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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肝-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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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二十四岁就写性解放,甚至写女同,旖旎情史也不少,后来时而右倾,时而左倾,新潮过,革命过,张扬过,跟风过,老来终于想通透了,变成跟她的宿敌一样了。”
那老太,头发全白,满脸皱纹,像农村老太,穿着布衣布鞋,茫然站在那里。
雇主笑得十分柔和,“那次,她和我去芝加哥最高的楼顶,一屋子貂皮女,抽烟,时髦而颓废,她很平静地用肘子捅我,‘当年我在上海就是这样的。’”
那天, 毛天安话很少,雇主一直背着手站在她身旁,话却多,一个个为她描述这一屋子光鲜人物。毛天安不知道这位陌生的雇主何以如此兴致这样聒噪,但从他悠然闭适的模样可以看出,他很享受说给毛天安这样一个从街上千求万求求回来的精怪听。
那天,毛天安听了许多“变脸”的故事。但是,她还相信,人的经历会变,心境会变,甚至性情会变,但有一样,人生来的天资不会变。就像她,记性好是她的天资。
可是,这段时间,毛天安稍忧躁,她的好记性似乎如那老太的旖旎过去渐渐流逝,……天安记不住东西了。
也不是说忘性大,那是脑子有问题天安肯定得上医院,没那么严重,就是她自己觉着记忆力没有以前那样好了,比如说看一打文件,以前翻阅两次大意记下来不说重点内容还格外清晰。可这段儿呢,翻看一遍,少量信息;再翻一遍,没印象……毛天安极力静心,可收效甚微,好天资真的离开她了?天安知道越躁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所以她沉住气,这事儿,她谁也没说,希望通过自我调节找到问题的结症。
上周的军区司令部中高层例行会议上,穆小和宣布了由她和韩青梓联合代表政治部赴京参加这次总政组织的“英烈知识竞赛”。
是的,穆小和有独立主张。即使没有与毛天安那一连,他心中也早有决定,如若房艾执意不去,那么这两副手就联合代表。穆小和确实不准备一来就叫两方投入对峙状态中,这不符合“驾驭”规律。小和深谙权术,这点,他有分寸,什么时候该让他们争,什幺时候该叫他们合,这都是当权者的智谋与技巧。
因为是联合代表,那么,毛天安此次必须与韩青梓打好“团体战”。天安没有意见,特别是最近几日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力跟不上,更不会有意见。毛天安毕竟能够顾全大局,她不会拿一个大军区的荣耀去儿戏视之。甚至,理智考虑,毛天安想到了退出。
既然是打“团体战”,各人就有分工,毛天安一先也有争强好胜的一心,十分用功刻苦,但是就像之前所说,心静、自我调节,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力丝毫没有好转……天安何其难受。
毛天安指尖敲着丈件夹,一手支着额头,闭眼认真考虑了考虑。最后,还是拿起丈件夹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天安并没有发现,她前脚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后面,一个好小好小还穿着“广州军区幼儿固”兜兜的小身影不晓得几兴奋地悄悄爬进了她的办公室……
对于向小安而言,今天,现在,绝对是次无与伦比的大冒险!
今天是星期天,他所在的“广州军区幼儿固”在司令部大操场开幼儿运动会呢。可向小安知道今天妈妈也在加班,你看这孩子多大胆,硬是自己从幼儿园阿姨的眼皮底下溜了出来,还避开了卫兵的视线小身子崴进了鲜少人走动的军区司令部大楼!
他妈变男装回来工作后,安婆子被分爷爷抱来司令部玩过几次,他就记住了他妈妈的办公室了。
今天,安婆子见到熟悉的大楼就有“预谋”啦,这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般蹭进来,多不容易啊!他这里躲,那里爬,再加上天生的好狗屎运,竟叫这小子成功上到了三楼政治部。
最后,他还要跟妈妈玩“躲描猫”,妈妈正好出去了,安婆子想,我躲在妈妈的办公桌下,她一回来我吓她!一想到这,这小子笑得像只小老鼠。
好嘛,安婆子彻底得逞了。不过,这件儿算得上安爷年幼“最丰功伟绩”的一件事并不仅仅只是他以仅近三岁小龄混进了广州军区司令部,而是……安爷一双妖目第一次发挥了“识妖斩麾”的奇效!
