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一笑-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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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到大，接触过凌风的人无一不赞叹他的成熟谦和，他的聪明睿智，但却没有人知道这般的成长，究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如果让凌风来选择，他宁愿不要成熟、不要谦和、也不要睿智，他只希望自己有一个毫无负重的过去，一个没有血腥死亡作为奠基的成长。
　　　　“知道他们去的是什么地方么？”范凌风冷冽一笑，笑得那般的妖冶梦幻，云霏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那个温和善良犹如阳光一样的男子，“是祭坛，我从来不知道在这茫茫大漠之中会有一个那样的祭坛，白骨与尘埃所铸成的祭坛，动物的尸骨到处都是，而人的残骸悬挂于半空之中，被作为旗帜一般炫耀。我亲眼看到，一个人用剑将一个和我这般年龄的男孩活生生砍死……”
　　　　云霏捂着嘴，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而后发出一声哽咽，光是凌风的叙述就让她产生难以置信的恐惧，如果亲眼见到，不知会害怕成什么样子，那时的凌风，才八九岁呵！
　　　　“白骨累累的祭坛之上，有一处是用红砖堆砌成的台子，血一般的诡异，那上边躺着两个少女，其中一个紫衣少女，她飘落的裙角鲜血淋漓，另一个绿衣少女则是面目惨白毫无生气的样子，两个人似乎都已死去。”
　　　　“我躲在一扇门后边，看到祭坛周围的人都慢慢朝那两个少女靠拢，心里害怕得不得了，那群人当中许多都拿着血迹斑斑的刀剑，直指紫衣少女。就当其中一把剑要抵上她的喉咙时，“叮”的一声，剑被狠狠弹开了，先前的少年和带他离开的那人就站在台子边，挡开了所有的刀光剑影。”
　　　　“人群霎时安静下来，而后又变得嘈杂吵闹，似乎不服气少年的阻挡，不断向祭坛涌上。那么多的人一起对付两个人，我以为少年会很危险，踌躇着要不要冲上去，就在我要迈开脚步从门后走出去时，那个少年朝我这边看来，目光带着清冷与回绝。我立刻就明白他一定是知晓我跟随其后，告诫我不要插手，于是我静静地待在一边观看。”
　　　　“观看？”云霏诧异问道，“你就不担心——”
　　　　“是啊，我是很担心，”打断云霏的话，凌风轻叹，“但是那时的我，武功只会一点皮毛，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帮助他人。当那些刀剑要触到少年时，他轻轻挥一袖，从他宽大的袖中忽然散开千万道光束，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光束是有‘魂珠’之称的一粒粒珠子，因为速度快得难以看清，所以误认为是光束。中了魂珠的人瞬间被定在那里，之后只要轻轻一推便倒下了，犹如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而那些没中魂珠的人都停了下来，放下了武器纷纷退开了。”
　　　　“祭坛渐渐的只剩下两个少女，和少年还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倒在地上的那些人被踢翻在一边，都睁着眼睛无声无息地做挣扎。当我刚准备走过去时，少年突然朝我这边弹出魂珠，我也随之倒在地上，浑身像被绳子紧紧捆绑住一般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说到这，范凌风声音忽而变得颤抖嘶哑，云霏心中一紧，猜测接下来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她抬起眼，看着月光轻拂中的凌风，惨白的月色下，过去的往事如漫长的画卷一般，在凌风的述说中徐徐展开。
　　　　云霏怀着忐忑而又惶恐的心情去倾听，她并不是要嘲笑，或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劝说凌风开启往昔的记忆。她只觉得，每次不经意间触及他的过去，便会引得凌风一阵战栗。原本以为说出来会好一些，可她现在没来由的害怕起来，感到后悔不安，甚至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范凌风从一开始就拒绝自己。
