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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玄鸟纪-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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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不是没用过刀。”罂不以为意。
  跃侧头看着她,唇边微微弯起,片刻,继续擦刀。
  罂也不说话,只静静挨着他,把脸颊靠在跃的肩头。跃的手臂动作着,罂能感觉到颊骨传来肌肉伸缩的节奏,厚实而温暖。
  “这刀是王子载的?”罂看到刀身上刻着载的名字,那笔画清晰,似乎十分郑重。
  “嗯。”跃的声音低缓,入耳却十分舒服,“我赠他的。载还不懂养刀,我要替他拭好,免得生钝。”
  罂看着他的侧脸,那双目凝视着刀刃,两片薄唇微微抿着,有一股性感的英气。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跃神色专注地时候尤其没有抵抗力。
  “跃是个好兄长。”过了会,罂轻声道。
  跃转过头来看她,火光的阴影在双眸间拉出魅惑的阴影。
  “哦?”他黑亮的双目含笑,低低道:“那我可是个好男子?”
  罂的耳根微热,触着那目光,却不自觉地莞尔。
  “我要再看看才知晓。”她仰头啄了啄那近在咫尺的双唇,偏偏头,露出不置可否的玩笑之色。
  载很听话,两日以来一直待在西庭里,半步也不曾迈出。
  除了跃和罂,知道载在这里的人只有小臣乙。西庭闭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对外的解释是跃卜得西庭有祟,近则生患。人们一向笃信鬼神,无人质疑,对王子亲自占卜的结果更是诚惶诚恐,这事也就顺利地瞒了下来。
  对于载的去向,跃其实还是动了心思。载毕竟涉世未深,孤身一人在外游逛,只怕万一。跃再三思索,还是想让载暂且留在亳,会不会被商王发现倒也无所谓,反正这不算坏事。
  载想走的心似乎也并不太重,逗留了两三日,他吃饱睡足,闷了就让小臣乙遣走宫人,去东庭找跃;跃有时不在,罂就只好作陪。
  “你使诈!”东庭的廊下,载坐在阶上,看着被罂的卒吃掉的帅,不可置信,“你一个卒,怎杀得我的帅?!”
  罂不以为然:“你笨。”
  载怒目圆睁,却无可奈何。
  罂刚刚教会他玩一种叫“象棋”的东西,他原本还觉得新鲜,兴致颇高。没想到试着下了几盘,他输了又输,不禁火大。
  且不说那些规则闻所未闻,就说那一个个小木块上的字,古古怪怪,有些他根本从未见过。他几乎要怀疑这个什么象棋是罂为了戏弄他生造的。
  “不下这个!”载及时收手,嚷嚷道,“下六博!”
  六博是贵族中盛行的游戏,载在大邑商常与贵族子弟对阵,颇为精通。
  罂却笑笑:“我不会六博,你要下,找小臣乙好了。”
  一旁的小臣乙闻得此言,不禁身上微寒。在大邑商,王子载的恶劣赌品和他精通六博的名声一样响亮,被他欺负过的贵族子弟数不胜数。
  小臣乙收到载瞥来的目光,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我不与他下。”只听载撇嘴道,小臣乙心里松了一口气。
  罂不吃这套:“不下算了,反正我只会象棋。”说罢,她站起身来,拂了拂衣服上的灰尘。
  “谁许你走?”载以为她要离开,两眉竖起。
  “谁说要走。”罂瞥瞥他,悠然道:“坐了许久,总该起来动动。”说罢,伸伸手活动筋骨。
