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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梦(行云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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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找人来写来画,舟总管又摇头,辉月殿下的儒雅超脱,现在这些所谓的名家手笔,他根本看不上。
歌舞?舟总管说辉月是音乐大家,一般的歌舞是根本不能在他那里得到一句赞许。
真难伺候。
飞天想了一圈,没一个主意可行。汉青在一边也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干嘛一定送他礼物,不送也没什么关系吧。”
舟总管轻轻摇了摇头。太阳很耀眼,照得他的头发像缎子一样闪闪发亮。
“不送是肯定不行的。”舟总管微微皱眉:“实在没办法,也就只好送些字画。”
“歌舞真的也不行?”
汉青他们两个交换个眼神,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其实只要他以前没见过,够新意,不就可以了?”飞天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舟总管这么挑剔。
按舟总管说的,辉月殿和飞天殿的地位是相等的,就算送件普通的生日礼物,又怎么样呢?自己又不是以前那个丑人多作怪,硬想癞蛤蟆吃天鹅肉的飞天了。
就算辉月不满意礼物,以舟总管所说的,他那样又博学又儒雅又好风度的人,难道当面就给难堪?真的好涵养,也不会计较什么礼物了。
“是啊,”舟总管善解人意赞同:“有新意就好了,其实要让辉月殿下满意的话,似乎还从无人办到过。”
“可是其他人又会笑……”汉青一张小脸皱得紧紧的:“又要说三道四!”
“说什么啊?”
汉青不顾舟总管示意的眼神,执意着说了出来:“说我们飞天殿是乡巴佬来着,丑人不自知,还想做揽月人……”
“汉青!”舟总管脸上有难得一见的冷厉:“住口。”
汉青一脸委屈的闭了嘴。
其实他们都是为了他……或者说是为了原来那个飞天。
为什么爱一个人会受到嘲笑和欺辱?爱是没有错的。
可是,这个看来仙意盎然的上界却是这样浅薄,以貌取人这样的事,也做得兴致勃勃,群情涌涌。
“好啦,不想了。”没他们那么大的压力,他毕竟不是原来的飞天,不是一心想要讨好辉月的人:“我们去外面逛逛吧?我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
汉青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倒是舟总管含笑点头:“嗯,去散散心也好。殿下刚醒不久,汉青你要好好照顾。”
换了衣服,他们从不起眼的边门溜出来。
汉青甚至没忘了给他带了一顶笠帽,遮住大半张脸。
“您想去逛哪里啊?”他小声说。
逛街当然要去有人有买卖的地方,不然叫什么逛街。
其实说是逛街,飞天只是想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早上在塔顶看到的只是一片模糊的轮廓,知道这个地方非常大,一眼看不到边际,要搁在现代怎么也是一中大型城市。房屋也不少,但是高层建筑不太多。那时舟总管只简单的说了一句,普通的天人是不可以将房屋盖至与位阶高的天人一样层数。
简单说,就是州官可以盖楼,百姓住平房。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人都是分三六九等的。
飞天现在还要庆幸一下他现在这个身份,还好不是在一个小小天奴的身体里醒来,不然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飞天像是乡下人进城,左顾右盼,真想再多长出一双眼来。
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不少,都穿着长衫儒袍,束发绾巾,一副清雅之态。飞天的天,这里真不愧是什么仙界耶,果然人人都有几分仙气。像飞天长得这么……这么与众不同的,倒真是绝无仅有。怪不得……会被人嘲笑了。
飞天想一想,真替这身体的原主儿不值。
听舟总管他们说,明明就是武功盖世……或者这里不用武功这词儿,叫灵力吧?人品不错地位又高,就因为长相不好,又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为了一桩单相思,把自己搞得声名扫地狼狈不堪。
来往的人不少,但是没有车马。
飞天凑到汉青耳朵边问:“这里的人都不坐车,不骑马?”
汉青小声答:“一般人哪里用得起天马和车从!”
“天马?有翅膀会飞?”
“会飞,可是没翅膀!”汉青恶狠狠地瞪眼:“别在外面问,让人听见多丢人!回去让舟总管告诉你。”
飞天摸摸鼻子,不问就不问。
飞天说不出哪里奇怪。街上差不多也是什么都有,吃的穿的用的……卖蔬果的摊档,卖成衣布料的铺子。
真奇怪。
“喂,神仙还用得着吃饭买衣?”小声问。
汉青干脆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他:“谁说这些是神仙?”
“天人不就是神仙?”
“你!”汉青一时暴怒忘了收声,看到身边有人投以怪异的目光,才赶忙压低声音吼:“天人只是上界之人!一样有生有死要吃要穿!谁说天人就是神仙!天人只是比凡界的人长寿脱俗罢了!”
哎呀,原来是这样。害他白担半天心事,还怕自己没法入境随俗呢!
“那,可以活多久?一二百年吗?”
汉青白飞天一眼:“一二百年?你知道我今年多大?”
