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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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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乖乖弯下身来,我凑上前去,趁着他不曾防备,在他额头之上轻吻了一下,理直气壮道:“如今你我鸳盟既成,下次若再让我瞧见你与那些仙子们厮混,这鸳盟便终止,只当作从不曾有过。”
他抚着额头处被我亲过的地方,笑得灿烂明媚:“我一定牢记。”
隔日在雀罗殿太子殿下又宴请各族王子公主,听说是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但凡稍微尊贵体面些的各族公主王子,皆位列酒宴。我胸口痛楚稍减,又被太子殿下遣了流年来唤。在房内躺了几日早已闷得厉害,自然应邀前来。
席间语声鼎沸,这些王子公主们平素皆被教导礼仪,也算得有教养之人,但乱花渐入迷人眼,再加上天界佳酿,酩酊大醉放浪形骇者有之,与心爱的女子相谈甚欢心神恍惚之人亦有,其中居然真的促成了几门亲事,虽然物种不同,但两情相悦自可冲淡仙界诸多俗礼,哪怕将来鸟兽仙们与花木仙们成亲之后生出来个水族鱼,也无甚大奇之处。
我这里还未曾替这些新郎新娘担心完毕,姨母便与丹朱前来告辞。原来是天帝与姨母已择定了婚期,再过三个月,八月十五月圆之时,丹朱便要嫁进九重天来做太子妃了。
本来听说丹朱被太子殿下求娶我作侧妃据理力争,最后也拗不过太子殿下,最后气得大病一场,我原先还踌躇着要不要探病。
探吧,我这无异于火上浇油,提醒着她就算是天界太子妃也有不如意之事,譬如,未来夫君忽然间将目光转身自己一向厌恶的人,将来更要与此人共侍一会,简直算得上一场噩梦。
我要是丹朱,就盼着自己不再醒来。
不去探病吧,便似我这做表妹的不通人情世故,凡事自傲,全无可取之处。
但不等我去,姨母倒与她相携而来,这倒省了我一桩又危险又麻烦的事情,心中深觉高兴,便在席间偷乐。
金杯错乱
我坐在角落之中,直等到姨母与凌昌一通客套,正要告辞之际,随手提起桌上盛着琼浆玉液的蹯龙戏珠酒壶,往身上洒了些壶中之酒,又握了自己的金杯,挟一身酒气,摇摇摆摆向着姨母而去。
雀罗殿内宴几分作两列相对而视,中间恰留出铺着红毡的歌舞通道。姨母此时与丹朱凌昌皆立在主位寒喧,先时那些跳舞的仙子们早已退了下去,大殿之中已有半数宾客有了醉意,我摇摇摆摆往前走了几步,长长甬道,步步行来,便似万年过往,弹指一挥间,眨眼即过。
还是幼童之时,与山中小童打架,被姨母责罚,立在凤翼崖顶一夜,不肯回殿去歇息。那时候她寻上山来,默默牵了我的手,一步步向着山下而去,我偷偷回望一眼,身后乱云漂移,崖顶孤树独立,唯有牵着我的这个人,沉默不语却又格外温暖。
被她牵着手的,有始以来这是唯一的一次。然则因为稀少,机会难得,我总是难以忘却。即使日后她再责罚我,我都不曾生出怨怼之心来。只道她生来便是这样严谨的性子,责罚我也是为了我好。
红毡的那一头,姨母冷冷瞧着我,丹朱紧抱了她的胳膊,目中全是依赖信任之色。我以为我会一生感激姨母,感激她的庇佑与养育之恩,然后顺从她的意愿走下去。
然而今日她立在红毡的那头,我与她心中已相隔了万陌荒涯,仿佛那头立着的本来便是陌生人,恩怨纠葛,亲近信任之心,原来已在关山数万重之外。
凌昌见得我脚步虚浮,紧两步下了主位来扶我,我挣脱了他的搀扶,笑道:“哪里敢劳动太子殿下啊?”席中已有半醉的不知是哪族的王子哄叫:“太子殿下亲扶掌吏,也是应该。过些日子便该扶了进鸾帐了。”
底下一片哄堂叫好,凌昌笑意浅浅,挂在嘴角。
我轻笑一声,跌跌撞撞到了姨母近前,丹朱嫌恶的掩了口鼻,姨母目中全然不赞成之意,但我早已不是那拘谨小儿,她一个不喜的眼神我便会心中惶惶然。
我往杯中斟了琼浆,歪歪斜斜施了个大礼,笑道:“青鸾得姨母万年养育之恩,今日借太子殿下这杯玉液,谢姨母教养之恩!”
