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雪沐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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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神貌，真是又气又急，索性咬着嘴唇在他胸前狠狠捶了一拳，直到那张熟悉的脸庞上逐渐升起了一种痛苦的神色。

　　哼。不这样重重地出击，你还不知道要走神到哪座山去呢。

　　——融沐得意地在心底想着，一面等待着男子开口。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苦涩＇四＇
痛意不多时就散去，可是他依然是一副近乎忧郁的神情，神情淡然得空洞，唯有一双眼眸藏着纷繁复杂的心绪，以至于女子不觉担心起来，心里的怒火没来由地降了回去。

　　她从没在尹修的眼神里看到这么多陌生的东西，难以形容，与长白山上的常年不化的冰雪是截然不同的。他这一刻的目光，好像能把她融化似的。

　　融沐一时竟妥协了，怀揣着歉意和疑惑道：“对不起啦。”

　　男子没有说话，依旧温和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儿。

　　他银灰色的外衫衬着内里的素白，在长白山光的辉映下，将他温润和善的面容衬托得有如仙人，眼中若有若无地含着几分悲悯，更是令人浮想联翩。

　　融沐只是觉得好生古怪，为什么今天没有说教？为什么要呆呆地站在原地？

　　“你在想些什么？怎么都没精神了。”

　　她很耐心地等着男子的回答，可就是迟迟得不到答案。

　　这种反常的寂静是她所不习惯的，而她对自己的下一步举动又没了主意，只能尴尬地看着尹修。

　　三炷香的时间之后，她已临近崩溃的边缘，才听见他沉重地开了口：“若是有一天，你我起了争执，你会离开这里吗？”

　　离开？莫名其妙。

　　融沐痴痴一笑，歪着脑袋思考他话中的意味，不由觉得奇怪：“这是什么问题……我为什么要离开长白山灵界？”

　　接着便是一阵更久的沉默。在尹修的眼里，有她所不理解的纠结、怅惘还有失落，许许多多陌生的情绪在他的眼神中闪烁其词，明明想要扑出他的目光却又无意让融沐看得明白。

　　她明白的，仅剩一件事：这眼下的沉默，是多么令人局促不安。

　　男子的嘴角微微地一弯，仿佛读懂了融沐的心思，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一抹来自心底的无奈藏在他平澜般的面容之下。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天真活泼，若能保有这份心性，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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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涩＇五＇
“是个无趣的问题。”他自嘲道。

　　融沐闻声，认真地撅起嘴唇“嗯”了一声，连连点头赞同。尹修将一只手叩在嘴前，纵容地望着她笑了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末了，他乎释然了些，道：“那现在，你打算去云平台吗？”

　　“去——过——了——”女子故意拉长了声调，伸手做了个鬼脸，道，“不过，我不介意再去一次，这是你欠我的。唔，我就当是加深修行好了。”

　　她说完，抓住尹修的衣袖，便要拉着他往筑外去。在融沐自顾自的跌跌拌拌牵引之下，男子却弯起了嘴角，露出会心的笑容。他期望时间在这一刻减速，让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曾拥有的欢闹嬉乐。

　　此刻，前方执意带路的女子却不由地皱了一下眉，早有预谋似的转过身子，蓦一抬起男子衣袖中的手，在他满面茫然之中嘻笑着道：“上当了罢，大闷瓜。我不会一天连去两次云平台的。”

　　话语好像惊雷一般在尹修脑海中炸响，令他顿时懵了神。他愣了愣，被女子举起的一只手不禁怵然一颤，问道：“怎了？那你是想去……”

　　“人间喽。呵呵，是因为……今天是……呒，我也说不清楚。可我听说，最近人间有很热闹的节日……”融沐胡乱凑了个理由，隐住了空余的另一只手，在蓝灰色的衣袍下攥起，暗暗祈求着能蒙混过关。

　　她就是想要亲临人间。这个可以喧嚣无比的地方，到底还是比灵界里要热闹得多。

　　男子却回避了她的视线，稍稍侧过脑袋，肃声了片刻，如同在决定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微战的眉梢还是渐渐缓了下来，脸上才方浮出一层难得的轻松，顿了顿道：“没问题。那我们……走罢。”

　　融沐半是感激、半是心虚地一笑，拽起尹修微凉的手，大步迈向灵界位于山下的出口。她哪里会知悉，那浓重刻骨的苦涩，一瞬间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将男子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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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魅＇一＇
夜空渺渺，繁星缀在深邃的蓝色天幕之中，把秋日的夜晚装扮得幽雅而动人。

　　“你看，那是他们的民间表演哎！”

　　融沐躲在树后，朝着前方的台幕指去。两个身着戏服的人正在卖力地演出着一出看起来精彩连连的戏，台下的镇民们时不时地鼓掌高喝，人头攒动，气氛煞是热闹。

　　事实上她不需要刻意地藏身在树后；即使有人走过来，也不可能看到她。

　　“既已选择了隐身，不妨上前看看罢。”

