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角儿-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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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燕升：第一天走马上任，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种冷清，那您心里冷吗　？
　　吴　江：我有精神准备。因为我去的时候，我在北京有很多学生，有很多老师，所有的人，还没有一个人同意支持我去。都说，吴江你千万别去，你要去你就非得折在那不成。我去了，我知道很难。有人说，那是天下第一〃难办院〃，因为我记得，让我调到学校之前，我问过我的老师翁偶虹先生，翁先生说，你去！当初没有中华戏校，就没有我今天翁偶虹；你把去学校当做一个学习过程。你记住：就算你什么也干不成，但是你还得认真去干。我送给你两句话：人做成功者谋，不做成功者望。
　　这就算是我给你的最重要的两句话。翁先生说，你什么也干不成，但是你还得去干，为成功去谋划去努力去推动去做事情，至于能不能成功，你赶得上赶不上成功那天并不重要。这可能就是我们搞编剧的人，只重视过程，而不太看重结果的原因。
　　白燕升：如果仅按着年龄来推断的话，2009年，您应该退休卸任了。您卸任以后，您希望人们怎么评价您这八年？
　　吴　江：最好忘记我！我绝不给我的后任添任何麻烦。
　　除了上班有公务去坐车，我已经开始在骑自行车了。我到时候，不是公事我不会去用车的，我不会去给后任领导添任何麻烦的！
　　白燕升：有怨气吗？
　　吴　江：我没有！我觉得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而且我认为我尽力了！就够了！
　　白燕升：舍得离开吗？
　　吴　江：舍得！京剧人应该有京剧的那种胸怀。一个人总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去做不同的事情。现在把你放在这了，你就去干。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个位置。我实话说，我很不喜欢做干部做管理工作，但是命运把你推到这一步了。
　　？有人说你是幸运的，但是从内心来讲，我喜欢的是创作和写作。既然搁在这儿，你也得尽力去干好。如果现在让我卸任，我明天早晨就把我全部的书，都搬回我的家里。我会在新生活中，去寻找自己新的精神支撑点和新的兴趣投放点。
　　认识吴江院长十多年了，显然他也算是我熟悉的陌生人，在此之前从未促膝长谈。这次聊天，他的眼睛几度湿润，每每我都闪过动情处。我不愿看到充满真性情的文人感伤。他的〃自卑〃、他的〃孤独〃、他的〃困惑〃垒起了他的真实人生。
　　我在想，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把外面的世界当作自己的江湖，其实那江湖从来都是人家的。人真正的领土只在自己和爱你的人的胸怀中……对于上了年纪即将卸任的吴江更是这样。吴院长因心中有爱不应〃孤独〃；因笔下生花不应〃自卑〃；因性情坦荡不应〃困惑〃。
　　我相信：离开是为了更轻松地上路，因为卸下了重负。
　　只要拥有激情和爱，定会收获一路风景！
　　

谢　涛：表演不〃留缝〃（1）
xie　tao
　　2009年5月18日，山西晋剧女须生谢涛凭借《傅山进京》荣获〃二度梅〃。
　　2009年6月13日，在第三届全国地方戏优秀剧目展演中，《傅山进京》获一等奖。
　　实话说，我从不以获什么奖去认知评判人与戏，正如我不会拿收视率的高低来给节目定优劣。最多，当做参考。
　　但谢涛得奖在我意料之中。