当着堂下宾客与未来佳婿,姨母发作不得,额头青筋暗跳,眸内含冰压雪,终是接过了酒杯,一口饮尽,道:“你好自为之!”
我浑不在意,胸口虽隐隐作痛,但就似还了一桩陈年旧债一般心头轻松。又斟了一杯酒,笑嘻嘻敬了给丹朱:“青鸾在丹穴山寄居上万年,多得姐姐照拂,还请姐姐饮尽了这杯酒,往后你我姐妹相亲相爱,互相扶持。”
姨母面色立青,丹朱大大后退了一步,果然不出我所料,惊恐万分盯着这杯酒,便似里面盛了蛇蝎虫蚁一般,喝下肚去便会穿肠立毙,死活也不肯饮下这杯。
我曾瞧见过东海龙王的那些个姬妾侧妃们与东海龙王妃以姐妹相称,但转过身去各个恨不得捅对方一刀。初时不明白这些女人乃是水中不同族类,为何会以姐妹相称,时间久矣,方才明白其中关窍。
今日称丹朱为姐姐,本是情理之中。她娘亲与我娘亲乃是嫡亲姐妹,我称她一声姐姐,并无大错。但丹朱近日得知我将嫁于太子为侧妃,心神大受刺激,此时一声姐姐真乃平地惊雷,将她心头恐怖坐实。
堂下有他族王子笑赞道:“闻听鸟族公主贤淑慧德,有容人之雅量,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姐友妹恭,太子殿下好福气。”
太子早闻我这番话,面上笑意盛满,此时见得丹朱竟然不肯接了酒杯,自己接了我手中酒杯递了过去,丹朱煞白了一张脸,满脸绝望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堂下喝得兴起掷酒杯者,拍案叫好之声不绝于耳,男子欢笑女子低语之声撞击耳膜,还有女子低唱歌给面前的男子听,场面喧熙欢悦,混乱不堪。
太子殿下含笑与堂下各族半醉的王子公主们还礼,丹朱与姨母立时就要告辞,越过我之时她低低道:“野丫头,算你狠!有本事将来别落在我手里。”
我知她指的正是将来她为正妃我为侧,尊卑有别,于是悠悠然答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姨母一怔,脚下停滞,目光复杂瞧了我一眼,携女去了。
婆稚雅道:“属下在此的职责就是保护公主安全,寻得机会带公主离开此地。既有去意,本仙将来落在丹朱手里的机会微乎其微,倒不足惧哉。
这一夜宴罢已到子时,众人趁兴而来,尽兴而归。自姨母与丹朱走后,想到此去陌路相分,若有机会再见,定然是敌对双方,我心中无端涌上一股凄凉意,不觉间倒将案上琼浆多喝了些,微醺之下出得殿来,但见上弦半弯,借着独自在花树间行走之际醒酒。
本仙在华清宫做了洒扫宫娥两百年,对宫中花木印象深刻,闭着眼睛也撞不到树上去。此刻半眯了眼向着后花园花树而去,不过行了上百步,便撞在了一颗树上。
我大怒,怀疑这园内定然有颗树天长日久,修炼成精,用了两分仙力一掌击上去,嘟嚷道:“让你作怪!见着本仙还不让路?”
入手之处坚硬温暖,我惊异的睁开眼,正要破口大骂,朦胧月光之下,立在面前的男子眉眼妖娆,浅笑含春,柔声道:“青儿这是要去哪里?往信芳院的路可不是这一条?”
我心下暗惊,摇了摇有些眩晕的脑袋,推开了他顾自往前走:“大半夜的,太子殿下想吓死小仙啊?”
他在我身后追了上来,强行牵了我的手缓缓而行,道:“父皇答应了你我的亲事,但母后不曾见过青儿,听闻青儿坚毅勇敢,想见见青儿。”
我甩开了他的手,感到身体似有些难以支撑,连忙扶住了旁边一棵树干,颇有几分不悦:“太子殿下自说自话了这么久,可曾问过青鸾是否想嫁?”