飞天茫然摇头。
看汉青的样子了不起十六,十七,再不然,也只有十八,二十是绝对没有的。
汉青皱着眉头,伸出三个手指头比了一下,又比了一下。
“你?”飞天有点口吃:“你三十三了?”
“你!”汉青清秀的脸庞有些狰狞:“我三百三十了好不好!”
啊?张大的嘴塞下飞天自己的拳头都不成问题。
汉青生怕飞天再问什么石破天惊的问题,拉着他匆匆忙忙向前走。
跟着汉青糊里糊涂走了几步,飞天突然想起个重要问题:“喂,你知道我多大吗?”
汉青脸色越发的难看。看样子他完全可以不叫汉青,改名叫铁青……脸色铁青的小美男,黑口黑面,一点儿都不招人喜欢……
“你今天一千四百二十二岁!”汉青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句话来。
飞天一个踉跄,差点儿趴在地上!
天!飞天看看手,看看脚,看看腿、臂、躯干!他、他怎么一下子成了老而不死的怪物!
汉青用力拉飞天:“喂,不是说要去看热闹的,走啊。”
飞天哦了一声,还是有些魂不附体地跟着汉青向前走。
街上人虽然多,声音却不大,一点也不嘈杂。看前面有人低声说话,举止文雅,眉眼秀气,情景足可入画。
可是,飞天觉得有点沉闷。
很安静,但是很沉闷,完美的画面,美得不像真的。华美的屋宇,整齐的街巷,来往的人谦谦如君子,可是却让人觉得压抑。整条街上,一个大声说话的人也没有。
这算什么啊,君子国?
偶尔在这样的地方玩玩倒没关系。要是天天在这样的环境里住着,还不闷死?往好听了说是高雅,往难听了说,是虚伪,呆板,僵化。
他们转了一个弯,出现幢建筑让人眼前一亮。三层的楼宇,雕梁画栋,精致非凡。虽然这街上的房舍都华美漂亮,但这里就是不同。
“这是……”
“这是上界最有名的听风楼。”汉青有些得意,“文人雅客最爱的地方。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楚姿姑娘她们出来献艺,楚姿姑娘的舞,杨公子的箫,和辉月殿下书画,被人称为三雅之冠呢!”
“杨公子又是……”
汉青顿了一下才说:“杨公子是……辉月殿下的至交好友。”
好友至于用这个口气说。恐怕,不是单纯的好友吧……
飞天灵敏的鼻子已经闻到了暧昧的味道了。
在二楼的厅里坐下,有人上茶,飞天端起来,慢慢喝了一口。嗯,香。
“杨公子住哪里啊?”飞天左看右看。
汉青神色不变:“住在辉月殿。”
真让飞天猜中了。
一个风雅擅弄箫,一个才绝精书画……飞天一笑,唔,算得上般配。
汉青脸上是八风不动,可趁空子还是偷眼看飞天。
小家伙,白活三百多年,心里一点儿都藏不住事儿。都说了他不是原来的飞天,这个辉月和杨公子的干醋他犯得着拾起来痛饮?笨。
楼上不少人,因为不是正经吃饭的钟点儿,大多数都是茶点摆着,低声细语的说话。
汉青忽然直起腰来,小声说:“听到了没有,杨公子来了。”
飞天莫名其妙:“听到什么啊?”
汉青说:“那,杨公子,他一向是……嗯,辉月殿下给他配乘的玉鞍银帘马……那鞍上有银铃。”
哦,原来是听到马来了。
铃响飞天是早听见了……得,看来飞天的耳朵比小汉青可是灵多了。
铃响在楼边停下,二楼那些安安静静喝茶的人都有些不安生了,遮遮掩掩也要向楼下扫两眼。真虚伪,想追星看人家,就大大方方地看啊,这么装,不累啊。
飞天倒是想见见,这个杨公子长得什么模样。
美肯定是了,不然楼上这么些人不会在压抑中露出那样渴望又艳羡的目光。气质一定不凡,眼前所见的这些人,甭管什么心思,脸面都长得算不错,想必这传说中的杨公子更是出类拔萃。
还有很风雅的嗜好。嗯,他有些好奇。
飞天站起来大步走到楼梯那里,往楼下大堂里看。
一个穿白衫的少年公子,正背对着这里与人说话。
虽然楼下这么些人,飞天却一眼就看到了他,而且也认定了,一定是他不是旁人。
漆黑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店堂里光线的问题,映得那发上有墨绿的光泽,如一把丰厚美丽而润泽的水藻。
白衫很普通,街上好多人都穿这个式样的衣袍,腰里松松以绞银盘丝的佩带拦了一下,男子有那样瘦纤的身腰身有些不够强健,却又觉得这样非常秀美。衣襟在他行动的时候,有流云一样的纹路。
“行云!”有人站在对面的回栏那里向下喊,飞天闪了一下神,这里人人都悄声低语,这人是谁?声音这样悦耳。
那个人冲下面挥手。飞天的眼力现在非常的好,那是个很美丽的女子,长眉明眸,穿着红色的纱衣。
汉青走了过来,瞧着对面小声说:“那是楚姿姑娘。”
飞天哦了一声,还是向下看。
杨公子转过了头来,看着楼上那个楚姿姑娘,微微一笑。
就这么一笑。行云公子一眼都没朝飞天这里看,那笑容也不是给他的……可是飞天却看着那个笑容,一瞬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思绪。
3。
“殿下殿下!今天好运气耶!杨公子一来,楚姿姑娘心情好得很,可能就会献舞一场!说不定杨公子雅兴大发,还会吹箫相合。”汉青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抖个不停。
谁好运气?