　　尹修的声音中包含着一股淡淡的妥协之意。

　　哼，还不是怕你多心。

　　女子暗自咕哝着，低头注视着自己恍若云气凝结起来的双手，心想这遁形之术果然有趣。她现在这样，和幽魂没什么分别了罢。

　　“走啦！”她一下子拽过男子的一只手，不待他再说上一句，便疾风一般来到台前的人群旁。

　　此时台上正上演着舞斗的戏码，两名戏子手中长矛轻挥，佯装着要和对方激战。他们的舞刀弄枪的夸张动作令融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大胆程生，本将问你：为何执意阻挠？”

　　那一身战盔模样的人突然一顿足，执矛之手向前一推，另一手防于身侧，声音当中似有十二分的怒气。

　　“神将在上，小民即使再多无理，也断然不会冒犯。可是我与仙子真心相惜，还望成全！”

　　那宽袍短袖的“程生”紧紧握住手中长矛，堪堪立于一侧，言语亦有几分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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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魅＇二＇
“原来还是仙凡之恋呢。”融沐嘻嘻一笑，“怎么这些人就喜欢这样的故事……”

　　她说完，下意识地望了望尹修的方向。纵使她两人均化为遁形之身，男子抿着嘴的表情她依然能够辨认出来。

　　——别以为这样我就不知道。我天天都看得到你，你动一下眉毛我都看得出。

　　她评戏的时候并没有多想。这出跨界的人仙恋情，甚至没有在她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不过是戏而已。

　　她悄悄打量着尹修的神态，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句无心的话就将他拉回到沉默中去；一面又不作声地绕到他背后，想跟他开个玩笑。

　　“现！”

　　融沐轻声念咒，食指一转，随后找了处隐蔽的角落暂时呆着。

　　男子忽然感觉周身投来一种异样的眼神，四下里一看，几个不知情的镇民正在用惊异地目光打量着他。

　　“呃……这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沉敛的容颜上闪过一丝窘迫，转身便朝远离戏台的地方走去，再多几步的距离，好像就要隐入夜色中。

　　“呵呵！”角落里的融沐不禁掩口窃笑。尹修忽地折了向，绕到女子所在之地，让她吃了一惊。

　　到底是相处了太久，连她的一个小小动作，他都已察知。

　　眼看男子近在咫尺，仍然隐着身的融沐突然觉得嗓子眼里被局促卡住了，来不及换个落脚之处，话也说不出来。

　　尹修顿了顿，回过头去，一名笑眼盈盈的小女孩儿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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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魅＇三＇
“小妹妹，有什么事么？”他浅笑着迎上那女孩的目光。

　　——唔？他会笑得这样和善吗？怎么不像我认识的尹修了……

　　隐蔽处的女子悄悄地注视着一切——不，应该是堂而皇之地走到女孩旁边，再怎么说灵人的隐身术也不是盖的，虽然他发现了自己，但这肉眼凡胎的小女孩可不会。

　　男子的余光似有似无地往边上瞥了一下，随后又回到眼前的女孩身上。那一脸稚气的小姑娘全然无惧地看着他，拨弄着自己的手指，无邪地说：“大哥哥，你是新来的吗？以前没见过你。”

　　见这小家伙天真的模样，尹修微微思索了一会，便忙不迭地应答道：“大哥哥是来巧乡探访故友的。”

　　“故友？”小女孩翘着嘴唇，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说，“我可不可以和大哥哥一起去看看？”

　　融沐愣了一刻。

　　——这小家伙，对生人居然没有丝毫防备之心。人间的孩童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果不其然，那小女孩的右眼中突兀地掠过一道狡黠的光，而后迅速地跑开了。

　　融沐一把抓住尹修的手臂，扯过来便要跟上去。男子的身体微微颤了颤，淡然说了句：“到哪儿？”

　　从背后看起来，这一幕实在很有趣。一名男子在夜色中和身旁的空气说着什么，眼里还埋着不易察觉的窘意。

　　“她不是普通的小女孩……我们最好追上去看看，免得错过什么。”

　　戏台上的戏子仍在卖力演出着。短短一瞬的惊讶之后，没有人再看清原先蓦然出现的身影，也不会知道有两个不属于人间的灵界中人来过这里。

　　恍若空气里，那飘忽即逝的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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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魅＇四＇
那小女孩虽然看起来年纪尚幼，跑起来却比风还要迅疾。

　　夜幕之下，两人在她之后亦是如风似梭地追逐着向前，足不沾地，形同掠影。四周早就没了围观的乡民，只剩下他们三人上演着一场与月色之间的玩笑。

　　不是鬼魅，为何神神秘秘？——这一路上，融沐不曾停止思索。

　　视野中小小的背影忽然撤了步子，后方二人也同时止步原地。

　　“你们灵界中人就只会像追小鹿一样追着人吗？”小女孩撇过脑袋，嘴上是傲然的笑容，与她娇小的身躯是如此不相容，不禁令融沐抖了一抖。

　　一旁的尹修并没有太多的惊异之象。他似乎已经不再怀疑什么，面对“女孩儿”的挑衅也全然没有动静。

　　尹修，你知道了什么？——融沐不满地望着男子穆然的面容。

　　这时那小姑娘又说道：“修灵，你想好了没有？”