  载没了话语,眼睛闪了闪,仍瞪着她。
  没多久,堂上传来些脚步声,却是跃回来了。
  罂看到他,面上不禁一喜,走过去:“跃。”
  “罂!”跃满头大汗,神色却兴奋,拉过她的手:“带你去看些东西。”
  “什么东西?”罂讶然。
  跃却不说,只是笑,向载也招招手:“载也去。”
  载虽然也不明所以,却立刻乖乖地站起来:“哦、”
  一行人从亳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中了。
  天空中有些云,阳光并不强烈。
  罂和跃同车,载却委屈地按照进来时的途径如法炮制,藏在一辆运草料的牛车里,由小臣乙驾着,慢慢跟在跃的马车后面。
  一辆气派的马车,一辆牛车。马车上坐着王子和女人,牛车上拉着小山一样高的草。奇怪的组合引得街市上人们纷纷贡献回头率。
  一直到出了城,四周确定没有闲杂人等,跃才吩咐小臣乙把载放出来。
  “憋死了!”载从草堆了钻出头,一边嫌恶地拍着身上的草屑一边狠狠骂道。
  小臣乙看着他的样子,极力地忍住笑。
  跃莞尔,安慰道:“载,再过一段就到了,你必不失望。”
  载看着他,牢骚的话咽了回去,点点头。
  正要再用力拍那些烦人的草屑,忽然,一块巾帕凌空飞来。载接住,往前看,却是罂。
  “拭一拭。”罂在跃的车上,回头对他笑了笑。
  阳光浅淡,落在那脸庞和双眸上,似乎清冽的风也变得柔和。
  载手里拿着巾帕,忽而有些愣怔。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到周五日更,鹅要养精蓄锐,大家晚安~

  高陇(下)

  因为跟着牛车,跃的马车走得并不快。
  日头渐渐往西偏去,罂看着被收割干净的庄稼地消失在身后,代之以连绵的荒原。树不多,草却很茂盛,大片大片,长得有半人高。干枯的草叶映着阳光,遍野灿烂,时而有小河蜿蜒其间,在阳光下如碎金流淌。
  再行走半个时辰,罂忽然视野那边出现三座小山一样东西,形状很规则,在空旷的大地上尤其醒目。
  罂诧异地望向跃:“那些是高台?”
  跃的眉间染着阳光,颔首道:“正是,那些高台乃先王雍己为祈丰年而造。”
  罂了然。她在心里算了算,雍己的年代至今已有两三百年,那三座高台的历史比大邑商还要往前许多。
  “我等就是要去看那高台?”罂问。
  跃笑笑,用手摸摸她的头发,却没答话。
  “啪”一声,他将鞭子一扬,催促马车前行。
  许是劳力所限,无论样式和高度,雍己的高台都无法与大邑商相比。可毕竟是当年的商王所造,夯土与巨石层层堆叠,在茫茫的荒原上,如猛兽蹲踞。
  当罂踏上苔藓斑驳的石阶,感到脚下仍然牢固如新。
  “当心些。”跃捉稳她的手,拉着她一级一级地往上攀爬。
  随着步步登高,视野渐渐宽阔,大地变得更加广大。罂四下里张望,发觉这高台四周都是一眼望不尽的荒原,树也不见几棵。
  “既是祈求丰年,为何将高台建在着荒野之中?”罂好奇地问。
  “谁说这是荒野。”
  跃还未出声,一直走在前面的载却突然开口了。他指指远方:“可看见那些田垄?那是从前划分田地时所筑,这一片原本就是良田。”
  罂一愣,跟着他的指向望去,果然,高草中,一道道隆起的线条隐约可辨,将原野分割,却是是田垄的样子。许是年代久远,方才走在路上竟无所察觉,来到这高处才能看出来。
  “在先王仲丁之前,这些都是王田。”跃在旁边道,“后来仲丁将大邑商迁往嚣,这些田地才废弃。”
  罂颔首。
  商汤灭夏,定都亳邑。但是这以后,亳邑却并没有作为都邑长久地传承下去。仲丁迁都嚣,河亶甲迁往相,祖乙迁往耿,盘庚迁往殷。几百年间,大邑商的地点改变了五次。
  “先王为何要迁走?亳不好么?”罂不解地问。
  跃笑笑,道:“你方才一路走来,可见到了有林木?”
