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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遮天-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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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但不得不说,很多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于是江轩整顿军队。继续向唐都进发。
林咨既溃,一路再无大的抵抗,在快到唐都之时,传来大好消息,周荣已经顺利进城,俘获高唐宗室。这芶延残喘、依附异族的政权终于灭亡,见天晚,江轩也放慢了步伐,令士卒不用疲于奔命,驻军于唐都城外二十里处,准备第二天进城。
紧张久了一下子放松,万素飞倒睡不着了,在帐子里辗转半夜,忽然听得轻轻马蹄,起身一看。江轩披裘挑灯,单骑欲出营去。
“将军何往?”素飞便叫住问道。
江轩勒马回头。“去拜祭个人。明日进了城,恐怕事务冗杂。就没这空儿了。”
“你是南人,这里却有何故交?”
“谁说素昧平生,便不可以去拜祭?”
素飞心下暗奇,是何人能让江轩这等骄傲的人不曾谋面却如此敬仰,正好江轩问她要不要同去,便也欣然同意。
从周遭村落穿行,前进不远,有一座小庙。门槛亮亮地,传出浓厚的香烟味道。
江轩进去。在蒲团上跪了,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奉上檀香。
万素飞看上首,是尊女子神像,柳眼梅腮,温柔妩媚,是极美貌的,可说来也怪,这样美丽的女子,给人的感觉竟是无法把注意放在她的美貌上,而是被那神气中一种普救苍生地悲悯所吸引。
她突然想起来,是与这女子有一面之缘的:当时她来接走她烂醉如泥的父亲。
金漆的牌位反着光,上面几个“药王娘娘之位”证实了这份记忆。
这是萧锦瑟,那个在乱世中手无缚鸡之力却比各国君主更为出名的“药王姬”。
万素飞只知道好久没有听过她的消息,却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而且还被人立了牌位供奉。
正想着,江轩站起身来,向她道,“你听过她吧?”
素飞点头。
于是江轩继续说下去:“十多年前,我家乡闹瘟疫,适逢她在那一带,不顾己身安危,治好了几个村子的疫病。”
“然后吴魏交战,城中无法医治的重伤员,便都运出城去抛弃,而她却专门去找这样的人抢救,附近的村人感她治病之恩,自发去帮她做这些事。”
“而她不止救治一国地兵士,吴国也好,魏国也好,一视同仁。有人劝说她,这样下去会被吴魏其中一方杀掉,她却回答‘宁可世人负我,我绝不负医德’,终归碍于她声名太盛,吴魏皆未敢轻举妄动。”
“此事是母亲告诉我,可惜当时我还太小,未尝得见一面。前些日子听说她最后死在这里,当地百姓为其立庙,特来拜祭一下。”
万素飞听得一阵失神,世界上当真有一种人,无论他/她的肩膀多么瘦弱,力量多么单薄,都强大得坚不可摧,即使肉身腐朽,都依然可以像一束光芒那样带领人们行进。
她小地时候,也想过成为这样的人呢,那稚嫩地童音“做个万民称颂、名垂青史的公主”历历在耳。
然而现在的她,只是呼出一口白气,无言地看向冰冷的夜空。
正沉默,江轩却突然转过来向她道,“听你说话时带出的一点口风,是有深仇要报么?”
万素飞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若是父母亲族之仇,确实不报不足以为人子”,江轩步出小庙,整了披风,月光打在他脸上,显得两眼晶亮亮的, 仇之后,向何处去?”
万素飞不知所谓地摊摊手。
“以你的才华,囿于私仇,实在有如明珠投暗……”
万素飞脸色一沉,打断他:“江大人打算对我说教吗?”
江轩住了口,沉默很久,才抬起头来说,“不敢。”
“我……”,未除的孝色在他外衣之下微微露出,又是很长时间地停顿,“……不过是希望你过的好一点罢了。”
“有劳大人费心”,万素飞不咸不淡地回应,也走过去牵马。
上马回驰,夜风猎猎,长发随风飘舞,如同此时地心绪一样纷乱难平。
过得好一点,难道她不想么?
