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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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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玉还在想史思明杀三万人,接道:“前日各位节度使都已知道了。”
鱼朝恩提高了嗓门道:“什么?昨天刚发生的事,他们前天就知道了?”
菡玉这才明白他说的是史思明称王一事,微微一哂:“下官这就去……”
鱼朝恩一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少卿这几日为了粮草劳心劳力,这种奔波劳累的事还是让别人去吧。”另吩咐传令兵持魏州塘报到各营通知。
菡玉有些尴尬。鱼朝恩又道:“刚刚说到哪里了?少卿请继续。”
菡玉便继续向他禀报粮草细则。那厢郭子仪、王思礼等。手机看小说访问WAP.16Kxs.Com围着邺城,相距甚远;而李光弼就在安阳,不一会儿就得了消息前来求见。
李光弼神色凝重,一进帐便对鱼朝恩说:“末将现有一策,或可破安庆绪、退史思明。”
李光弼位在三公,而鱼朝恩只是开府仪同三司,虽统领全军号令九节度,也不好怠慢他,忙离席起身,迎李光弼入座,说:“司空请讲。”
李光弼道:“史思明攻下魏州,却在此祭天称王,按兵不动,定是想等我军懈怠后发其不备。末将请与朔方军联兵进逼魏州城,向史思明求战。史思明曾在嘉山数败于我,前车之鉴,必不敢轻易出战。由我拖住史思明,安庆绪无人救援,旷日持久,郭司徒等就能收复邺城。一旦安庆绪败死,史思明就无以号令众军了。”
菡玉听完不由击掌道:“果然是一条围城打援、避锐击惰的好计策!如能克谐,可比当年太宗围洛阳破武牢之奇功!”
鱼朝恩却不太同意:“司空此计虽好,不过有些冒险啊……万一史思明同意出战怎么办?司空的计策不就落了空?”
李光弼自信满满道:“以我对史思明的了解,有九分把握他不会应战。”史思明与李光弼数次对阵,兵力常数倍于李光弼,却无一胜绩,对李光弼自然十分忌惮。况且这回李光弼又有九节度二十万大军作后盾,有此自信也是无可厚非的。
鱼朝恩冷笑道:“史思明之前的确是慑于司空武功威名,但如今就怕他被愤怨冲昏了头脑,狗急跳墙。”
史思明投降复叛,乌承恩一事可算一条诱因,而乌承恩又是受李光弼的指使。因此朝中主和一派多有对李光弼的微词,认为是他逼反了史思明。这鱼朝恩本是宫中宦官,安逸富贵,突然要他来沙场带兵打仗,还面临史思明这一棘手的劲敌,自然也对李光弼心存不满。此时听他说史思明惧怕他而不敢出战,忍不住出言讥讽。
李光弼却不以为忤,正色道:“与史思明迟早要有一战,不可避免,末将倒愿意当这个前锋。如果他出于意气应战,必有疏率,末将正好将他一举拿下!”
鱼朝恩道:“史思明有十三万精兵强将,司空有多少呢?总不能把咱们二十万大军全都押上去作司空的赌注吧?”
李光弼道:“如今破安庆绪是首要,防史思明是其次。史思明兵分三路,魏州仅有五万人,末将请率河东及朔方三万兵马前往魏州。”
鱼朝恩道:“史思明亲率五万兵驻魏州,那都是范阳最精锐的胡骑。司空是朝廷三公,贵不可言,咱家岂能让司空冒此大险呀。”
李光弼道:“光弼一介武夫,战死沙场报效国家本就是份内之事。名衔都是陛下所赐,更当以身报陛下,何贵之有?观军容若是担心末将败绩,末将愿立下军令状。”
鱼朝恩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前有崔大夫弃魏趣汴,咱家怎么能逼司空立军令状。一路兵败事小,危及全局事大。陛下把这二十多万大军交给咱家,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咱家可怎么向陛下交代啊。”
菡玉在一旁看得气愤,抢白道:“有战役自然就会有伤亡。陛下让观军容监军,到底是为了统领各部共同伐逆平乱,还是就为了把这二十多万大军领出来遛一圈、再原样领回去?”