  罂想了想,似乎确实没有见到什么树,摇摇头。
  “耕地之法,须焚林肥土以养稼穑。”跃的声音不急不缓:“然长此以往,林木草莽终有耗尽之时,地力不继,收获则逐年减损。大虐降下,先王亦是不得已。”
  罂明白过来。
  商族先人虽出身渔猎,可到了商汤的时候,他们的生活已经与农业密不可分。这个时代农业粗放,收获全靠土地的肥力,一旦土地贫瘠,人们就要另寻他处。
  罂有些欷殻АT诖笠厣痰氖焙颍苍吹揭恍┘褪碌碾蛊闲醋拍衬暌蠼荡笈埃笔辈⒚挥刑乇鹱⒁猓衷诳吹秸飧咛ê突脑徘猩砀惺艿秸獾娜肥悄芷仁挂桓銮孔逶蹲叩脑帜选
  她不禁想,或许再过些年,现在那个繁盛的大邑商也会落得跟亳邑一样寂寥呢……
  “到了。”
  正走神,她忽然听到跃出声道。
  罂抬头,闲聊间,他们已经攀到了高台的顶上。这里并非平坦得空无一物,地上落着几块巨大的碎石,两道丈余高的石墙在旁边矗立着,似乎是一间石室的残垣。
  一阵凉风吹来,罂的发丝被轻轻捋起。
  太阳在正前方,光线从两面石墙中间照来,格外耀眼。跃带着罂攀上最后一级石阶,立在残石上,金光中投下长长的身影。
  “拿角来。”他对小臣乙说。
  小臣乙忙将带来的长角递过去。
  跃向不明所以的罂和载笑笑,对着太阳的方向用力地把角吹起。
  低沉的角鸣之声拖得悠长,随风扬向四面八方。
  少顷,罂忽然听到一阵角鸣隐隐传来,像有人在回答。
  她讶然,看向旁边的载,却见他睁大眼睛,指着高台的前方:“看!”
  罂望去,眼睛登时定住。
  平原上,一片尘土在阳光下高高扬起,像被风赶着,向这边移来。那是上百头的大象,庞大的身躯在广阔的荒原中丝毫不显笨重,罂可以看到有象人骑在上面,仰头吹着角。
  “那是……”罂的言语有些结巴。
  “父亲让你来亳,其实是为了驯象?”载敏锐地想到了什么,吃惊地问跃。
  “算是!”跃转过头来,日头的光照落在上面,眉眼间尽是灿烂与豪气,“亳有旷野,水草丰足,父亲半年前就命象人聚集于此。”
  载颔首,望着那些象,脸上亦绽露笑意。
  跃拍拍他的肩头,忽而朝象群一声清喝,跳下高台顶上的大石,沿着石阶朝象群奔过去。
  载也咧嘴,他跟着跃奔去,没走几步,却停下来,转回头。
  罂正弯腰从大石上下来,她衣裳不如他们行动方便,绊手绊脚;地上又不平整,行动就慢了许多。
  载犹豫了一下,走回去,向她伸出手:“捉稳。”
  罂一怔,朝他笑笑:“多谢。”说着,她抓住载的手,顺利地走到了石阶上。
  载没有说话,拉着她,朝前方走去。
  下行的石阶虽然也陡,却比上行省力许多。虽然前方的跃已经与象群会合,载却并不着急赶上,只领着罂一步一步走下去。
  “你会驯象么?”罂问他,眼睛望着跃的身影,弯弯的。
  “不会。”载说,“父王只让次兄领象人。”停了停,他又道,“象可负重,可冲阵,是兄长提议在王师中重用。”
  “如此。”罂颔首。她看看载,眨眨眼睛,“你也是个好男子。”
  载正跳下一处较高的石阶,听得这话,险些站立不稳。
  罂“咯咯”笑起来。
  载瞪她一眼,脸上竟有些发烫。
  罂不逗他,微笑着继续道:“这是你次兄同我说的,他说你将来会是个了不起的人。”她心情不错,觉得可以好好赞扬一下这个未来的小叔子。她语气诚挚,轻声道,“我也这么想。”
  载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明显的红晕从脖子一直攀升到耳根。
  “什么想不想,不用你说,我也是好的。”他挠挠头,毫不在意地别过脸去。
  罂抿抿唇,望向跃那边。
  象群已经来到高台下,距离近了,那一堵堵肉墙就有了真实感。象人们很有经验,让象群列起队来,呼喝声此起彼伏。
  跃已经坐到了领头的大象身上。他面带微笑,轻轻抚了抚象的耳朵,象缓缓甩动鼻子,似乎并不介意。
  “罂!”跃向她喊道,“来么?”