啧啧,这小子天生是他妈妈的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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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天安礼貌性还是敲了下门,知道他听不见,果然,他头都没抬一下。
这韩青梓也是个能吃苦的,毛天安仔细观察了下,也许听力受限此人格外静得下心,做事着实很稳重,有时候甚至沉稳到可怕,绝对走一步住后看上千步不止。
对手强大,毛天安不以为难,反而激发斗志十分来劲儿。但是,这次确实得让步,脑子的事儿,比不得就是比不得。
她走过去在他办公桌前站定,正埋首写东西的韩青梓抬起了头,见到她也没表现出特别惊讶。
毛天安将文件夹递到他跟前,
“你看看黄勇的生平。”
韩青梓动都没动,不过,视线在纸张上。
五分钟后,毛天安合上文件夹,
“跟我说说吧。”
“1981 01 26出生于湖南省邵阳县九公桥镇
1987 09—1993 09湖南省部阳县九公桥镇中,心小学学生
1993 09 —1996 09湖南省部阳县九公桥镇中学学生
1994年5月A团
1998 12 —1999 08广空航空兵机务训练团学兵
1999年3月和1999年8月分别受团嘉奖一次。
1999 08 —2000 12空军航空兵第四团机务一中队特设员
2000年12月蹙固嘉奖一次,同时被评为优秀士兵。
200012 —2003 01空军航空兵第四固机务二中队特设员
2001年5月入党,
2003年7月23日,因抢救一名地方落水青年光荣牺牲,
7月31日被空七军批准为革命烈士,并追记一等功。”
五分钟,只有五分钟,他缓缓地叙述着一个年轻生命的生平,没有遗漏,没有疏忽。
毛天安暗暗叹了口气,
这么长一段她背了个把小时,还不完整。你再看看他……叫毛天安如何不难过。
但是,毛小将不是个小心眼的人,该服之处就要服气。
手指点在文件上移至他跟前,
“这是八零后所有人的资料,七零后的我放在家里了,明天给你送过来。这次的竞赛你一人去。祝你好运。”
韩青梓还是没动,只是看向她,“为什么,”
毛天安点点自己的脑子刚要说话,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对不起,”天安拿出手机向外走了几步,是个陌生号码。
“您好,我是毛天安。”
“天安,我是杨伯的儿子杨胜义。”
天安一怔!
突如其来的这夹杂着广东腔的低沉音叫天安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杨胜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他是杨伯的独子。当年在法国,杨伯照顾他们,杨胜义照顾杨伯。
杨胜义是个酒鬼,还是个赌徒。印象中,他的眼睛常常半闭着,一直不太看人,也一直不太看这个人世。见到他的时候,他基本两个状态,一个是半醉的状态,一个是往半醉出溜的状态。
老虎却说这人是个真神人,他常跟着杨胜义鉴玉。
一次在那葡萄藤 下,老虎和他喝酒,小天安坐在小板凳上嗑瓜子。
杨胜义从外衣兜儿里掏出一只玉碗,真白,润,腻,光素无纹,碗口镶一圈一厘米宽窄的黄金。
天安那时 候多小,对于这东西一窍不通。老虎也只是半入门。
“这玉碗古董吧,什么年头?”老虎拿起细瞧,
“玉种这么好,工匠这么有信心不乱添工雕花,断定是清早期到清中期之间的东西。”杨胜义也捞过天安的瓜子儿嗑。
“你怎么知道是清朝的,”老虎轻笑,这才是他想学的,
但是杨胜义狡猾,从不教真本事他,
“你怎么知道是草鱼不是鲤鱼,是唐诗不是宋诗,是好姑娘不是粉子,是好企业不是烂公司,是良心肿瘤不是恶性肿瘤?”
