你啊！”

　　　　“不敢苟同。”百里懿淡漠地答。

　　　　一切仿佛回到了她们在学校里唇枪舌剑的场面。

　　　　“看来你在我的救赎下还是无法开化！真是榆木脑袋！”姜娜气愤的时候眉毛竖起，但很快又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过烈倒是做得比我好多了，你跟他在一起怎么变化那么大！”

　　　　百里懿没有说话。

　　　　“你就像这只猪，身上受了那么多伤还被蒙在鼓里。”姜娜拈起粉笔，填充颜色，看样子是要把空白的都涂成红色，“我说你，怎么跟我斗的时候那么厉害，现在反而成了弱智？”

　　　　猪的耳朵被涂成了红色。

　　　　“呵呵，你以为这是什么？青春偶像剧还是滥情网络小说？平白无故出现一个男人对你宠啊爱的，巴不得把你捧上天，你还以此为乐？”可怜的粉笔头被姜娜过大的力气掰了下来，落在接灰的檐上，“我麻烦你能现实点么？就你那种脾气有几个人能受得了，琥珀算是有耐心的吧，好歹人家守了一个人一千年，可是现在不也被你气跑了吗？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姜娜把身子也涂成了红色，只剩下四个猪蹄和圆溜溜的眼珠。

　　　　百里懿没有说话，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些天她完全被搞懵了，从来没有静下心来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以前那么聪明，现在还要我来提醒，真是好笑！”姜娜把粉笔放下，垂目看了看指甲缝里的粉笔灰，放到嘴前吹了一下，“别有用心这个词你没听过吗？”

　　　　“听过。”

　　　　“智商下线的女人真可怕。连我都看出来了那个长得像‘gay’的狐妖心里全是小九九，你还不知道吗？”姜娜哼笑一声。

　　　　眼前的姜娜和往日学校里那个飞扬跋扈无理取闹的姜娜几乎一模一样，可是百里懿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你一向不都看得很清楚么？”

　　　　“你怎么在这。”

　　　　“这应该问你自己吧！”姜娜笑起来，手指窗外。

　　　　百里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天蓝色的窗帘被一阵狂风掀起。她跑到窗前往外张望。

　　　　一道高耸云天的巨浪像张大口正扑上前来，湿润清凉的水汽弥漫在空中。百里懿费力地抬起头，仍然看不见顶。巨浪冲上来，把整个仕宏中学的教学楼拍得粉碎。

　　　　百里懿在碧蓝色的海浪中依稀听到姜娜丧心病狂的笑声，全身上下都包裹在清凉之中，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能自如地呼吸。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