  罂愣了愣。她看看那些大象,毕竟从未接近过,心里不大有底。但是看到跃的笑脸,那点疑虑瞬间消释。
  她点点头,放开载的手,笑着走下石阶。
  跃让大象蹲下,一名象人过来,抱起罂的腿朝跃递去。跃张开臂膀将她揽住,稳稳地接到身前。
  大象在跃的命令下站立起来,罂有些紧张,抓着跃的手臂一动不动。
  跃笑着安抚她,命令大象立起。
  轻声的惊呼与跃爽朗的笑声相叠,载立在石阶上,望着那象背上的两人。
  跃抱着罂,低头对她说着什么,捉着她的手去抚摸象的脖子和耳朵。罂的脸上带着些好奇和小心,嘴唇弯起美好的弧度。两人表情各异,目中的光芒却一样明亮,如头顶的余晖,让载的眼睛感到有些睁不开。
  “载!”跃又向载喊道。
  载望着那边笑起来,阳光下,没有一丝保留。
  作者有话要说:鹅翻看前面的评论,发现有大人提出跃不会接吻的问题。鹅好像没有写跃不会接吻吧?只是说他跟不上罂的技术而已……

  来客

  乘象的兴奋还未散去,第二天早晨,小臣乙匆匆赶到东庭找跃,说载留书离去了。
  木牍上寥寥几个字,载带走了跃给他准备的所有东西,没说去哪里,只叫他不要担心。
  最初的惊诧过去,跃载堂上看着载的木牍,良久,嘴角撇了撇。
  “他还回来么?”罂看着他的表情,知道这事不算太糟糕,于是试探地问。
  “不知。”跃淡淡道,把木牍放下。
  罂颔首,没有做声,只安慰地握住他的手。
  跃转头看她,片刻,无奈地笑了笑。
  他把罂揽入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头,低低道:“有时我觉得,我们这父子几人真是像极了。闹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像一个人自己跟自己斗气,每个都那么执拗,认定了就不回头。”
  罂轻声问:“你不放心载么?他常常离宫,也不见得离了从人就寸步难行。”
  跃不置可否,未几,自嘲地叹口气:“许是我从前操心太多,如今他要独行,我倒不适起来。”
  罂莞尔。
  “你不知,载幼时比现在还任性,他母亲都管不住他。偏偏好动,才拿得起木刀就去找人别的兄弟比试。”跃神色中带着些思忆,唇角微弯,“毕竟都是王子,谁人没有些傲气?兄弟间有时也免不了下手狠些,载就挂了伤。我有一回路过,见他们打得太重,就去帮载打赢了。载觉得我强,从此就总跟着我。”
  罂面露讶色,不禁失笑。
  她总以为跃和载之间的感情是天然的兄弟情深,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过往。
  “那小王呢?他也曾经帮你们打架么?”她调侃地问。
  跃摇头:“兄长不喜斗殴,我等打起来的时候,若是见兄长路过,反而都要收手。他一直都是嫡长,兄弟之中无人不敬。”
  罂微微点头。她与王子弓有一面之缘,虽不曾说过话,他的贤名却是长久耳闻。
  “小王如此,想来后癸亦是位良善之人。”她缓缓道。
  跃笑笑:“正是。可我不常见到她。”
  罂讶然:“为何?”
  “不知。”跃说,“只听宫人说她善妒。父亲有许多王妇,她谁也不想见,就总待在自己的宫室之中。”
  罂愣住。心里琢磨了好一会,她望着跃:“跃也觉得后癸善妒不好?”
  跃想了想:“好不好说不上,她待我等兄弟其实不错。”
  罂默然。
  “跃。”过了会,她开口。
  “嗯?”
  罂双手扳着跃的肩膀,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字字清晰,“你若有朝一日不爱我了,定要告知我,不许背着我去找别人。”
  “嗯?”跃一怔,哭笑不得,“你怕我变心?”
  罂不以为然:“变不变心是另一回事,你反正不许有了我又去找别人。什么兕骊,什么献女,或者你出征在外有人送你女子,统统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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