他倒也不生气,亲昵的摸了摸我的发,道:“青儿除了性子耿介了些,旁的都好。本王最喜欢你这洒脱自在的性子。”
我被他这答所非问的性子给气得心头火起,正要发作,挤兑他两句,他却轻描淡写道:“天界统御六方,本王但有所求再无不应的道理。”
——所以,尊贵的太子殿下,您连求这一项都免了?
面前男子乃是六界楚翘,容貌自不必说,除了九狸尚无人能及,便是身世高贵也是罕有匹敌之人。清风明月之下,我本应情丝萦绕心头,但如今瞧他,竟与这院中花木无异,难以沟通言说。莫非鸟类与龙族脑部构造功能有异,因之才有这般困境?
但转尔一想,岳珂这厮也是作了两世的龙,与鸟族倒极是投契,可见乃是这太子殿下的脑部结构有异,比之岳珂这条傻龙反倒更为不如,不过撑着个花架子,长得有些俊俏罢了。
凡间有句俗语说得极妙: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想得明白,倒与他多辩无益,大不了明日见了天后说个明白,解了这桩婚事罢了。若这天后娘娘也是不讲理之辈,大不了与婆雅稚寻得时机一走了之。挥挥手指着近前的信芳院道:“有劳太子殿下相送,小仙先告退了。”
太子殿下双目灼灼,道:“青儿不必在意你姐姐对你的态度,她不过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我心中嫌他贪心不足,枉想左拥右抱,比之他的父皇冼尧并无不同。只是成者为王败者寇,他娘亲最后高坐天后宝座,自然不曾尝过岳珂母子别离上万年,相隔九重天的凄伤之意。
他见多沉默不语,以为我心中不快,又安慰了几句方才离开。我推门进了信芳院,杂役房内洒扫嬷嬷鼾声如雷,但我房内明珠绽放幽幽光华,映着窗上一个高挑健美的身影。那身影忽尔一闪,房门打开,婆雅稚便立在了门口,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我走路不稳,迎上前来将我扶进了房内。
我本以为房内只她一人,但床帐之人却端坐着岳珂。今晚宴席至一半,他已没了踪影,怎的此时竟然能够瞒过院外守卫进了我房里。
“难道是有紧急事情?”我边走边道,被婆雅稚搀着顺势倒在了床上。
他往床里侧坐了坐,让我躺的舒服一点,点点头道:“我今晚瞧见了娘亲的师妹。”
我本来已闭了双眼,闻言惊讶的睁开了双眼,急道:“在哪?”
若能寻到岳珂娘亲的师妹,定然能解了侧妃的禁咒,也以救她出来。
但岳珂面色沉郁哀伤,恨恨道:“就在优昙花丛前。”
倦客思归
我不曾想到,第二日上午便有缘得见岳珂娘亲的这位师妹。
彼时我被天后召见,随着宫娥去了天后所居殿阁,行礼之后侧目便瞧见天后下首坐着一名年轻女子,月白长裙,面色清冷,满面孤高之气,腰间佩了一块泛着莹莹光泽的玉石,瞧着形状竟然是朵盛开的优昙花,我便断定了是她,名叫流芷的女子。
头顶传来一声威严的咳嗽声,天后娘娘略显威严的声音含笑道:“流芷仙子还请别见笑,这丫头乃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自己求的侧妃,本宫听说这丫头有点野,今日召来教些礼仪。”
我抬头瞧了一眼,但见天后娘娘面色威严,容貌虽也算得上端庄姣好,但精明严厉太过外露,反冲淡了女子的柔媚之意,倒令我心下一凛,连忙低下了头。
流芷的声音也与她的面容一般带了些清冷之声,淡淡笑道:“天后娘娘说哪里话?这丫头能得你教导乃是她的福份,日后侍奉太子与太子妃娘娘也好尽心尽力。”
天后似眼盲了一般,瞧不见堂下立着的我,兀自与流芷仙子捡天界趣闻聊了小半个时辰,我在堂下立得腿麻,往日这时候如果不在书房里定然还在大睡,想到此,便困意倦顿,打了个哈欠。
旁边立着服侍的仙子立时叱道:“大胆!天后面前竟敢举止放肆!”
