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果-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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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鲜果带着幸福甜蜜地入睡了。梦里，她喃喃地叫着“妈妈”、“妈妈”……

　　　　孩子的唤声，让一夜几乎没怎么合眼的赵小娴欣慰地抹着眼泪。这是煎熬了六年的一夜啊，多少个夜晚，她抱着鲜花，心里思念着远在邓村的鲜果。多少次，她想回来带走鲜果，可每次想起在邓村遭受的耻辱和丢下鲜果的那一天，她就没有勇气再来这个地方。

　　　　要不是哥哥的鼓动，她恐怕一辈子都不敢再回来看鲜果一眼。

　　　　抱着孩子瘦瘦小小的身子，赵小娴泪流满面，不由得收紧了手臂，低下头，亲吻那睡梦中的孩子。

　　　　同时，她又开始担心：这一回，能不能顺利带走鲜果？

　　　　幸福的一夜过去了，第二天醒来，鲜果的幸福还在继续。

　　　　一大早，赵小娴拿出自己早早给鲜果织的小毛衣，那是一件鹅黄色的开襟小毛衣，针脚织得平整而均匀，前襟上拧着一排一排的小麻花，上面缀着透明的玻璃扣子，水晶一样闪着光亮。

　　　　从没穿过毛衣的鲜果，心里无比的欢喜，她用手把毛衣摸了又摸，那毛线织成的衣服柔软的和妈妈的怀抱一样。

　　　　赵小娴仔细地给她换上新衣，又把她拉进怀里，精心地扎了两个漂亮的羊角辫。

　　　　鲜果一下子像换了一个人，看着光鲜而清新。

　　　　也难怪，赵小娴漂亮，孩子一定是漂亮的。只是这长久的时间里，传娃妈在经济上和精力上以及见识上都顾不上好好打扮鲜果，使得鲜果总像没人管的孩子。

　　　　鲜果穿着新毛衣出了门，走在街上，让邓村的男女老少眼前一亮，他们突然发现鲜果原来是这么好看。

　　　　那些经常喊顺口溜骂鲜果的孩子也不骂了，尤其是邓春来家的两个女儿——桃子和杏子不再斜着眼瞧不起鲜果了，她们用手摸着鲜果软绵绵的毛衣，心里满是羡慕和嫉妒。

　　　　就在鲜果无比开心的时候，邓三民出门来了，他看见了焕然一新的鲜果，撇着嘴角阴阴地一笑，心里想着：别高兴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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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燃的妒恨
　　　　中午的时候，荷叶从大队小学回来了。家里有客人，她急着赶回家帮婆婆一起做饭。

　　　　就在荷叶快走到村口的时候，邓三民做贼一样溜到她身后，用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荷叶回头看是这不正经的人，厌恶地说：“你干啥？”

　　　　邓三民嘻嘻一笑，一脸嘲弄地问：“荷叶，鲜果她妈回来，你高兴不？”

　　　　荷叶白了他一眼，说：“当然高兴，鲜果有妈妈了，我为啥不高兴？”

　　　　“哦，嘿嘿，那你可把你男人看好了。”邓三民凑过来，不怀好意地说。

　　　　荷叶心里一惊，但瞧着这二流子不正经的样子，就骂了他一句“神经病”，径直往村子里走去。

　　　　可刚走了几步，她心里不踏实，就又回身走到邓三民跟前，没好气地问：“你说这话啥意思？”

　　　　邓三民一看上套了，看着四下没人，就贴近荷叶身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只见荷叶的脸色从红到白，再到青，顿时失了颜色。

　　　　听了邓三民的话，荷叶疑虑重重地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她看见婆婆和邓化龙媳妇张冬梅正在锅灶上忙活，小星小月还有鲜果在房子里玩小汽车，邓有龙呢？赵小娴和他哥呢？