　　2007年7月下旬，在北京长安大戏院，我先看了谢涛的新戏《傅山进京》，我给她发了条短信：演得很跌宕，你比戏好！
　　几天后，又看完她2005年推出的曾轰动了上海滩的《范进中举》，更加让我兴奋，同时让我期待谢涛的〃下一个〃。
　　听说谢涛的名字，是十年前的事儿，那时只知道她演了晋剧前辈大家丁果仙，并没有现场看过她的戏。
　　清楚的记得那几天，沉浸在的谢涛艺术表演里，看她干净漂亮的身段，听她收放顿挫的声腔，早已忘却了〃晋剧〃、〃地方戏〃、〃女须生〃这些字眼儿或符号。
　　她的表演、演唱新颖独特，有时代感；她选择的角色挣扎韧性，有生命力；她的舞台气质儒雅内敛气定神闲，有大家风范。
　　不夸张地讲，以我目之所及，象谢涛这样有神韵有魅力的戏曲演员屈指可数。做为女须生，她还有着〃台上男人，台下女人〃的两重境界。
　　《范进中举》和《傅山进京》及谢涛本人几乎获得了
　　谢　涛
　　山西太原市实验晋剧院名誉院长。荣获二度〃梅花奖〃、〃文华奖〃、两度〃上海白玉兰主角奖〃、第三届巴黎中国戏曲节〃最佳女演员奖〃、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等。是继〃须生泰斗〃丁果仙之后，把晋剧推向又一个发展新阶段的代表人物。
　　巾帼不让须眉。她的表演不光继承了北方的刚劲和激越，又兼融了南方艺术中如泣如诉的呈现方式，她舞台上的大开大合，可谓南北相融、动静相宜，不愧为〃三晋第一女须生〃。
　　？戏剧界的所有奖项，我在主持现场见证了她两度荣获〃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主角奖〃。
　　我们常见的戏曲题材，通常都是爱憎分明，褒贬显而易见。可是，人世间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并不是100％地褒扬谁，或是100％地批判谁。当许多的文学作品开始用智慧的手法合理地剖析人性，去展示大千社会无限可能时，近几年，我们高兴地看到，一些戏曲题材的视角也有了无限的可能。有一个这样的戏曲故事，故事里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只有棋逢对手的较量和包容。这就是谢涛主演的晋剧《傅山进京》。
　　《傅山进京》讲的是两个强者求同存异，互相征服的故事。　体现了君主权力和独立人格的较量。
　　一个全年90％的演出场所，都扎根在农村的剧种，演了一个如此闲云野鹤的文人戏，没看之前觉得突然。
　　晋剧，尽管是山西的一个大剧种，可是这么几十年里，能够让全国戏曲界高度聚焦，掀起波澜的剧种里，似乎很难找到〃晋剧〃的名字。可是，《傅山进京》做到了，甚至有人说，〃这出戏提升了一个剧种〃。
　　谢涛所在的太原市实验晋剧院，一年中90％的演出时间都在农村度过的，团里一年260多场的下乡演出，他们跟对方谈的最低要求就是：别睡地铺！
　　到农村演出，演什么，村民说了算。他们大都点传统戏，谢涛更多的时候唱的也是传统戏。比如《齐王拉马》《三关点帅》《打金枝》等剧目。《范进中举》和《烂柯山下》城里乡下都有市场。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谢　涛：表演不〃留缝〃（2）
《傅山进京》则属于城市观众的欣赏类型。实话说，像这样既上得了厅堂又下得了厨房，城市农村老少咸宜的演员太难得了。
　　谢涛因为《傅山进京》获奖无数，一个常年在乡间劳作的演员以一出品味高雅的剧目足足火了一把，很多人认为谢涛幸运，于是说〃一出戏火了谢涛〃，但我们也可以说：
　　？〃是谢涛火了一出戏〃。
　　我觉得，这不是100％的投入换来100％的回报，而是百分之两百、甚至百分之五百的投入，才能水到渠成。就像〃欲食半饼〃的典故，一个人吃了六个饼，还是没饱。于是，又吃了半个，饱了！要知道，可不是这最后半个饼让他饱的，而是有前面6个饼的积累。我看到了谢涛的厚积薄发！相反，当代有些戏曲从业者，为了获得〃半个饼〃的成功，是不是有的时候忽视了前面的填充？急功近利，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的做足了〃戏外〃的功夫！