鱼朝恩被她气得脸色发白:“吉少卿!你、你……你说得轻巧!你来做做这个观军容试试!”
李光弼喝止道:“菡玉!不可对观军容无礼,他这是为了大局着想。”
鱼朝恩接着说:“江山土地是陛下的,将士们的性命是父母大人给的,谁也别想为了自己立功勋、泄私怨拿这些去冒险!除非我不做这个观军容了!”
菡玉也气忿不平,还想和他争论,被李光弼拦住。李光弼对鱼朝恩道:“观军容言之有理,我军阵容庞大,不宜走险招,当以稳妥为上,是末将思虑不周。”拉着菡玉退出帐外。
菡玉忿然道:“师兄,你听他说的都是什么话?居然说你请战史思明是为了‘立功勋、泄私怨’?明明是他自己怕……”
李光弼道:“宦者伴伺君侧,居安久矣,骤至凶危战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在情理之中。不必苛责他了。”
菡玉道:“既然如此,何必让内侍来当观军容呢?行军打仗岂同服侍君王,只要谨慎小心不犯错就好?师兄你与郭司徒都位列三公,战功赫赫,威名远播,随便任命谁当元帅不都比这个观军容强?”
李光弼叹道:“正是因为我二人谁都可以当元帅,陛下才没有设这个元帅吧。”
菡玉一愣,压低声音道:“师兄,我冒昧问一句,如果陛下任命郭司徒为元帅,你会不服气么?”
李光弼道:“我原本是司徒部下,有今日功勋全仗司徒推举,怎么会不服气?”
菡玉道:“那不就行了,陛下何至于怕你们互相难以统制而不设元帅呢?”
李光弼半晌不语,一直走到自己营中,才说:“菡玉,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菡玉低声道:“我明白,陛下是怕朝臣功高震主,大权旁落,再蹈上皇错信安禄山覆辙。”她抬头望向远处天际,不由长叹,“安禄山这一反,铁蹄踏破的岂止是半壁河山。丢失的土地可以夺回,毁坏的屋舍可以重建,死于战祸的人口也可以慢慢生息繁衍。但失落的人心,却再也回不来了。像太宗和李卫公那样磊落坦荡、竭诚相待的君臣之交,也只能留予后人传颂追慕了。”
李光弼也叹了口气,转而道:“本朝自建制之初起,天下兵马元帅便只由皇子担任。此次出征集九节度之兵共二十万余,可算得朝廷的主力了,不以臣子为元帅也合旧制。”
菡玉也收起喟叹,说:“可惜太子已正位东宫,十月刚行册立大典,而其余诸皇子除了赵王都还年幼。”赵王李係是皇帝次子,自小长在深宫不识兵戈,毫无领兵才略。如果建宁王没有被赐死,倒是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
李光弼道:“事已至此,咱们做臣子便只管尽忠效力罢。”
菡玉笑道:“也是。合九节度之部、二十余万众,齐心合力,即使没有元帅,也能拿得下安庆绪和史思明。”
一八·月闇
更新时间:2010…1…20 14:32:02 本章字数:6586
然而事情并未如菡玉所想的那般顺利。
先是镇西节度使李嗣业在攻打邺城时不慎中了流矢,重伤不治而死。李嗣业作战勇猛,常身先士卒冲在阵前,是不可多得的勇将,他这一死令部下悲痛不已,士气大跌,郭子仪不得不暂缓正面进攻,改用水灌。官军在邺城外筑垒两道,挖壕三重,堵塞漳河令河水倒灌入城。转眼到了开春,漳河水发,邺城中井渠漫溢,屋舍尽被淹没,人们只得筑栈而居。
安庆绪死守邺城不出,就盼着史思明率兵来救。史思明却一直按兵不动,从冬至春,邺城中的存粮很快吃光,传闻一只老鼠都已卖到四千钱。到后来城里的人实在熬不住了,想要投降,无奈水深无法出城。而官军共有九路兵马,却没有元帅统一指挥调度,互相掣肘,进退不一。城里城外的人都觉得邺城危在旦夕,马上就要破城,但它就是一直也没有攻克。双方都已疲惫不堪,军心溃散,上下解体。