　　　　然而，此时的凌风眼中只剩下天幕上的那轮明月，和雪色蔷薇般的记忆……
第一百零八章　魅尸
　　　　　　　“我以为那已经是结束，然而它却只是开始……”
　　　　月过中天，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逝去，恍然间竟已夜深了，凌风和云霏却浑然不觉。秋夜的凉意化入风中，卷走枝头的枯叶，在阳光下盛开的花朵于黑暗中凋零，沉睡……
　　　　云霏拢了拢衣袖，心中的寒冷远胜过感官上的凉气，她不自觉地朝凌风身边靠近几步，似乎想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然而就在触及到他衣角的瞬间，被凌风反手一推，划开了两人的界限。
　　　　云霏尴尬地笑笑，是她俞越了……是她忘记了她和他之间，还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障碍，尽管那不能称作障碍。
　　　　无关对与错，爱了便是爱了，不爱便是不爱，只能说她没有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所以终只能，擦肩而过……涩涩地想着，云霏恍惚的思绪又被凌风接下来的话语拉回。
　　　　“少年身旁的那人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时，周围所有瘫倒在地的人都露出惊恐绝望的神情，我还在诧异间那人拔开瓶塞，烟灰一般的细沙从瓶中流出，与地上干冷的血迹混在一起，竟冒出阵阵白烟。等我反应过来时，那些倒在白骨与残血中的人，无论男女，都如同妖孽一般魅惑笑着，摄人心魄。”
　　　　“难道那是——”云霏瞠目，那么可怕的东西，只在书上见过，怎么可能……
　　　　范凌风看出云霏的猜想，点头道：“不错，那些细沙就是‘魅尸’，沾到干血、魂珠与魅尸的人，会在死前展现出一生最美的媚笑，而后将灰飞烟灭，尸骨无存。那一次，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触摸死亡，几乎可以看到死神的影子一步步向我走来，他白骨似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头顶。当魅尸顺着苍凉的风向我这边流过来时，我便想自己是必死无疑了，希望化成灰烬的过程不会那么痛苦，希望来生——”
　　　　“住口！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云霏捂住耳朵惊慌叫道，凌风悲哀到极致的语气像是唤起自己内心最底处的迷惘与不安，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被打乱的心神又再一次纷乱。她只是为分担凌风心中的黑暗而鼓励他说出过往，却没想到首先乱了心智会是自己。
　　　　那样的事情，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更别处八九岁的孩子亲身经历了！血腥与银沙交融的画面盘旋在脑海中久久不去，那样的场景，明明没见过，却出乎意料的熟悉，熟悉到凌风每说出一句话，她甚至就能想到下面可能发生的事情，想到也许她就在其中，默默注视着走向死亡的少年……
　　　　不、绝不可能，那时的她，别说燕漠了，连御涵都没离开过，一直一直都是待在那个人身边……被那个人疼着宠着，被那个欺负爱护着……
　　　　——小曜！
　　　　耳边又响起这个名字，熟悉到深入骨髓的地步，却丝毫记不起来，犹如迷失在茫茫白雾中的孩子，茫然不知所措。
　　　　浑身上下不停的抖动着，一股难以明言的恐惧渗入心中，云霏单薄瘦弱的身子渐渐弯下，似乎要蹲在地上，要紧紧倚靠着大地——她最初也是最后能够抓住的东西。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飘渺起来，唯独脚下坚实冰冷的地面没有变过。
　　　　忽而淡淡的菊香扑面而来，随之一股她以为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暖，驱逐着全身的寒气，将她引入另一个天堂。