　　谢涛塑造的傅山仙风道骨，这个形象在戏曲舞台上非常〃稀有〃，在晋剧舞台上更可谓〃没有〃，我问谢涛当时感悟这个角色的时候，有没有一些借鉴？
　　她告诉我：一个是京剧的马派、一个是麒派，马派让我飘逸，麒派让我铿锵。
　　我又问她，傅山也是个乡村老人，但又不同一般，我听说你专门研究了他的台步？
　　她回答道：我发现傅山〃倔〃，倔老头都是两个膀子在身后甩，我还借鉴了刘罗锅的形象。
　　…………
　　这出戏凝聚了谢涛的观察与思考，凝聚了谢涛及其同行的实践与创新。
　　尽管如此，这出戏也引来了一些争议，比如傅山的〃跪〃。
　　大家都很喜欢谢涛塑造的傅山，其实这出戏，康熙的戏份也很重要。这次上海白玉兰奖，《傅山进京》中康熙的扮演者王波获得了〃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配角奖〃，正是傅山和康熙棋逢对手，这出戏才有跌宕。可是，在〃跪〃这个问题上，大家产生了不同看法，那就是傅山执拗了整整一场戏，最后还是被迫跪下了。
　　我觉得这个〃跪〃似乎给了康熙一个面子，但妥协得让我不痛快！可我又想不出还有什么好点子。因为希望它完美，所以，能不能以后想出一个类似《碧玉簪》，《打龙袍》那样更机智、更巧妙的化解。
　　还有，关于〃梦妻抒怀〃这一折的存在价值。
　　《傅山进京》中两个智慧又个性的男性撑起了一部戏的亮点，不过，这出戏里的第八折出现了一位女性，那就是傅山老先生的妻子，虽然已经亡故，但傅山在准备见康熙的前夜梦见了她，而这一个小插曲，又引起了不同意见。在一次座谈会上，有的专家非常明确的说〃不欣赏〃，觉得这个情节与剧情没多大关系，傅山并不需要他的妻子提醒，他已经很坚定了，这个情节让整个剧情在此停下了，破坏了气场和节奏。尽管饰演傅山夫人的演员是一位很优秀的晋剧演员，她一开口便赢得了很多掌声。
　　当然也有支持者说，〃梦妻抒怀〃体现了傅山刚中有柔的侧面，使他的形象更多面，更丰满！
　　再有，关于过于文言的唱词。
　　看过《傅山进京》的观众还有一个最深的感慨，那就是它的文辞，某些地方，没有一定文化积累，想看懂还有点难度。特别是对于晋剧这种很大众化的剧种，说文解字般的文辞是否适合，我同样也听到了不同的两种声音。
　　一种觉得，高深的唱词会影响它的共赏性；一种认为，既是文人戏，就该如此，　甚至觉得一点都不过，还不过瘾呢！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谢　涛：表演不〃留缝〃（3）
我看这出戏时，不是觉得唱词雅致有问题，而是觉得一两句里有两三个典故，还是不常见的，这多少也让我这个学中文的费解了。
　　我问谢涛：你第一遍看剧本，心领神会了吗？
　　？谢涛在《傅山进京》中饰　傅山
　　？她说，第一遍真的没看懂。
　　可谢涛硬是把这出戏搬到了乡下，我特想知道，当农民老大爷他们听到像这样的唱词：〃偷闲且把大雪赏，雪也赏我满头霜，一时物我皆两忘，野茫茫兮天苍苍〃，听到这样的台词，会有何等反映？
　　谢涛告诉我：我们不能低估了农民的审美，他们只是表达方式不同。
　　有一次，在农村的剧场里演傅山，鸦雀无声。以前老百姓为你喝彩都是喊出来的，这次特别好玩，当我意境幽远地唱完〃四顾茫然〃这几个字时，有一个老大爷叫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好〃，那个〃好〃字也是伴随着我〃四顾茫然〃的那种幽远的尾音，非常克制、非常压抑地叫了出来。这就证明，他们看懂了！