我眨巴眨巴眼睛,感觉到里面水气汪洋,实非恐惧,乃是困倦所致。慢吞吞扯出帕子来,将眼中泪渍拭净,轻言细语道:“这位姐姐原来瞧得见小仙啊?小仙在这堂上立了半个时辰,姐姐也不曾瞧见,小仙以为姐姐眼盲了。”
那仙子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怒道:“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被我又一个哈欠终止了后半句话。
天后娘娘的面色一时里变得有些不太好看,冷冷哼了一声,道:“野丫头就是野丫头,让流芷仙子见笑了。本宫这儿子旁的都好,就是从来不曾见过野花野草,只当小玩意儿娇艳可爱,非要收了。谁不知他最没耐性,不过图几日新鲜,过后丢在脑后,还哪里记得起来?”
我心中一时半刻都未曾忘记朱雀神君所说,当年阿修罗爹爹与天族一战,现今的这位天后娘娘的父亲便是死在了那场战争中。瞧着天后娘娘这神情,就算我肯放下身段讨好,怕是也会被记恨,更何况我本无心攀附,当下淡淡瞧了她身旁侍立的仙子一眼,拭了眼角打呵欠流出的泪滴,叹道:“仙子姐姐莫怪,小仙近日做了个噩梦。有一日醒来殿中诸人皆称小仙为侧妃娘娘,小仙大约是昏了头,噩梦还未醒,这就回去睡,睡醒来大约一切都会过去吧。”说着转身便往外走。
这天后娘娘今日召了我来却不肯与我正经说一句话,不知道是不屑呢还是记恨陈年旧怨。她既不屑,装没瞧见,我自然也要好好配合她一番应应景。往外方走了两步,已听得身后一声怒斥:“大胆贱婢,今日你若说不清楚,休怪本宫不客气,扒皮拆骨,割断了你的仙筋扔下界去,任尔自生自灭。”
这天后娘娘乃是战神之女,听说脾气不大好,可见是真的。我既落在她手里,是生是死定然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何必要苟全颜面博她心中畅意?
我回过身来,重施了一礼,淡然道:“天后娘娘既然召了小仙来,定然有玉旨要颁,或是有要务要询,小仙一既不是什么婢妾,二非犯了大错之仙,上天有好生之德,怎的天后娘娘张口便是割断小仙仙筋,可不知小仙与天后娘娘往日可结有大怨?”我心中笃定她不会张口说出阿修罗爹爹与她的杀父之仇,而公布我的身份此时也不是最佳良机,自然不肯后退容让。
流芷仙子皱眉道:“这丫头怎的这般不识好歹?连天后娘娘也敢顶撞?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人又生得万中挑一,能瞧上你这丫头乃是你万年里修来的福气,居然不懂惜福?”
我躬身拜下,道:“多谢流芷仙子教导。只是小仙听闻凡间有个穷人,穷得一无所有,病得快死了,极想吃自己年轻时候娘亲亲手腌渍的酱菜,但有个富人心肠好,就将家中刚做的水晶肘子送了给这穷人,只觉他离开人世,能多吃些美味定然是开心不已,岂知这穷人瞧着这水晶肘子一口也未曾咽下去,非他所求,就算是吃了也不能尝出其中美味。”
天后娘娘冷冷一哼:“你这野丫头的意思莫非便是我儿凌昌配不上你?”
我心中雀跃,只道这母子二人绕了好大的弯子,今日终于有人肯想起来问我一声肯不肯了,可真是不容易啊。当下叹了一口气,又道:“小仙听闻仙界有上仙想要收神兽,也定然要问一声这神兽愿不愿意。与上仙来说,这些神兽们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尚能得到尊重。可笑小仙不过睡了一觉,醒来时莫名其妙便成了太子殿下内定的侧妃了,莫非小仙连这些个神兽也不如?竟然是殿中这些柱子椅子摆设不成?”
我今日将自己贬低不要紧,此言日后若是传将出去,堂堂太子侧妃娘娘连只神兽也不如,那可有些丢天界的脸啊。
天后不过敛眉思索盏茶功夫,开口竟然带了两分漠然的敌视:“既然如此,本宫便在此替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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