　　　　凌风的怀抱真的很舒适，云霏绷紧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久违的暖意，似乎还是在他们初识不久后无意间曾有过的，虽然只是出于一些原因凌风才会抱着她，但那样的怀抱，还有水下的拥吻，都是自己珍藏在心底最美好的回忆，一生都无法忘却。
第一百零九章　随缘
　　　　　　　　身心得到安适的云霏很快放下了一切的戒备与紧张，舒缓的神经松弛下来，不知不觉中在这寒气包裹的秋夜伴着温韵的菊香沉沉睡去。
　　　　范凌风叹了口气，抱住云霏的双臂紧了紧，耳边拂过女子轻柔均匀的呼吸声，内心最后一处执拗被彻底击垮，认命的将怀中娇小的女子打横抱起，向任蓉蓉的房间走去。
　　　　他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她就睡去了，不过对他们而言，都已经够了。
　　　　她已经将他锁住的往事打开，将昔日的痛苦释放。第一次，讲出心中尘封的记忆时不感到痛彻心扉，不感到惊恐不安，就这么淡淡的开口，慢慢的讲述……竟然把心中最沉重的一笔，毫无顾忌的展露出来……
　　　　后面发生的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毕竟，多么苦痛的经历，都已经成为过去，他们，都各自拥有一个崭新的未来，不是么？
　　　　“谢谢……对不起……”对着怀中的人喃喃自语，范凌风知道她听不到，也知道她听到了势必会懂他的意思……谢谢她帮助自己脱离了那段心魔……然而，这一生他已经有了执手之人，他们只能是朋友。
　　　　——如果你先遇到的不是公主，你会不会喜欢我？
　　　　对于这个问题，自己总是敷衍地回答，但在心中某个角落却早已浮现出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不知道，因为任何事情都有先来后到的顺序，先遇到了妍韵，她首先沾满了自己整块整块的心，所以无法再把感情分给其他人了……
　　　　如果是先遇到云霏呢？
　　　　范凌风没有想下去，心中抵触着这个念头，自小母亲就教导自己，这世间的女子受过太多的苦楚，人老珠黄，色衰爱迟，无论如何的美艳动人、倾国倾城，都会有白发苍苍的一天……听到母亲略带沧桑的叹息时，凌风已暗下决心，此世只会牵着一位女子的手，与她共度一生。
　　　　三千弱水，只想取一瓢。
　　　　“凌风……不可以哦……不可以随缘……要带着它……记住它……”沉睡的女子忽而梦中呓语，低柔婉转的声音充盈着这寒秋冷月。
　　　　范凌风猛然震住，这句话……妍韵在葵溪边曾对自己说过，当时的她，笑靥如花，将亲手做好的同心结系在他腰间，要他一辈子不离不弃。
　　　　是巧合么？
　　　　不，不可能……因为随缘二字，他深深的记得，妍韵慵懒而厌弃的语调，与梦中云霏说出的如出一辙，像是同一个人对同一件事情的态度。
　　　　小心地将云霏放在床上，除去鞋袜，盖好被褥，范凌风静静看着沉睡的云霏，心中所有的迷惑与猜测连成一条线，一个让他激动不已的答案呼之欲出。
　　　　真的可能么？
　　　　他一直都没有调查过云霏的来历与身世，对于她那个神出鬼没的师傅也没有做过太多的怀疑，长久以来都把这一切当作巧合，然而世间真的有这么多的巧合么？
　　　　妍韵说过，不要随缘。那么这一次就让他证明给她看好了，自己不是听天由命，而是握住天命，不再轻易放开。
　　　　走出房间时，沉寂的院中响起一阵衣角擦过草丛发出摩挲的响声，范凌风细听一会，不由露出一个会心的笑意，“你来了！”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是啊，去你房间找你，一直不在，所以来了。”清冷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疏离，无论说多少次，刘轩都难以改变残留多年的习性。
　　　　“都听到了？”
　　　　刘轩沉默，的确听得一字不拉，如果不是凌风太专注，怕是早就发现自己的存在。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是云霏，心中没有软弱，没有同情，也没有恐惧。
　　　　“知道那少年是谁么？”范凌风感慨，“他竟然是蔡洵，灵狐教少主。是他救了我，让我免于魅尸的毒害。后面发生的事我一时说不清，只是到离开前才遇到了那日在祭坛上躺着的紫衣少女，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心魂，连气息也浅得如同一个死人。”
　　　　刘轩点了点头，“我没想到你竟会一股脑说出来。那个女子是谁，能让你如此？”笑语盈盈，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暧昧，像是一个等着看好戏的人。