此时唯一还保持着昂扬战力的就是史思明的队伍了。他驻守魏州作壁上观,兵粮充足,士兵们休养了一冬,到开春正是斗志勃发。史思明等了两个月,看官军已经疲弊,这才向相州进军,在邺城东面五十里处扎营。
史思明吃了郭子仪李光弼几次败仗,不说吃一堑长一智,至少对手的战术是学了一点。此时他也学郭子仪恒阳故技,挑选精骑编成小队,日夜轮换到城下抢掠,尤其专挑后勤部队下手。官军如出来应战,这些人便一哄而散各自归营。如此骚扰不断,官军虽无太大伤亡,却每日都要损失人马物资,弄得人心惶惶,打柴炊饭都有困难。
当时正逢初春,青黄不接,前一年关中又闹饥荒,本地没有存粮,官军所用的粮草都是从江淮、并州等地远道运送而来。这几个月里又从各地征调军队,官军已有三十多万人。如此庞大的队伍,对粮草的需求自然极大,每日仅米面就要吃掉数千石。但全军因无统帅,也没安排专门的人手负责运粮,史思明看准了粮道薄弱,便时时派人骚扰,抢到了粮草也不拿走,就地焚烧。如此士兵时常缺粮饥饿,更无斗志。
史思明见时机成熟,便带兵直逼城下,与官军约定决战日期。三月初六这日,官军出步骑共三十万于安阳水北面列阵,迎战史思明。官军人数众多,声势浩大,但队伍庞大又没有元帅,调动极不灵活。史思明自知十三万兵马无法和官军硬碰,便只率五万精兵前来应战,试图以巧打拙。官军则以李光弼、王思礼、许叔冀和鲁炅为前军,率先出战;郭子仪为中军,紧随其后。
因运粮人手缺乏,而菡玉任京兆少尹期间常协助转运,去年十月李光弼便荐举她兼任卫州司仓参军事,掌管粮草存储事宜。由于史思明的抢掠干扰,菡玉已经连续十多天没有接到粮草。为了今天将士们能吃饱了上战场,昨日一下用掉了米六千石、牛羊一万多头,营中存粮将尽。今日江淮总算又有一批粮草运到,共计约五万石,可供全军十天半月之需了。正巧今天又是与史思明决战之日,士兵全都奔赴战场,可用的人手更少。菡玉唯恐有变,亲自带了两千人往南面接应。
一直走了十余里,抵达安阳南面的汤阴县地界,还没碰到送粮的队伍,菡玉命士兵们先原地休息。众人刚要下马,忽然听到北方一阵沉闷的轰鸣,震得大地都微微发颤,有下马下了一半的年幼新兵腿一软从马上掉了下来,趴在地上惊呼道:“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
旁边伙伴笑话他道:“什么地龙翻身,是司徒、司空他们和史思明开打了!”
那名摔下马的新兵爬起来往北方眺望,感慨道:“三十万大军一同开拔围剿史思明,该是多壮观的景象啊!可惜咱们无缘亲历。”
伙伴道:“瞧你刚才那吓破了胆的糗样儿,还上战场呢!也就能在后方运运粮、牵牵牛。回头牛不听话起来,我看你都制不住!”
新兵不服气道:“你别小看我!我虽然没打过仗,但牛还是看得住的!以前在云州老家,我就是专管放牛的,一个人看几十头牛呢!不管什么样的牛,到了我手里都对我服服帖帖的!”
伙伴道:“我看你放的都是天上飞的牛吧——吹出来的!”其他人听了也跟着哈哈大笑。
新兵涨红了脸:“你们不信……不信,一会儿运粮的牛车来了,咱们每个人得赶五六头,你们的都让我来赶,看那些牛听不听我的话!”
说来也巧,几个人正在说笑,前方大路上竟真的跑过来一头牛,发足狂奔,索套坠地乒乓作响。一头牛身高五尺余,重五六百斤,头上还有一对利角,发起狂来谁敢拦它。几个人连忙往路边躲避,那牛堪堪从人群中冲过去了,差一点把人撞倒。马匹也受了惊,咴咴直叫。
伙伴因对新兵笑道:“你不是对牛很有一手吗?有没有本事把这头疯牛制住?”