　　谢涛还说，观众太可爱了，可能好的剧目不在乎在哪里演。我也尝试着把整本晋剧《范进中举》带到了巴黎，在埃菲尔铁塔下的剧场里，收获了特别的效果：台下安静得让我心里没底，后来知道，那是人家的欣赏习惯。谢幕的时候，他们长时间的鼓掌，我用手势表达着要感谢的各工种。最后，我觉得，也应该感谢一下自己，于是，下意识把范进的头饰捋下，自己的一头长发飘落下来，他们才知道我是女演员，非常佩服，啧啧称赞！
　　其实，关于《傅山进京》，关于《范进中举》，争议最大的当属〃声腔、流派的淡化〃。有一个现象也很有意思，看完《傅山进京》，大家会说：傅山真好看，倒是少有观众会说晋剧真好看。我想，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恐怕现在到了一个大的〃演剧时代〃，开始重艺术、重剧情，而慢慢淡化了流派、淡化了剧种。
　　我问谢涛：有没有听到这种说法？
　　她说，有人说这是歌剧，我在想，成为了歌剧不好吗？当一个剧种的声腔代表不了全部的时候，我们就要另辟蹊径。
　　我赞同！
　　一些晋剧迷们对谢涛最大的意见应该是她的唱腔。谢涛跟李月仙老师学习的是马派（这个流派在晋剧圈里是否被承认还存在争议）。其实有时候，流派真的不重要！就象我崇拜的文武双全的京剧大家李少春，有人称〃李派〃，有人说他就是〃余派〃。不管如何称呼，丝毫不影响他在我心中及京剧界的重要地位。
　　况且〃余派〃没有〃关羽〃、〃林冲〃、〃寇准〃、〃岳飞〃，也没有〃杨白劳〃、〃少剑波〃、〃李玉和〃，更没有〃美猴王〃。要知道，当年他的老师余叔岩先生是不同意他学猴戏的！只可惜，　李少春留下了唯一一部影像资料就是《野猪林》。就这一部，也足以让我们领略大家风范。
　　他曾撰文写道：自己是〃李少春让林冲支配李少春〃，带有中国程式体验特色的表现派。其哲理深邃，为剧坛所罕见。
　　谢涛因演出《丁果仙》一举成名，但她谈不上是丁派传人。尽管她表演过《芦花》《卖画劈门》《舍饭》等丁派传统剧目，地道本色，同时洋溢着清新的时代气息。
　　《傅山进京》则又是一番新的天地。谢涛呈现的傅山形象，内儒外道。外表散淡，内心却十分周正。既表现在他仕与不仕的考量中，也表现在他对家人的关心中。谢涛的身段既是规范化的，又是生活化的，充分展现了她的文化素养与艺术动力。尤其是她的演唱浑厚饱满，结实舒展，时淡时烈，听来既动人心弦，又令人大饱耳福。
　　她的唱不像丁果仙是很正常的，我一直赞同应该唱人
　　？物而不是唱流派。
　　据我了解，谢涛的唱腔设计均来自山西省晋剧院的刘和仁。刘老师是晋剧界的专家，而且谢涛的唱腔有浓郁的戏味，事实上她根本就不会唱歌。即便如此，传统戏迷要求的所谓〃原汁原味〃也不可能重现！正如有一个专家铿锵的说法〃比较有出息的已经不像老师了〃。
　　说到谢涛的表演。很少夸人的戏曲名家裴艳玲说，谢涛的表演不〃留缝〃，但每个动作都能看到程式。原中国戏曲学院院长周育德老师也说：〃唱做念打各方面功夫的训练几乎已变成她的第二天性了〃。而且无论是《范进中举》中的跳椅子，还是《傅山进京》中的跪步搓步等台步，还是赴俄罗斯演出的《杀驿》中的甩发、帽翅功等技巧，谢涛完成得都很好。可见，传统的这些技巧她不是不会，而是不卖弄。
　　谢涛很低调，从不说要改革晋剧这样的话。她只是说自己在探索。尊重传统，但并不是说传统就一成不变。事物总是在发展变化的。就说人们的审美，看看这几年穿衣的变化就知道了。
　　我一直觉得，传统和创新是个动态的词，50年或是100年前的创新就是今天的传统，同样，今天的创新也会成为50年后的传统。一个常年挂着中老年服装的商店能吸引年轻人走进吗？
　　我听说过一句话：〃天才就是大孩子〃，脑子太复杂，眼里心里〃想〃着的人太多，很难进角色。我希望谢涛永远能沉静在这种纯粹又饱满的执著里。
　　某种意义上讲，能够欣赏《傅山进京》，其实是一种进步，大家已经学会了品味综合的整体的美。只要你高明，只要你认真作了一件作品，不管你是哪门哪派，大家都会喜欢的。
　　谢涛身上透出的或许就是这样的一种崭新的与时俱进的美。
　　我庆幸：2007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