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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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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和二太子怎么看也不象是会一块儿寻欢作乐的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们居然一起上醉枫楼去了。这时文侯已上了马车,对我道:“上来吧。”我连忙跟了上去,心中又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马车开动了。帝都的街道都很宽大,用青石板铺得平平整整,马蹄踏在上面时,声音清脆,入耳如碎珠。车里因为没点灯,又下着车帘,昏暗一片,文侯一言不发地看着前面,不知想些什么。我坐在他身后,连粗气都不敢喘,猛然间听得文侯道:“楚休红,我对你如何?” 
  我吓了一跳,忙道:“大人对末将恩重如山,末将铭记在心。”这话便也不是泛泛而言,当二太子指我为刺客将我押回帝都,若非文侯一力援救,我不论是否倒向二太子一边,事实多半会被他灭了口。 
  文侯道:“那就好。楚休红,以宁阵亡后,我已将你当成儿子看了,你可要努力。” 
  那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不会是唐郡主看中我吧?我不可能既袭武位之爵,又袭文侯之爵的。我松了一口气,道:“大人,今番赴宴,不知究竟有何要事?” 
  “没什么,”文侯也微微笑了起来,“只是安乐王做东,想结识一下你这少年英雄。” 
  “安乐王?”我重复了一句,更是莫名其妙了。帝都宗室封王的有十多个,那些王都没有藩地,一向也只有在朝中撑撑门面的用途,我实在不记得认识过他。文侯也看出我的诧异,道:“安乐王就是小王子的父亲么。” 
  小王子?我猛地想起那天的事。小王子称呼那两个女子为“姐姐”,而唐郡主自然不是安乐王之女,那么另一个女子说不定就是小王子的亲姐姐了。难道,是安乐王有意招我为婿?我越想越觉得有理,可又不敢问。 
  “你大概也想到了吧?”文侯脸上仍是微微笑道,我忙垂头道:“末将不敢说。” 
  “楚休红,你虽不能袭武侯之爵,但失之东篱,收之西隅,成为安乐王的乘龙快婿,日后也大为臂助。”文侯仍是微微地笑着。 
  果然是那个女子!我没再说什么,只是想着那天的事。那天她和唐郡主一同出来,我因为把注意都放在唐郡主身上了,没怎么注意她,只记得那也是个长得很美的女子,只是缺少唐郡主的英气,脸上倒带着三分病容。 
  车停了下来,门口有两个人迎上来道:“文侯大人,你来了,殿下和王爷正在里面等候。”那两个人身上一副王府家丁打扮,只怕这醉枫楼已被包了下来。 
  我跟着文侯进去,才一进门,便听得里面鼓乐悠扬,一些人正在说说笑笑。文侯一进去,太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甄卿,你可来晚了。” 
  里面已有不少人坐着,文侯是当今的第一权臣,但在座起码有三个地位高过他,他一个个行过礼去,我也跟着他行礼。太子和二太子我都认识,安乐王还是第一次见。他大概还不到五十,但一张脸憔悴庸肿,虽然和太子与二太子面相约略相似,哪里有他们半分神采。帝国的人私下讥讽说五个宗室和五头猪角力,胜负在五五之数。这话虽然太过尖刻,却也庶几近之。 
  除了三王,在座的还有一些重臣。让我有些吃惊的是武昭老师也在座,他就坐在安乐王下首,身边坐着小王子。比起太子和二太子,我更愿意见到他们。行礼已毕,小王子跳下座椅过来道:“楚将军,来,坐这儿来吧。” 
  我看了看文侯,文侯也笑了笑,向我挥挥手。他坐在太子身边,一落座,文侯便道:“殿下,微臣急欲聆听妙曲,还请殿下成全。” 
  太子笑道:“这支《回云曲》是为花姑娘的歌谱的曲子,可惜今日花姑娘不在,不然倒可请诸位品评。” 
  文侯这般请他吹笛,按理实在大失人臣之礼,但太子似乎极其乐意在人前炫耀笛技,只是碍于身份,以他太子之尊,总不能摸出笛子来说要为大家吹奏一曲,文侯纵然失礼,对于他来说这个趣凑得恰到好处,心中只有高兴。 
  我虽然对音律知之不多,但也知道太子的笛技的确十分神妙,只是如今城外正有蛇人,下一次攻击随时都会发动,象太子这般在这儿喝酒吹笛取乐,实在有些不知将士辛苦。 
  一曲甫毕,众人都喝起采来。太子的笛技的确极好,如果他不是太子而是个乐师,只怕会更受百姓欢迎。喝采的人中以小王子的声音最响,他拼命鼓掌,我也随众拍了拍手。声音刚静下来,安乐王忽道:“楚将军,你可会吹笛?” 