看汉青这个激动的样子,恐怕他也是杨公子和红衣楚姑娘的超级大FANS吧。
飞天也是……大有感觉。
本来他昨天一睁眼看到舟总管,已经惊为天人。
今天见到这一位杨行云公子,突然觉得这双眼睛白长了这么久……也不是,人家飞天殿下的眼睛看过多少美男美女他是不知道……他只是觉得他于飞天的眼是白长了二十来年,今天才看到,居然有人长成这样。
也怪不得……飞天貌丑被人歧视了。这个真是人比人……吓死人。
现在不要他人来说不要痴心妄想些有的没的……他也不会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重,水鸭子就是水鸭子,抹上十桶八桶的白漆,它也不是天鹅。
杨公子和楚姿说了几句话,两个人笑意盈盈,然后拐进厢房。
汉青瞪大了眼珠子,恨不能把厢房的门扇烧出两个洞来。
“喂,汉青,”飞天也压低了声音,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悲哀,这算不算是入境随俗了:“你说有歌舞看的,我可等着的。就算楚姑娘、杨公子不搭理,难道就没有别的人了?”
汉青敲敲飞天的手背,飞天刚醒的时候汉青还低声下气,现在一发觉飞天威严全无,立刻完成了从奴隶到将军这一复杂转变,变成一脸“你个乡下土包子”的表情。
不说就不说,还敲人做什么?这冷冰冰的玉石牙箸敲在骨头上也是挺疼的。
楚姿与杨公子并没有像汉青期待的那样,因为好心情而出来献艺,但是仍然看到了其他人的表演。
精湛的技艺,绝妙的乐器,细致入微的乐曲,女子娴熟宛转的歌喉。
完美无可挑剔。
就是……不让人感动。
虽然美丽悦耳,可是飞天一点儿都不感动。
后来有人出来跳舞,就在二楼围栏那一边小小的平台上,穿着雪白的纱衣,领口襟边上都是细密的羽毛一样的装饰,真是漂亮。
可就是……觉得呆板。
明明是那么漂亮的画面,很美丽的舞伎,交错繁复,技艺高超的舞步,却完全没有活灵活现的感觉。
飞天看看周围的人,他们表现出来的也是恰如其分的欣赏和赞许。
为什么这样奇怪?为什么这样刻板如教材范本的表演……
其中居然没有一点感情。
女子回步旋身,长袖轻纱漫舞,旁观的人适时地赞美。
汉青看着这样的表演也不是非常的投入。飞天拍拍他:“喂,这里的所有艺术,都是样吗?”
“什么样?”
飞天顿了一下,不怎么太流利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嗯,技巧完美,但是……嗯,一成不变,总这么温吞吞的,像……”偏头想了一下:“就像太阳晒温的水,不冷不热不咸不淡,总让人觉得没滋味。”
汉青睁大眼看飞天:“哎,殿下说得还真对。我总觉得有点儿说不上来似的感觉,但是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我看过一次楚姿姑娘跳舞,感觉和她们就是不一样。老实说,楚姿姑娘去年还为辉月殿下献过舞呢……所以我们才说找歌舞不是好主意,因为最好的歌舞辉月殿下已经拥有了。杨公子的箫音……那真是让人魂不守舍,飘飘欲醉,我说不上来,反正和一般人的就是不一样。”
飞天没有看过,所以尽量让汉青形容来听听。
汉青有点为难,皱着眉头拼命寻找词汇:“嗯,楚姿跳舞的时候很,很灵活,时快时慢,然后动作间有种……哎,就跟,就跟跳动的火苗一样的那种感觉。”
“杨公子的箫声……嗯,很空灵,总让人想起一些很美好的事情。我对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那一天听到杨公子的箫声,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不记得是什么地方,但是那里很美,有溪流,有花丛,有蔚蓝的天空和紫色的树林……”
看着汉青那种向往的神情,飞天突然明白了。
楚姿与杨行云多了其他人所没有的东西。
感性。
这里人的,都缺的东西。
没有激情,没有灵魂。所有的人,简直都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所有的美丽,都是一式一样的。
完美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人人都渴望的完美,成了一种范本,一种习惯之后,激情荡然无存。
也许是这里的人能活很久很久。久到没有了激情这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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