　　　　洗了手，荷叶就到厨房来帮灶，她心不在焉地拉着风箱，心里想着那三个人去了哪里。

　　　　此时，邓有龙正陪着赵小娴和他哥在村东头的小路上转，赵小岩感慨农村这空旷的田野，转到不远处的田地里看麦苗去了。赵小娴和邓有龙并排站在路边，她望着这一大片的麦田，心里纠结着疼痛，这是一片孕育着丰收的地方，同时也是隐藏着罪恶的地方，一想那七年前的痛苦，她依旧会痛得眩晕。

　　　　“你…还好吗？”邓有龙先开口说话，这是他这一天来一直想问她的问题。

　　　　赵小娴转身看着他，犹豫了一会，淡淡地说：“嗯，还好。”

　　　　“你说，这一次，我能带走鲜果吗？”赵小娴提出了自己担心的问题。

　　　　邓有龙心里一紧，皱了一下眉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也是他担心了一夜的问题。六年前的一幕又在他脑中重现，邓村那几家搅事的人能不能放走鲜果，他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可看着眼前这个一直让他心生怜惜的女人，他不忍心让她失望，就说：“我会尽力帮你带孩子走。”

　　　　赵小娴感激地冲他点了一下头，微微一笑，温和地对邓有龙说了声：“谢谢你，一直对我和鲜果这么关照。”

　　　　女人的一个柔美的笑，一句温情的谢谢，让邓有龙的心里如雪融化，汩汩流响。这长久以来对自己也充满戒备地女人，此刻是如此袒露心扉。这种信任和坦诚是他想要的，对于赵小娴，他从来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但一直以来却将她挂念在内心最深处，这是谁也不知道的一个秘密，他打心底里希望她好好的。

　　　　正因为这种无所求道不明的关心，或者是爱，邓有龙决定，这一回，无论如何，要帮着赵小娴带走鲜果。

　　　　“荷叶，去喊他们回来吃饭。”邓五婶子说了几声了，荷叶还在拉着她的风箱。

　　　　“想什么呢？”邓五婶子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荷叶才从自己的心事中转过神来。

　　　　“哦”，她一边答应着，一边出门准备去找邓有龙他们。

　　　　就在她跨出家门的时候，看见邓有龙他们三人从村东头回来了。

　　　　荷叶注意到，赵小娴和邓有龙正在说着什么话，邓有龙微微低着头，脸半侧着听赵小娴说话，脸上是温和而拘谨的笑意。

　　　　荷叶心里微微一颤，那是她的男人吗？他从来都是刚果严肃的人，从没见过他如此柔和地对待过哪一个人，包括自己。

　　　　她又想起邓三民给自己说的话：赵小娴是邓有龙的老相好。

　　　　荷叶的心猛得被揪疼了，她回想起这六年来邓有龙对鲜果的种种好和爱，若不是那两人有意思，邓有龙能那样费劲心思护着鲜果吗？想到这里，女人的心里的妒恨被点燃了，烧得她开始焦躁起来。

　　　　该吃饭了，大家围坐在一起的时候，荷叶的眼神和心思都在邓有龙和赵小娴身上。吃饭间，她注意到邓有龙客气地唤着赵小娴夹菜，赵小娴回之淡淡的轻笑。他们之间虽不露声色，但那期间的默契却让人感觉如此般配。若不是邓三民给自己说他俩有一回事儿，谁也不会注意到这饭桌上的你来我往。

　　　　荷叶越来越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她低头端着饭碗不停地揣测着，一口饭半天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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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不可久留
　　　　“荷叶，加几个馍馍。”

　　　　“荷叶！”、“荷叶！”

　　　　荷叶蓦地听见邓有龙叫自己，她猛得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哦”。

　　　　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邓有龙皱起眉头说：“这吃饭呢，你想啥呢？没看见桌上没馍馍了？”

　　　　听邓有龙当着一屋子人说自己，荷叶心里很不高兴，她又想起刚才自己男人对赵小娴那客气温和的样子，眼泪竟不由自己地涌满了眼眶。

　　　　一桌子人诧异地看着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这是做啥？”邓有龙生气地提高了嗓门。

　　　　荷叶自知下不了台了，她张口就说：“要拿，你自己拿去。”说完，她起身就跑出了屋子。

　　　　这女主人半途哭着离席，让一桌人正吃饭的不知所措起来，鲜果傻愣愣地举着筷子问赵小娴：“荷叶婶婶怎么了？”