  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问这话,连忙站起来,躬身施礼道:“王爷,末将出身行伍,只不过略识之无,这些音律之事一窍不通,实在汗颜。” 
  安乐王“哦”了一声,倒也没再追问。我心中暗自苦笑,心想只怕在这个王爷心目中,我不会吹笛,身价定是大减,多半也不会要我当女婿了。 
  这时二太子忽然道:“男儿志在沙场,吹笛鼓瑟不过雕虫小技,浸淫过多,枉费心力。” 
  他这话有些酸溜溜的,多半是他也不会吹笛,见太子如此受欢迎,大不受用。可是他这话虽酸,却深中我心,虽不能随声附和,心中却暗中得意。 
  太子道:“二弟此言差矣,为将之道,须要文武兼备。吹笛鼓瑟虽是小道,但此中与兵法暗合,也不可小视。” 
  一听他的话,我暗觉要糟。二太子中了文侯之计,被夺去兵权,心中一定大为不满。以知兵而论,太子与二太子不可同日而语,太子活到现在只怕从未到阵前去过,二太子却曾手握重兵,还曾亲自冲锋陷阵,而太子却说什么吹笛鼓瑟也有兵法在,这话骗骗外行人还行,要骗二太子只怕其力未逮。 
  果然,二太子扬声道:“兄王即言音律中亦有兵法中,弟愿洗耳恭听,敬请兄王指教。” 
  我心中暗笑。若是二太子不在座,太子这话说过也就算了,但此时偏偏有这个唯一不买他帐的二太子在,太子再说什么兵法便是自讨没趣。二太子定要他说出个道理来,打死我也不信太子真能说服他。 
  哪知太子一笑,也高声道:“音律之道,分宫、商、角、徵、羽五调,宫声柔靡,商声清雅,角声雄迈,徵声悲壮,羽声凄厉。五音调和,方能成曲,正如用兵,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方称善之善者。二弟,你不通音律,此理想必尚不能解。” 
  他说的话甚是玄妙,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八字却正是说出了用兵三昧。二太子也没料到他能说出这一席话来,一时语塞,马上道:“纸上谈兵,固然口若悬河,但此理若是人皆不能解,又有何用?” 
  太子道:“不然。音律其实与用兵一般无二,移宫换商,正如兵马调度;按节度曲,正如点兵布阵;倚声吹奏,正如拔营出师;琴瑟合鸣,正如两军交锋。天下事虽然事事皆有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天地之间,大道存焉,融汇贯通,方可称名将。故老皆传,棋枰之上得兵法,安知音律之中,便无兵法在焉?” 
  所谓棋枰上得兵法,那是故老相传的一句话,据说上古有名王,制棋教子兵法,因此下棋与征战杀伐实是一理。后来虽然没听说过有哪个名将真是通过下棋来学兵法的,但大帝、那庭天都是爱下棋之人,这也是事实。太子要说音律中也有兵法,虽然我明知他在强辞夺理,但这道理完全说得通。 
  二太子被他说得没法反驳,但仍是不服气,道:“兄王即有心得,不如即席与人合奏一曲,让我们开开眼界。” 
  太子笑道:“不错,本王正有此意。甄卿,你将笛子带来了么?” 