新兵道:“你们等着瞧!”翻身上马就去追那头疯牛。
伙伴们本是和他说笑,不想他竟当了真。几人面面相觑,正商量着要不要去追赶,发现司仓参军过来了,连忙列队站正。
菡玉问:“方才有头牛狂奔而过,没伤着人吧?”
众人都垂头丧气,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菡玉又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几个人都不说话,最后还是那名嘲笑新兵的士兵站出来道:“少卿,都是小人的错,对新来的嘲讽激将,他、他就去追那头牛了……”
菡玉大吃一惊:“什么?还不赶紧去追?”
众人连忙随她一起上马往牛跑走的方向追去。没走出多远,就见那名新兵赶着那头牛一溜小跑回来,显然已是把牛收服了。看到伙伴们,他洋洋自得道:“怎么样?我就说牛到了我手里都对我服服帖帖的吧?”
伙伴喝道:“还不过来见过司仓参军!”
新兵忙跳下马来拜见。菡玉正色道:“你可知军中最忌不听号令、擅自行动?”
新兵不知如何是好,偷偷看向自己伙伴。伙伴也下马跪地求道:“他是刚入伍的新兵,不懂规矩,是小人不该激他意气,罪在小人,少卿要罚就罚我吧!”
新兵忙道:“不关他的事啊,我……我也不是赌气,是看到牛背上还有个人,才去追的!”
众人这才注意到牛背上除了套着散乱的绳索木梁,还趴了个紧抱牛脖浑身发抖的人。几个人上去把他抬下来,那人已吓得手脚发软,只能坐在地上。
菡玉看他一身短打扮,满面尘土,像是赶了远路,便问:“乡亲可是附近州县的居民?这头疯牛又是怎么回事?”
那人看她身穿戎装,面带戒备,不答反问:“你是什么人?”
菡玉耐心回道:“下官现任卫州司仓参军事。”
“运粮官?”
菡玉点头称是。那人突然怪叫一声,鱼跃而起拔腿就跑。士兵们冲上去把他拦下,扭送到菡玉面前。那人拼命挣扎,哪挣得过几名士兵的力气,跪下泣求道:“运粮官饶命!饶命!”叩首不止。
众人都不明就里。菡玉劝慰道:“乡亲不必惊慌,我等绝无侵扰之意。”又命按住他的士兵们将他放开。
那人见她和颜悦色,不像要自己性命的样子,止住叩泣狐疑道:“运粮官里你是不是最大?”
菡玉笑道:“算不上最大,不过话倒还是可以说上两句。”
那人又号啕哭道:“不是最大,你饶过我有什么用?回头最大的官还是一样要杀我!”
菡玉讶道:“有这等事?谁要杀你?莫要惊慌,慢慢说来。”
那人止住哭泣,说:“小人是江淮来的运粮脚夫……”
菡玉吃了一惊:“你是从江淮运粮来的?粮草现在何处?”见那人面露惊骇,只得忍住焦急软语道:“请讲。”
民夫道:“粮草就在此处往南两三里外。今天早上我们从汤阴县城出发,说好了中午运到安阳。”
菡玉道:“的确如此。下官就是来接应粮草的,一路未见粮队,还以为出来得太早了。”
民夫继续说:“刚出汤阴没多久,也就辰时吧,突然来一队气势汹汹的运粮官,自称什么什么参军,和将军你的官衔有点像,说是管运粮的最大的官。这群人蛮不讲理,硬说我们偷懒贻误军机,把我们毒打了一顿。你看,我这胳膊上的鞭伤就是刚被他们打出来的。”捋起衣袖给众人看,果然有数道鞭痕。
一旁士兵问:“少卿,不就咱们这拨人出来接粮了吗?还有人抢在咱们前头?”
菡玉摇头,问民夫:“那些人作何装扮?从哪个方向来的?有无凭信?”
民夫道:“穿得和你们一样,从东边来的。凭信肯定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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