　　　　邓有龙觉得脸上挂不住，只好陪着笑对大家说：“你们先吃，她就这孩子气，我去看看。”说着，他放下筷子，起身出去找荷叶去了。

　　　　“来，来，大家快吃饭。”，邓五婶子招呼着客人，她心里却着实生气，这好好的一顿饭，让这小俩口搅得这么不愉快。同时，她也在担心荷叶，一直好好的，她这是怎么了？

　　　　饭还在继续吃，只是桌子上一片沉闷。

　　　　“你说，我怎么了？你什么时候那样对过我？”，突然，邓有龙屋里传来荷叶大声的喊叫声。

　　　　“我怎么了？客人来了，你说我怎么对待人家？”邓有龙尽量压低声音跟荷叶理论，但是，还是被赵小娴他们听见了。

　　　　一会儿时间，那边屋子里传来女人“嘤嘤”的哭声和邓有龙小声地劝说声。

　　　　邓五婶子心里生气，她骂了一声“怪毛病”，站起身来就要出门找那俩口子说事，赵小娴赶忙拉住了她的胳膊，让她坐下来。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赵小岩笑着对邓五婶子说：“不打紧，小俩口嘛，不打不骂不亲爱，一会就好了。”，说完，他转过身对妹妹说：“小娴，我请假请到后天，这最晚明儿就得走了。”

　　　　赵小娴感激他哥圆了这个场，就赶紧接话：“那只好再打搅五婶子一晚了，明儿一大早咱们就带鲜果走。”

　　　　鲜果听到妈妈要带自己走，开心地笑了起来。

　　　　邓五婶子叹了一口气，儿媳妇儿这样子，让别人咋能呆下去嘛？算了，要走就走吧，早点带鲜果走也好，省得夜长梦多。

　　　　经荷叶这一折腾，后半天邓五婶子家的气氛显得沉闷起来，除过鲜果、小星小月几个孩子还能无所顾忌地玩着，大人们说话都显得别别扭扭。

　　　　经过邓有龙的劝说，荷叶也算是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她听说了赵小娴明儿一大早就走，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后悔自己受了邓三民那东西的蛊惑，才闹出饭桌上那丢人的一出。所以，后半天里，她给学校请了假，尽量陪着笑脸儿找赵小娴说话。

　　　　对于荷叶的前后的变化，赵小娴无一丝介意。从来的那一刻，她就从内心深处羡慕着这个幸福的女人，有邓有龙这样好的男人，有一双儿女，这是她在很早很早以前梦寐以求的生活。

　　　　赵小娴猜的出来荷叶生气跟自己有关系，但她不介怀，反而为邓有龙高兴。只有深沉爱着一个男人，才会如此在乎。不像自己，到了这种境地，对男人充满了警惕和排斥，恐怕此生再难对谁生出半点爱意。

　　　　赵小娴如是想着，也决定了尽快离开，一是不想拖延时间，早点带鲜果走。二是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了邓有龙的家庭生活。

　　　　邓有龙是耐着性子勉强哄好了荷叶，就在荷叶哭诉的时候，他蓦地明白了自己长久以来对赵小娴的那说不清的感受是什么，欣喜和慌乱让他觉得在感情上似乎亏欠了这情意深重的枕边人。

　　　　所以，他没发火，甚至用嘴堵住了荷叶的嘴，用以安慰着闹着的女人，也以此证明自己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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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摊牌
　　　　就在当天晚上，赵小娴要和邓传娃家摊牌了，她要明确地向传娃妈提出：带鲜果走。

　　　　天黑的时候，她和她哥、邓五婶子、邓有龙兄弟带着鲜果很正式地走进了传娃家的门。

　　　　这一大帮人的到来，惊吓了门口的那已经老得掉了牙的黑狗，它蹲在门口有气无力的“呜呜”叫着。

　　　　屋里，传娃妈坐在炕沿上，邓传娃蹲在炕沿下，他们充满警惕，着看这来家里的一拨人。

　　　　赵小娴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毕恭毕敬地递到传娃妈面前，说：“大娘，这几年鲜果让您费心了，这钱您收着。”