  文侯这时站起身道:“殿下,微臣也带来了。只是微臣之技珝殿下相去甚远,不啻以筳扣钟,还望两位殿下和诸位大人莫要取笑。” 
  他从怀里摸出那支铁笛来,我脑中登时雪亮。怪不得太子能侃侃而谈,这些话一准是文侯教的。文侯让太子说这一席话,也多半是要为了折服二太子。此时安乐王在座,安乐王是帝君亲弟,也是宗室首领。宗室虽没什么人材,但毕竟都是皇亲国戚,若是这批宗室都能拥护太子,这也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 
  文侯真的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乘之机。我心头暗笑,本来一直还在担心战事,但此时不知为什么登时放下心来。以文侯之能,他绝不会因为游乐而误了正事,定已安排妥当。此时,我也觉得自己没有投向二太子一方实在是很正确的选择。 
  文侯和太子两人同时吹响了笛子。太子的笛子虽然黑黑短短,声音却也极为嘹亮,文侯的铁笛也盖不过他的声音。两支笛声先是并驾齐驱,越吹越响,突然文侯的笛声一下拔高,太子的笛声却仍是镇定自若,回环不已。笛声互相交错,明明是响成一片,却又泾渭分明,丝毫不乱,真有如两支军队正在厮杀,文侯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击,太子却也守得法度森严,一丝不苟。 
  我对音律虽不甚通,也听得凝神定气,生怕漏掉一个曲调。笛声仍是清越嘹亮,但我眼前却似出现千军万马,正交缠在一处血战。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每个人都听得入神了。这两支笛声势均力敌,互不相让,如果与太子合奏的不是文侯,恐怕太子也吹不出这等精彩的笛声来。隐隐的,我觉得太子方才所说“音律中也有兵法”实在并没有错。 
  笛声此时已慢慢减弱,太子的笛声已细若游丝,文侯的笛声却似断非断,仿佛那两支军队血战一场后,正要收兵。我还以为这一曲已经要结束了,哪知突然间文侯的笛声又一下拔高,响了个高声,在绝高处绕了两绕,又一泻千里,似是立马山峰,以地形之利突发奇兵猛攻。太子的笛声却守得绵密异常,在文侯这等大力猛扑之下仍是行有余力,便如这支军队以铜墙铁壁般的阵势挡住敌人攻势。文侯的笛声一连起了三个高峰,太子仍是阵脚不乱,正似以堂堂正正之师迎战敌军偏师突袭。 
  奇兵定不持久。我刚想着,文侯的笛声已然渐渐变轻,就象奇兵冲不动敌人阵脚,锐气折尽,败象已呈。此时太子的笛声在不知不觉间变强,文侯的笛声却已细若游丝了,虽然还时时拔起一个高音,如同败军反戈一击,力图取胜,但是太子的笛声中左冲右突,仍是冲不出去。 
  终于,两支笛声的曲调已渐渐合二为一,终于成为一支。这声音也慢慢变轻,便如得胜之军裹着战俘班师,越走越远。我听得入神,半晌,只觉周围静得出奇,才醒悟过来一曲已终。 
  所有人都静了静,忽然安乐王鼓掌笑道:“好一支妙曲!殿下与甄大人的笛技真个是神乎其技,当世想必再无第三人了。” 
  文侯将铁笛收好,摇了摇头苦笑道:“殿下天纵奇才,微臣少年时虽然也曾从穆善才处得以琵琶轮指吹笛之技,与殿下的指法相比,真个瞠乎其后,望尘莫及。” 
  太子吹完一曲,神采飞扬,想必心情甚好,笑道:“甄卿过谦了。甄卿的笛技天下也没几个人比得过。”言下之意,文侯笛技虽然高明,天下没几个人比得过,但他自己却是在那“几个人”之中了。文侯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文侯自己也是吹笛高手,正搔到太子痒处,难怪他会这般高兴。 
  武昭捋了把白胡子道:“果然,老臣听得此曲中隐隐有兵戈之象,似乎与枪术也有暗合,看来音律与兵法确是相通。” 
  武昭一生没上过战场,但他是军中第一名枪,枪术天下无双,这一点所有人都承认。我的枪术算得一时之选,如果与武昭真个对敌,当能以体力压制住他,但若是单论枪术,确实还颇为不及。 
  小王子在一边道:“武昭老师,你说枪术也和音律相通么?” 