可是她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没有了!那一天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她远远回望那小小的庙宇,心中不知怎的竟升起一点恶意:你是高尚的,是受人敬仰的,可那又怎么样呢?一定是因为你从小父母双全,家教得体,并未知道世间险恶,并未受过人情凉薄,如果你跟我一样经历,我就不信你还能如此纯然至善!
第五十五章 恶赏
第五十五章 恶赏
第二天,江轩的队伍进了城,安顿完毕,一个将官领着万素飞,左拐右拐地进了高唐原来的宫殿,最终到达一个大大的庭院。
庭院是硬青泥的地面,两侧各有一排松树,还站了好些士卒,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热浪,隐隐有些袭人。
周荣歪在正中上首的宽大金椅里,眯着柳叶眼睛,神情颇有些无赖,看万素飞来,抬手晃晃示意她站到后边去。
庭前跪的是个矮墩墩的胖子,丝绸的衣服垂到肚子上,铜钱花纹都被撑大了一倍。看这阵势,两只眼珠滴溜溜乱转,冷汗直流,又不敢出声,心里惴惴地揣测,被一群兵士从铺子里“请”来,面对这黄衣龙袍的男人,到底是福是祸?
“钱掌柜一向可好?”四周安静了半晌,周荣抿口茶,接着俯下身去,笑容可掬地远远向那胖子说道,可那语调,怎么听着都有点意味深长。
胖子额上豆大汗珠滴下来,听这口气,这天下至尊竟是认识他的?可他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一时间平素做生意的如簧巧舌也打了结,不知如何作答才合适。
“掌柜的不认识朕了?”,周荣看他不语,又问,依然笑得亲切。
“皇……皇上贵为天子,万乘至尊,小、小民肉眼凡胎,哪里有福气见过……”,胖子不敢一直不应。强自回答,结巴如挤一头公牛地奶。
“奥”,周荣拉长声调,收回上身,靠在椅背上,笑笑,“那大概是没见过,朕不过是听说钱掌柜奉公守法。是这里商户楷模,想赏赐三百两银子罢了。”
胖子松一口气,原来是这样么,灿烂如菊的笑容一瞬间回到了他脸上,连忙连叩了几个响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啊?掌柜的说朕赏你是应该的?”
“不敢,不敢……”,胖子吓得双手乱摇,“小民是说,奉公守法那是应该的……”
周荣眯着眼睛笑了半天,也不出声,看得万素飞心里都有些发毛。
许久,他转头向禁卫道,“去把三百两银子拿来。”
“谢皇上,谢皇上。皇上的隆恩,小民一定……”
胖子地话突然截断了。舌头僵在嘴边,眼睛直勾勾盯着几个禁卫合力抬来的东西。整张脸孔呈现猪肝色的痉挛。
那是三百两银子,足额足色的三百两银子,丝毫不掺假。
只不过,是液态的而已……
那银色的浆汁在一口大锅中不断翻滚,发出 剥声音,仿佛真地是普通开水一般,抬锅的八个卫士手上带着石棉手套,脸都被热气烤得通红。迈着稳定的步子一点点地走近胖子。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极其尖利的哀嚎,让周荣抬手半堵上耳朵。“皇上饶命啊!!小民当真不知何处得罪了皇上,若真有,皇上也只当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小的狗命吧!!”
也许是太害怕,这一串倒喊得顺溜,胖子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给自己打耳光,身后噼里扑通地一阵响,离得近的兵士都厌恶地抽了抽鼻子。
兵士架住胖子的四肢,强行捏开嘴,把那一锅银水凑到他口边,胖子两眼变成斗鸡,喉咙中犹自发出不成声音的嚎叫。
他到底想干什么?万素飞见周荣一直兴致勃勃地看着,心里也不由划过一个问号。
这么残忍的事情,她是不是应该试图阻止他?
但是,谁知道?如果她现在把当初设计父亲的人千刀万剐,别人看见,说不定也觉得那人可怜呢。
她这样想着,决定按兵不动。
眼看那沸汁就要灌进胖子肚子里,周荣突然抬了手,笑笑,“且慢!”
兵士松手,大锅也稍稍远离,胖子扑到地上,散了瞳地大口喘气。
“你当真不认识朕了?”