　　　　传娃妈听出了她话中有话，就板着一张脸说：“钱，我不要。鲜果是我家的娃娃，养她是我的营生。”

　　　　赵小娴一听，觉得事情如想象中难办。就“扑通”一声给传娃妈跪下了，几乎是哀求对老太太说：“大娘，我知道您疼这孩子，这几年您也受苦了。但孩子是我身上的肉，我天天都念想着她呀。再说，城里比乡下好一些，您就让我把她带走吧。”

　　　　这是让传娃妈熬煎了一天一夜的话，从听到赵小娴回来，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唉”的一声后，她就拉长音哭了起来，那干涩沙哑的嗓音让人听着一阵阵打着寒战。

　　　　邓传娃一声也不吭，闷着头蹲在地上，喘得厉害了就“呸”得朝地上吐一口白痰。因为头低着，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那不断起伏的后背，看得出他的情绪并不怎么稳定。

　　　　邓五婶子一看话没说到一起，就赶紧给赵小娴帮腔说：“他婶子，你看你这家里，鲜果呆你这里拖累你不说，娃也挺受罪的。你忘了娃娃没奶吃那会儿的艰难劲儿，那会子你不是也说把娃还给他妈的吗？”

　　　　传娃妈听不进去，闭着眼睛，张着那早没牙了的嘴，俯仰着身子，拍着大腿，只管哭自己的恓惶。

　　　　赵小娴她哥一看这情形，就对邓有龙说：“要不，这走不走，让鲜果自己来选？”

　　　　邓有龙心里是及其愿意让带走鲜果的，孩子在邓村受的罪他样样看得清楚，看着传娃妈不听劝，他觉得不能再犯上次那愚蠢的错误了。

　　　　所以，他也觉得，让鲜果选，这是再好不过的办法了。

　　　　他从赵小娴手里接过钱，往传娃妈手里一塞，说；“婶子，您疼鲜果，我们都看见了。这跟谁走，就让鲜果自己选吧。”

　　　　传娃妈老泪纵横，挣扎着下了炕把鲜果搂在怀里，哭着问鲜果：“鲜果果，你跟亲奶奶过，还是跟这个女人走？”

　　　　鲜果用小手替这个养育了自己六年的亲奶奶擦了擦眼泪，小声但清晰地说着：“鲜果想跟妈妈走。”

　　　　听鲜果这么说，传娃妈脸上一阵抽搐，她哭着抓住鲜果瘦小的肩膀，哀哀地说：“亲奶奶舍不得你呀，你咋能不要亲奶奶了呀？”

　　　　邓五婶子看着老太太那样子，就上去劝说她说：“你就给孩子一个好去处吧，这几年孩子受的苦不少了。”

　　　　听了这话，传娃妈身子一沉，整个人跨弛了下来，她无力地摆摆手，用干哑无力的声音说：“走吧，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

　　　　邓有龙示意赵小娴赶紧带鲜果出门走人。

　　　　一拨人刚走出传娃家的大门，就听见屋里传来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高一声低一声的时断时续，就像煤油灯里即将枯尽的灯芯，忽明忽暗的让人揪心。

　　　　老太太的哭声让邓传娃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提起鞋子就朝桌子上抡了过去。鞋子不偏不倚刚好打到那尊菩萨像上，“咚”的一声，菩萨像倒了下来，在桌子上翻滚了几圈，然后，“啪”得一声，掉到地上，摔成了两半。

　　　　传娃妈眼睁睁得看着自己信奉不已的菩萨像碎了，一声哀哭之后，她悲戚地指着儿子说：“你…你这样待菩萨，会遭报应的。”

　　　　邓传娃冷笑一声，对他妈说：“你觉得我的报应还不够吗？你天天敬着这破玩意儿，报应好了吗？”说着，他丢下没有了指望的老娘，喘着气自顾自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