  武昭道:“不错。吹笛是以吐气发声,用枪是以臂发力,皆是人身发出。喏,小殿下,你看。” 
  武昭拿起一根筷子递给我,这筷子夹在手中,食指和拇指正似人身两条手臂,他手指一抖,筷子一前一后,使得正是一路懒龙舒爪枪。他的枪法熟极而流,具体而微,与马上使出的一般无二,进退之间,竟也与方才太子与文侯的笛声节奏相符。 
  一说到枪法,太子登时索然无味,二太子却是眼前一亮,道:“文侯大人,请你再吹一下,看武昭将军所言是否属实。”方才太子说是音律与兵法相符,二太子不信,现在演示之时,却似两个人的论点倒了过来。 
  文侯笑了笑,又取出铁笛吹了几个调子。在他的笛声中,武昭手里的筷子竟然全然合拍,倒似两人练熟的一般。这一回文侯只吹了一小段,等这一段一结,武昭手里的筷子忽地一转,便如枪尖上挑,“啪”一声竖在掌心,正是个收枪式。 
  小王子也看得入神,等武昭一收枪,他一下跳下椅子跑到武昭身边,道:“武昭老师,我来和你试试枪法,好玩。” 
  他今年只有十三岁,还是小孩心性,我向边上让了让,让他和武昭两人以筷子演练枪法。太子对这些事却不感兴趣,和一边的文侯小声说着什么,二太子却看得出神。我也看着他们,却见武昭的枪法明明都是教过我的,却大不拘泥成法,奇招迭出,只交了几个回合,小王子的筷子已被武昭的筷子压得缩回一半,再探不出来。 
  枪法原也是活的啊。武昭和小王子虽然如同嬉戏,但他们这一番演练实在也让我茅塞顿开。小王子年纪虽幼,但看他的枪法比之去年又高明不少,武昭说过小王子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此言看来不虚。再过几年,小王子的枪法看来真能震惊全军了。 
  正看得入神,忽听得有人道:“楚将军,你家中还有何人?” 
  那是安乐王在和我说话。我顾不得再去看武昭和小王子比枪,扭头向安乐王行了一礼道:“禀王爷,小将双亲皆已亡故,如今是孑身一人。” 
  “噢。”安乐王虽然贵为王爵,但说话慢条斯理,更象个寻常的长辈,倒也并不可厌。他似乎还要再问我什么,这时小王子痛叫一声道:“哎呀,败了!”他左手抓着右手不住呼痛,安乐王惊道:“怎么了?”他的声音中大见关切。武昭将筷子放回桌上,惶恐地道:“殿下恕罪,老臣一时失手,殿下你没事吧?” 
  小王子跑到安乐王身边,甩了甩手道:“没事的。”他的虎口处有点发红,看来被武昭的筷子戳了一下,确是没什么大碍。那次他被我打下马来,虽然当时恼羞成怒,后来却毫不在意,不用说只是这点事了。 
  安乐王抓着他的手道:“我瞧瞧。唉,小心点,早跟你说过,跟你姐姐学学,别整天舞枪弄棒的。你这孩子,真是的。” 
  小王子似是有些不耐烦他父亲的说教,对我道:“楚将军,你和武昭老师比比看,我还没看过你们比枪呢。” 
  那一次他因为被我打下马上,很不服气,撺拙武昭和我比枪,但那次武昭也没能将我打下马来,倒是让小王子对我大生钦敬之意。他一定很想看我和武昭比试,我笑了笑,也不推托,伸手去拿筷子。能和武昭老师比试枪法,对自己的枪术定然大有帮助。 
  我正想坐过去,二太子忽道:“且慢!”我不由一愕,看向二太子,只道他要节外生枝,却见他笑咪咪地道:“楚将军,武将军年老力衰,还是不要劳动他了。孤这里有个侍卫,枪术也颇有心得,不妨请楚将军指教他一二,也算酒中余兴。” 
  他原先和太子一样,有七个本领颇高的侍卫,东平城一役战死了五个,还有两个。我记得一个叫林秋,极是尽忠职守,本领也相当高强,与我比却还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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