小天安那时候都知道他是个痞子不着调,抢过瓜子儿不让他嗑,他又是那半醉的笑意,“这小姑娘是个好姑娘,用她养玉养出的绝对是绝品。”
天安不搭理他,继续嗑瓜子,嗑出仁儿再喂给浅缘吃。
好像数年前的记忆一拥而上塞满了天安的脑海,天安轻闭了下眼,再睁开眼,镇定心神,
“嗯,好久不见。”天安对杨胜义的印象并不好,也许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把本事交给老虎的原因吧。
“我在你大门口,有东西转交给你。”
天安轻蹙起眉头,一时心中确实好奇,这么多年了,以为再不会见面已然失去联系的人……天安回头看向韩青梓,“我有点事先走了,明天把剩下的资料给你。”转身就走了,并来见到,直到她走远不见,身后一直坐在办公桌后的人,看着她刚才站着的位置,许久,许久,没有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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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天安并未回办公室,直接下了楼。操场上都是小奶娃娃的叫声,天安还在想我家安婆子在干嘛。
大门口停着一辆蒙着灰的乌尼莫克,旁边站着一个男人,清瘦,眼窝都凹了进去,花白的头发,见到天安依旧是那样半昧的笑容。天安一眼就认出他。杨胜义长相洋气,甚至有学者范儿,但是就是个老痞子。
毛天安走过去,上下打量他,浅笑,“怎么,还没被人打断腿。”他极好赌,右手小指甲就还赌债被人斩了去。
杨胜义笑笑,轻轻拎起右腿裤腿,“谢小姑奶吉言,打断了一条。”从前,杨胜义就好叫她“小姑奶”,说她上面有人养,下面还好养人玩,前世的地主小婆子。
毛天安没想到真“一语成谶”,看他那假肢,真折去了一条腿!毛天安摸摸鼻子,到底还是有些难过,毕竟故人。没做声。
杨胜义却也上下望着她,“老虎要见到小姑奶今日之模样,何等欢喜……”不待天安打断他,他扬起手摆了摆,“各人有命,富贵在天,我今天也是忠人之事,有人托付我把一样东西交给你,并送上一句话。上车吧,看了那东西我再告诉你是句什么话儿。”
毛天安眯眼,并没动,“谁让你送的,”
杨胜义伸出双手到她跟前,毛天安心惊,左手拇指、中指,右手拇指、无名指,加之早前的小指,都没了……听见杨胜义苍凉的声音,
“我杨胜义的一条命是你毛天安给的,要不是不知你何时说了句‘好东西也要杨胜义亲手奉上’提到我杨胜义的贱名,今天,断了的,何止这么多指头和一条腿,杨胜义一条命都没有了。
我好赌,输了全部身家,最后只有以命相抵,临了,却被人相救,这人一直都没露面,我真不知道是谁。他赎了我一条命,只要求我将东西亲自送至你跟前。天安,我不知你何时提起过这样的要求,但是我还是要感激你,无论你是玩笑之言也好,你救了我一条命。”
毛天安全身发冷,想起向小安出生那日的“滚金沙”,都是她无意中一语,竟被人记忆得这样深刻!