　　她的语气蛮横而洋洋得意，有一种权势甚高的架势。“修灵”便是尹修在灵界内的称号。灵界成员是不会把对方的称呼挂在嘴边的，因为那样是轻蔑，是对当事者的不尊重。

　　只有术位高于普通灵人的掌权者，才会这样称呼一个灵界之人。

　　“你是谁？”黄衣女子褪去隐身术的伪装，指着女孩儿质问。

　　“如果我能从这具躯壳中游离出来，你自然就清楚了。不过暂时不行。”

　　她咧嘴一笑，露出几颗乳牙。如此老成的灵体会选择藏在这么一副天真的表面之下，真是很难让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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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魅＇五＇
“尹修？”融沐转身问道。

　　孰料男子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漠然如一尊石像。

　　为什么不说话？——女子一心指望他能告诉自己些什么。

　　他是知道的，自小女孩一点也不似一个普通人地飞速奔离时，他就知道了什么。

　　可他还是不说。

　　“尹修！”融沐显然在气头上。——不是最信任彼此的吗，怎么……

　　“别想掰出什么消息来，沐灵。”小女孩侧过脑袋，戏弄似的看着脸涨得通红的融沐，又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话，“他和我有过约定，今夜就是兑现之时！”

　　说罢，女子只见那双稚气未脱的小手向身前一推，蓦地现出一个盘状法阵，吞吐着琉璃绿的辉光，金色的符文在上面旋转流动着。

　　她认出那是什么。

　　“尹修……？”来不及伸手去拦住，男子已经毅然走近那团刺眼的光环，眉目轻轻阖起，没有与身后方的融沐道别，便化作光流，被法阵吸入其中。

　　“但是——”她紧紧纠起的眉头等不到舒展的那一刻，整个身体便抽取了气力一般瘫软下去，卧倒在地上。

　　女孩儿嘟着小嘴慢慢走了过来，一手收起法阵，注视着眼前的黄衣女子，眨了一次眼。

　　——他没有告诉你，你也不需要记得他。

　　——从今以后，修灵只会在你的梦里出现。

　　当旭日东升的时候，你的记忆将会干干净净，不留来去之迹。

　　如同这一片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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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灵踪＇一＇
新一天的朝阳生气的时候，长白山上的优雅小筑空空如也。筑外一块花圃中的雪蕊刚刚展开花苞，再一次迎来晨曦。

　　千里之外，巧乡旁的荒野之地，躺着一名身着鹅黄衣裙的年轻女子。

　　蓝灰色的斗篷在她的脖颈后方耸拉着。沉睡之中，她的神情却如同天边的霞光，宁谧中含着火焰。

　　双眉时不时蹙起，她无意识地颤动着双唇，似乎想要说什么的样子。

　　——为什么，好像很悲伤，可是又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

　　梦境中，她迷茫地寻找着线索。是梦，不是记忆。

　　*

　　这天清早，爰青不顾家中老仆的劝阻，执意驾着马冲出了大门。

　　——可恨，我是有血有肉的人，为何总把我当成是他们的附庸？——

　　手中马刺狠狠一鞭，座下的坐骑吃痛，身体不由一抖，连忙又加快了步子。一向通人性的枣红马明白，主人一定是心情郁杂，此番贸然出骑只是想要散心。

　　马蹄后渐渐扬起灰色的土尘，沾着晨露，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痕迹。

　　过了不知多久，他见四周草木稀疏，几桩枯枝凌乱地散在地面，一幅死气沉沉的景象，心中竟然莫名地一阵痛快，喝了一声，驾着马继续飞驰前行。

　　眼看马儿就要越过一条枯涸的河道，那一缕荒芜之间忽然现出一张小女孩的鬼魅笑脸，惊得他猛一拽马绳，生生停了下来。

　　他定睛仔细看了看，哪里还有什么笑脸？只是几丛杂草，细削得挤不出一滴汁水。

　　爰青抚了抚胸口，心里料想这荒郊野岭果然不是久留之处，自己迟早是要回去的。

　　他的手习惯性地拍了拍腰侧的位置，突然一个战栗。腰带上坠着红绳的地方，已是不悬一物。

　　——糟了，那块青石佩恐怕方才落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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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灵踪＇二＇
想到这儿，他不免有些急躁，责怪自己一时冲动，竟然将贴身饰物遗落。

　　这是娘亲留给他的唯一一样遗物，他珍惜还来不及，这一来可真是麻烦了。

　　“唔……”

　　一声极轻的喃语传入他耳中。爰青回过头，看不到任何人，险些疑怪是不是自己除了幻视，还产生了幻听。

　　“不……可……以……”

　　这一回他听得稍稍分明了些。他敏感地觉得这里是有人的，可是左右环顾，一览无余，并没有半个人影。

　　难道是他出现了幻觉？

　　*

　　他听到的，其实是融沐在无知觉状态下发出的灵念传音。

　　昏迷不醒的女子在梦中渐渐张开了手，指尖控制不住地哆嗦着。

　　这一哆嗦，一股半透明的烟气自她指端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