“小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再不开眼,也不敢得罪皇上啊,皇上一定是误、误会什么了……”,胖子连喘带着哭腔,鼻涕眼泪横飞得共长天一色。
“唉”,周荣眉毛耸成八字,用三指扶住额头叹口气,“也对哦,朕本来打算把这锅银水都从你上面灌下去地,既然你这样说,就算了吧。”
“谢皇上隆恩,谢皇上……”胖子得了命一样叩头如鸡啄米。
正叩着,却听云淡风轻的一句,“现在朕改主意了,决定把它从你下面灌下去。”
站在后头地万素飞一口水喷出来……
军士于是把胖子衣裤扒去,清理一下,分开两条肥白如馒头的腿,倒吊起来,胖子在杀猪一样嚎叫了半天后,突然手脚一沉,不响了。
“启禀皇上,吓昏过去了”,军士检查一下鼻息,道。
“是么,真不禁吓”,周荣眼睛半睁不睁,叹道,许久又说,“那把锅收了吧,大好地银子,灌猪肚子可惜了。”
然后他站起身来,悠然伸个懒腰,搭搭万素飞的肩,要往屋里去。
“皇上,他怎么办?”军士在身后问。
“泼点冷水,醒了打三十板子,送回家去。”
“名目要怎么说呢?”
周荣略略回头,再次灿然一笑,“长得太丑,破坏市容……”
“你不问我是为什么?”他转回来,眼睛没看万素飞,低声道。
“皇上自然有皇上的原因。”
“很好”,他又笑,“现在我们去宴上吧,大伙都等着呢。”
于是万素飞随他到宏图殿,这是前高唐国君典礼用的正殿,殿上已经设下长席,是庆功宴。
说不尽那歌儿舞女,佳酿珍馐,众将按席位坐了,论功封赏,抚恤死难。
此时大家已尽知西路军董豪轻敌致败、江轩力挽狂澜之事,周荣本要厚赏,但他固辞不受,众将开始以为他虚做推托,没想到他竟当真呈上书册,将麾下众人功劳一笔笔记录详细,清楚明白,正色请周荣赏赐,才知道他是发自内心的认真,于是各个暗自叹服。
宴席大约是从中午开始,到天微微擦黑,正事差不多安排完了,周荣却还显得意犹未尽,又叫搬来几坛酒,吆喝着大家一醉方休。
第五十六章 簪梅
第五十六章 簪梅
宴会开始时,席上气氛还比较拘谨森严,但经过一下午的推杯换盏,这帮粗人全都装不下去,一时间打嗝放屁的、勾肩搭背的、抓着一个人大讲光辉历史的,掉到桌子底下去的,不一而足。
周荣首先一个,喝的四仰八叉,一个人就占了三把椅子,秋末入冬,却将外套脱了,身上汗气蒸腾,大着舌头在那大喊上酒。
万素飞也大红着脸,走路有些打晃,平时眼里利刀一样的神气也不见了,手里拿着一只长颈广腹的银壶,笑着把落进去的投矢取出来,那壶里头装有小豆,一摇沙沙乱响,口中道,“牛将军输了,当饮满杯”——有酒无令,不成宴席,周荣正命她当令官呢。
那姓牛的将官膀大腰圆,声如洪钟,道声“俺老牛从来不赖”,咕嘟嘟喝了一碗,放下大叫再来。
万素飞放回银壶,才要再发令,身后却传来一声“没意思,没意思!”,看时,正是周荣,喊道,“凡酒令,都要那被罚的人抵死推脱,众人相劝,才好玩儿,现在这帮醉虫巴不得喝酒,有什么意思?!”
他这一叫,众人也纷纷附和,有说输了除了喝酒还要讲笑话的,有说让拿鼻子拱酒杯的,吵吵嚷嚷,不得定论。
突然间,有一个清细的声音插了一句,“不如输了的扮女装吧……”
万素飞一时冲动掺合这句,自觉失言,想趁着大家纷乱悄没声地就算了,没想到,周荣的脖子蹭楞一下转了过来,“你说什么?”
“啊……那个……”
不等她再重复,他却突然亢奋起来,拿筷子大肆敲着酒坛,“好啊好啊,大伙儿听见没有?!输了的扮女装!扮女装!”