　　　　范凌风瞥了眼刘轩，讶然于他脸上的表情，原来淡泊如他，也会有这样的时候，难得难得！怕是这后边也有着什么不为所知的缘故罢！
　　　　“云霏的来历还不清楚，我正要派茗烟阁的人去调查，”范凌风转而一笑，“说我？你呢？心情这么好，遇上了什么喜事？”
第一百一十章　病中
　　　　　　　“没什么，碰到一个有意思的人而已！”刘轩脸色淡淡，一语带过。
　　　　范凌风跟着笑起来，心下却清楚得很，能让刘轩这个宁淡得如九天仙子的人露出温然的笑容，一般人是不可能有如此大的魅力，除了任蓉蓉，还会有谁呢？
　　　　摇摇头，知道刘轩不会回答自己的，努力想要甩开好奇心，但仍不由得打量着刘轩，想要把他看个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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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季的阳光总是透着微寒的暖意，云霏抱着一床厚厚的被子坐在窗边，单手撑着脑袋望向天空。
　　　　很久，都没有这么悠闲过了，自从御涵千里迢迢来到长陵后，身子不知怎么的，一直感到不爽，偶尔连带着头脑昏沉，似乎许多事都不知被遗忘在哪个角落中，许多事又毫无知觉地从尘埃中扬起，让自己茫然得不知所措。
　　　　其实还是蛮喜欢这样悠哉游哉的日子，就像、就像没有遇到凌风前的日子，整天也是围着药炉悠悠晃晃，屋后边还有一块药田，没事就摆弄一会田间的草药，浇灌屋后的花草。
　　　　再之前呢？
　　　　自己也记不得了，以前也会回忆往事，但都不似如今这般混乱……像是一直跟着师傅学习草药，又像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做一些陌生的事，隐约间能听到一个女子娇笑，她叫“文谨然”时，语气中带着无尽的甜蜜与幸福，似乎要将一生的美好倾注在那个名字当中。然而，自己却感到莫名的心酸，为那个女孩感到不值。
　　　　闭上眼睛，云霏靠着枕头小憩，原本在照顾萧漠然的自己到头来反成了病人，这几日潇竹教教主要自己好生待在房中休息，不要随便走动。
　　　　她的话犹如一味药剂，自己在这房间中果真精神几分，也能坐着晒晒太阳。一旦出了房门，浑身的劲像被人抽走了一般，一步也挪不动。不仅如此，耳边总响起一股嘈杂的声音，闭上眼一些奇怪的画面也会跳出来，无时不刻地侵扰自己的心神。
　　　　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云霏胡乱想着，如果是病入膏肓，临终之前凌风能不能骗骗自己，告诉她他其实也有一点喜欢她呢？至少能毫无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
　　　　呵呵，她果然是脑子坏掉了！云霏摇摇头，明明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强求来的也终不属于自己。如果真的会死，那么请让她在离开之前看到凌风与那位公主平安在一起吧！这样才是真正的毫无遗憾！
　　　　“你的药！”门口走进一人，大手大脚地将药碗端过来，往桌上一搁。
　　　　不用抬头就知道他是谁，刘轩的脚步是沉稳而淡然的，凌风的脚步是轻缓而均匀的，文白的脚步是飘逸而轻盈的，唯有这萧漠然，脚步豪迈中有一股少见的大气与直爽。
　　　　“谢谢你，你我都是病人，还要你……”
　　　　“你在说什么？”萧漠然不耐烦地打断道，“你帮了我们这么多，这点忙算得了什么！？”
　　　　是“我们”，不是“我”，一个“们”字将他们和自己，彻底划开。云霏赧然一笑，心中弥漫着淡淡的苦涩，什么时候，自己也变成这般心细，这般计较了？
　　　　端起药碗，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一看便知出自师傅大人的手，他虽然医术高超，可这药味……实在不敢恭维。
　　　　一口饮进药汁，云霏那张小脸挤做一团，萧漠然原先淡漠的眸子染上了盈盈笑意，他轻轻拍了拍云霏肩头，“不要喝得太快了！”说着，将桌上的果腹递过来，云霏一把抓过塞在口中。
　　　　“好苦！”半晌，她的眉头才舒展开，吐着舌头朝萧漠然这边笑笑。娇嗔的语调让他恍惚间记起了云兮公主的笑靥，仿佛还是不久之前，他在皇宫中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