那时候她讨厌杨胜义,杨胜义不教老虎真本事,她赌气说“再好东西也一定要杨胜义亲手奉上”,“杨胜义”不具任何意义,俨然成了泄愤之语。谁会把她口头上的“杨胜义”记在心里,谁会真要去落实她或玩笑或赌气的一言,好东西也要杨胜义亲手奉上……
如今,杨胜义就在跟前。有人从死人堆里把他扒出来,就为“亲手”为她“奉上”无价珍宝。
车开至归元寺。
这玩意儿放在何处都承受不起,
是一只纯金佛头,归元寺金钟那样大小。佛耳上一边一只金环,嵌玉,青白玉,二龙戏珠,油润,灯光下面,发出年轻姑娘刚刚洗好的头发的光泽,龙似乎在游,带着水腥味儿,中间的珠子上下跳。
毛天安动动唇,问了当日老虎同样的问题,“什么年头,”
杨胜义立在殿门口,“天安,没有年头,这么细的手艺,这么足的金玉……现代的霸气。金镶玉,金玉良缘。他想占有你。”
天安躬身注视着那二龙戏珠,眼中泛出同样玉润的光泽,细看,却尖锐无比,
“带什么话,”
“天安,你加官进爵时,杨胜义为你献佛头一枚,祝你,曦微初启凌云志。我与你同日同辉。”
下76
这世上 真能与毛天安同日同辉的,目前为止,是安婆子。
这小子强吧,他一路 爬到他妈办公桌下头窝着还真定得住。原因很简单,安婆子累了,运动会上他就是健将,又一路“跋山涉水”潜伏到此,一歪,这小子睡着了。
这也不晓得睡了 多长时间,反正小脖子别扭歪着难受,自己醒的。一醒来正好望见那头的门被轻轻推开……
安婆子还不忘“使命”,吓妈妈一跳!本来想冲出去的小身子他又窝了回去,乳臭小儿哪有那好的城府,他也就是惦记着“一定要吓成妈妈”,其实睡醒没有都不一定,软绵绵又趴下去,懒懒的小眼睛正好看得见那边进来的人……
咦?不是妈妈。
安婆子更不敢做声了。他这时候胆儿也够小的,动都不敢动。
是另一个解放军叔叔,穿着和妈妈一样的军装,没有戴帽子。安婆子想,我妈妈戴帽子可威风了。
因为这位叔叔没有戴帽子,安婆子看他的脸特别清楚,咦,他耳朵上是什么东西?安婆子的注意力被他耳朵上的东西吸引了老长时间。
叔叔进来后走到妈妈常喝水用的水壶边,拿出一个打屁股的针往里面挤了点什么东西后,又拿起水壶摇了摇,出去了。
安婆子一直望着他耳朵上的东西好奇着……
毛天安回来司令部刚到门口正好接到安婆子幼儿园阿姨的电话,“是小安的叔叔么,说是今天你来接他对吧,哎呀,小安不见了!”
这点,毛天安返回部队前就跟儿子撮合好“角色扮演”了,外面,要么喊“叔叔”,要么直接喊“毛毛”,反正安婆子从小跟着别别“毛毛毛毛”地喊顺口极了。
“啊?”毛天安一先着急了下,脚步加快往里小跑,可越跑心里越存疑,我儿子好动可不是个没谱儿的啊,……又一想,不跑了,这小子一准找我去了,就看他能溜到什么地方。
虽这样想,不过到底还是着急的,跑到操场上跟老师汇合问明了情况,“没事,我去我办公室看看,他说不定找那儿去了。”
“哎,他那么小怎么进得去?”阿姨说的也有道理,天安无心再多言,赶忙又往自己办公室跑。
真是任何时刻都没有此时毛天安那心悬的……她不敢坐电梯,小孩子不会坐电梯,肯定是走楼梯,天安上一层着急地连门旮旯都打开看一下了!
三楼政治部静悄悄,这个点就算加班的人都回去了,这种寂静叫天安更是心悬到无法,安婆子……
安婆子!
毛天安猛地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第一时间就跑到自己办公桌下一望啊!……毛天安这会儿身子软得恨不得都要摊坐到地上!
真坐到了地上,倾身过去轻轻抱起自己的小宝贝,安婆子像只小猪一小团趴在地上睡得呼呼呼……果然,这小子刚才并未睡全醒,相当于进来一人打断了下他的瞌睡,他换了个姿势,又着过去了。
毛天安柔柔地抱着自己的小儿子低头长久地挨在他的额头上……安婆子是她的命,同日同辉,呵,这才是真正的同日同辉,骨血里流出来的……如果还有一人毛天安愿与之同日同辉,只有老虎了,我非他骨肉,却比骨肉还刻骨铭心……
想着,想着,毛天安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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