“皇上不可啊,这国之大统……”,话音未落,矮个的王司礼官扑通一声跪下去。
但他话还没说完,周荣就已拍案大叫,“来人,这扫兴的……嗝……装麻袋里丢出去,越远越好!”
万素飞掩面长叹,给周荣当司礼官,也是够倒霉的。
随着倒霉小官的声音越来越远,地下也乱成一团,本来这帮武将没啥礼法观念,这会醉了,更兼皇上挑头,都只觉得好玩。有那么两个觉得不合适的,看小官下场,也都不敢则声。更何况,其实大家心底,何尝不想看看别人好笑的样子呢?
最终大家决定,要扮个戏里的相,还要带着唱句戏文。
周荣办事那是相当地有效率,宴上本来征了一群歌伎,片刻,弄上来不少女式衣服——也不需要是全套,有个行头意思下罢了。
第一个倒霉蛋是位姓宋的副将,他扭捏不肯穿,宁可多饮三大杯,众人却哪里肯依,周荣一声令下,七手八脚把他外袍脱了,裹上件大红霞帔,头上三叉戟一样插了三支凤钗,终于苦着脸唱了一句“奴家命苦啊~~”
接着过了几个,开始有不愿意的,看前车之鉴,也都认命,乖乖儿受罚,笑得众人前仰后合。
行令一圈,又是那姓牛的将军输了,他倒是愿赌服输之人,很豪气地取了件纱披(虽然穿起来很像背心),执铁板,发气冲斗牛之声,“小尼姑我年方二八……”
此音一出,万籁俱寂。
继而全体人不可抑制地爆发出狂笑,开始被整那位宋副官好像报了一箭之仇般,滚到了椅子底下,周荣趴在桌上拼命拍,眼泪都出来了,连一直较为内敛的江轩也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差点笑断了气的万素飞好容易爬上桌子,等众人大多累的笑不动,又叫道“继续!继续!”
这次非常不幸地,是江轩输了。
周荣虽醉,还有三分神智,不由一愣
他知道江轩此人性子端庄正统,律己甚严,可以说是有轻微洁癣,现在玩的太疯,这些衣服又是娼妓所穿,只怕他会着恼。若真翻了脸,倒是自己不好看。
果然,江轩看那衣服,面上露出厌恶神色,连退了几步。
大家虽然是顽,心里也都有把尺子,知道什么人能接受到何种程度,因此在周围一径相劝,却无人敢像开始对宋将军那样放肆,虽然也都敬重他为人,此时难免觉得有些扫兴。
正尴尬,却听银壶沙沙一响,万素飞跳过来,道声,“众位等等!”,一溜烟而去,俄顷,从后院转出,手上多了一枝雪色梅花。
她踉踉跄跄跑到江轩面前,笑吟吟将他脖子扳低,拢了拢头发,将那花插在鬓角,乍一看,还真有点像当下一出红戏《簪梅记》里的花旦。
于是江轩也笑起来,顺着景唱了句里头的唱词“须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众人也不跟他较真,嘻哈拍手,径自散去,催促着往下进行。
周荣远看江轩好像由倔驴变了小绵羊,老实任万素飞扳他脖子给他簪花,也不言语,直着脖子咽下一口酒去,这时,顺序轮过来,该他投壶。
他玩这个本是不错的,可这次不知怎么,竟一连投失三箭,忙整顿心神,好好比赛。
连着中了几次后,众将露出懊恼神色,只要再中最后一箭,他们又没笑话可看了。
周荣屏气凝神,投出最后一箭,没想到,有的时候欲速则不达,太大力,被壶底的豆子一下弹起,又不知怎的被另一些箭阻了下,于是在瓶口颤颤巍巍,好像差那么一点是进去,又差那么一点是出来。
他顾不得别的,双手握拳,身往前探,对着那签子大喊“进去!进去!”,那矢却大胆“抗旨”,死活就在那摇来摇去,众人也都没了声音,各个伸长脖子,大气都不敢出地围成圈看着,一根针掉地上的声音恐怕也听得见。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响亮的喷嚏横空出世……
然后是凄厉的一声“姓牛的,朕宰了你!!——
于是这始作俑者到底自食其果,好在他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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